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沉重眼帘,入眼的是一片天青色纱幔,尹昌年挣紮想要起身,只觉周身乏力,不禁发出一声呻吟,“我这是在哪里呀?”
“尚在阳间。”突兀响起的男声吓了尹昌年一跳,转头向床边看去,只见那让她又恨又怕之人正自旁边椅上品茶。
“你……你为何不让我死?”尹昌年愤懑幽怨,一国王妃,竟为了一口吃食失身受辱,她实无颜再苟活於世。
“想死?没那麽容易,丁某府内就是不缺大夫,”丁寿笑容中带着些许讥嘲,“便是你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也有办法将你拉回来。”
尹昌年苍白玉容间浮起一丝惨笑,“大人还是教我死了的好……”
“想一死百了?就不念念你那宝贝儿子?”丁寿将茶盏放在一旁几案上,撇嘴问道。
“大人曾亲口允诺,好好照拂我儿,莫非要食言不成?”尹昌年闻言色变,张惶追问。
“大妃殿下既不替我想想你死後我该如何向朝廷交待,本官又何必履诺?”丁寿横眉冷对,沉声反诘。
“我……”尹昌年面色黯然,“我如今是生不如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丁寿起身掸掸袍子,戏谑道:“且与丁某人床笫欢好,也不见得辱没了你,大妃还是想开些好。”
“你……”丁寿这般直白轻薄,教尹昌年羞愤难言,粉面气得一片惨白。
“好了好了,你如今身子骨弱,不与你说笑了,”丁寿笑着摆手,语气中难得多了几分温柔体贴,“且等将养好身体,待来日丁某再与殿下好生亲近叙旧。”
丁寿话声和缓,犹如春风拂面,尹昌年闻听却如坠冰窟,颤声道:“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大妃何必说得这般难听,你我这等身份,燕好岂只为一己私欲,於公来讲,我二人水乳交融,你中有我,不才体现出皇明与朝鲜两国父子君臣,亲密无间麽,”丁寿振振有词,话锋一转,又道:“於私来说,大妃莫不是以为只陪丁某睡上一觉,就能让我养你那儿子白吃白喝一辈子?咱二人的缘分……嘿嘿,且长着呢。”
“我……你……”尹昌年娇躯震颤,瓜子脸上苍白得无半点血色,实想不出丁寿身为大明重臣,竟这般毫不遮掩地以势相逼,全不将自己这朝鲜王妃的身份放在眼中。
眼前人越是羞愤恚恼,丁寿心情越是畅快,自己险些被这娘们坑死,自觉怎麽报复一番也不为过,眼见她气得就快晕厥过去,立时适可而止,仰头打个哈哈,向外吩咐道:“来人!”
“婢子在。”谭淑贞一直在门外听传。
“给大妃多预备些参汤调理身体,可别教她再想不开了。”丁寿大笑着出门而去。
*** *** *** ***
才刚转行做了地主,府内庄头与新主人进献了一批野味,二爷今日膳食正是一桌全鹿宴,鹿肉本就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经过秀红等人操持料理,更是香味扑鼻,让人垂涎三尺。
二爷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抬眼见谭淑贞蹑步进来,随口问道:“你来了?她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谭淑贞自然知晓丁寿问的是谁,老实低声回话。
丁寿取过餐巾净手,又接过谭淑贞奉上的茶水漱了漱口,随手指着桌上几盘没动过的鹿肉,“那正好,将这几个给她送过去。”
鹿肉甘温益气,强筋调血,倒是正合尹昌年如今身体状况,怎料向来温顺服从的谭淑贞没有动弹,只是轻轻道:“大妃怕是不会享用。”
“嗯?”丁寿眸光转动,瞧向谭淑贞。
谭淑贞偷眼觑着丁寿,难堪言道:“准备的参汤都被大妃打翻了,适才送过去的饭食也一口未动。”
“哗啦”!丁寿推案而起,寒着脸恨声道:“她倒有脾气了,给脸不要?那咱们试试,看谁能降得了谁!”
*** *** *** ***
尹昌年斜靠床头,白皙玉面上愁眉双锁,仿佛乌云密布,双眸呆滞暗淡,毫无生气地盯着帐前流苏,不知心内想些什麽,床畔乌木小几上摆放着几盘饭菜,一筷未动,早已冰冷。
咚咚脚步声响,丁寿挂着风声闯了进来,举目一扫,看到床旁饭菜,心头怒火更旺,冷笑道:“看来你是真个想死了?”
“只求大人成全。”尹昌年声音平静无波,神情漠然。
“好,我便成全你。”丁寿突然面露狰狞,一个跨步冲到床前,抓住尹昌年发髻,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拉下。
“啊——”尹昌年跌落地上,只觉发根处被扯得剧痛,身不由己随着丁寿拖行向外。
“你放手!你放开我!!”丁寿突然粗暴之举让尹昌年不知所措,只是本能拉着头顶拽着发髻的大手拼力挣紮扭打,却如何挣紮得脱。
丁寿任尹昌年如何踢打撕扯,只是不言不语拽着她的长发,一直将人拖到堂屋廊下,才一把丢开。
“你们汉人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究竟想怎样?!”此时的尹昌年长发散乱,半卧在廊下石阶上狼狈不堪,愤然抬头怒视丁寿。
“你想知道”死“是什麽样麽?二爷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丁寿向外厉声喝道;“给我带上来!”
话音才落,便有两个锦衣校尉架着晋城大君李怿从院墙外转了进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这是要干什麽?你们去与丁大人讲,我保证什麽都不会说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李怿自母亲被人抬走救治,独个儿在囚禁小院内坐立不安,千盼万盼,没等来母亲安然无恙的消息,反冲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锦衣卫,二话不说将他架了便走,可将李怿吓个半死,只道母亲身故,丁寿那厮要将他杀了灭口,拼命哀告求救,奈何那两个锦衣卫身高体健,一左一右将他夹得死死的,大君双脚淩空乱踢,连力都无处去使。
穿了几个院落,李怿已吓得面如土色,亡魂大冒,忽听耳畔一声悲呼,“王儿!!”转目看去,只见母妃鬓发蓬乱瘫坐在阶前望着自己,她身旁立着冷笑的正是那让他恨惧交加的锦衣缇帅。
“母亲!?”见尹昌年仍然活着,李怿先是一喜,随即大呼:“母亲救我!!”
“大人,求你放过我儿!”尹昌年回身抱住丁寿大腿,哀求不已。
“放?为时过早。”丁寿冷着脸喝道:“老杜,准备好了没有?”
“随时听候大人吩咐。”杜星野吆喝一声,扛着一把四出头的官帽椅“当”的一声杵在庭院中。
“你要对我儿施以酷刑!?”尹昌年愀然变色,早闻镇抚司凶名赫赫,便是身在海东,也有耳闻。
“大君身份尊贵,本官怎会滥施肉刑,这体面人自然得斯文对待,”冰冷目光在尹昌年面上转了一转,丁寿“嗤”的一声冷笑,“伺候大君殿下。”
那两个锦衣卫闻听命令立即便拿出绳索,将李怿丢在椅子上捆了个结实停当。
“大人饶命啊!母亲救我!阿玛尼!”李怿急得喊起了朝鲜母语。
别说阿玛尼,范思哲都救不了你丫的,丁寿冲着杜星野猛一点头,杜星野会意,当即大手一挥,一个锦衣卫扳住李怿脑袋让他脖子无法转动,另一个将一张桑皮纸平整蒙在他脸上,杜星野含了一大口烧酒,“噗——”,酒水如雾般布满了整张桑皮纸。
吸水後的桑皮纸立时紧贴在李怿面部,清晰地勾勒出一张人脸形状,李怿顿时再也发不出叫声,只有缚紧的两手双脚还在拼命挣紮。
很快第二张、第三张桑皮纸打湿後蒙在李怿面上,强烈的窒息感教这位晋城大君苦不堪言,两脚不住胡踢乱蹬,鞋子都飞了出去。
“大人,只求你放过吾儿,要妾身做什麽都可以!!”尹昌年抱着丁寿大腿,哭得声嘶力竭。
“大妃这般顾及颜面,你能给本官做些什麽呀?”丁寿抿着唇角,透露着上位者掌人生死的嘲弄与轻蔑。
“我……我什麽都可以做,真的!”念着儿子安危,尹昌年两把抹去脸上泪水,作出一副媚笑状,也不顾院中尚有旁人,玉手直接探入丁寿衣袍下,按着他胯间一阵搓弄。
虽然隔着衣物,丁寿那处分身还是敏感地被刺激地支起了帐篷,二爷舒服地低吟了一声,“就这些?”
“不,还有。”尹昌年望了一眼庭院中受刑的儿子,扑通跪在丁寿身前,不顾羞耻地主动解开男人腰带,一把褪下了他的裤子。
脱了束缚的怒涨阳物登时跳了出来,抽打在依旧娇嫩的容颜上,尹昌年此时心中再无其他,握着那根火烫巨物快速套动数下,便张口塞进了自己嘴里。
享受着阳物前端被温暖口腔包围着的快感,丁寿长吁口气,俯视着眼前快速起伏的螓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全含进去。”
尹昌年立即将螓首猛地向前一冲,玉面儿整个埋入了男人胯间茂密毛发中,挺秀鼻尖儿都被男人小腹肌肤撞得生疼,只觉有一根火热铁棒直直戳入了喉咙深处,呛得她眼泪都迸了出来,她拼命克制想要将嘴中物件吐出的本能,两手死死抱紧男人臀後肌肉,喉头因痉挛收紧,死死挤压着口腔深处着那根庞大异物。
“咕噜~咕噜~”尹昌年雪白喉头上下滚动着,口水顺着嘴角溢出,她也顾不得擦拭,模糊泪眼的余光一直瞥向庭院中在濒死中挣紮的李怿,周遭的一切都已无暇顾念。
杜星野与手下人张大着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个眼睛发直,忽然感到身上一寒,转眼见自家大人两道寒眸冷冷投向此处,忙不迭地全部垂目低眉,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再抬头。
“想救你儿子,光这麽含着不动可不行,动作得要快些。”丁寿低头看着已然被噎得美目翻白的女人,微微喘息道。
尹昌年如奉纶音,含着肉棒连连点头,松口吐出巨龙,稍喘口气,立即鼓足力气再度吞了进去,拼命得含吮吞吐,柔软雀舌绕着菇头棒身上下翻飞,虽说口技拙劣,但胜在卖力尽心,“啧啧”声中,朱唇将硕大棒身舔得水汁淋淋,油光发亮,仍不敢有半点松懈怠慢。
眼见庭院中的李怿手脚渐渐绷直,尹昌年心急如焚,抡圆了舌头卖力吸吮裹舔,鼻腔中更是发出一阵阵诱人呻吟,只为让丁寿快些出火。
当着儿子面前淫辱他的母亲,这等突破心理禁忌的快感远胜肉体刺激,丁寿心底不由升起几分暴虐欲望,伸手兜住尹昌年後脑,挺动腰身,直将樱唇当作小穴般疯狂抽送,每一下都将紫红肉菇深深插入她的喉咙。
“呃~呃~”尹昌年被丁寿这番粗鲁动作弄得险些背过气去,火烫巨阳在口腔中肆无忌惮地胡捅乱戳,刺激得她涕泪横流,偏又不敢闪躲,但要能让丁寿快些放过儿子,便是将那根阳物整个塞进她的胸腔,她也断不会有二话。
桑皮纸贴上三张短时间内不致丧命,诏狱内常用此法逼供,尹昌年却是不知,眼角余光见李怿挣紮动作越来越小,那口中之物偏还坚挺毫无泄精迹象,她心中一急,玉手抓住男人阴囊按揉起来。
这一招或许有用,男人猛地身子一颤,随即手上一紧,泪痕满面的俏脸再度埋入郁郁苍苍的黑色毛发中,深入喉头的巨大阳物跳了几跳,一股股火烫激流喷射进朝鲜大妃的喉管中。
尹昌年被射得不知所措,更不敢闪躲,欲要咳嗽又咳不出来,只是噙着泪大口大口吞咽着男人精液,喉间发出阵阵“唔唔”声,直到男人发出一声满足长吟,摁在她脑後的手才算松了下来。
随着阳物从口中抽出,失去支持的尹昌年无力跌坐,伏地一阵剧烈咳嗽干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口水更滴满胸前衣襟,她也顾不得擦拭,稍缓过气便仰头哀求道:“大人……”
丁寿重重咳了一声,院中伫立的几个人形“木头”急忙抬头听命。
看了上峰眼色,杜星野抬手便在桑皮纸中间戳了个窟窿,李怿绷紧的身躯顿时松弛下来,伸着舌头一通狂喘。
“拉下去。”丁寿挥挥手,命人将李怿连人带椅抬了下去。
“王儿!”尹昌年空伸玉臂,对儿子放心不下。
“你跟我来。”丁寿却不给她母子交心的时机,拉着她的衣领将人拎起,半拖半拽地将她带到堂屋。
进屋後丁寿直接将人往地上一丢,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尹昌年应声扑倒,还不等她爬起,一大块烤鹿肉已丢在面前。
“吃了它。”丁寿命令道。
对这等喂狗食一般的用饭姿势,尹昌年却不敢生出半点忤逆之色,老实趴在地上,双手捧着鹿肉撕咬吞咽。
丁寿立在她身後,冷声道:“你母子的命如今都在丁某手中,你今後要是再敢自损一根头发,我便断李怿一只手,听懂了麽?”
感受到丁寿话中的冰冷酷意,尹昌年娇躯轻颤。
“爷问你听懂了没有?”
尹昌年泪流满面,咬着鹿肉含糊答道:“懂了。”
一国大妃又如何,还不是如母狗般趴在自己面前俯首贴耳,丁寿只觉小腹间火气升腾,俯身掀起尹昌年衣裙开始一通撕扯。
裂帛声响,下身肌肤已然感受到空气中的微微凉意,尹昌年只是啮咬着手中鹿肉,既不叫喊,也不闪躲,众目睽睽之下那等羞人事都做了,颜面早已丢尽,还在乎旁的什麽。
“啪”,丁寿甩手在赤裸的臀肉上拍了一巴掌,喝道:“将屁股撅起来。”
尹昌年一声不吭,屈起双膝,将还算紧致的雪白香臀呈现在男人眼前。
丁寿信手把玩着女人屁股,淫笑道:“今後爷想什麽时候肏你,你就乖乖把屁股给我撅起来等着挨肏,明白了吗?”
“是。”尹昌年伏在地上应道。
“这才听话。”丁寿哈哈一笑,虎步跨在女人臀後,对准目标,腰身用力向前一挺,玉杵尽根而入。
尹昌年被他这一下狠弄,顶得险些扑地,急忙用肘支地稳住身形,腔道乾涩未经润滑,怒龙肆虐下痛苦可想而知,她默默承受着背後男人挺进抽出的往复动作,继续大口啃咬手中鹿肉,与烤肉一通吞咽入腹的,尚有咸湿泪水与她大妃身份的尊严矜持……
*** *** *** ***
杜星野再度见到上司时,日头已然偏西,丁寿整束停当,衣冠楚楚,仿佛今日什麽事也未发生过。
“李怿送回去了?”丁寿问道。
“已经重新安置在幽禁院落,严加看管,断不会让他接触到外人。”杜星野小心回禀。
丁寿自然晓得杜星野所谓接触不到外人的含义,一声轻笑,悠悠道:“老杜,你如今在官场上的日子也不短了,当知晓什麽事该看,什麽事不该看,乱看胡说可是会丧命的……”
杜星野心中一紧,急忙俯首道:“卫帅放心,今日那几人都是卑职的徒弟,平日吃住都在府上,口风很紧,断不会胡言乱语。”
丁寿“嗯”了一声,点头道:“那就好,今日你们也算辛苦了,去帐房支银子喝上几杯吧。”
“属下谢过大人。”杜星野战战兢兢告退而出。
杜星野才刚退下,美莲便进了门来,敛衽一礼道:“爷,程澧来了,在门房那儿候着呢。”
丁寿一拍脑门,“折腾大半天,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 *** *** ***
丁府外书房。
“小人见过老爷,老爷见召,不知有何吩咐?”程澧规规矩矩给丁寿见礼。
“不必客套了,有点麻烦事要找你商量。”丁寿将神机营遭遇简要说了一通。
程澧探询道:“老爷是为神机营的军士缺额忧心?”
“属实担心被有心人操弄,”丁寿揉揉额头,如实说道:“爷谋取神机营用了些手段,刘公公对我掌兵之举也并不看好,要是被人抓住把柄,弄不好就要丢了这差事,爷这番心血布置可就付之东流了。”
“这军国大事的,小人怕是拿不出什麽好主意。”程澧小心斟酌道。
“神机营的麻烦说穿了还是银子的事,神总戎他们想要用这空饷来精练兵卒,也未尝不是好办法,只是朝中上下这麽多双眼睛盯着咱们爷们,不太好办啊!”
“我也曾想着将那军卒之数如实造册,自掏腰包来贴补这缺口,不过这破私钱贴公帑的事终非长远之计,要是再给旁人按个”别有用心“的罪过,我可是吃力不讨好!”
“老爷深谋远虑,公私分明。”程澧恭维道。
丁寿闻言自嘲一笑,他其实更担心的是泥潭深陷无法自拔,正德小皇帝或许不会有宋高宗的猜忌之心,可他也不是大公无私的岳王爷,养兵练军那就是个无底洞,长年累月地往里贴钱,就是朝廷里没人说话,他自己都得心疼死。
“所以啊,弄钱这方面你是行家,有什麽好主意都说说看。”丁寿希冀问道。
程澧沉思片刻,直言道:“小人不懂如何拣兵选将,只是依个人浅见,戚将军大可不必将营军中不堪者尽数革除。”
“那些人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奸猾狡诈,留在营中打不了仗,还白养着他们不成!”丁寿没好气道。
程澧微微一笑,“物尽其用,戚将军认为那等使奸耍滑的兵痞们于军伍不利,可在小人眼中,这些染了市井俗气的心思活泛之辈都是做行商走贩的好手。”
“你是说……”丁寿若有所悟,却还没想透其中关节,琢磨半晌还是问道:“什麽意思?”
“只要让他们按月交付银钱,就保留军籍,管是种田还是经商,由得他们自谋生路。”程澧道。
“那些当军的宁做流民逃亡,也不愿当兵应役,岂会多花这份冤枉钱。”还当有什麽妙计呢,丁寿不以为然。
程澧低头轻笑,丁寿不喜,问道:“你无端笑个什麽?”
“小人非有不敬之意,老爷是实在人,只见困苦军户逃散他乡,却不见因军户之身发家致富,位列庙堂者,却也不在少数。”
丁寿摇头失笑,“你不说我险些忘了,那李阁老家中好像也是军户。”
“小人自幼起走南闯北,增长见闻,对大江南北军户之境况也略知一二,国朝为使军兵能安心服役,其家耕地在三顷以内者可免杂役,随营余丁和户下供应余丁亦可免当差,人在军中婚丧嫁娶不但可预支钱粮,官家尚有贴补,老迈孤寡军卒安置养济院,使得老有所依,军士战殁及病故,其妻小无依者,有司计给行粮,待遇可谓优厚,然开国不过数十年间,军户便屡有逃亡,却是因为何故?”
你他娘问谁呢,丁寿眼睛一翻,马上就要变脸,幸好程澧已经识趣地自问自答,“小人所见,军士苦者大略有二,一是服役之时上峰文武官吏勒掯驱役,侵占屯田,军士不堪压榨,难以自给,甘为逃军,再则班军远戍,背井离乡,水土不服,多有客死他乡者,故而一些兵士宁愿藏身山野,贻祸家人,也不愿千里迢迢去他乡应役。”
丁寿苦笑,“这可是难了,大明江山万里,塞北南疆不乏人烟稀少之地,仅靠当地卫所戍守,兵士捉襟见肘,必得要内地接应,方可无虞。”
“老爷明鉴,宣德年间时朝廷有鉴逃军日多,张榜公示只要逃军归籍自首,可只在近便乡里服役,免去其远戍之苦,军户逃丁闻之欢欣鼓舞,皆视为善政,可惜不过数年,因边塞兵力不足,此令终究沦为了一纸空文。”
“既然逃军杜之不绝,官府也唯有不断勾补填缺,正军家中无有成丁,便由贴户丁补,正贴军户均不堪其扰,且丁军逃亡,自也无有卫所文书回执,他们也无从蠲免丁徭,久而久之,更趋贫苦。”
丁寿叹了口气,“是啊,穷途末路,要麽坐着等死,要不然只好学着那家中逃卒,举家逃离,落个亡命天涯了。”
“也不尽然,”程澧笑道:“穷则生变,万千军户中也并非全是榆木脑袋,自也生出了许多应对之法。”
“怎个应对法?”丁寿好奇道。
“比如正军与贴户间选出一房男丁,承诺在戍地终身应役,各房许以厚利,备银送行,如此为军的有银钱布匹贴补盘缠,在卫戍之地自可以成家立业,而军户之家也无丁徭承役之苦,安心开枝散叶,耕读传家,甚而科举及第,改换门庭,如此两相得利,皆大欢喜。”程澧回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乃人之本性,那承差应役的倘是中途反悔,卷了盘缠银不知所踪,那家人岂不是人财两空?”
“老爷说的甚是,故而通常几家人间会事前立下合同,阐明各自职责所在。”
丁寿唇角一撇,不屑道:“人既能舍得和家人天各一方,岂会在意那一纸虚文,落得实惠才是正经。”
“老爷此言不差,常言说人情薄如纸,更何况那些代军替役的,有的原本就与军户人家八竿子打不着呢,”说至此,程澧也是低头一笑,“小人所见,便有那庙里的野和尚去代人当军的。”
“哦?无亲无故去替人当兵受罪,莫非那和尚参透了佛祖割肉喂鹰的禅理?”丁寿笑着打趣。
“有无禅心小人不知晓,只知芸芸众生,皆为利往,军户之家通常不会将银钱一次给齐,而是待当军之人回籍取贴时定期交付,有的人家直接将许下的报酬置办土地,以地亩产出作为回馈,这人能逃,地产总是逃不掉吧,只要该人及其子孙继续当兵应役,便不愁没有钱拿,是以那当军之人与己有无血亲,是和尚还是道士,全无干系。”
丁寿抚掌笑道:“这遮莫便是常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笑容倏地一收,丁寿蹙眉道:“如此做可是有违国法,那些上门勾补的官吏便能容得他们私相授受?”
“虽违国法,却顺乎人情,倘若勾补军额不足,当地官吏也难免受责,如今既省了登门勾军之烦扰,私下间兴许还能落得些好处,他们睁一眼闭一眼,何乐而不为呢。”
丁寿“嗤”的一笑,“谁说”上智下愚不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明律法都被底下人玩出花活了,有意思,呵呵……”
程澧跟着凑趣笑了几声,又奉承道:“老爷执掌神机营,清正廉明,爱兵如子,兵士不虞盘剥之苦,又无远戍之忧,本当雀跃响应,只是戚将军选兵之法甚严,奸顽贪懒之徒难入法眼,一概拒之门外,小人以为,这些人虽以营操为苦,养马为累,但若真个勾销军籍,恐还会仰天扼腕,引以为憾呢!”
“故而小人想此等人虽不可为兵为将,却可别作他用,那心思宽泛的经商盈利,贴补兵饷,老实一根筋的,便去耕田务农,产出既可换钱,也可以供应军粮,物尽其用,得其所哉。”
“以军养军?嗯,不错,和以战养战也算有异曲同工之妙,真有你小子的。”丁寿算是咂摸出味儿来了,赞赏地拍拍程澧肩头。
“不敢当老爷夸赞,其实要”以战养战“也未尝不可,小人便曾见东南沿海卫所有军官以缴获走私海商财货变卖银钱,犒赏麾下将士,待来日老爷练兵有成,领兵捣巢,缴获鞑子牛羊马匹之时,小人愿附骥尾,承担销路,断不会让老爷您吃了亏去。”
程澧这几句话虽是玩笑,却搔到丁寿痒处,他哈哈大笑道:“放心,早晚有这一天,嗯,有这军籍羁绊,家人又全部在卫造册,倒不虞他们翻上天去,与其便宜外人,你不如拣选一番,有那机巧伶俐的,先留着自家商号使唤,肥水不流外人田麽……”
“至於那些耕田的……也别让他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乱耕乱锄了,聚在一起方便管束生产,用公钱置办田庄农具,他们只要按例起科交租即可,老弱军卒也不必汰送养济院养老,那地儿时好时坏的,出了状况也没个照应,可以在庄里养养鸡鸭牲畜,也算丁某为公家分忧了。”
“老爷真是明见万里,小人还是眼皮子浅,和您一比,就显得鼠目寸光了不是。”尽管主意多是自己出的,但程澧还是主动将功劳归结与丁寿,生意场上迎来送往,这些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果然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遇见麻烦就得商量着来,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嘛,哈哈……”
去了心病,丁寿心情大好,开怀大笑,程澧在一旁陪着主人傻乐,美莲进门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老爷,有客到。”美莲贴着丁寿耳朵低声轻语了几句。
“她怎麽来了?”丁寿纳闷。
*** *** *** ***
“丁大人,求您救救妾身!”未亡人万氏焦灼地搓着掌心,在花厅内来回踱步,见了丁寿没等他开口询问来意,纳头便拜。
“赵夫人,这是何故啊?”丁寿反被弄得一脸懵懂,原来打算调笑几句的话都咽进了肚子,急忙上前搀扶。
“前番府内遭贼,幸得大人贵属搭救,妾身感恩不尽。”万氏却执意不肯起来,只是不住拜谢,好像眼前之人乃是万家生佛,亡夫灵前逼奸之事从未发生一般。
“缉贼拿凶,是锦衣卫分内之事,夫人不必挂怀。”丁寿好不容易将人拉起,扶着她入座。
万氏还没坐稳,便一脸愁苦地急声道:“可大人为何急着要将守护敝宅的锦衣卫撤掉?”
“贼人已经伏法,锦衣卫守在赵宅徒费力气,自然召回另做他用。”丁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原本只是因为崔百里屍身被盗,他布置几个暗桩守株待兔试试运气,不想还真有倒楣的兔子一头撞上,这算是意外之喜,还想就此赖上二爷不成。
“可那强人还有许多同党流亡江湖,未曾归案,倘若他们将同夥之死迁怒小妇人,妾身岂不危在旦夕?”万氏想起那夜遭遇,仍旧心有余悸。
“这个……本官自当督促手下加紧缉捕,争取早日一网打尽。”丁寿随口应付,那帮淫贼个个乖滑得很,他上哪儿逮去。
“但不知何时能竟全功?”万氏娇躯前倾,满面期冀。
“夫人这却难住我了,彩蝶门那一干淫贼为害江湖数十年,比本官的年岁都要大,官府多方缉拿,仍未归案,如今要丁某限期破案,属实强人所难。”万氏当了真,丁寿可不会脑袋一热轻易许诺。
万氏闻听幽幽一叹,颓然坐回原位,喃喃道:“果然如此,长风镖局没有欺哄於我。”
丁寿眼皮一跳,“长风镖局?”
“不瞒大人,妾身经过那夜凶险已是杯弓蛇影,日夜寝食难安,四方延请能人高手护院,怎料等闲镖局闻听对头是彩蝶门的贼人,皆都托词避退,一来二去,便请托到了长风镖局门上。”万氏凤目含愁,娓娓道来。
丁寿嘿嘿一笑:“也莫怪那些镖师们怕事,彩蝶门虽在江湖中声名狼藉,门中却也有几个难缠人物,且从不按江湖道义行事,纵然那些走镖的平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不虑及妻女家小,夫人当可体谅一二。”
“我体谅他们,谁又来体谅我这孀居寡妇!”万氏想起屡屡碰壁之事,心中也是着恼。
“长风镖局素来义薄云天,想来不会教夫人失望。”
万氏喟然长叹,“长风镖局的确未曾拒人千里,只是那卫家小姐说镖局中人手不多,无力安排人长期护院,要妾身预先定个期限……”
“这话也有道理,常言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人家镖局还要走镖做生意,总不能托身贵府当一辈子保镖护院吧!”丁寿自觉今日特别通情达理,处处替旁人着想。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许多江湖规矩,只听那卫姑娘分说了彩蝶门贼人的淫行恶迹,心中委实惴惴,既然贼人短时内难以归案,唯有恳请大人暂缓撤走我府中的缇骑,”万氏悲悲戚戚,再次哀恳,“大人麾下兵多将广,能人济济,想来也不差这几个人手急用……”
“不成。”丁寿断然摇头。
“大人……”万氏眼眶中泪水打转,哀婉求告。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岂有为人看家守门之理,我若应了夫人此举,非但失职,更是对圣上不敬。”丁寿向斜上方一拱手,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辞严,脸都不红半下,好像府内安插了几十个锦衣卫守护的是旁人家里。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万氏也慌了神,仓皇跪倒,戚戚道:“妾身实无他法,求大人念在一场露水姻缘,破例救我一救!”
长风镖局只能解燃眉之急,不是长久之计,况且那二位局主真实本领如何,万氏并非江湖中人,并不确切清楚,方旭“京城三少”的名头虽响,却都是在风花雪月之上,对比自家府中那些镖师德性,对镖局众人万氏心底先就轻视了几分,而那夜齐佐拿贼她却是亲眼得见,想来吃官家饭的,总比那些江湖草莽靠得住,是以心中早将丁寿当成了救命稻草,连二人那点见不得光的“情分”,也被她拿出说事。
“唉!”丁寿好似万般无奈,重重叹了口气,“虽是一夕欢好,也算一场夫妻缘分,让丁某对夫人袖手旁观,也实在於心难忍。”
万氏面露喜色,“谢大人……”
丁寿摆手打断,“夫人先莫高兴,听闻你最近变卖家产,似有蓴鲈之思,莫非想要我锦衣儿郎护送你返乡不成?”
逼奸了朝廷诰命,丁寿可以提上裤子不认帐,却不能不多留个心眼,探查一番妇人後续反应,万氏遣散家人,变卖产业,自瞒他不过。
万氏闻言苦笑道:“京师首善之地,贼人尚如此张狂,妾身岂敢奢望安返乡壤,只在京中托庇大人,能得苟安也就罢了,幸好家宅还未脱手……”
“卖了吧。”瞅着万氏一脸惊愕,丁寿笑道:“掩人耳目,教那彩蝶门的宵小摸不清你的踪迹也是好的。”
万氏茫然点头,“可妾身何处安身呢?”
“在我宅邸隔壁重新置办个宅子,大小无谓,只要离得近就好,我在墙边开个便门,你暗中住到我的府内,那干贼人再想寻你麻烦,可就要问问丁某答不答应,再则……”丁寿面露邪笑,凑近万氏低声道:“我想与夫人拉拉家常,也更近便不是?”
“大人这……”丁寿虽说得隐晦,万氏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摆明是要金屋藏娇,将自己彻底变成他的禁脔,瞬间万氏有羊入虎口之叹。
“怎麽,不愿意?”丁寿脸色一肃,“在下也不勉强,夫人请善自珍重。”
“不,妾身听从大人安排。”从那孟浪的猥琐下流,可见他那班淫贼同党都是些什麽歪瓜裂枣,光是回想那夜情形,万氏都羞愤欲死,再看看眼前这位少年俊秀的朝中新贵,她心中顿时有了决断,与其被那些粗鄙的草莽之徒淫辱,还不如委身这位锦衣缇帅做个相好,也免却日後香闺岑寂之苦,至於是否对得起那位亡夫赵经……呸,老娘遭这些罪还不都是你害的!!
“妾身余生可就托付给老爷了,万求老爷怜惜。”既然拿定了主意,万氏顺势连称呼也变了。
“放心吧美人,丁某可不是寡情无义之徒,哈哈……”丁寿张臂搂住柔软娇躯,万氏满面羞红,就势顺从地埋进他的怀中。
大手在曼妙身姿上来回游走,丁寿心中却另有所想:程澧说赵府变卖了不少家当,看来当初一百万两的盘口还是开小了,如今总算找补回来了,人财兼收?彩蝶门的哥几个,二爷我谢你们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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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大殿布置奢华,一条厚重的猩红地毯从殿门口一直延伸到殿后高高垂落的帷幕前,帷幕上用各色彩线绣成一只巨大蝴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一名身披羽衣,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单手捧着一个乌漆托盘,从殿门前趋步而入,行至帷幕前一丈处止住脚步,躬身行了一礼,“禀门主,新丹药出炉了。”
帷幕後一个声音懒洋洋道:“呈来我看。”
声音很是奇怪,若说女声略嫌低沉沙哑,若说男声又充满磁性魅惑,让人一时间雌雄莫辨,难以捉摸。
帐内又响起一声银铃娇笑,随即蝴蝶振翅,一只裸露玉臂从帷幕中探出,语含薄嗔道:“拿过来啊!”
老道士忙又行前两步,凑至帷幕前,才将托盘呈起,那只手臂的主人又一串荡笑,粉嫩玉臂如杨柳轻拂:“老神仙,你可仔细着些,莫用指甲划伤了我。”
“贫道怎敢。”老道士的指甲保养得宜,长约数寸,他用指肚将托盘上的锦盒拾起,小心翼翼放到了那张开已久的莹白掌心中。
玉臂主人接过锦盒,迅速缩回帷幕,里面再无动静,老道士就这样恭敬守在帷幕之外,心中忐忑,不敢稍有怠慢。
片刻後只听帷幕里面一声怒喝,“梁高辅,你这丹药成色越来越差了,是成心敷衍本座吗!”
名唤梁高辅的老道惊慌跪倒,申辩道:“属下怎敢,实在是上好炉鼎难寻,等闲红铅难以炼制上等灵药,求门主恕罪。”
“哼,连小小的”秋石丹“都炼不好,你这”通妙散人“妙在何处?不如死了乾净!”
梁高辅大惊失色,“门主饶命,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门主,气大伤身,您可要爱惜身体啊……”帷幕内女子声音娇柔,骚媚入骨。
“滚下去!”略带沙哑的声音怒喝道。
梁高辅如蒙大赦,匆匆告退。
“都是些废物!”
“门主消消火,犯不上和这些虾兵蟹将置气,您若气出个好歹,奴家可没法向上面交待。”女子咯咯娇笑。
此话似有奇效,另个声音霎时便没了动静,恰巧一个黑衣大汉步履匆匆从殿外奔了进来,“门主,大事不好,宁副门主飞鸽传书,孟浪命丧京师!”
“什麽!他怎麽死的?”沙哑声音清亮雄浑了许多。
“追查崔百里死因时死於锦衣卫之手,另据宁门主传讯,崔百里屍身致命创口为”玉芙蓉“剑伤。”
“玉芙蓉?可是凤夕颜那贱人?”妖媚女声中带了几分疑惑。
“锦衣卫?该死!”随着一声暴喝,蝶翅飞扬,帷幕分张,一股劲风席卷而出,报讯大汉惨叫一声,跌飞数丈开外,七窍流血,登时毙命。
幔帐之内现出一张螺钿大榻,一个面如傅粉,唇若点朱的锦衣人半倚在榻上,眉目间杀气凛凛,却难掩眸中粼粼秋波,膝前枕着一个近乎半裸的妖艳女子,神态亲昵,极尽缱绻。
飞扬而起的帷幕重又落下闭拢,掩住二人身形,彩蝶平整如故,殿内雅雀无声……
注:1,合同不是舶来词,起码明朝人就没少用,“嘉靖六年……二家议立合同:颜家四丁当军百余年,俱各在伍身故。朱尚忠此去,务要在伍身故。发册清勾,颜家愿替朱家依例津贴盘费银两”,“嘉靖二十一年……立合同,再年每丁约贴银三分”。
2,程澧给出的也不是新鲜主意,马芳在宣府当总兵时就用兵士经商种地来养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