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聚集武汉的武林人物,此时已空群而出,他们争先恐后的奔向西北,由于多数走的是同一条道路,这就是难免时常要发生摩擦了。这般武林人物之中,以丐帮、令狐世家、冷泉庄、八卦庄,以及后来参加逐鹿的武当、少林门下实力最强,不过他们似有默契,除非万不得已,彼此避免争斗。他们这种打算,是想保存实力,不到形势需要,谁都不愿使力量作无谓的浪费。
但六大门派以外的江湖豪客就不同了,多除去一个竞争者,他们便可多获一分胜算。其实不属于六大门派的人数十分之多,只是这般人各自为政,形同散沙,虽然有些杰出的高手,但也孤掌难鸣。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他是八卦门的掌门银弹追魂时逢春。在当时,八卦门是一个弱小的门派,时逢春虽是力争上游,仍不能跟那些大门大派相比,这就应了那句物以类聚的老话了,在江湖之上,跟他处境相同的不在少数,他们各有所需,自然一拍即合。
现在的时逢春不再孤单了,他联合了雁荡双金、泰山拳霸、四明刀客,以及吴门公子等人。他们这股力量虽然不能睥睨群雄,却也没有人敢于轻易招惹他们。
厉山是随县以北的一个山镇,黄昏,夕阳如血,在西山那边展露着半张醉汉似的大红脸,晚霞带着一抹怪异而诡谲的紫酡璨金洒映大地。没有一丝风,天气炎热无比,有着六月酷暑天典型的汗腻味。眼前的小镇也显得那么沉翳而懒散,任什么全泛着三份闷恹恹,粘涩涩,有气无力的韵息。白天的热浪与高温尚未散去,夜晚的清凉正待到来。燥得慌,就连喘口气吧,也都是那么汗漉漉的了。
钟氏一门这一路急赶,的确够累了,现在他们第一步要找个地方,先吃顿舒服的晚饭。
经过石砌的城楼子,便是一条坡度很大的青石板街道,街道洁净又清雅,两边大多是店铺菜馆。他们在横街头上的一家客栈落了马,这家客栈名唤“悦来”,平瓦房,不大,但却干干净净,招待亲切。
钟氏一门将整个客栈的后院全包了下来,叫了酒食进房中吃喝完了,又分别洗个冷水澡,清冽的山泉水冲涤全身肌肤上的灰尘汗腻,非但令人爽快舒适,精神抖擞,连心情也开朗多了。
换了一袭长衫,钟家信来到前堂,当刚刚跨入之际,忽然在一道矮屏风的掩遮下,有一阵低细的语声传入他的耳膜。
“老五,你不会弄错了吧,可的确是明日凌晨起镖么。”
一个沙哑破锣嗓子回道:“不会错的,我是亲自向他们一个参与明晨押镖的师傅口里套出来的消息,那小子三杯黄汤一灌,连他奶奶祖上家谱也全能给背出来啦。”
低细口音又道:“姓邵的亲自押镖,可见他们对这档子买卖也十分重视。老五,你说他们一共是七个人。”
那破锣似的声音低压着道:“一点不错,邵斌和他手下最得力的六个镖师,他们采取一种新的押镖法子,两个人在前开路,两个人遥遥缀后,其他的三个人居中,而护送的红货便在中间这拨人手上,我看哪,八成是这邵斌王八蛋亲自端着,癞哥,我们打蛇打他奶奶七寸,抽冷子截击中间这一拨包管没错。”
细细的嗓子“嘘”了一声,警告道:“小声点,老五,你这一趟虽然玩得利落,可也千万大意不得,咱们疤大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假如走漏了风声,出了毛病,妈的,你我有几个脑袋也抗不住。”
破锣口音低骂了一声,憋着道:“奶奶的,你不提还好,只要一提疤大爷那凶神恶煞似的熊样子便能骇得人直打哆嗦,前个月,小麻皮出了那桩纰漏,他奶奶不就被疤大爷活拆了,惨。”
听着,清清楚楚的,这样明着是预谋劫镖。但不知这邵斌是何许人,他那镖局又是什么字号。
这时,那细细的声音又传来道:“明天早晨,是疤大爷亲自出马,牛鸣石的人手早就分派妥当啦。老五,咱们吃喝完了,马上就得出城传报消息去。”
破锣嗓子沙沙地道:“老实说,癞哥,姓邵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晓得咱们的疤大爷是否一定能吃住人家。”
冷冷一笑,那位被称为癞哥的仁兄答道:“你是叫姓邵的那点虚名给唬晕头了,妈的,他的模样吓吓别人还马马虎虎,对金蜈门他却只有喊天的份。尤其是疤大爷那一身能耐,姓邵的只配给他提鞋。到时候,老王,你就能看见姓邵的那种窝囊样子。”
吁了口气,接着是“吱”的一声吞下大约是一口酒的声音,那破锣嗓子略略提高了点:“疤大爷可是狂哪,除了二位龙头当家,谁敢不听他的,谁敢不依他的眼色行事。奶奶的,我看,就是长江、黄河两堂堂主,对他也得退让三分。”
低叱一声,那位癞哥不悦地道:“你小声点行不行,既然知道疤大爷的厉害,你还不谨慎些。妈的,你是嫌命长啦。”
又是喝下一大口酒声音,那破锣嗓子悻悻地道:“谁会听到,除非你去告密。”
“呸”了一声,那癞哥道:“去你妈那条大腿,我是这种人么。告密,老子告了你的密于老子有啥好处。也当不了三分银子,长不多一块肉,操的,我只是叫你小心点,留神隔墙有耳哪。”
嗤嗤笑了,那破锣嗓子道:“隔墙有耳,有鸟的个耳,方才我已注意过四周了,右边的座位没有人,左边是一个土头土脑,满身灰沙的愣小子,根本连个屁也放不出,还能有什么邪门呢。你就是凡事太紧张了,癞哥。”顿了顿又道:“哦,癞哥,钟氏一门已现踪迹,可要往上回报。”
那癞哥冷冷的说道:“还用你说,咱早就向上呈报了。眼前这档事,总是小心点的好。”
此刻,那位破锣嗓子又哑生生地道:“癞哥,你说,这趟生意做下来,我们哥们能分多少。”
细细的声音哼了哼,道:“谁知道,疤大爷高兴了多赏两个,不痛快了,给你屁股一脚,连根毛也不叫我们沾着。”
于是,那边沉默下来,钟家信已全部了解了,悄悄地退回到后院,将整个详情告诉了钟国栋。经过一阵磋商,钟国栋作下了如下决定:邵斌与屈元苍渊源很深,自己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作壁上观,好歹应该给予支援。无奈的是自己又不能耽搁,因此便决定派钟家信一人前去,家仁、惠琴后援接应,其余人员按原定路线出发,事后至石花街会合。
二更了,街道上是一片冷寂,一片溶在寒瑟黑夜里的冷寂,没有行人,没有车辆,甚至连条狗的影子也没有,只剩远处偶而传来的清脆梆子响,但是,这几声梆子响,却更加深了这初冬深宵的寥落与凄凉了。
三拐两转,钟家信来到小镇的楼堡,他轻而易举地翻越了楼堡,身子一沾地,他已展开功夫,似一抹流光般快逾电掣地飞奔而去。
钟家信自从四禅识柱玄功揉合了沸波神功之后,功力已是突飞猛进,在这混沌无人荒野,他那骇世武功施展起来就更无顾忌了,只见一条淡淡的影子,看不出那会是条人的影子,就那么微微一闪,已在七八丈开外,再一闪,则已踪迹全无。如此捷如流星曳空,如此掠如流光纵横,似一只振翅展翼的大鹏鸟,这正是玄贞子睨啤武林的轻身绝技,追星一百纵。
在客栈里,那两个金蜈门的人物曾提及他们选定下手的地方叫做牛鸣石,这个所在,钟家信已向店小二打听清楚,那是距离襄阳城三十余里的一处山坳子里,道路从山坳子旁边穿过,右侧方便有那么一块奇形怪状的灰白色巨石突耸,那块巨石形状有如一头牛在昂首高鸣,看上去栩栩若生,十分有趣,于是,就有人给它起了个好名字牛鸣石。
当然,那地方异常僻静,异常清冷荒凉,极少会有行人商旅经过,尤其是在这初冬的寒冷黎明时分。果然是下手做这种买卖的好地方,四野无人,山丘起伏,再加上刮点刺骨的冷风,衬托点暗蒙蒙的光线。可不是,只这气氛也够唬人了哪。
飞奔着,两旁的景物迅速向后倒退,风声呼呼,衣抉飘舞,钟家信的这等身法,用疾若奔马四个字已嫌不能够形容得淋漓尽致,他这就好象已经是腾云驾雾了。
片刻之后,钟家信已远远看见了山幼子顶边上那块做牛鸣状的灰白色巨石,他长掠而起,边吐了口唾沫,暗赞一声:“好地方。”带着几分凄迷与自嘲的微笑,钟家信喃喃自语道:“好象一只正仰着脖子的老牛啊。”
现在,他已接近那山坳子了。钟家信没顺着通路朝山助中跑,而是一个转折,有如一缕轻册般斜绕了过去。刹那间,他已来到那块大石的牛鸣石十丈之处,这里,正好有一片及膝的枯萎杂草可资掩蔽身形。不错,钟家信必须掩隐身形了,因为,他已察觉到在那块牛鸣石之下,正零零散散地随处坐卧着三十多条人影。
隐伏在杂丛中,钟家信自晃动的隙缝中望出去,可以看清楚那些坐卧在黑暗中的人们,全是清一色的黑绸头巾,每人的背后,还用银丝绣缕着一个八角形的图案,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那些图案闪泛着白森森的微光,看上去,就更加显得邪异而诡密了。
那些人全没有吭声,一个个有如者僧人入定地沉默默着,似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
隐隐约约的,在草丛右上方一点,有细碎的交谈声传来,钟家信一琢磨,便悄然移了过去。
在牛鸣石过来约有丈许的地方,有一块凹下去的洼穴,在那里面,可遮点风寒,想必是一定的了。现在,钟家信发觉洼穴里正有四个人在盘膝坐着低沉地谈论着什么。小心翼翼地,钟家信又靠近了一点,藉着杂章的掩蔽,他已可以在不虞暴露形迹之下轻易地听到看到他们的交谈。
面朝外的那一个,就连钟家信这等惯见大场面的老辣人物骤然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了一呆。这位仁兄身材十分瘦小枯干,但是,却顶着一颗奇大的脑袋,脑袋上光秃秃的连根毫毛俱无,而他的面孔,老天,那还能说是张面孔,整个脸盘上面全是一块一块瘰瘰疬疬的疤痕杂斑,那些疤痕有的紫褐有的肉红,有的呈乌黑,有的发黯青,而几团白色的杂斑还锦上添花地印在上面,疤痕全成了些死肌肉了,重叠着聚粘着,一眼看上去,那人除了双目还认得出,因为瞳仁中闪着棱棱寒电,就只剩下一个黑洞代表嘴巴了。此外,他的耳朵,鼻子,以及任何其他可以指出名称的脸孔部位,全都叫那些癞疤瘰肉结布满了,看不出他原来会是副什么样子,更估计不透他的表情与神色,因为,那些疤痕与杂斑已经把这些可以表达出内心反应的面积全占据住了。
这疤面人旁边的一个,外形却与他成强烈的对比,这人体格魁梧高大,面色红中透亮,满头黑发高梳束起,神情间显得精力充沛,奕奕有咸。他对面的一位,是个大胖子,腰肥肚突,双层下领,小鼻子小眼,说起话来两颊肥肉乱颤,予人一种面对一盘大肥白切肉似的作呕感觉。
背朝外面的那人,钟家信却认得,虽然他没有转过脸来,而且四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扎着头巾,钟家信也看得见他那又宽又粗又矮的体形,这个人,不就是日间曾掠过一面的那叫什么癞哥的仁兄么。
此人独扎头巾,钟家信不由暗笑,他十有八成是个癞痢头了。
隐隐地,洼穴里的交谈声传送过来。是那身高红脸的人物在说话:“看天色,至多再有大半个更次,姓邵的他们便将启行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即将抵达此处。”
那疤面人冷森森地,威凛凛地道:“癞子,你们打探的消息,不会有错吧。”
从癞哥一下子降成癞子的那个朋友忐忑地道:“你放心,大掌令,包管没错。”
疤面人阴沉地道:“我想也不会有错,因为你们晓得你们是在拎着脑袋办事。”
不待对方回答,他又向那红脸大汉道:“上官执事,山坳口你安插的暗哨可机灵么。”
被称为上官执事的红脸大汉忙道:“全乃本坛属下得力弟兄。”
此时大胖子开口道:“大掌旗,这一道姓邵的算是一头撞进棺材里了,在他的镖局子外头,我们已经伏下了眼钱,他们只要一起程,立时就会有我们的人快马来报,而且,沿途我们也布置下几处暗哨严密监视,他们的行踪举动,我们可以说了如指掌,我看哪,姓邵的招牌就要摘下来了。”
疤面人毫无表情地说道:“任何事情,在没有成功之前,千万不要太过乐观。”
大胖子碰了个软钉子,不由唯唯喏喏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疤面人理也不理道:“再过半个时辰,上官执事,倪香主,你们就吩咐你手下准备进入截击位置,癞子,其他人手也由你调遣依计行事。”
在他们三个人的恭谨回应中,钟家信已想起了一件事,这疤面人,一定就是白天小饭馆时尖头老五与这位癞哥口中所提起的那个疤大爷了。于是,他悄然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俯卧着,夜色的确瑟凉如水,他微微呵了口气,再仔细观察着下面那个洼穴里的动静。
但是,洼穴中的四个人这时却全都停止了交谈,他们个个垂眉合目,默默无语,没有人再启口出声,他们象已经筹划完了一切,只等着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到来了。
当然,钟家信早已明白这场好戏的主角就是那个疤面人,而在洼穴中的四个人,又无可置疑地全乃此次行动的首要人物,换句话说,只要监视住了这四个人,一切的变化与发展也就如在指掌之中了。于是,钟家信也定下心来,开始安静地等候,他的两手指无聊地轻划着泥土,嘴巴里也咬着一根杂草的草梗在上下移动。
现在,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想,只管呆望着黑黝黝的夜景,全身象僵木了一样俯卧在那里,就宛如周遭任何一块岩石或土堆一般。
时间,就这么悄悄地流过去了,似是缓慢,但却毫不迟疑地流过去,不管在人们的意识里与否,它总是一直在成为过去的拖着那双无形的腿在轻悄地迈向将来。
仿佛很久,又宛若极快。洼穴中的疤面人双目骤睁,在寒光闪射中,他威严而阴沉地道:“差不多了,你们开始行动吧。”
其他三个人闻言之下立时站起,向那疤面人匆匆施礼之后各自迅速离开。倾刻间,已听到一阵阵低促的喝令声与嘈杂急快的步履声传来,牛鸣石四周马上人影幢幢,往来奔移不停,空气也似乎突然紧张起来了。他们已在熟练而伶俐地布置下一个陷阱,安排好一只口袋啦。
片刻后,一切声音又归向寂静,再也看不见有人影晃动,再也听不到有不属于大自然中的声息,方才的那阵轻微骚乱,宛似一下子全消失在夜空里,一下子都叫大地吞没了。这里仍是那般荒凉,那般冷森,那般寥落,又那般阴沉,典型的牛鸣石原来面貌。
洼穴里,疤面人似是还感到满意地点头。他站了起来,朝左右略微观察了一下,随即伸长脖子,仰天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咕咕咕”的声音来。
他这声音甫始扬起,在牛鸣石的周围,已连串地传来相似的回应,那么阴森的令人毛骨惊然“咕咕咕”回应着。
疤面人嘴巴裂开成一个洞,可能那是代表微笑吧,他嘘了口气,又缓缓盘膝坐下。
于是,钟家信顿时也明白了对方人手分散隐伏的大概位置。
一切又沉静下来,死一样的沉静。在沉静中,不知过了多久,就那么忽然间,黑漆漆的夜色已经转变为白蒙蒙的拂晓了,一抹凄淡淡的曙光开始现露在东方的山峦之后,而那边的云层,也徐缓地转为鱼肚般的惨白。这时,空气中温度更甚,感觉上,也更寒冷了。
天,快亮啦,这是个何等悲惨而又孤寂的清晨啊,没有鸟吗没有虫吟,听不到公鸡的欢啼及花下露珠的滴落,所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气,透彻入骨的寒湿,加上那一抹令人落泪的苍白。就说是四周的景色吧,除了狰狞与酷厉,荒凉及凄涩,又何尝有一丁点值得人赞叹的什么。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自山坳口那边飞奔而来,在他窜向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略一停顿又以同样速度跑了回去。
几乎就在那人身影甫始消失的一刹那,一阵急剧而紧促的马蹄声已远远传来,那片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快,须臾之后,一匹灰白色的杂斑马已狂奔着进入山坳口,那匹马方才奔入,退路侧旁的一丛杂树后面,一条人影已闪电般掠了过去,马上骑士是个穿着紧绸夹袍的彪形大汉,他一眼看见飞掠马前的人影,不由猛带缓辔,在那匹杂斑马的高嘶人立中,这名大汉已又急又快地喘息着低呼:“禀大执法,来了,全如所料。”
掠截出去的那人,正是那个红脸魁梧的上官执事,闻言之下他一挥手,叱道:“快走。”
马上大汉那敢迟疑,他一抖皮缓,马鞭暴抽,坐下健骑已一阵风似地往山坳那边急奔下去。那红脸魁魁梧汉子立即飞跃过来,真是好快的身法,他只是足沾两次地面,人已似一头大鸟般凌空落向这边的洼穴之侧。
疤面人早已静立等候,那红脸魁魁梧汉子身形甫定,他已冷冷地道:“来了。”
红脸魁魁梧大汉急急点头,低促地道:“来了。”
哼了一声,疤面人镇静深沉地道:“好,依计而行。”
红脸魁魁梧汉子微一躬身,再起落如飞地掠射回去,就在他方才掩进那丛杂树后面,又有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马啼声传扬过来。
片刻之后,两匹黑马已经不徐不缓地进入了山助口,鞍上骑士,是两个形态精悍,肥瘦相仿的中年武师,他们的神色之间,毫无丁点惊惶不安的味道,两个人全是那么悠闲,全是那么安详,又全是那么充满了自信,经过这处险隘地带,二人却俱皆视若无睹,连丝毫戒备警觉之心也没有,就好象这里和任何商旅不绝的坦荡大道一样,可以随意往来,不用费神。
隐伏在草丛中的钟家信看得十分真切,他双手托着下巴,嘴角仍然咬着一根草梗,一抹鄙夷的冷笑浮上他的面孔,喃喃地,他骂道:“太平饭吃多了,以为到哪里也全是阳关道,妈的,活该你两个狗头吃瘪挨刀。”
他正喃喃轻骂着,道路上却蓦地有了变化。这条土路的左方,是一片起伏不平的半山坡,这时,那半山坡上,就象飞鸟一样,有四条人影凌空拔起,他们的兵刃在黎明的曙光下闪闪发出寒芒,一声不吭地,那四个人全朝着马上的两名武师扑下。
右边的那名武师立即惊觉,他目光一闪之下不由猛吃一惊,脱口大叫:“纪生快躲。”
大叫声里,这名武师的反应却也够快,他左手已候探猝扬,六点青光,已激射空中扑来的四人。
名叫“纪生”的那人双手立抛,整个人已迅速倒翻鞍下。此时,半空扑落的四人已怒叱着分向闪开,六点青光,带着尖锐的啸声破空而过,全未击中目标。
脚踏实地的四个金蜈门高手暴喝着猛冲上来,四件家伙立即有如狂风暴雨般招呼向两名武师。这四个金蜈门的高手根本就不来试招游斗的那一套,甫一上手,便全是狠攻快斩,赶尽杀绝,招招式式全朝敌人致命之处下手,一点余地也不稍留。
两名武师各自拔出身上的兵器应战,其中一个奋力抵挡,边声嘶力哑地大吼:“各位朋友是哪座山哪个码头的好汉,在下陈纪生,乃襄阳雄泰镖局所属镖师,九翼手邵斌是我们的总镖头。”
他叫嚷中略一分神,一柄锥角锤已“唰”地扫过他的肩头,带下了一大片皮肉来。这名叫陈纪生的德师不禁痛得龇牙咧嘴,身形歪斜,他匆忙架开来自另一个方向的一把大砍刀,却又被震出了三步。
另一个镖师也被他的两个对手缠得左支右细,捉襟见肘,他一边拼命招架,一面厉吼道:“你们是哪个窝哪个窑的,连万儿也不敢吐么,却只知道以多吃少,以众凌寡。”
他的对手中,那个手使双拐的大汉把家伙突然猛劈急翻,一抡凌厉攻杀,直将这名武师逼出老远。现在,那位红脸魁魁梧大汉露面了,他威风凛凛地站在路边,不耐烦地大叫道:“你们四个还要等多久才能把这一双脓包收拾下来,莫不成非得本座出手不可。”
他这一吆喝,首先把那个叫陈纪生的镖师催断了命。两个围攻陈纪生的金蜈门高手在听到他们大执事促使之下,已全然悍不畏死地贴身冲上,兵刃飞舞纵横,呼啸罩落。
而在此刻,两条人影犹如天马行空之势降落,分别截住了这四名金蜈门高手。
来人非别,正是钟家仁、钟惠琴兄妹,不管怎样,先救下镖局的人大致不错,只是他们甫入斗场,又出现了四名金蜈门的人将他们拦截下来,而两名武师的危机依然未解。
钟惠琴一见敌人众多,大为焦急地道:“五哥,你这先行官躲到那里去了,那两位镖师不行了,还不快出来。”
隐伏在草丛中的钟家信,此时犹如雷电急掣,带起一股巨大的劲风,由侧面攻向围攻陈纪生的两位金蜈门高手,来势之急,宛如雷电交驰一般。
那两名金蜈门的高手心神大震,他们知道来了高人,舍弃了陈纪生,两般兵器全力向钟家信扫去。
钟家信哼了一声,左掌急招,震开了左边一名敌人的钢鞭,天龙枪一吐一挑,一具庞大的躯体便已应手飞了起来。他使的是太老老人绝学四倒枪法,一枪飞出犹如天河倒泻,此等旷世绝今的枪法又岂是金蜈门一般高手所能抵御的,所幸的是钟家信不愿杀生,只是刺穿是这名敌人的右肩,将他摔出丈外而已。其实这样已经够他受的了,右肩洞穿,可能伤及筋骨,今后还能不能使用右肩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钟家信的天龙神枪无敌,威慑全场,钟家仁、钟惠琴两兄妹也表现得可圈可点,他们的剑出如闪电,快到不可思议的境地,致使对方丢盔卸甲,毫无还手之机。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远远传来,逐渐接近山坳。红脸魁梧汉子打了个手势道:“住手,大掌令有令,由他亲自对付,我们留神他们的退路,这三名浑男女也待收拾吧。”
那些金蜈门好手答应一声,将受伤的那位扶开,便匆匆隐去。片刻后,三人三骑已出现在山坳口听道路上了。
这三个骑士中的为首者是一名年约五旬上下,体魄修伟,面貌严肃威武,神色镇定深沉,一双眼睛精芒闪射,透露出他的机警与冷凛,眉毛浓黑斜耸,更显得英气逼人,一眼看去,便知道此人定然是个有头有脸的武林角色。
他后面紧随着的两名镖师,一个身形瘦长,黑面微麻,另一个年轻俊逸,气宇轩昂,瞧样子,也全是抓得起一把的能手呢。
他们三人三骑甫始进入山坳口,陈纪生还不及裹伤就急急上前报告,九翼手邵斌催骑上前,正待向钟氏兄妹道谢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犹如枭泣狼嚎的狰厉狂笑声,在此时传入了众人的耳膜,也激荡在整个沉寂的山坳子里。正在催骑进入牛鸣石的邵斌不禁勒马停住,惊疑不已的朝笑声传来之处探望。
同样的,钟氏兄妹也抬头张望那笑声扬起的地方。这一看,钟家信不觉笑了出来,天哪,竟然是在牛鸣石的石头上呢,就站在牛头的位置,而那发出笑声的人不是疤面人还是谁呢。
疤面人踞高临下,独立在拔起地面约有七八丈的石顶,正俯视着愕然抬头探望的众人。疤面人那模样,在这时看上去,就越发显得古怪邪异,狰狞如鬼了。
尤其是钟惠琴几曾见过如许凶神恶煞、貌似魔鬼的人,差点惊得叫出声来。
邵斌似是已经发觉出情形不对,他略略回头低促地交待了后面两名手下几句话,又向钟氏兄妹略致谢意,然后他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刚烈地道:“在下雄泰镖局九翼手邵斌,吃一碗劳碌饭,舔一口刀头血,承蒙道上朋友瞧得起,大大小小还让一条路予邵某人走。阁下牛鸣石上扬狂笑,未知是否尚有赐教之处。”
凌空一个跟头,就象一张落叶般,疤面人已自七八丈高的牛鸣石顶冉冉而落,真是又轻又软,宛若四两棉花。
九翼手邵斌喝一声彩,赞道:“阁下好一手飞絮九天的轻身身法。”
站在五步之外,疤面人冷森森地盯视着邵斌,毫无好感地道:“姓邵的,并不是因为你这一夸一赞,我就会认为你见多识广了,你其实幼稚得很。”
邵斌亦是老辣之姜了,闻言后,他不愠不怒,反而淡淡一笑道:“邵某人也不过乃自各位道上好友手下讨碗饭吃,岂敢自诩精练,朋友你算说得对了。”
踏前一步,疤面人阴沉地道:“少给我来这一套场面话。姓邵的,我们单刀直入,干干脆脆,留下你怀中那只方形玉盒,你我两不相干,各自走路。”
这一下,邵斌的面色才微微一变,但是,他却立刻又平静如常地道:“明人面前不说虚话,是的,邵某人怀中的确藏有一只方形玉盒,但是,这却是一位大顾主以千两纹银为代价托请邵某人保运的红货,换句话说,邵某人既然承担下来好歹也得替顾主送到该送的地方。这里面,姑莫论玉盒内所盛之物的价值,便是邵某人的身家名声,也全然系于其上,朋友,光棍不挡财路,你要取那玉盒,非但等于是在取邵某人大半世的声名,更不啻是攫取邵某人这一条性命了。”
狂笑一声,疤面人狠嗥般叫道:“如此说来,姓邵的,你是不肯了。”
鞍上的邵斌镇定地道:“非是不肯,而是不能。”
疤面人暴叱如雷,大骂道:“好个不受抬举的东西,给你敬酒不吃却偏生要吃罚酒。邵斌,你可知道那罚酒可是不易下咽的。”
缓缓下马,邵斌沉稳地道:“阁下是哪帮哪派,哪山哪水的朋友”
疤面入盛气凌人地道:“金蜈门。”
看得出邵斌是暗自心惊了,但他却仍然强自抑止,尽量把语声放得平静地道:“阁下名号。”
疤面人狂傲地道:“金蜈门大令主魔面子雷冲。”
心头一跳,邵斌强颜一笑道:“原来是雷大令主,邵某人失敬了。”
那疤面人魔面子雷冲怒哼一声,道:“少废话,姓邵的,你成名不易,挣来眼前的基业更是不易。现在放在这里有两条路你走,其一,留下玉盒子你走路,其二,玉盒与你的生命全部留下。”目注邵斌的反应,雷冲又狠毒地道:“你是聪明人,姓邵的,你该知道走哪条路便宜。”
邵斌面色极其难看地沉默着,在沉默中,他已经暗自向四周搜视着,还有没有另外的敌人潜伏。而此际,他的两个手下镖师亦早已下马,小心翼翼地各自戒备。
冷凄凄地笑了笑,雷冲道:“邵斌,不要再妄图异念了,你没有第三条路走,别以为有全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帮你,金蜈门的陷阱,天下有谁能以逸出。”说到这里,雷冲突然大吼道:“儿郎们。”
随着他的吼声,山坳中、丘陵地里,道路两旁的树丛杂草间,加上牛鸣石之下,马上有无数条人影闪出,这些人们全是身着黑衣,手执兵刃,凶神恶煞般将邵斌等三人密密围在道路中央。
邵斌不由神色大变,他退后一步,激动地道:“雷大令主,我邵某人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如此相逼,非要邵某人走向绝路。”
雷冲双目中的光芒阴诡而冷酷,说道:“金蜈门新近东山复起,规模再创,所需财力至巨,说不得我们只好按照江湖方式予以求取,敛收天下四方之财了。邵斌,我们选中了你,而你也该明白金蜈门的决策与目标,不容易通融,是识相的,你还是干脆一点,将玉盒好生献出,我们之间也就可以免去一场血肉干戈。”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邵斌,你亦知道干戈之后的结果。以你一已之力,要与金蜈门为敌,无以是以卵击石。”
邵斌冷汗开始透出,他颈项上的喉结也在不住颤动,艰辛地吞下一口唾液,他苦涩地道:“雷大令主,且听我邵某人一言。”
雷冲满脸上瘰疬的疤痕顿时变为紫红,他暴烈地道:“没有什么好讲的,愿意或者不愿意,文了还是武了,干干脆脆,就是一句话。”
对面,邵斌的一张面孔全涨成一种激动的猪赤色,他吸了口气,浓黑的眉毛却不住地跳颤,他低哑着说道:“雷大令主,贵会再创江西,重扬昔威,邵某人便以这趟护镖所,得之酬纹银一万两全部捐献出来以助声势,你我也交个朋友,如何。”
雷冲亢厉地大笑一声,狠辣辣地道:“姓邵的,你不要拖拖拉拉,避重就轻,纹银一万两,做什么,是在打发讨饭的么,你太也小看我们了。”
那双虎虎有威的眼睛突然掠过一丝愤怒,但是,邵斌却又硬生生压制下来,他勉强干笑道:“实不相瞒,雷大令主,这万两纹银,在阁下眼中或者不值若干,不过,在邵某人的能力上,却已是一笔沉重负担,年年辛苦,兢兢业业,邵某人也并末挣得万贯家财,表面上看来宛似不错,其实却只是个空壳子,仅够一般苦哈哈的弟兄们凑合着吃饭罢了。”
一仰头,雷冲冷森地道:“今天在这里,邵斌,并不适宜你朝我诉苦经。对你,我的容忍已经超过极限了,如今我最后再问你一句,那玉盒你是给还是不给。”
邵斌委曲求全地再放低了声音道:“这样吧,雷大令主,你便抬抬手,邵某人愿意再加五千两银子,合共献一万五千两银子予贵会。”
雷冲“呸”了二声,怒叱道:“少做梦了,姓邵的,那玉盒中所盛之物,价值十万两银子以上,你用区区万儿八千两的数目就想搪塞过去,你以为除了你之外别人全是傻子。姓邵的,你那算盘也敲得太精了。”说到这里,他退出三步,狰狞地又道:“邵斌,天下有很多人,不见棺材是不掉泪的,目前体正是如此,罢了,你既要求杀戈,我又有什么惋惜的。”
邵斌急切地叫道:“等一下,雷大令主且请稍待。”
雷冲吼道:“你拿不拿。”
邵斌异常为难,进退维谷地道:“雷大令主,金蜈门再是声势浩大,高手如云,也不能这般欺人啊、你仍总得给人一条活路走,你们吃面,汤亦该赏人喝几口,岂可这场带面一遭划拉了。”
厉叱一声,魔面子雷冲暴烈地大吼:“混帐东西,来人哪,拿下来。”
雷冲的叫声未落,斜刺里,一条胖大的身影疾扑邵斌,同一时间,另外四条大汉亦飞快地冲向邵斌身后的那两名镖师。
面色淬然转为狠厉,邵斌闪电也似的旋出,口中大叫道:“我们拼了。”
“了”字还在他舌尖上滚动,他的双掌已突然飞抛而起,捷如暴雷骤响,呼轰有声地翻劈向扑来的胖大身影,动作之间,确是又狠又快,不槐为他这一行业中的顶尖人物。
袭向邵斌的那人,他已连挥两杖落空,而第三杖尚未施展,对方却已立还颜色,一片浩烈的劲风暴撞而来。
这位胖大的执事怪叫一声,左右倏晃,闪影问,盘龙杖旋舞如长虹回绞,流云团转,眨眼问二十三杖已一气劈出。邵斌突迟又进,掌影如刃纷落中,他大斜身,翻转之下,隐藏长袍之内的一双硬家伙烂银短枪已炫闪着夺目的光芒倏然出手。两个人的身形全是快逾电光石火,流窜如飞,眨眼间,即已打得难分难解猛烈非常。
跟随邵斌的那两名镖师,这时亦各被两个功夫强悍的敌人围着夹攻,四名金蜈门的人物攻势俱皆猛辣无比,而且一个比一个来得凶恶,一个比一个显得狠毒,他们全是用一种奋不顾身的疯狂打法,招招走险,式式绝情,出手易势,都尽朝对方要命的地方招呼。
这两名镖师,那瘦长黑脸的一个武功造诣颇高,攻拒之间凌厉威猛;身手矫健灵活,一对雪亮的单刀舞得有如风起云涌,滴水不透,和他交战的两名名金蜈门好手任是倾以全力,也只堪堪扯了个平。
另一个气宇不凡的年轻镖师艺业亦相当不凡,他手持一只奇异的独脚铜人,挥使劈打,扫击翻捣,称得上是力大招沉,无懈可击,他的两个敌人,也一样只能缠斗,近身不得。
于是,战况便这么胶着下去了,除了那胖大的倪坛主是以一敌一之外,另两拨交手者全是二人合力照顾人家一个,但是,情形却并未因人数上的优势成正比,换句话说,金蜈门方面五个人对付邵斌等三个人,在眼前,连一点上风也没占到。
还有,钟氏兄妹此刻依旧在作壁上观,他们将随时出手支援。
很快,双方已缠斗三十多招了。魔面雷冲双目圆睁,暴厉地道:“倪尚强,你与你的手下们就只有这点火候么。”
叫倪尚强的胖大执事在激战中不由心浮气躁,越加愤怒,攻势紧跟着更转凶猛,他警惕着自己,一定要速战速决,尽快将眼前的对手摆平,否则,这颜面就要扫地啦。
金蜈门中自门主、副门主之下,并列齐位的尚有大令主与大执法二人,大令主权威极重,乃掌理监督整个金蜈门的内外行动,不啻是门主、副门主之下的首席实权人物,大执法是专司金蜈门中所属规律与刑案之责,也是与大掌旗乎起平坐的要角,他们下面另分两堂,各属四坛。长江堂隶属大英、大义、大勇、大智四坛,黄河堂隶属大烈、大威、大雄、大能四坛,另设渤海堂,堂下均属女弟子,八坛高低按排定的顺序而分上下,八坛鼎立,是为金蜈。八坛之下,均辖许多执事,其人数不等,再下来就是香主、头目了。
无可讳言,这位倪尚强执事一身武功本来自是十分硬扎的,不过,如今他的对手却亦非泛泛,九翼手邵斌更是镖行这一道里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武功之强,确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二人相较,老实说,倪尚强比起邵斌还要逊上一筹。
现在双方的激战更已进入生死交关的白热化了,邵斌的一双烂银短枪吐刺如电,闪烁流炫,火井着倪尚强那杆有如龙绕风旋的盘龙杖,另外倪尚强手下的两名好手,却倾以全力,舍死力搏那两个异常倔强的镖师。
三处厮杀中,那身长黑脸微麻的镖师猝然暴退,他的两个对手中一个使三节棍的大汉立时斜跃,另一个执着两只峨媚刺的角色乘机揉上,双刺凌空划过两道流光,猛然戮向这位镖师的背脊。
假如是一个武学深湛精博之人,他能一眼之下便看出拼斗双方在彼此施展时其中所含蕴的情势趋向。现在,钟家信隐在草丛里看得清晰,那个镖师是要用一招来断胜负,分生死了。
一抹深沉的微笑甫始浮上钟家信的唇角,斗场上已骤然变化,那位镖师猛地身形前俯,整个身体领贴地面三寸之处,同时,他的一双锋利单刀已各自抖起半抡寒光,猝然反腕自两胁之旁例穿而出,又快又准,稳狠兼备。
自背后扑上来暗袭的那位金蜈门好手一击落空,惯性地往前一个倾俯,于是,就那么凑巧地刚好迎住了对方反腕穿刺的两柄单刀,只听得“噗嗤”闷响,血光飘溅,那两柄单刀已有一半刀身插进了这人的胸膛。
得手的这名镖师毫不迟疑,他狂笑一声,立目斜身而出,一条瘦削的身体翻舞纵掠,其急如风,又猛然扑向那余下的另一个敌人。
当然,事情的转变,魔面子雷冲也看得仔细明白,他不由凄生生地笑了一声,道:“小子,你果然还有两下,不过,只伯你要死得更艰难了。”说着,他突然狂吼道:“钱聪,你也把那条命卖给他吧。”
钱贤,就是那个使三节棍的大汉,他受命之下面色倏转惨厉,他嘶哑地尖号着,三节棍挥扫盘旋,“哗啦哗啦”连连暴响,不要命地抽打向那名镖师。非仅如此,这人也马上展开了全属于同归于尽的狠毒招式。看样子,他似是享的想将一条性命,豁将出去了呢。
懒洋洋的钟家信抹了把脸,他心付道:“金蜈门行事周密,手段残忍不说,他们的规律更象是十分严峻呢,那个姓雷的妖人只一吆喝,他手下的角色便是真的要拼命。看情形,姓邵的几个人只怕今天难逃此劫了。”
钟家信正在琢磨着,那边人影暴闪中,“哗啦啦”的三节棍震响不绝,那名镖师猝然翻扬,他的双刀带起了一溜血滴,那使三节棍的大汉也惨嗥着一头摔跌出四五步远,手上的那节棍亦抛到了半天高。
几乎在那人殒命的时间分不出先后,魔面子雷冲已一抹云般凌空飞扑过去,他的动作简直隼利极了,凶悍极了,身形微微一闪,已是七招三十式同时暴卷,有如狂飚也似猛罩而下。
那个甫始力斩两名顽敌的镖师估不到雷冲的功力竟然精湛高强到此种地步,他双刀盘舞,人已慌忙后退。
狼嗥似的尖啸着,雷冲身形就宛似幻成一条鬼影,忽上忽下,倏左倏右,那么疾似风滚云,快如湍流水,诡似烟幻雾一般回旋掠闪着,而在掠闪中,掌影如云,如雨,如刃也似纵横四射,穿织交曳,自镖师急使的刀隙中飞射,自镖师拚命的避让中转回。
钟家信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这位镖师就要到鬼门关报到,他来不及知会钟家仁、钟惠琴兄妹,飞星迸雷手倾弹,抖成月弧如轮,刚好穿入雷冲的掌影之中,把那位镖师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一手,一下子把双方所有的人全都惊愕了,尤其是魔面子雷冲,他更是大出意外,急忙转身,他那两道尖利的目光箭一样的投注向钟家信。
这时,邵斌与倪尚强之间的拼搏也自然停顿下来,但是他们两人却仍然持着,双方俱在不停地喘息。
缓缓地,雷冲迎前三步,他目注钟家信,冷厉地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今正在做什么,我们又是谁么。”
停下来,钟家信也看着雷冲,他皮笑肉不笑地道:“牛鸣石,拦路劫镖,金蜈门,全答复了,对不对。”
狼嗥似地尖笑一声,雷冲道:“看样子,你也象是初涉江湖,你是那一个门派的。”
嗤嗤一笑,钟家信道:“说出来你也不知道,总之,我知道你们是金蜈门的我绝不会错。”
满面的疤痕倏映红光,雷冲道:“好极了,你既知我们是金蜈门的人,又晓得我们在这里是办一件不变他人窥探之事,你却突然闯了进来,小子,足见你是有心找碴了。不过,休可曾估一估自己的分量够么。”
露出洁白闪亮的牙齿笑了,那两排白齿的瓷光微微耀泛,令人兴起一种有豹吻狼口欲待扑噬猎物之前的狞猛感觉。钟家信目光莹激而凛烈地逼视着对方,徐缓地,他道:“分量够不够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我也叫以卵击石,那是我自己活腻味了。”
冷冷地打量着钟家信,半晌,雷冲心怀叵测地道:“朋友,把你此来的真正意图告诉我。”
钟家信懒洋洋地道:“不是说我活腻味了么,你们杀人如麻,视生命如草芥,我想,正好叫你们那双血手送上一程。”
雷冲暴辣地吼道:“小子,你当我是给你取乐作耍的么。你以为金蜈门的买卖是可以任人闯进闯出的么,今天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钟家信不愠不怒,伸出舌头在嘴唇四周舔了一圈,微微一笑道:“人生乏味,我本也不打算来而复去,所以说,雷大令主,你就下手取我这条老命吧。”
性情暴戾专横的魔面子雷冲,虽然心地狠毒,手段残酷,却是精明机智无比,在此时此地此景,突然会有那么一个外形懒散,不修边幅,却又神情镇定悠闲,隐隐中含蕴着棱棱威煞的年轻人出现,而这年轻人又完全知道此间诸事的内容,言谈之中,更是那般放荡不拘,嘻笑怒骂俱皆有之,这种情形,便大大地透着蹊跷。尤其是钟家信刚才露的那一手,使他心存警惕。所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又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突冗的自半截腰上杀出来这么一个程咬金,他出现的时间又恰巧在惩般重要的节骨眼上,莫不是他也别有所图。
于是他强行抑止自己波荡的情绪,仍然暴烈地道:“小子,难道你此来的目的,也是想取得邵斌怀中的那只玉盒么。”
揉揉面颊,钟家信半眯着眼,不答反问道:“你说呢,大令主。”
满脸的疤痕痉挛了一下,魔面子雷冲双目中煞气盈溢,他锉着牙,切着齿道:“我么,这还用得着我说么,你不是为那玉盒而来莫不成尚有别的原因。嘿嘿,只不过你黑吃黑到金蜈门头上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钟家信慢吞吞地一,道:“我和你们不是朋友。”
雷冲大吼道:“当然不是。”
钟家信点点头又道:“但是,我与姓邵的也不是朋友,你相信么。”
雷冲冷然地一笑,愤怒地道:“这不用你说,你若是和任何一方是朋友,如今你便不会出现在此。小子,你想夺取姓邵的怀中玉盒,可以……”说着他顿了一顿,朝四周扫视了一遍,森凛地道:“你得首先全把我们摆乎在此地。”
钟家信忽然十分有趣地笑了,说道:“雷大令主,你以为我们兄妹就做不到么。”
气得雷冲几乎把一双眼全挤出来了,平素身为金蜈门大令主的他,可以说俱是颐指意使,威风八面,那种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神气劲,他左右的一批人连巴结都唯恐来不及,又有谁胆上生毛,敢于稍稍顶撞半句。而现在,钟家信不但神态言谈之间,竭尽轻藐讥讽之能事。更简直不将他当个玩意,开始撕揭他的伤疤来了。不错,雷冲那一脸疤痕固然丑恶狰狞不堪,但一个人最大的忌讳便是不喜欢人家揭露他的短处,就好象和尚不想听人骂秃驴,胖人厌恶有人论肥猪,是一般的道理,如今,钟家信非但明讽暗嘲更又一句一句地点鼻子骂,骂的全是雷冲最最不愿听到的一些字眼,休说雷冲本就没有什么涵养,就算换了一个再有忍耐功夫的人,叫人窝囊了这大半天,现下又大拉拉地羞辱嘲骂到头上,只伯这人的忍耐也会一下无法忍的。
雷冲尖吼一声,双眼气得发红地暴叫:“混帐小子,满口放屁,你你你,你简直狂得离谱了,报上万儿来,让你雷爷爷一掌成全于你。”
钟家信气定神闲地道:“无名小卒,报不报都我所谓。既然你问起,我就不妨提一下,姓钟,名家信,那是我三哥家仁,小妹惠琴。”
的确,名不见经传,可是他那手飞星迸雷手却够得上份量,绝学中的绝学,雷冲吞了口唾沫道:“小子,我不否认,刚才你露的一手确是旷古绝今,但你却不能太过嚣张狂妄,你应该知道,你要在道上混,人家也同样需要在道上混的。”
钟家信微微一笑道:“你认为我姓钟的太狂了,那么方才你逼姓邵的那个时候,你觉不觉得你也有些横暴呢。”
雷冲一愕之下脱口叫道:“他已是笼中之鸟,有翅难飞。”
钟家信点点头道:“对了,如今我看你们,与你们方才看邵斌,观点是完全一样的。你们对邵斌不讲理,硬迫强压,只是因为你们能吃住他,你们的力量大,相似的,我现在对你们这般奚落专损,亦乃我自认吃得住你们。我个人的力量,也能超过你们所有力量的总和。”
狂吼着,雷冲闪电般暴掠而上,抖手三十掌急劈钟家信,三十片掌影幻为一沼流星似的芒彩急泄向前。另一只手却多了一件怪异物体,那是一面大光犹如脸盆,金色盔形,且在盔面布满了寸许长短银梭的兵器。
钟家信的目光稍许一斜,不觉冷冷哼了一声,在这冷冷一哼之下,他的天龙神枪抖成月弧如轮,光流如虹,飞旋像滚云,激泄如飞瀑,暴烈得山震河颤,狂悍得天地变色的一口气逼了过来。
气流呼啸旋回,波荡排挤,四周空间全被纵横交织的角形所布,没有一点细微的缝隙,没有一点点可供环转的余地,而压力如铁如石,有形与无形的,就那么漫天盖地地罩下。
凄厉的长嚎有如颤抖着直传九天,令人毛骨依然。那位被换作上官执事的仁兄,面容完全扭曲成一副怪诞又可怖的形象,打着转子飞撞到山岩之下,在他坠落的瞬息,老天,他身上竟然纵横交叉着枪痕了。
那位身材魁梧的上官执事坠落下去的同时,恰好魔面子雷冲正咬着牙自下面掠上来,一个死人一个活人,就这么上下擦掠过去,雷冲目光一扫之间,却几乎提不住气,也险些跟着栽跟头了。而此刻,斗场已展开了一场混战,邵斌率领着两名镖师正与金蜈门徒众动上了手,钟氏兄妹也加入了战斗。
好整以暇的,钟家信等着雷冲掠上。而雷冲甫始心惊胆颤地足底尚未踏实,一片枪影已当头盖来。倏然闪晃,雷冲手中的盔形兵器呼轰还攻,他一边大叫:“小子,我和你拼了。”
钟家信身形翻飞激旋,天龙神枪飞舞着,有如狂风暴雨,一枪与一枪之间速度是那般急促,那般绵密,看上去便仿佛有千万只柄天龙枪自阴其中倏然飞射撞刺一般,眩晕极了,诡邪极了,也狠辣极了。
雷冲的身手也是顶尖之选,反应如电,攻拒凌厉,再加上招奇力沉,内劲悠长施展开来自也非同小可。但是,这只指一般武林人物的感受而说,如今他的对手乃是后起的佼佼者,太上老人和玄贞子一脉的嫡亲传人,场面便大大的不一样了,雷冲的武学造诣固然够得上登堂入室,不过,钟家信却又比他高一筹。
雷冲手上的盔形兵器闪舞翻飞,来去如电,却无法突破钟家信的枪网,只见纵横穿掠的银芒拖影紧罩着一团跃动的金芒,就宛如漫天的银霞网着一轮乏力而挣扎不停的昏暗月亮相似,眨眼问,二十招过去,雷冲已屡屡见险,逐步退向山岩边缘了。
出手如电,钟家信轻描淡写地道:“雷大令主,你要和我拼,用什么拼。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能放弃这趟劫守,我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雷冲闷声不响,只管全神贯注地与他有生以来所遇上的第一个强敌厮杀着,虽然,他早已感到左支右绌,压力如山了。
目光斜视,钟家信不觉笑了。下面金蜈门的徒众已经歼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九翼手邵斌又和他那位胖胖的对头倪尚强仍在作殊死决斗。
突然,钟家信暴闪逼近,七十七枪一次科手挥出,猝斜急旋,反手又是七十七枪,同时,左掌一式潜龙飞升血刃似地飞去。雷冲大吼急叱着,手上的盔形兵器雷轰电掣也似的四周挡拦拒截,金芒溜泄呼呼生风。
全身倏缩,钟家信的身形贴着地面平平射出,天龙神枪由下而上,龙卷风似地涌卷,气势磅礴。
雷冲尖叫着金盔往下快击,身躯候然拔升。钟家信狂笑如啸,天龙神枪如影随形紧跟而上,左手划出一道硕大的圆弧,在这圈无形的圆弧中,千百掌影穿掠飘射,有如星月交辉,浮沉不定,展现出一副罕异的景色。这副罕异的景色,只是突然一闪又寂,而凌空的魔面子雷冲却巳闷吭连连,身子在急剧的翻滚中,断线风筝般沉重摔跌到山岩左侧的一片锯齿形石面上。
方才,钟家信一口气连串暴展天龙四倒枪法中的精华招式,同时,左掌也以他飞星迸雷手合并攻敌,如此双管齐下,雷冲任是再三分刁钻狡猾,又如何抵挡得住这无法抗拒的凶悍武功。
仰卧在那起伏不平,粗砺坚硬的石岩上头,雷冲口中暗紫色热血不停地往外狂喷,他双眼圆瞪,眼珠子似欲突出双眶,面上痈痉赘结的疤痕也呈现出一种可怕的乌青色彩,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四肢断续地痉挛,而他那个金盔形兵器,却仍紧紧握在他有如藤箩般五指缠绕的手中。
钟家信的天龙神枪并没有伤着他,仅只逼退他往高处跃躲,真正使雷冲吃到苦头的乃钟家信同时推出的飞星迸雷手,在刚才那一刹那问,便有十七掌重重击中了雷冲的身体,而且,大多数伤到要害。
现在,钟家信缓缓地走近了雷冲。雷冲仰躺在那里,已经无法移动,无法挣扎,甚至,连双眼也难以转侧了。
有生以来,钟家信曾看过很多尸体,以及很多垂死的人,如今,他知道雷冲已然快要接近成为一具尸体,现在,他正是一个典型的频死者了。微微俯下面孔,钟家信有些悲悯地注视着那奄奄一息的雷冲,口中“啧”了两声,他叹息道:“何苦来呢,雷冲,虽说早晚你也逃不过这一关,但多话些日子总是好的哪,你非要争一口不值得争的气。真叫我替你惋惜。”
“哇”地又吐出一口紫血,雷冲张了张嘴想嘶叫,但是,发出的声音却低弱有如蚊蚋:“我,我好恨……”
喉头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异声响,在这片声响中,雷冲口里的鲜血又狂涌如泉,蓦地,他双眼怒翻,摧肝沥胆似地嘶叫着:“姓钟的,你等着,我要找你索命。”
钟家信尚未及回答,雷冲已全身一挺,“咯”的一声之后立即断了气,他就那么形状惨怖地仰卧在那里。
钟家信摇摇头,他不再迟疑,双臂腾空,一个跟头翻到山岩之下。下面,那胖大的倪尚强仍然在和九翼手邵斌火并得难分难解,看情形,他们似乎还不晓得山岩上厮杀已经结束了呢。此际,邵斌显然已稍占上风,烂银短枪闪炫如蛇电飞舞,纵横点截,隼利无比,倪尚强的盘龙杖虽也奋力挥展,浩荡有威,但两者相较,倪尚强却逐渐有些活动不开,受制于人了。
从一边走过来,钟家信扫了这一对舍生拼命一眼,转首对钟家仁说道:“三哥,此地已不需要我们了,我们也该及早赶路了。”
拼斗中的两位仁兄,闻声之下俱不由大惊失色,心寒胆颤,不约而同地,两个人齐齐虚晃一记,慌忙分向两侧跃出,望着钟家信。倪尚强肥胖油亮的面孔如今已是一片灰青,他艰辛地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地说道:“姓钟的,我们的大令主呢。”
钟家信左手向自己颈项一比,眨眨眼道:“翘辫子了。”
“什么。”倪尚强如道雷殛,震惊之下,不由“噔噔”一连踉跄退了好几步,他全身哆嗦,两颊肥肉急剧抽搐,声如嚎泣:“你是说我们的雷大令主已经死了。”
钟家信笑了笑道:“很抱歉,除了这个解释,我的确找不到其他说法。”
倪尚强痉挛着,气急败坏地道:“你,是你杀的。”
钟家信颔首道:“不错,我也并没有诬赖别人。”
僵窒了好半响,倪尚强才面容死灰,语声扑颤地道:“姓钟的,金蜈门誓不与你甘休,你将为你今天的暴行偿还血债,连本带利的偿还。”
打了个哈欠,钟家信略略显得有些疲乏地道:“你不要在这里自作多情,以为我姓钟的搞下这场乱子就得开溜,我老实告诉你,今天的这一回合,只是个开头,热闹的还在后面,你们便是不找我,我也会寻上门去与你们亲热亲热,一直亲热到你们金蜈门死尽埋光才算结束。”说到这里,他双目中闪射出凶狠的光芒道:“你们只是一群贪婪的狼,一群无义的狗,一批奴才的奴才,一批小人的小人,全该凌迟碎剐,五马分尸,没有一个配在世为人。”
钟家信语声带血,神情蕴煞,每个字俱似一把刀,每句话皆象一柄剑,字字句句都那么冷森森,血滴滴的插进了倪尚强的心窝,使他不寒而栗,魂惊魄散,连大气也憋得透不了一口了。
钟家信右手的天龙神枪指点向倪尚强,枪尖上血迹浓稠粘滴,钟家信冷酷如冰地续道:“当年欧阳鸣,今日的碧眸古风、郝坚,都是一些人渣。欧阳鸣昔年受阴阳判钟浩天的救命之恩,不思图报,反而恩将仇报,为了登上副门主那个位子,出卖了他的救命恩人钟浩天。今之古风,凶杀成性,不听髯狮程良忠言相告,竟使用毒药暗器将其谋害,最后连他的遗孤也不放过,逼着一个孱弱女子走向绝路。钟家堡安宁的生活,在你们的刀头烈火下毁了,那些善良的堡丁,一个个作了刀下之鬼,这些早就盼着以血偿血了。正好,你们正好不甘寂寞,这是天意,要你们自行送到我的手里,你们也就认命了吧。”
倪尚强惊骇的,失措地道:“钟家信,你还要如何。”
钟家信双眉倏竖,说道:“你说呢。”
倪尚强哆嗦了一下,恐惧地道:“你要赶经杀绝。”
钟家信冷酷地道:“不,至少我目前不会杀你,我要留着你那张污秽的活口,回去哭诉你们的主子。”顿了顿,他又道:“现在,我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否则,你将丢掉自己的脑袋瓜子。”
惊魂甫定,倪尚强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说,你会放我生还。”
狂笑一声,钟家信道:“这要看你的诚意。”
润了润那干裂的嘴唇,倪尚强沙哑地道:“姓钟的,我记着你这恩典,我……”
钟家信一挥手道:“还没有轮到你放屁的时候,我问你,欧阳鸣在金蜈门是什么职位。”
“金蜈门的上一代门主如今已然作古,门主之位已由他的师弟骆孤帆接掌,欧阳鸣已膺任副门主。”
钟家信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很干脆。”
吸了口气,倪尚强又道:“我,可以离开了吧。”
钟家信一挥手道:“你走吧。”
邵斌目送倪尚强走后,忙踏前一步,诚惶诚恐,感激地躬身施礼道:“幸蒙钟少侠仗义相助,拔刀拯危,解救邵某人于生死边缘,此恩此德,邵某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不等邵斌说完话,钟家信忙道:“些许微劳,何足挂齿,邵师父太见外了。不过,请邵镖头带个口信给我屈叔叔,就说我钟家合家平安,现已团聚在一起。”
说着顿了顿,回首朝钟家仁、钟惠琴兄妹道:“三哥,我们也应该赶路了,免得爸挂念。”
说完,也不等邵斌回答,兄妹三人即刻赶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