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隔间刚刚勉强融洽下来的氛围,因为艾立威的到来,又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夏雪平,对她问道:“他跟你说过他要过来麽?”
夏雪平也睁著她那双充满疑惑的大眼睛看了看我,摇了摇头。
“呵呵,这可真是有点意思。”我讽刺地说了一句——要知道夏雪平曾经跟我提过,她对艾立威的评价是“知心朋友、无话不谈”;结果现在倒好,一起参加她前夫的家宴,之前却没跟夏雪平透露半点关于他自己也会出现的口风。
韩橙见了艾立威刚要站起身跟艾立威说话,一直盯著艾立威的张霁隆,则是伸手拦住了韩橙,并且在自己老婆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先别站起来。韩琦琦不明就里地看著妈妈和继父,张霁隆给韩琦琦使了个眼神,韩琦琦便站起了身,又转过身紧盯著何美茵;但随著艾立威的到来,美茵的脸上似乎拨云见日,微笑著跟艾立威说道:“大哥哥,你怎麽才来啊?”
“呵呵,起床本来就晚了,我住的不是远麽,还不容易叫到出租车,路上还遇到了两起交通事故,就迟到了……我说大小姐,你刚才是又要耍性子啊?”
何美茵撅起嘴巴,接著叹了口气。艾立威扫视著这一桌子的人,看到了陈月芳的位置后,想了想,说道:“来,何大哥,我坐您身边吧,让嫂子挨著秋岩得了。”
——呵呵,他倒是很会安排。
“哈哈,小艾兄弟说的对,来,劲峰——”陈月芳倒是也没多想,刚才半天不挪地方的陈月芳突然拍了拍老爸的胳膊肘,对他说道:“正好你们几个爷们儿坐一块好说话。”
——这话我听了就不乐意了,心说不管在座一桌的都是什麽人物关系,好歹我也是个“爷们”吧;你跟我老爸说完这话,你就跑我旁边跟我坐一起了,这算怎麽回事?
当然,我也只是在心裡吐个槽罢了,没敢把腹诽说出口,毕竟陈月芳现在已经是我有名有实的继母了。
这边父亲坐下了之后,开始给艾立威和张霁隆相互介绍著:“张总裁,这位是市局的艾立威警官;这位是我市著名的企业家,张霁隆先生,这两位,是张先生的爱人和女儿。”
张霁隆听何劲峰说完话,有目的性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对艾立威伸出了手:“初次见面,幸会。”
艾立威笑了笑,看了一眼张霁隆之后,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早就听过F市隆哥的大名,叱吒F市黑道。我才是幸会。”
可谁知道放下茶杯之后,艾立威居然招呼著服务员要了一份菜单,把张霁隆的手就晾到了自己面前,理都没理。
父亲尴尬地看了一眼张霁隆,脸上又堆著笑对艾立威说道:“艾警官,菜我已经点完了,一共九道菜,还有两道汤,五荤四素,我听月芳说,您跟月芳一样:不喜欢吃海鲜、不喜欢吃油腻、也不能吃辛辣刺激口味的东西,所以已点的菜餚裡面,其中有五道不是海鲜,口感也清爽都得很。您要是喜欢吃什麽,您自己再点些?”
“哦,何先生您别客气,我不点什麽菜,我就是随便看看。”
艾立威和何劲峰说话的时候,张霁隆的手就那麽一直抬著,等他俩说完话,艾立威也没看张霁隆的手一眼。
张霁隆的脸上立即显现出不悦来,但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淡然地笑著收回了手,接著意味深长地说道:“真没想到啊,在这偌大的Y省裡,竟然还有比徐远的手更难握到的手!”
听了这句话,艾立威的脸上多少也冒出了些许汗珠来,虽然他没敢盯著张霁隆,但他还是迅速地抬起眼睛瞟了一眼夏雪平,接著又继续翻看著菜单,故作没听见张霁隆刚才说的话。
夏雪平奇怪地看著艾立威,又看看张霁隆,却也没说什麽;而我看著艾立威那一副故作漠不关心、实际上却十分心虚的样子,著实有点幸灾乐祸。
张霁隆收回了手,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接著说道:“哦,对了我才想起来——这位艾警官,也是夏警官的下属吧?按辈分讲,是秋岩的师兄?”
“是的,”夏雪平将一隻手放在了碟子旁边,看著张霁隆说道:“小艾是我在重案一组的得力助手,聪明能干,为人心细;并且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嫉恶如仇。”
“哦,呵呵,嫉恶如仇是麽?”张霁隆看著夏雪平笑了笑,没再说话。
“原来大家都是朋友啊,”韩橙斜眼看了一眼张霁隆,把双臂拄在桌子上,顶著蜷起的双手耸了耸肩膀,开朗地笑著说道:“那看来,大家还真是很有缘。”
看著这帮长辈们在演著文明戏,我可忍不住了,直接开口问道:“艾师兄,我记得上一次,周正续在时事传媒大厦前面准备刺杀夏雪平的时候,那个时候你跟我父亲还不是很熟呢?怎麽这次他就把你请来了?而且还这麽高的规格?”
“这个,你得问你的父亲啊?”艾立威接著把头转向了父亲,“何先生,这个事情我不好讲的,还是您来讲吧?要不然,可就有点自吹自擂之嫌咯!”
“哦?哈哈,小艾兄弟之前没跟雪平和秋岩说过这个事情吗?”一听艾立威这麽说,父亲倒是有点惊讶了。
“海,区区一点小事,何足挂齿?”艾立威谦逊地低下了头。
一直沉默著的美茵,这时候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些阳光来,她也很欣慰地看著艾立威笑著:“立威哥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做了好事,可不就是得让人知道麽?自己藏著掖著算怎麽回事?”
我又看了一下夏雪平,夏雪平对我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美茵说的是:艾警官,您做的那哪裡是小事啊?要不是因为遇到了艾警官,我和美茵……真不知道在那天我和美茵会怎麽样。”陈月芳感激地看著艾立威,接著说道:“劲峰那天不在没看到,所以还是由我来讲吧。”
美茵看著陈月芳,轻笑了一声,便拉著韩琦琦去了洗手间。
于是,陈月芳便给剩下的所有人,讲了那天晚上的故事。
推算起来,那天应该是我参与捣毁“喜无岸”会所、回到病房、给艾立威撵离夏雪平病房的第二天。那天晚上依旧是陈月芳去接美茵回家,美茵模拟考的成绩刚刚公佈,再加上之前美茵参加了一次英国举办的“贝叶斯数学竞赛”,代表学校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父亲便曾经答应美茵去吃一顿川菜;结果谁曾想父亲在那几天,突然要跟进一个香淤厂偷税漏税丑闻的专题报导,一连四天没有回家,所以只能让陈月芳陪著美茵去吃。在川菜馆裡,无辣不欢的美茵倒是点了一大堆,可是陈月芳居然也是不吃海味河鲜、不吃油腻、不吃辣,并且陈阿姨平时吃肉也吃得很少,所以什麽酸菜鱼、回锅肉、宫保鸡丁、老妈蹄花汤这些不辣的川菜也一律碰不得;美茵自己可著一桌子菜胡吃海塞,看著陈月芳却只是捧著一碗青菜豆腐馅的清汤抄手,也怪可怜的,就说要点一份开水白菜,哪曾想陈月芳反倒因为嫌贵拒绝了:“美茵,阿姨谢谢你。算了吧。”
“点一个吧。省得若是被熟人看见了,再说我虐待后妈。”
“算了吧,阿姨谢谢你,但是阿姨也喝不了开水白菜裡面的汤;再说了,这开水白菜一例就688元呢……我之前在家裡做月嫂的时候,每个月才赚500块……”
“那你再点一个别的。点个全素的菜。”
“算了……全素的菜比这荤菜都贵,而且用料都那麽便宜,我要是吃,我都可以回去自己做的。”
“你这人怎麽回事?今天我高兴,你就是要故意扫我的兴是吧!我让你吃就吃,废话那麽多干什麽!你都要跟我老爸结婚了,在我这儿你还跟我哭什麽穷?更何况又不是买不起……”
“还是省著点花钱吧,美茵,你父亲起早贪黑地赚钱不容易。”
“那你是嫌我花钱浪费了呗?我努力考了年级前五十名、我努力在数学竞赛中全球前一百名,我吃个饭花个钱庆祝一下,你还有意见了是吧?”
“美茵,阿姨不是这个意思……”
“哼!也对,父亲的信用卡在你那,这个家以后的财务大权就落到你手裡了,是吧?……算了!你乾脆把这些菜全都退掉吧!反正我气饱了!我不吃了!”
美茵一气之下,直接推椅子走出了川菜馆。陈月芳只好一边赶著忙著刷卡付了钱、把已经上了的菜全部打包,然后匆匆忙忙地在美茵后面追著。美茵也是够过分的,那天晚上,她和陈阿姨一前一后地在人行道上走著,直接走回家的——从川菜馆到我家,一共至少七八公里的路,两个人就那麽一步一步生走回家的。美茵因为年轻,平时也没少锻炼,她倒是好说;可陈月芳三十六岁的年纪,身子骨本来就单薄,虽然跟父亲欢好后并准备结婚了,但平时她在家裡却仍然扮演著一个和月嫂无异的角色,依旧每天都操持著各种家务,身体素质和家务辛劳煎熬著她的身体,所以其实她走了两公里,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可是没办法,陈月芳说父亲把看管美茵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自己也必须毫无怨言。
走了大概四分之三的路程,陈月芳终于撵上了美茵。在一通认错和劝说之下,气喘吁吁的陈月芳才终于拉起了美茵的手。一看天色一晚,俩人又确实都有点累,因此便准备抄近道,从我家那个别墅区附近的一个老式居民区裡横穿。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从一个楼道裡奔出来五个抄著匕首的流氓来,一下子就把美茵和陈月芳给围住了。
“你们别伤害她,她还是个孩子!你们要干嘛冲我来!”陈月芳下意识地把美茵挡在了身后。
说话当口,其中一个流氓直接用刀子划开了陈月芳的衣服:“操!冲你来?你说你这娘们,也不如后面那个小丫头年轻,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身材还这麽薄;后面那个是你女儿?你是她妈妈麽?操!长得他妈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小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这裙子下头这一双小长腿,看著就骚!”
“不过这老娘们长得倒是挺白淨的!看著皮肤也挺细腻的!身材还够苗条……大哥,要不这娘们给我得了,那小丫头就交给你们几个快活!”另一个流氓一边咧著嘴笑著,一边在陈月芳的锁骨上摸了一把。
“呵呵!想吃独食?——不过也行,也该著!谁让咱们哥几个里头就你喜欢骚老娘们呢!”
这几个流氓刚要动手,其中一个人就被一块砖头砸中了后脑勺。
出现在那伙流氓身后的,正是艾立威。
艾立威二话没说,先跟那群流氓打了起来,等把他们几个打倒在地以后,从腰里拔出了手枪指著那些人;陈月芳毫不避讳地讲到:当艾立威拔枪以后,那几个流氓便吓破了胆,撒腿就跑,就这样,美茵和陈月芳的危机被艾立威解除了。
讲完了故事,菜也上的差不多了,美茵和韩琦琦也回到了座位上。韩橙看著艾立威说道:“艾警官,您可真是好样的!现在F市风气不好,总有骚扰女性的,见义勇为的还真不多。”
“呵呵,韩女士您客气了。我是警察,职责所在。”艾立威谦虚地摆了摆手。
“那您这也算见义勇为!”韩橙接著说道。
张霁隆专心盯著面前的碟子,一句话也不说。听完艾立威的话,他便露出了不屑地笑容看了看艾立威,接著又看了看陈月芳。
“您就别客气了,艾警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父亲也说到,“等待会儿菜彻底齐了,我得好好敬你一杯!”
“哟,何先生,别客气了。我真不能喝酒。”艾立威婉拒著。
“就喝一杯!一杯就行。”
“……算了吧,劲峰,他真不能喝,一滴酒都喝不了。”夏雪平对何劲峰说道,接著又望向了艾立威,十分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了,立威。”
“别客气,雪平姐。您跟我说这话,那才是真见外了。”艾立威眼神暧昧地看著夏雪平。
陈月芳斜眼看了看夏雪平,脸上也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不知道刚才你们提没提,”何美茵突然接过话来,“其实那天,立威哥哥还受了伤的,被那帮混混在肚子上插了一刀。我和……我和她,”美茵说著,看了陈月芳一眼,继续说道:“我和她便马上送立威哥哥去了医院,做了伤口处理。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立威哥哥跟父亲之前就见过,而且……还是夏雪平的手下。”
“呵呵,也真是巧啊!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件事呢。”艾立威呵呵地说道。
“啊?是吗?艾警官您还受伤了?这个事情我都不知道,她俩都没跟我说过。”父亲听了,大惊道。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又没伤到内脏。”艾立威说著,撩起了自己的衬衫,只见他的肚子上出现了一个三棱形状的疤——那是三棱刮刀留下的伤口,那裡看起来彷彿是刚拆纱布刚刚结痂,他轻轻摸著那块伤疤的时候还皱起眉毛、嘴裡轻轻地哼唧了两下,彷彿还在作痛。
“怪不得后来有人告诉我,你在我住院的那些天裡,你也住院了两天——这个事情怎麽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看看你这伤的……三棱刮刀那东西一捅就是一个血窟窿!”看著他的伤口,夏雪平也立刻表现得十分担心,她焦急地、有些心疼地对艾立威说道:“我之前教过你什麽?——遇到事情要冷静,在对自己状态不利的情况下,千万别一个劲儿往前衝!”
“雪平姐,我还不是因为美茵跟你的关系麽?要不然我也不敢这麽拼命——美茵也是你女儿,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得有责任保护她。为了你……的女儿,我在所不惜。”
艾立威这话一出,可真达到了语出惊人效果,本来刚上来的一盘清蒸鸦片鱼的风头,全被他抢了。
“诶哟!我说雪平妹子,艾警官这话裡有话啊?”韩橙拍了拍夏雪平的手背说道。
夏雪平脸上有点红了,低下了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茶杯。
张霁隆在一旁依旧默不作声,但尤其当艾立威说完刚才那句话以后,他更是饶有意味地盯著艾立威。
美茵转过头,直勾勾地盯著夏雪平;韩琦琦看了美茵一眼,也在盯著夏雪平。
父亲听了,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靠去,彷彿在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遮挡住了艾立威的脸似的。
我觉得我的脸上肯定是有点黑。
艾立威却并没理睬身边其他人的反应,依旧认真地看著夏雪平,收起了微笑,“再说了,您虽然是那麽教我的,告诉我千万别一个劲儿往前衝,但哪次出案子,您不是第一个冲在前面?雪平姐,跟你相处久了,我自然也耳儒目染了。”
夏雪平也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双眸迎了上去,看著艾立威欣慰地笑了。
——这个对视,让我心裡实在是有点不舒服。
要是此时我的手裡,能有把可以把人视线剪断的剪刀就好了……
我瞬间感觉到,杯子裡的茶水都变了味道。
“嚯!还是你们警队好啊!尤其是你们女警,呐,还有这麽殷勤的男下属,可以随时随地帮著保护自己家属呢!是吧,夏警官。”张霁隆朗声假笑著,接著阴阳怪气地对夏雪平说道。
——一时间,我倒感觉张霁隆见到艾立威和夏雪平对视以后,他的心理负面反应比我都强烈。
“那可不是?这相比之下,张先生您的那些江湖弟兄,有哪一个可以做到这麽无微不至的,我可真就需要请教了。”夏雪平便立刻转过头,挑衅地看著张霁隆,“我可听说当初陆锡麟手下一共有三位情同手足的金牌打手,但是到最后,就您张先生一个人活下来了。”
“哈哈哈!惭愧啊,我们隆达集团裡面,还真就没有一个能像艾警官这样尽心尽力的下属呢!我身边要是有这麽个得力干将,且不说能力如何,我还会至于这麽羡慕您麽?”
“那这个好说。要不然张先生,您乾脆放下隆达集团的挑子,直接来我们警局上班吧。”夏雪平对张霁隆问道,“我们警局内部的人,全都纯良真诚得很。”
“行啊,我倒是想呢!不过这种事情,你夏警官说得算麽?你要是说的算,我就解散了隆达集团,去警局上班,和秋岩一起跟著您鞍前马后!”张霁隆在斗嘴上,也根本一点没饶夏雪平。
“哎呀,去什麽去啊!你去了,还养活不养活我们母女俩了?有点正经行麽?”韩橙瞪了张霁隆一眼,接著把手放在了夏雪平的手背上,有些歉疚地笑道:“雪平妹子,别搭理他啊!他这人,没事总喜欢跟别人说相声,有时候就愿意犟嘴!”
“……没关系,橙姐,我也是跟张先生说笑说笑罢了。”
“行了,各位,菜齐了。能先请各位停一下,让我稍微讲两句麽?”适时,父亲对餐桌上的所有人说道。
“当然欢迎!请我市著名大记者讲两句!”我怕周围的人看见我脸上表情的古怪,便打趣地对父亲说道。
“嗯,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何兄,你是得讲两句!”张霁隆也指著父亲说道。
于是,父亲让陈月芳倒了一杯啤酒,接著举起杯子站了起来,沉了口气说道:“今天呢,我特地查的日子:黄道吉日,宜宴客、婚嫁。想必在座的,也都知道,几天前呢,我跟月芳领了结婚证。月芳不是本地人,苦了一辈子了,是个好女人啊……其实从见到她第一天起,我就觉得这女人挺踏实的,她身上的这种踏实,让我想要给她一个家。所谓'世情恶、欢情薄',在这世上,向来是谈情容易、成家难啊——对于一个……对于一个曾经婚姻失败过的我而言,这个道理我很清楚。我这个人呢,在座的了解我的、不了解我的,或许也都应该能看得出来,我是个大老粗、又是个工作狂。在过去,我未曾是个好丈夫,也未必是个好父亲;但是从今天起,我想努力努力,向著这两个目标贴近,所以,我之前给自己壮了壮胆,果断地跟月芳求了婚……”
听到这裡,陈月芳看著父亲,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夏雪平见了,伸手把陈月芳眼前的筷子下面垫著的手帕拿了起来,让我帮著递到了陈月芳面前。
“谢谢。”陈月芳笑著跟夏雪平小声说了一句,接著擦著激动的泪水。
夏雪平用手拄著桌子撑著头看著陈月芳,又抬头看著讲著话的父亲,眼神裡带著一丝憧景。
以往一直憨厚老实的父亲,今天看起来,的确很是意气风发。
“……我还记得,在我跟月芳求婚的的时候,我说了这麽一句:'以后的生活,我愿意跟你一起扛著。'月芳问我说,我难道不怕她成为我的拖累麽?我说,'如果你是我的拖累,那咱俩就互相拖著对方,大不了就原地不动,享受现在,然后扎根在生活裡,生根发芽,相伴到老,这样过,不是也挺好的麽?'——我那天是这麽说的,对吧?”父亲说到一半,还灿烂地笑著问了陈月芳一句。
陈月芳不住地点了点头。
父亲继续说道:“以前,我这个人说话、做事、下任何决定,总是束手束脚的,胆子不够大,以为永远往前走就是生活;现在,我也得有可以放慢脚步的能力了。在座的,除了我的家人,就都是我的朋友。我这个人,父母都去世得早,没有什麽兄弟姐妹,没有什麽远房亲戚,也没几个能真正说说心裡话的朋友——也就你们在座的几位了,所以今天这顿饭,我就当是我和月芳的婚礼了。确实是寒酸了点哈,但是有咱们张总裁一家三口,有艾警官这位有恩于我女儿和月芳的恩人,以及,还有雪平,你们都在,也算是蓬荜生辉了,哈哈!这一般的婚礼上呢,发言人总得装模作样地讲几句人生感悟,我想说的人生感悟是:人生很宝贵,不要让自己内心深处的犹豫、胆小,以及所谓的雄心和欲望——不要让一切这样的无谓的顽执,浪费了自己的身边真情;人在世,就要敢于珍惜自己身边的人。”
这句话说完,父亲与陈月芳幸福地对视了一眼;
美茵渴求地看著父亲;
韩琦琦看了看美茵一眼后,又看了看张霁隆;
张霁隆和韩橙相视一笑;
我看著夏雪平;
而夏雪平却默默地低下了头,看著眼前乾淨光滑的碟子。
父亲也激动地流出了泪水,接著又准备说话了。
在他说话之前,我又下意识地看著艾立威,艾立威居然跟夏雪平也一样,低著头盯著眼前的空碟子——他紧接著似乎意识到我的在看他的时候,连忙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接著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著夏雪平。
父亲举杯,看著张霁隆:“——张总裁,弟妹,琦琦:首先谢谢你们一家三口人可以过来赏光;在之前,我们家美茵总去府上打搅,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以后常来!多打搅打搅、为我们家添点人气才好呢!”韩橙看著美茵笑了笑说。
“那真是多多担待了!”
接著,父亲又对艾立威说道:“艾警官,那晚上美茵和月芳的事情,实在是多谢了!而且还害你受了伤,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何先生,瞧您这话说的!我是夏组长培养出来的,我理所应该!”
父亲笑了笑,看了看夏雪平,“雪平……”
但他欲言又止。
夏雪平看著父亲,也会心一笑:“劲峰,你要说什麽我明白,我俩就不用再说谢了。”
父亲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从什麽开始说起了……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好好的,祝你幸福吧。”
夏雪平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也祝你,跟陈女士幸福。”
陈月芳听了后,又皱了皱眉头。
“秋岩!美茵!”父亲对我和美茵说道。
从进门起到现在,其实我和美茵之间从没正眼看过对方一眼,不是我往她那看去的时候,她故意在跟韩琦琦找话聊,就是她往我这看的时候,我故意把眼睛躲开。父亲叫著我俩的名字,我俩这才第一次相互看著对方。
我带头站了起来。美茵也跟著我站了起身。
父亲对我说道:“海,我这个当爸的啊……不够格!以前也对你们这一双儿女,有照顾不周的时候;今天在这个饭桌上,为父跟你们这两个孩子,赔一句不是了。”
“爸,您这就严重了!”我连忙对父亲说道,“这世上哪有跟自己儿女赔罪的。您是父亲……”
“儿子,你听我说:我这也不只是赔罪,我是嘱託——”父亲看著我和美茵说道:“你们俩今年一个21岁,一个17,无论是按照传统,还是按照咱们国家的法律,也都是大人了。父亲是希望,你们兄妹俩,能够继续好好地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好好地爱我们的这个家……当然,也得好好地爱你们的妈妈夏雪平。我目前活了大半辈子,最大的体会就是,在这世上,每个人都不容易。父亲不够资格做个好父亲,但是希望你们两个,将来的时候,能够各自去做一个好丈夫和好妻子、好父亲和好妈妈——你们俩,能答应爸爸麽?”
我看了看父亲,又看了一眼夏雪平,接著对父亲点了点头。
美茵想了想,也跟著我一起点了点头。
“那好,这第一杯,我就先乾为敬啦!”
拿掉父亲这样一个头衔,扪心自问,我其实也并不是很了解何劲峰这个人,就像在这世界上,所有的儿女其实都并不那麽了解自己的父亲一样;但我知道,今天这顿饭,是父亲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既踏实又风光的时刻——娶了新妻,请到了社会名流、请到了自己亏欠一次人情的人,还请到了自己的前妻,又儿女俱在,真是难得的幸福。
因此,父亲今天又喝醉了。
吃完了饭,在大堂裡,夏雪平被艾立威叫住了,艾立威跟夏雪平说了一堆话。我本来想凑上前去听听他到底在跟夏雪平在说什麽,能把夏雪平逗得三句一笑的,这边却被陈月芳给拉住了:“秋岩啊……我去洗手间方便一下,你帮我照看下你父亲吧。”
——得,我这一时还走不开了。
“行……陈阿姨,您去吧。”我只好连忙凑过去,扶著靠著牆、摇晃得东倒西歪的父亲。
“醒醒酒啊,我的何老爷!”我对他说道——老爸这人也挺有意思,一喝醉就让我和美茵管他叫“何老爷”,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学来的毛病。
“秋……秋岩!何老爷我今天帅不帅?”
“帅帅帅!今天您是新郎倌,敢问天下间谁还敢比您更帅?刘德华、梁朝伟今天都没有您帅!”我哄著他说道。
“嘿嘿……何老爷今天娶了陈阿姨,你小子,开心不开心?”
“您这话问的……您娶了陈阿姨,您自己开心就行,您开心了比谁开心都强!”
“秋岩……你可别学你爸……你要学,也得学你妈妈!爸爸软弱啊!……你妈妈才是大英雄!全F市人都景仰的女英雄!……你也可以学学……学学你太爷爷和你爷爷,你太爷爷曾经是威震南国的将军大帅,你爷爷,是潜伏在伪政权裡的特工,也是英雄……别学你爸,你爸我不是大英雄……你爸是个只会一味逃避的人……”
“好好好……”我从来都没怎麽听过爷爷、太爷爷的事情,所以谁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好好照顾你妈妈,知道麽?我啊,对不起你妈妈,当年畏首畏尾的,就知道害怕不知道承担……你让雪平赶紧找个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我这个当爸的,也就心安理得了……”
“——吁!何老爷!您真喝多了……您在夏雪平那论,你是当前夫的,不是当爸的!”我对他说道。
“潜伏……我没潜伏,我没那本事!……你爷爷才潜伏呢……你太奶奶,当年也潜伏……你爷爷啊,当年曾经是为现在在野党工作的特工,你太奶奶是现在执政党的地下党负责人……在首都当年还不是首都的时候……你太奶奶够年轻!漂亮!跟你爷爷就差了16岁……为了对付华北的伪政权、对付日本侵略者,还跟你爷爷假扮过夫妻来著……说起来,你爷爷当年年轻任性啊!当初要是听你太奶奶的,早早加入执政党,那麽在两党和解之前,你爸爸我呀,唉——小时候也不会在农村受那麽多的苦咯……”父亲一边说著一边伸手往前乱指著,差一点就站不住了。
——这都什麽乱七八糟的?老何家还出过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什麽我太爷爷是南方大军阀、我爷爷是在野党的特务、还说什麽我太奶奶是执政党地下党的负责人?然后在华北,我太奶奶跟我爷爷在一起扮假夫妻?——我可一点都不信,估计何劲峰此时说的,可能全都是醉话吧。
“行!行!好好好!我说何老爷啊,这些陈芝麻烂穀子的事情啊,您以后再给我讲行吧?您先自己站住了再说……”我连忙扶住了父亲。
“我说,秋岩……你小子,也该好好找个女朋友了……你都二十一岁了,要不然一个人吊儿郎当的……也不找女朋友,没出息”父亲接著说道:“我看,那个张总裁他家那女儿……那个韩琦琦就挺好的!小姑娘人长得可爱,善解人意,还稳当!”
结果父亲正说著,韩琦琦正好从我俩身边经过走向洗手间,把父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话以后,韩琦琦看著我还“格格”地笑了两声,弄得我好不尴尬:“诶哟我的亲爹啊!我说,这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不乱不乱……美茵的事情不乱……”这家伙……喝多了以后的父亲就是这样,思维极其跳跃,明明说著我的事情呢,又跳跃到美茵身上了,“本来美茵可以的……但现在不行了……”
“什麽叫‘本来可以的、现在不行了’?”
“嗯?我说什麽了麽?……美茵的事情……呼……以后吧!以后跟你讲吧……那什麽?我问你啊,美茵之前男朋友是谁啊?”
我差点就直接回答了一个“我”——我也是被父亲搞晕了——然后迅速地补充道:“我……真不知道。”
“那……那算了!……当我没问过。”
在这个时候,陈阿姨可算出来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在这一刻,我真的特别同情陈月芳,她每天可都是怎麽对付喝完大酒的父亲的啊?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何劲峰,一个夏雪平,这俩人全都有酗酒的毛病。
我摊上的这都是什麽爹妈呢?
“那个……秋岩,美茵不愿意跟我回去……所以……”陈月芳有些尴尬地对我说道。
“你放心吧,陈阿姨,美茵这边就算没有我,还有韩琦琦她爸妈呢。我爸都喝成这样子了,您就别管了,先带我爸先走吧。”
陈月芳安心地点了点头,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父亲架在了自己肩膀上,我要上前帮忙,被她拦住了。她接著她跟夏雪平和艾立威、张霁隆和韩橙道了别以后,就扛著父亲先拦了辆计程车。
等陈月芳走后,我才终于有机会凑到了夏雪平和艾立威的身边。
刚走过去,艾立威就对夏雪平说道:“我送你回去吧,雪平。”
“用不著。”我瞪著他开口道,“我也没喝酒,我也能开车。”
艾立威似如鲠在喉,抿了抿嘴。
“真的用不著了,立威。”夏雪平对他说道,“就算秋岩喝酒了,我还没喝呢,我自己也能开车。更何况你住的远,你就赶紧走吧。”
“那行吧……路上小心。”艾立威对夏雪平说道。
“嗯,知道了,谢谢。”夏雪平微笑著点点头。
艾立威想了想,又说道:“週一局裡见。”
“嗯,局裡见。”夏雪平微红著脸说道,这让我心裡十分的不爽。
我看了看夏雪平,对她说道:“哟,很幸福麽!你不说你没喝酒麽,脸上怎麽这麽红了?”
“有麽?”夏雪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可别逗我!”
“你自己去照镜子看看咯。”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你等会儿我,我去下洗手间。”
“去照镜子啊?”
“去淨手!”夏雪平对我皱了一下眉毛、努了一下嘴,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卫生间。
我叹了口气,走出了大堂,看著门口閒聊著的张霁隆夫妇。韩橙站在张霁隆身边帮他拿著西装外套,而张霁隆正在抽著烟。
看著刚刚离去的艾立威,韩橙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是觉得,这小子还挺会说情话的。也不知道雪平妹子能不能招架得住。”
她的话,让我心裡彻底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情话?哼!”张霁隆冷笑著,吸了口烟,“情话是俩人之间的秘密,得像咱俩似的这种个人对个人说的,那才叫;当著饭桌上说的,跟演话剧、跟政客演讲似的,算他妈哪门子的情话?”
“哦对,还有你跟小杨之间的那种,也可以叫情话吧?”韩橙斜著眼看著张霁隆。
“诶!你提这个乾嘛?”张霁隆吐了口烟圈。
韩橙笑了笑,挽住了张霁隆的胳膊:“我这个当大老婆的,都跟她共享同一个男人了,怎麽,你还不允许我吃两口她的醋啊?我说姓张的,你说你也忒霸道了!”
张霁隆什麽都没说,只是笑了笑,从韩橙的怀抱裡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从韩橙身后搂住了她的肩膀。
但俩人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霁隆哥,橙姐。”我打了一声招呼。
韩橙见了我,立即抬起了头,“……哎哟,秋岩。”
“嗯,橙姐……”看著韩橙,我还是有点沉不住气,“我想问您个问题啊。”
“什麽问题?问吧。”
“您觉得,艾立威对夏雪平……之间是不是有点什麽事?”
韩橙眼珠一转,没等我说完话就对我说道:“哎呀,秋岩!橙姐刚才那些话不是故意说的,就是跟你霁隆哥随便说说笑话而已,你可千万别在意……”
“没事,您二位随意聊天麽,呵呵。”我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张霁隆抽著烟,看了一眼韩橙,“这麽著,小橙,我有点话要跟秋岩聊,你去裡边稍等我一下。”
韩橙想了想,主动回到了饭店门裡。张霁隆看了看我,恢复了平常冷酷的表情:“那个申萌被你们救出来了?”
我就知道他见了我以后,他就得找机会问我这个。
“救出来了。”
“嗯。你们问出什麽有用的东西了?”
我捏了捏拳头,叹了口气,接著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元纸币递到了张霁隆面前。
张霁隆也没客气,理所当然地接过了那张五块钱钞票,放进了自己的钱包裡,然后从西装裡怀口袋拿出了烟盒,帮我点了根烟,对我说道:“你小子啊,还真是倔脾气、不听劝!怎麽著,'喜无岸'都被徐远端了,听说还开了好几枪,他玩的过瘾麽?”
“一般般吧。我反正觉得他这件事没做错。”我看著张霁隆说道。
“哦?没做错?你告诉我,怎麽个没做错法儿啊?”
“那种地方是应该端了!霁隆哥,如果你要是见到了那些被拐骗去的女人被摁在那裡,扒光了衣服、被强行喂下春药、被强迫用打炮机调教,还被一帮肥头大耳的噁心男人,像看动物园裡头的畜牲一样观看著手淫的时候,我估计你也会跟我一样这麽想。”
“呵呵,你以为我没见过麽——比那更肮葬的的我都见过!可你端了一个色情会所之后又能怎麽样?这世界有过改变吗?”
“但至少我做了改变。”我棱著眼睛看著张霁隆,对他说道,“这至少是我进警局以来,做成的第一件大事。”
“呵呵,你小子不用这麽看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要是为了我好,就不应该阻止我!”
“哼!你啊,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你说你没做错,那我就告诉你,这世界上有两种错事:一种是对于社会群体做的错事,一种是对于你自己做的错事。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之后一系列的后果你肯定承担不起,你迟早会后悔的!”
“你这话太深奥了……霁隆哥,我听不明白,你经历过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我自己,所以我敢肯定无论将来遇到什麽事情,我都不会后悔。”
“呵呵,算了,你不领情也罢了。年轻人,别总以为自己有满腔热血,就能成就所有事情、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张霁隆想了想,熄了手裡的香烟,丢进垃圾桶裡,“下一步,你准备做什麽呢?”
我抽了没两口,也把烟掐了,丢进垃圾桶裡:“我们组裡还有沉福才的案子和高澜的案子没查乾淨。我得查乾淨,总之,夏雪平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还是要查高澜的案子,对麽?”
“对。这毕竟是我们组的案子。”
张霁隆叹了口气,说道:“也行吧——夏雪平做什麽你做什麽,你们母子俩性格不同、经历不同、思维方式不同,也是一种相互照应;要是你一直紧跟著刑侦工作,不离开重案组,这样的话也挺好。小子,你记著,当个好警察也不见得什麽事情都要往前衝,做什麽事都不可脑子一热,明白麽?”
“霁隆哥,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您真用不著什麽都指点我。”我心中有些不服地看著张霁隆。
张霁隆没怒反笑,接著点了点头:“行!你小子,行!咱们走著瞧。”
这功夫,夏雪平、何美茵和韩琦琦从洗手间裡走了出来。夏雪平走在后面,默默地看著在前面与韩琦琦侃侃而谈的美茵。我问了美茵一句怎麽回家,韩琦琦直接告诉我美茵跟她去她们家,我听了也就放心了。
“给老爸发短信留个言吧,让他心里安稳点。”我对美茵说道。
“嗯……这事用不著你告诉我。”美茵没好气地对我说道。
我无奈,只好笑了笑。
这时候,张霁隆也把他那辆黑色的JEEP牧马人开了过来。
“我走了,哥。”美茵说完,看了看夏雪平。她盯著夏雪平,咬著牙,半天才说了一句:“走了,夏雪平。”
夏雪平一听美茵的话,反倒是什麽都不会说了,半天才微笑著,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著美茵上了张霁隆的车。
“那就这样吧。秋岩,雪平妹子,找机会上我们家坐坐。”韩橙摇下车窗,对夏雪平说道。
“我知道了。再见了,橙姐。”夏雪平对韩橙摆了摆手。
张霁隆想了想,又打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走到了夏雪平面前:“夏警官,我知道你对我张某人有成见;但是我这个人的毛病,第一就是爱管閒事,第二,有话在心裡憋不住,非得说出来;话听不听得进去,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有什麽话,你就说吧,我听著。”夏雪平冷冷地大睁著眼睛,迎上张霁隆的目光。
张霁隆看著夏雪平,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对她说道:
“在我老家K市,我们赫舍裡哈拉中会说满语的长辈们,总会叮嘱我一句满文谚语:'因达浑-博-色若母歇,妙思浑格-尼雅尔玛-博-衮因维若歇'——翻译成汉语来讲,叫做'见狗要提防,遇人得留神'。与君共勉。”
“你什麽意思?”夏雪平眯著眼睛看著张霁隆。
“呵呵,就这意思。”张霁隆笑了笑,又回到了车上,油门一踩方向盘一转,挥了挥手:“走了,夏警官,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