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一声长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赵致抛在草原上。项少龙等纷纷下马,把早疲乏不堪的赵致扶起来。项少龙吩咐把给绑在马背担架上的乌达放下来时,心中不由一陈茫然。他们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但仍没能撇下时近时远,紧追不舍的敌人,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终有战马支援不住。
在地平远处是横亘前方的秦岭,布满摺皱纹的山岭,使人更感心疲力累。但只要能逃到那里去,生存的机会势将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恨要到那里去,就算战马处在最佳的状态里,没有多来个三天三夜绝办不到。看着秦岭一个连一个积雪的峰顶和把他们分隔开的草原,众人禁不住有望洋兴叹的颓丧感觉。
往侦察敌情的荆善返回来报告道:「看尘头敌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减缓下来。真气死人了,我们已经以种种手法布置蛊惑他们,但均被白飞那浑蛋识破,没有上当。」
项少龙心烦神困,过去看望正由纪赵二女负责换药的乌达。纪嫣然起来把项少龙拉到一旁道:「乌达全身发热,神智迷糊,若再颠簸赶路,我怕他会捱不到秦岭。」
项少龙烦上加烦;朝秦岭望去。这连绵数百里的大山脉,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画下了秦楚间的国界,只要能到那里去,就有机会凭地势且战且走,往与滕翼等会合去了。但由於要躲避敌人,故未能依照原定路线行军,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谁都弄不清楚。
纪嫣然见他呆望秦岭,明白他的心意,指着其中一个明显高出的积雪峰顶道:「若我没有猜错,那该是秦岭第一高峰太白山了,照这麽看,我们往东偏离了原本路线近百多里,难怪没有追上滕二哥哩!」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绝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懒优雅的楚楚娇姿。听着她令人舒服直至心脾的悦耳声音,项少龙松弛下来,同时豪情涌起,吩咐了各人暂作休息後,拉着纪嫣然走上附近一处小丘之上,纵目四顾。
太阳没在秦岭之後,扇射出千万道夕照的余晖。东北方来的敌人显然情况并不比他们好多少,停了下来,隐隐传来马嘶之音。一道河流由西北而来,朝东而去,在左後方蜿延而过。纪嫣然道:「听说太白山上有神泉,温度可用来煮食,又可疗伤生肌,若能到那里去,乌达就有希望了。」
项少龙道:「那就是温泉了,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浆的热力,又含有大量的矿物质!故有神奇功效。」
纪嫣然一呆道:「甚麽是死火山和矿物质?」
项少龙这才知又说漏了嘴,搂着她香肩道:「迟些再给你解说,当今首务,就是要设法逃到秦岭去。」
指着往秦岭流去的大河说:「假若嫣然是白飞,看到了这麽交通方便的一条河,会有甚麽主意?」
纪嫣然的俏目亮了起来道:「当然会怕你伐木造筏,顺河溜掉。」
项少龙道:「那你会怎办呢?」
纪嫣然道:「我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过来,另一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赶过来,假如能先一步赶抵前方,我们将陷於前虎後狼、插翼难飞之局。」
此时远方一处疏林宿鸟惊起,在天上旋飞乱舞,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就是嫣然伐木为筏一句话,便可使我今晚稳操胜券了。」
纪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吗?只是这里林木稀疏,要造几条可载这麽多人马的筏子,没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时敌人早来了。」
项少龙的手移到她柔软的腰肢处,贪婪地揉捏着,故作漫不经意的道:「我们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怎麽纪才女今趟竟猜不中为夫的心意呢?」
纪嫣然娇吟一声,投入他怀里,用尽力气抱紧了他,心迷神醉道:「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有甚麽情话比这更令人着迷呢。」芳心同时知道,爱郎在经过了三日三夜有若丧家之犬的逃亡後,终於回复信心。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於戒备以致一时措手不及。但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里,项少龙终於被激起了斗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险境时,大上了一个码,但由於厚云多了,夜色却更是浓重。林野间杀机四伏。项少龙等伏在大河离敌较远的对岸,劲箭上弩,蓄势以待。战马被带往远处,尽量予牠们休息的机会。当弯月到了中天处时,宿鸟在敌人方向激飞天上,颢示敌人的地面部队正潜往他们的方向来。此时双方的战马均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脚力。
水声响起,只见上游处出现十多条木筏的影子,顺水飘来。果然是水陆两路同时攻至。项少龙等因有大河之险,完全不把对方陆路的攻势放在心上,更因他们早前故意在另一边离岸半里许处的疏林弄出声响,营造出伐木造筏的假像,敌人不知就里下,定以该处为进攻目标,等知道中计时,他们已有足够时间收拾沿河攻来的敌人了。若他们与敌比赛造筏的速度,由於人数太吃亏,可说必输无疑。
现在只看对方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造了十多条筏子来,当知其况。不过对方虽多达五百人之众,但要有此效率,则必须把全部人手投进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发动攻势,中间全无休息的时间,更兼赶了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对方定是人人疲不能兴。而他们至少多休息了几个时辰,只是这方面的比较,对他们就非常有利。
不用项少龙吩咐,所有箭锋都朝向敌筏,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他们虽只有二十人,但却广布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头树丛隐起身体,以立於不败之地。木筏上隐见幢幢人影,他们都俯伏筏上,外围者以盾牌护着身体,内围者则弯弓搭箭,严阵以侍。项少龙等闷声不哼,任由敌人自远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条筏子进入近距离射程,其中两人左右撑出长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上,尤其是这段河水石头特多,河水也湍急了。项少龙拣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对岸那弄了玄虚的疏林处,忽地响起漫天喊杀声,火把熊熊地燃点了起来,照红了半边天。
项少龙知道是时候了,一拉机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条筏子上那站着撑竿的敌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劲箭带得倒跌入河水里,揭开了这边的战争序幕。敌人惊而不乱,纷纷高举盾牌,劲箭盲目的往两岸射去当然射不中任何人。项少龙正是要他们如此,再没有发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态。
「呼!」惨叫纷起,只见第一条筏子上的人纷纷翻腾横飞,掉往水里去。原来项少龙在河流弯道处以十多条巨藤拦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有若奔马的速度,那还留得在筏上。弩箭这才发射。第二条筏子的人遇上同样的命运,纷纷给撞进水里,盾牌弓箭都不知飞到那里去了。一排排的弩箭射进河中,鲜血随惨叫声不断涌出来,和那两艘空筏子同时往下游流去。
第三条筏子见势色不对,忙往一旁靠去,岂知後来之筏留不住势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时又有人掉进水里去,筏上的人则东翻西倒。箭如雨发下,加上对方早是人人身疲力尽,纷纷中箭倒下。这条河宽不过两丈,给两条筏子横拦在前,尾随的十多条筏子立即撞成一团,加上惨叫连连,人心惶惶下,纷纷跳水逃命。再有两条空筏飘往下游去。
项少龙知是时候了,打个招呼,领着众人凯旋而去。狂奔了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乌光和乌德两人,後者喜报到:「钩到了四条筏子,可以走了。」当人马到了筏上时,筏子顺流离去。赵致兴奋得狂吻项少龙。纪嫣然叹道:「这一着克敌借筏之计,只有项郎才可以想出来,今趟除非白飞真的会飞,否则休想再追上我们了。」
项少龙仰首观看天上壮丽的星空,微笑道:「别忘了他们仍有近十条木筏,不过靠以每筏十五人计,他们最多只能有百多人继续追来,幸好我们无一人不是能以一挡十之辈,即管来的全是高手,我们打个折扣以一挡五,又欺他们身疲力怠,就在秦岭处再教训他们一顿,便可乘机好好休息,留点精神欣赏秦岭的冰川,亦是一乐。」
旁边的乌言着等都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项少龙大胜後仍不肯罢手。旋又摩拳擦掌,因为这几天实在受够了气。忽然间,他们反希望敌人追上来。
愈往秦岭去,林木愈趋茂密。本要三日才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了。清晨时他们弃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了乌达和马儿後,留下赵致和乌光两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处,以装妥的弩箭恭候敌人大驾。项少龙和纪嫣然两人舒适地靠坐在一推乱石後,肩头相触,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觉。
项少龙见娇妻眼睛亮闪闪的,问道:「我的才女想着些甚麽呢?」
纪嫣然把头枕到他肩上去,娇痴地道:「我在想假若当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颜以身相许,现在仍是闷在大梁里,且还要苦念着你,那就惨透了。」
项少龙一阵感动道:「那我也惨了,定会被没有纪才女为娇妻这大缺陷折磨终生。」
纪嫣然哂道:「你才不会呢?男人都以事业为重,又天生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情,不要哄人家了。」
项少龙失笑道:「似这麽的想法於你绝无半点好处,而且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莫忘了你比我的头颅还要多值一倍的黄金呢。」
纪嫣然愤然道:「杜璧竟是这麽一个人,要了人的命还不够,还想辱人之妻,迟些我定要找他算账。」
这时鸟呜暗号传至。敌人终於来了。不知是否咋晚在碰撞下坏了几条筏子,来的只有七条木筏,每筏上挤了足有二十人,压得筏子全浸在水里去,速度缓慢。筏子刚转了弯,便撞上项少龙等弃下故意横搁河心三条绑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时乱成一团,七条筏子全搅到一瑰儿。其中三条筏子立时倾侧翻沉,狼狈不堪。一翻扰攘下,敌人纷纷跳下水里,往岸边爬上来。
项少龙一声令下,伏在四周的诸铁卫立即发箭。正如项少龙所料,这些敌人三日三夜未阖过眼睛,再劳累了整晚,士气大降,骤然遇上伏击,人人都四散逃命,连顽抗之心都失去了。鲜血染红了河水。要登岸的人固避不开弩箭,水里的人更逃不过大难,转眼间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溃不成军,纷往上游逃去。混乱之中,亦弄不清楚谁是白飞了。
项少龙拔出血浪,领头扑出,向侥幸爬上岸来的十多人杀去。敌人不知是否慑於项少龙威名,一见他出现,更是无心恋战,一个不留的跳回水里,拚命往上游分散逃走,情况混乱之极。预期的激战并没有发生。项少龙阻止了手下追杀敌人,施施然离开。四日来的追杀,终於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