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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过年(上)

第03章:过年(上)

  新年之于穷人就像过关,对有钱人才是过节,父亲十几年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工资菲薄偏又贪杯好赌,压根儿就攒不住钱,甚至还会欠一堆的债务。

  所以亚鸥每到腊月里总是愁容惨淡,既要忍受母亲不厌其烦的抱怨,又需为夜半三更的砸门叫骂声提心吊胆。

  除夕从来都是父亲扔下几张钞票摔门而去,母亲躲在房间里撕心裂肺地哭,锅碗瓢盆的碎片迸溅满地,电视机里欢声笑语,亚鸥麻木地吃着泡面…

  父亲当财政局长后,情况稍微好点,母亲却患了肝癌。去年的春节是在医院里过的,一家三口难得安静地吃了顿热饺子,羊肉白菜馅儿的,也是最后的年夜饭了。

  谭家过年的喜庆跟融城比起来,热闹得恍若隔世。

  亚鸥陪表姐逛了花鸟市场,叫卡车拉来六株张覆如伞的金桔树,摆在楼梯口和客厅里,果实累硕就像橙黄色的小灯泡。每个房间的窗户和门,两个女佣人已经擦拭得明亮如镜,贴着剪纸和斗大的「福」字。地毯都是送清洗店整理过的,床单被罩等就更不用说。插瓶里都换成了迎春和水仙,吊灯也挂起了吉祥结或者小灯笼。

  姑妈亲自订了外滩酒店的年夜饭,正可以看到万家灯火和一年一度的烟花盛典,赵子琪还请了专业摄影师拍了全家福。回到裕园,经谭老先生提议,又放了鞭炮和孔明灯,然后到三楼的祭祀了谭家的祖先和业已亡故的亲属。赵子琪姐仨儿又向谭老先生行了跪拜礼恭贺新春,白鹭象征性地封了压岁钱。静鸥的丈夫艾伦,一个极阳光帅气的年轻男人,也通过视频向外公、岳父母和舅舅拜了年,蹩脚的中文惹得赵子琪调侃不已。后来便是谭老先生和两个外孙女儿各种耍嘴,一家人笑声不断闹到十点多钟才算完。

  从初一早晨起,络绎不绝的豪车就停满了草坪。谭老先生是『台商联合会』的名誉主席,政商界各路人马来往拜年,晚间吃罢饭还有《财经周刊》的记者来做专访,着实忙坏了一大家子。亚鸥也被征调,变成沏茶倒水的小跑堂了,虽然要不停的跟人打招呼累到半死,却也收获不菲,光红包都攒了一纸箱。

  翌日,市政府举办文艺晚会,派人送了几张票过来。赵子琪参加完之后,连夜飞了趟澳洲,说是回公婆家。初三扫了墓,海榕夫妇陪着谭老先生和白鹭,取道台湾去了新加坡。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亚鸥抓紧时间补了作业,每天便陪着表姐窝在三楼的家庭影院看电视剧,顺带也零碎地了解到许多她在美国的情况。

  眨眼便到了初六,静鸥中午订了位子,说晚上要带表弟出去吃大餐,算是补一份见面礼给他。下午三点半钟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却急匆匆地独自出门了。亚鸥闲得无聊,到楼下转了一圈,王姐和罗姐在厨房里张罗着,趁她们没注意,从餐厅的酒柜里摸了一盒万宝路。

  回到房间里,关起门给许络薇打了几个电话,她始终没接。噙住烟蒂,雾霭丝丝缕缕的,幽灵般侵入五脏六腑,烘托得人浑身软绵绵、轻飘飘的。窗外的光亮渐渐黯淡,夜的诡异悄悄弥漫,烟幕笼罩着的明灭的火,恰似亚鸥此刻的心迹。

  男生学抽烟的过程总是伴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亚鸥当然也不例外。许络薇说,抽烟能让她看到自己的呼吸。她的话,总是那么精辟独到。

  半个月来,亚鸥都觉得自己是棵树,扎根在融城,扎根在泥土里,却给命运连根拔起,移植到青瓷花盆里- 移植到花盆里的树,还能长得茁壮吗?子夜梦醒,枕畔常常是湿透的- 想到前途,想到母亲,想到她,眼睛就酸。若有她在,自己或许将是世间最幸福的人了。然而现实终归是现实: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她的绝情和痴情同样的坚决而彻底。

  父亲呢?父亲比较忙,忙着各种应酬- 「空降兵」毕竟要先熟悉「地形」,哪里有时间答理自己,再说,父亲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呃,还有静鸥表姐,但她很快也要走了。她走之后自己恐怕更加形单影只。表姐算是他在这大都市里唯一感到亲近的人了,然而隔阂还是无法逾越的。自己一个小县城出来的高中生,又傻又笨。表姐呢,聪明漂亮,英语说得比国语还流利,而且读的还是常青藤名校- 常青藤,对许多人来讲,璀璨如夜空里的星斗,也遥远如夜空里的星斗。从前拿望远镜看的东西现在拿放大镜观察,烁灼的光芒耀得人目眩神迷…

  「好一朵茉莉花啊,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儿骂…」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莫非是她打回来的?亚鸥从鳄鱼皮沙发里跃起,抄起搁在床尾脚凳上的iPhone,显示的名字却让他失望,「喂,子琪姐?」

  「嗯,小弟,干嘛呢你?」女人的声音像是润喉糖一样清甜。

  「没干嘛- 你从悉尼回来了?」那边传来电梯开阖时的「叮咚」响,还有男女混杂不一地叫着「赵总」,她应该是在公司里。

  「咯咯,昨天就回来了!」赵子琪忽然压低了声音,「怎么着,想我没有啊?」

  「呃,这个…」几天相处,亚鸥早没之前怕她了,但还是不知如何应对她不时地调戏。

  「想我就直说嘛,还不好意思啊?」赵子琪爽朗地笑着,「咯咯咯,不逗你了。我一会儿到家,你收拾下,咱们出去吃饭。」

  「去哪儿,跟谁吃饭?」亚鸥听到她「砰」地关了车门,问道。

  「问那么清楚干嘛?还怕我把你卖了啊?」赵子琪娇嗲地道。

  「不是那个意思啦!」亚鸥抓了下腮。

  「咯咯,谅你也不敢…」

  冲了澡换过衣服,还没来得及穿鞋,亚鸥就听到窗外汽车喇叭「呜呜」地响,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只见屋外停了辆暗红色跑车。

  赵子琪戴了副大墨镜,遮住了半边皎洁如月的脸庞,正倚着车门捏了杯奶茶喝。她披着件灰色羊绒斗篷,里面是件宝石蓝呢料的翻领小外套,底下厚实的亮黑色冬装褶裙镶着一圈银色狐毛的茸裾,两条丰盈圆润的美腿却依旧只覆盖着一层单薄透明的丝袜,俏生生像是插在地里的两根白藕。

  「子琪姐…」天色阴沉如铁,冷风吹的树杈哗啦啦的,亚鸥打了个寒颤,怯怯地叫道。

  「嗯,来的刚好!」赵子琪应着,把奶茶推给他,「我喝不完了,交给你了!」

  塑料吸管印着两点唇印,像是娇艳的玫瑰花瓣,暧昧得有些刺眼。

  「咯咯,嫌弃我啊?」赵子琪见亚鸥犹豫,抿唇笑道,「那我丢垃圾筒了啊!」

  「扔了多浪费…」亚鸥见里面还有大半杯,道。

  「咯咯,就是说嘛!你拿着也可以暖手!」赵子琪给他开了车门,扭腰摆臀地钻进了驾驶室。

  亚鸥咬着吸管嘬了口,一股热流瞬间淌遍全身,瞄了眼她两条交叠的白腿,忍不住道,「子琪姐,你穿那么少,不冷啊?」

  「嗯,还好啦…」赵子琪说着,叠好了斗篷,忽然又攒起了细眉,「喂,往哪儿瞅呢你?」

  「要风度不要温度…」亚鸥一个激灵,好心提醒却被她当成了色狼,直缩起了脖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臭小子…」赵子琪还是听到了,拉了拉外套的下摆,又扯开斗篷搭住了腿,嗔骂道。

  出了裕园,两人都没再说话,又是在密闭的空间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子琪姐,这是你的车啊?」亚鸥没话找话地道。

  「嗯…」赵子琪鼻子里哼着,「怎么样?」

  「挺漂亮的,就是牌子不认识…」亚鸥瞟了下黑色小牛皮包覆的方向盘中央的三叉戟标志,道。

  「玛莎拉蒂,意大利的。」赵子琪随口道。

  「哦,外形很剽悍,名字倒挺婉约,跟喀秋莎异曲同工。」

  「喀秋莎是什么车?」赵子琪来了兴致。

  「不是车,是苏联的一首情歌。」亚鸥纠正道,「也是一种火箭炮的名字。」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喜欢枪啊、炮啊之类的?」赵子琪皱了下鼻尖。

  「因人而异吧,初中有个同桌是军工迷,所以也略有了解。」亚鸥捏着纸杯,又道,「我其实不太感兴趣的。杀人的东西,再怎么也是不好的-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啊?」这个表弟,又呆又傻,还掉书袋,就像是连泥带土的大萝卜,赵子琪差点没「噗嗤」笑出来,她朝表弟眨了下水汪汪的杏眼,不无揶揄地道,「对女人的腿感兴趣?」

  亚鸥「噌」地脸红到了脖子,嗫嚅道,「我又不是故意偷看你的…」

  「要是故意的,还叫偷看吗?」赵子琪斜了他一眼,「你呀,也是小混蛋一枚…」

  反正搅和不清了,亚鸥索性不再理她,扭头只顾看窗外的风景和车流,夜色已经笼罩了都市,七彩的霓虹灯闪烁着,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咯咯,是不是觉得姐老是欺负你?」赵子琪见他赌气,笑道。

  「也没有,就是不习惯…」亚鸥瓮声瓮气地道。

  「不习惯还是不喜欢?」赵子琪酸意十足地道,「你跟你静鸥姐倒挺习惯呢,喜欢她吧?」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吧?」亚鸥打了个太极。

  「咯咯,默认了是不是?」赵子琪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眉开眼笑着,又故作神秘地道,「可你亲爱的表姐约会旧情人去了,伤心吧你就,咯咯咯…」

  亚鸥心里蓦地一惊,静鸥姐可不像是那种人,「约会,跟谁?

  「不告诉你!」赵子琪亦真亦假地道。

  淮海路位于卢湾区,是上海滩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现代化建筑林立,时尚名品荟萃,素以优雅浪漫着名,堪称休闲购物的天堂,更有全世界各种风味的高档餐馆,也足以令饕客们流连忘返。

  绕过一幢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物,车转入一条灯火通明的弄堂,停在僻静处一扇赭黄色大理石的拱门前。赵子琪将车钥匙交给了迎出来的服务生,领着疑神疑鬼的亚鸥踏着红色地毯步入了一间富丽堂皇的餐厅。

  餐厅宽敞如礼堂,座位却并不太多,宾客也寥寥无几,整体的气氛安静而幽谧。枝形吊灯投射着明亮又朦胧的光线,充满了怀旧的味道。墙面是纯手工彩绘的花草图案,脚下的实木地板于能看到纹路细腻的年轮,隔开座位的博古架摆着瓷瓶和玻璃制品,很能彰显这里的档次和品位。

  「This way please !」引路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角落里,一位长发美女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赫然便是静鸥。

  「表姐!」亚鸥惊喜地叫了一声,「你不是去约会了吗?」

  「呵呵,哪有啦,一直在等你们呢!」静鸥抿了下散落的秀发,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安妮又骗你了吧?」

  「我说你去约会了,亚鸥紧张得不得了呢,咯咯…」赵子琪款款落了座,向服务生道,「Cappuccino,thanks!」

  「亚鸥,你呢,喝点什么?」静鸥见状,抬手示意了一下,服务生立刻从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了本画册般精美的菜单。

  「我跟你一样吧- 柠檬水,不要加冰。」亚鸥指了下表姐面前的玻璃杯,道。

  服务生像是没听到,直等静鸥翻译后才去准备。

  「分明是中国人,讲什么英语…」亚鸥不由得腹诽道。

  「怎么着,你旧情人呢?」赵子琪抖开一朵叠成百合花形状的餐巾,擦了下手,「陆澈也太不给面子了,我们来,他就走,躲什么嘛!」

  「什么躲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静鸥白了她一眼,「人家忙得要死,哪有空理你!」

  「咯咯,你也忙得要死呢!」赵子琪朝她呶了下嘴,嫉妒地道,「一会儿陪表弟,一会儿陪旧情人,我真替艾伦打抱不平呢…」

  静鸥没理她,从旁边椅子上的挎包里掏出一个黄色大信封交给了表弟,「亚鸥,你上学的事情,今天帮你办妥当了!」

  亚鸥如获至宝地拆了信封,里面是份档案以及校园卡。总算有地方读书了,少年长舒了口气,「谢谢表姐!」

  「呵呵,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陆大哥吧,他帮你办的。」静鸥见表弟露出怀疑的表情,又道,「陆大哥叫陆澈,大陆的陆,清澈的澈,是我一个好朋友。」

  「咯咯,给我看下!」赵子琪接过服务生端来的咖啡,伸手抢走了信封,「哟,不错嘛,暨南中学,百年名校呢!」

  「嗯,华侨子弟学校,条件算是可以的,毕业生出国留洋的也很多。」静鸥朝表弟灿烂一笑,道,「亚鸥要努力哦,争取考去哥大,咱们就是校友了,呵呵…」

  「嗯,我尽力而为…」亚鸥呷了口柠檬水,却差点喷出来。

  「怎么啦?」两女见他呲牙咧嘴的,异口同声地问道。

  「好难喝,像是洗洁精一样!」亚鸥吐着舌头,表情极其痛苦,「表姐,你怎么喝得下的?」

  「呃,你喝不惯吧…」静鸥有些尴尬。

  「咯咯咯,让你跟她学…」赵子琪娇笑着,却连忙扯了条餐巾,小心地帮他擦着嘴角。

  「May I take your order ?」服务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带着职业性的笑容,弯腰问道。

  「Yeah…」静鸥颔首应着,把菜单推给了表弟,「亚鸥,你看想吃什么?」

  亚鸥翻了两页,都是英文,于是指着一幅图片道,「我要份牛排吧。」

  「嗯,你挺有眼光嘛,这里的菲力是全上海最好的呢!」静鸥笑了笑,又问道,「那你要几分熟的?」

  「嗯,八分的吧。」亚鸥靠着椅背,故作老练地道。

  静鸥显然惊讶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她扭脸向赵子琪,「安妮,你呢?」

  「咯咯,我呀,我跟小弟一样吧!」赵子琪扑闪着乌亮而浓密的眼睫毛,脉脉地望了亚鸥一眼,又道,「记得再来点喝的,要Tokay 哦,必须是匈牙利的!」

  静鸥交待完毕,等侍应生走远了,忽然柔声细语地对表弟道,「亚鸥,考你个英文单词啊!

  「什么?」亚鸥有些摸不着头脑。

  「Medium什么意思?」静鸥朝他眨着眼,道。

  「中间的,中等的。」亚鸥脱口而出。「那加个WELL呢?」静鸥追问道。

  亚鸥想了想,道,「这个,中等好、差不多?」

  「Medium well 其实比较少用,叫牛排的时候特指七分熟。你和安妮的牛排,我跟侍应生讲的就是medium well.」静鸥话题一转,又道,「另外呢,牛排的成熟度只有单数,没有八成熟的,知道了吗?」

  她绕了圈子,原只是为了教自己最后一句!亚鸥恍然明白过来,还有赵子琪,笑得那么意味深长- 她肯定是懂的,说什么「我跟小弟一样」,将错就错罢了…

  「呃,还有这讲究?」

  「呵呵,西餐礼仪比较繁琐,你不知道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静鸥满是包容的微笑着。

  「都是翻译过来的!」赵子琪斜了静鸥一眼,嫌她多事儿,「Medium well ,说是八分熟也未尝不可!」

  「入乡随俗嘛!」静鸥辩驳道。

  「咱们是来吃饭,又不是来考试,开心就好,哪有那么多规矩?」赵子琪不肯善罢甘休,又道,「压根儿就是黄皮肤黑眼睛,装什么假洋鬼子…」

  「呸,你骂我是不是?」静鸥不乐意地嘟起了嘴。

  「我骂那个服务生,哪敢骂你哦!」赵子琪语带嘲讽地道,「你呀,你是真洋鬼子…」

  「你才是洋鬼子,还是日本鬼子!」静鸥最讨厌人拿她国籍说事儿,但反唇相讥的话才出口,却觉得不甚妥当,立刻又嬉皮笑脸地补了一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臭丫头,去死啊你!」赵子琪挥起粉拳,作势要捶她。

  「子琪姐,你是日本人啊?」亚鸥想起祭祀时有张照片,是个穿和服的妇人,容貌跟她有些相仿。

  「我妈是日本人,我爸是韩国人!」赵子琪垂着眼帘搅动咖啡,掷地有声地道,「但我是中国人,如假包换!」

  「原来你是混血儿?」亚鸥陡然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望着她,「难怪那么漂亮!」

  「亚鸥你真会拍马屁!」静鸥不由地撇了下嘴。

  「嘁,拍马屁怎么啦?」赵子琪乜了她一眼,扬起了尖翘圆润的下巴颏儿,自鸣得意地道,「拍的舒服,我喜欢!」

  「不是拍马屁,我只是实话实说。」亚鸥小声解释道,「高中生物课讲,父母基因差异越大,子女就越优秀…」

  「咯咯,还有理论依据!」赵子琪掩嘴娇笑不已,伸手捏了下少年的脸颊,「小弟,你真可爱…」

  「马屁精!」表弟居然没躲闪,静鸥顿时心生不满,又瞪了眼赵子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花痴!」

  「咯咯咯,你鸥妮姐吃醋呢!」赵子琪见亚鸥涨红了脸无动于衷,拍着少年肩膀道,「小弟,快去哄她吧,不然等会儿没人付账,姐只好把你抵押出去了…」

  「呃,我又不值钱…」亚鸥耷拉着脑袋,声若蚊蚋。

  恰在此时,三名服务生端来了牛排,绯红细嫩,拼着淋了沙拉的圣女果和西兰花,只色彩和香气就让人食欲大开。

  亚鸥学着两个表姐的样子切了一块儿,含到嘴里根本不需用牙,只要两颊的力量使劲一挤,鲜嫩的汁液就像热巧克力似的渗入口腔,滑腻如丝,饱满如油,实在是回味无穷。

  「亚鸥,怎么样?」静鸥关切地问道。

  「嗯,还行,不错,非常好…」亚鸥嘴里塞得满档,口齿含混地道,「多谢表姐!」

  「咯咯咯,一块儿牛排就把你收买了!」赵子琪咬着银亮的餐叉,笑靥如花地擎起高脚水晶杯,「喝点酒吧,吃油腻的东西,搭配Tokay 最好!」

  「新年快乐!」三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动听的叮当声,澄黄色的酒液晃荡着,像是一汪陈年的梦。

  正餐之后,赵子琪又推荐了两种甜点,薏仁布丁和奶油蛋卷。姐弟三人喝着茶又聊了许多,亚鸥期间不停地追问,才弄明白祖父到台湾后续弦的妻子是韩国人,她丈夫在朝鲜战争中被炸死了,留下个遗腹子,叫赵世均,也就是子琪的父亲。更离奇的是姑丈吴仰真,带有缅甸血统的新加坡华侨,甚至至今还在为缅甸的反对派提供资金支持…

  「咱们家快跟联合国一样了!」亚鸥开玩笑道。

  「呵呵,哪有那么夸张!」静鸥眨了下明澈的眼眸,「最多是亚太合作组织…」

  「唉,你说这美国佬啊,到处都要插一脚,亚太合作组织居然也有她的份儿…」赵子琪一语双关地道。

  「You go to hell!」静鸥朝她扮了个可爱的鬼脸,一字一顿地道。

  「几点了?」赵子琪擦了嘴角,餐巾纸留下她的口红,像是一抹绚烂的晚霞。

  「七点四十五了。」亚鸥看了下手机,道。

  「怎么着,回家还是去哪儿?」赵子琪问静鸥道。

  「我请你们吃饭了,下半场由你决定。」静鸥答道。

  「那就去找凯瑟琳吧,她约我几次了,要我带你和亚鸥去玩。」赵子琪摸了下微晕的桃腮,意犹未尽地道,「她还有好多私藏呢,醇酒美人,佳酿少年,咱们去给她扫荡了,咯咯咯…」

  「我先声明,我不喝酒了,每次都被你们灌到丑态百出,糗死了…」静鸥心有余悸地道。

  「谁管(灌)你了啊!」赵子琪牵住亚鸥的手,笑吟吟地站了起来,「今天小弟才是主角,走吧!」

  赵子琪把亚鸥拉到了她的车上,跟在静鸥那辆黑色奥迪A8在后面,行驶了约十几分钟,就到了素以精彩纷呈的夜生活闻名的衡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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