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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三)

  一个多月后,高楼林立的郑安市中。

  林枫独自一人坐在一家五星酒店的一处私密的会客室,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他身上全是鼓鼓囊囊的肥肉,头发也只围绕着后脑勺有那么稀稀疏疏的一圈,头顶秃得发亮。

  之前他总是穿宽大的西装,那还能掩盖一点身材。

  现在他身上只有简单的T恤和短裤。看上去仿佛是一个要参加漫展的中年肥宅一样。

  但和其他肥胖的人不同的是,他气定神闲,呼吸均匀。完全不像以前总是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闭着眼,林枫回忆着空难后的光怪陆离。他想起了自己带着女儿林薇骑着巨狼穿过了重重雪幕,在群山之中不断奔走。

  想起他用匕首轻易划开一头黑熊的肚子,在雪地上吃着烤肉。

  想起他突然间在山巅透过风雪看见了灯的亮光。

  想起他最终回到了文明世界后的喜极而泣。

  想起了他给警察做笔录,想起有一群记者要来采访他。

  所有的不真切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如同是场奇异的梦。

  但总之,他回来了,女儿也回来了,这就是最重要的。

  喝了一口抹茶拿铁,熟悉的香浓味道让他暗暗感叹,活着真好。

  「小姑爷,别来无恙啊。」突然间一个尖细的女声传来,林枫一抬头,认出了是他妻子长兄的夫人赵月玲。

  林枫在各种场合和她见过不少次面,但是从未认真和她交谈过,只是听说这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

  他丈夫周午在公司作为他的上司平日对他百般刁难,从第一日就开始打压他。

  哪怕是他已经是老员工了,他还总是动不动就把东西往他身上砸,用最难听的话来辱骂他。而林枫也只能压着怒火忍受。

  所以虽然是他妻子的兄长,他对他们一家一直都只有怨气,没有丝毫的感情。

  「周午呢?他怎么没来?」林枫问道。

  赵月玲呵呵一笑,她虽然绝不能称的上是难看,毕竟是豪门的贵妇,一丝不苟的发型和精致的衣物看上去贵气无比。

  但是有些微微发福的她一笑双下巴就显露出来了,眼角那玻尿酸也无法掩盖的皱纹也格外明显。

  不知为何,林枫一看她这幅样子就升起一股厌恶之情。

  揉搓着香肠一样粗细的肥手指,他眯着眼睛说道:「他不想见我?」

  「哪里的话?」赵月玲笑盈盈地坐了下来,「你也知道,他工作很忙的。你现在清闲的很,他可羡慕你了。」

  林枫牙齿都咬紧了,心想他忙个屁,这该死的周午之前都把脏活累活推给我做了,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

  而且就是他主导把他踢出公司的,现在连他的面都不见了,怕是心里一直把他当成了下人。

  不过他也明白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于是问道:「既然如此,那请问你找我究竟做什么?」

  「先别着急嘛。我们来聊聊天吧。最近你过得如何呢?林薇呢?那孩子她还好吗?」

  「我……就那样吧。」林枫满是横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薇薇她一直在医院里疗养,身体没什么大事,可能下个星期才回去上学。」

  「哎哟,多可怜的孩子。」赵月玲那关切的表情十分做作,「小姑刚去世,她又遭受了这天大的劫难。你说这哪还有天理啊。真是难为孩子了,你可要多陪陪她啊。」

  林枫暗暗叹气,他倒是也想陪在林薇身旁。只是她从医院醒来之后记忆似乎就回到了空难之前,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给他的只有冰冷的逐客令。

  两个人又扯东扯西地聊了一些家长里短,赵月玲这才把一份文件从她包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上面是一份股份转让合同,要求林枫把他名下的股票全部转到周午名下。

  周氏的周胜集团虽然是省内乃至国内数一数二的企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家族生意。

  除了周老爷子周老太太以外,长子周午,次女周雪,也就是林枫的妻子,还有三子周泽都拥有一部分股份。

  在周雪死后,林枫作为法律上的第一继承人,继承了她的股份。

  林枫仔细地看了看里面的条款,问题虽有但也不大,可是读到价格的时候他差点无法置信。

  他有预料到周家会来收回他手上的股份,毕竟在他们家眼里自己只是个外人。

  但是这价格?开出来是来羞辱他的吗?

  看到林枫脸色阴沉,赵月玲却依旧满脸笑容。「姑爷啊,这价格真是够普通人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啊。都是一家人,这笔钱也是我们的心意。以后也可以给孩子买点吃穿。日子还长远,少不了我们两家彼此帮衬。」

  「恕我无法接受!」林枫冷冷地说道,「这个价格根本就是在打我的脸!」

  赵月玲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心想原本这个林枫性格懦弱,不管事情都往心里憋,看来是现在股份拿在手里了,说话也硬气了。

  她又露出了一个让林枫作呕的微笑。「呵呵……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嘛,以后还要见面的不是吗?而且,你想想看,你拿了这些股份我是没什么意见,可别人会怎么说?他们恐怕会说,你没什么本事,是靠老婆死了才发财的。倒不如你大大方方的把它们物归原主,这样你也心安理得,还能讨个好名声,你女儿以后也能抬得起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枫冷笑道:「我勤勤恳恳为周家工作了整整十几年,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公司里那么多老员工,哪里有人能拿这么多股份啊。」

  赵月玲微微转头,斜视着林枫用尖细的声音又说道:「而且,我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说是我那可怜的小姑本来早就想跟你分开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呢就出车祸了。我是没这么想过,但有些有心人在背后可是说,小姑的死和你肯定脱不了干系呢。」

  林枫的愤怒到达了顶点,他握紧拳头,强压着一拳把眼前女人打死的冲动,一字一句地说道:「去你妈的,婊子。」

  「你说什么?」赵月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说,去你妈的!婊子!」林枫弓起背,肥大的身躯向前压去,阴狠的眼神把赵月玲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不少。

  不过很快,她又找回了她的气势,重新坐直后又挂上一副贱笑。「虽然读过些书,可是有些人似乎还是洗不清骨子里的粗鄙呢,呵呵。」

  赵月玲又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你答应我对我们彼此都好,可你要不答应我,我可能就得好好研究研究我那可怜的小姑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了。到时候闹上了法庭,上了新闻。你怎么想就一点都不重要了。还有你的女儿……哎,我那可怜的侄女,她又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想想就让我心疼啊。」

  原来他们在打这种算盘!林枫思考到,以周家的财力和影响力,这事情恐怕会闹得轰动全国。到时候无论法庭怎么判,他的名声怕是掉进臭水沟里。而薇薇……她会不会因此受什么委屈,这才是最可怕的。

  「对了,我还有一些东西想和你分享一下。」赵月玲又拿出了一张照片,把它放在桌子上。

  林枫定睛一看,眼睛里差点没着起火来。

  那照片上居然是他妻子搂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在大街上。

  照片里的周雪穿着驼色的风衣,正和男人对视着,脸上是开心的笑容。

  那笑容让人刺痛,他想起自己有很久都没有看见过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可难道妻子真的背叛了自己吗?不可能,这张照片是假的,她绝不是这种人。

  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说,你都把她冷落这么久了,她去别的男人那里寻找安慰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越想,心就越痛。

  看着林枫脸上难看的表情,赵月玲得意地说道:「哎,我也知道。有些男人发现自己另一半出轨了之后会做很多过激的事情。所有人都会这么想,你也知道,这样的消息落在了外人的耳朵里,传来传去的,那恐怕就有些麻烦了,对已经死去的小姑也不太公平,你说是不是。」

  林枫闭上双眼深呼吸了几次后,带着难消的怒意还击道:「这些年我在周胜集团里也认识了不少人,还知道企业内部一些不太干净的事情。我警告你,别把事情做的太过了。」

  赵月玲语气开始变得冰冷。「林枫,有些时候妥协才是最好的选择,周家可不是你这种人能威胁的了的。蚂蚁可是撼动不了大树的,你真要如此吗?」

  「就要如此!」

  话不投机,赵月玲留下一个威胁的眼神后就离开了。

  ******

  换乘了几趟车后,林枫秘密地来到了一处私人医院。

  这地方处在郊外,里面修缮着一处带着池塘的小公园,非常的清静。

  林枫向内部走去,穿过了几道隐晦的门,他来到了一处房间。

  房间里躺着一个女人,闭着眼,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着。

  带着复杂的心情,林枫慢慢地坐在了她的旁边,然后低声说着:「这几天没来看你,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薇薇她已经没事了。」

  「还有就是,我这些天也过的不错。好吃好喝,每天都能睡个好觉。家里的积蓄还是够用的,真是奇怪,要是早知道不工作的日子也就那样子,我可能早十年前就应该辞职吧。也许我现在就该退休了,然后把时间都放在照顾女儿身上。」

  「我当初确实疏忽了家庭,疏忽了你。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才去找了别的男人?」

  他叹了口气,轻轻说道。

  「周雪,你回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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