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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没完没了

二·没完没了

  唐炫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晌午行囊马匹就已经准备齐备,两人上了官道一路向北。青青对唐炫的态度仍然充满怒气,但很快转变为对外面世界的无限好奇。

  蔚蓝天空万里无云,远远望去是青碧的田地,绵延不尽的远山和疏疏落落泥瓦小屋。四周老树如盖,垂藤如柳枝般在风中款摆腰枝,发出沙沙的声响,甚至连小鸟也知道配合这美妙景致和天气,啾啾叫声婉转动听。青青脚踝轻打马儿腹侧,它立刻服从地加快脚步。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身体随着马儿的步伐富有节奏的摆动,尽情享受灿烂的阳光,舒爽的空气,以及四周美丽的景色。

  两人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青青竭尽所能忽略唐炫,除非迫不得已回答问题,而他根本难得询问什么。看着走在前面的青青,唐炫觉得这么一路当个隐形人也能省下很多麻烦,但事情从来不会尽如人愿。唐炫暗暗叹口气,他的责任首先是带着青青保命,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解开几个问题。他跟上青青的马直到两人并行,两匹马的距离很近。他的腿拂过青青,在她还没移开前,唐炫已经伸手拉住缰绳,停住彼此的马匹。

  唐炫拿出簪花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这簪花自己做的吧,很漂亮,有什么稀罕么?”

  青青不再看风景。“你用不着跟我聊天,我也无须向你解释。唐公子,你我清楚大家不用这么客气。”他们已经把话讲开,既然这一路都要同行,那各司其职就好。

  唐炫耸耸肩。“这该怎么说?我不太习惯不舒服的沉默。”

  青青装出高傲而冷静的样子,“跟我聊天只会让你更不舒服。”

  唐炫克制笑意,这柳姑娘性子很冲。“你这珠子里藏着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把簪子凑到跟前仔细打量,上面镶嵌了两大一小三颗白色珠子。唐门最擅长的两样东西就是暗器和毒,虽然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些东西,可到底从小耳濡目渲,所以第一眼看见时就觉察出里面的古怪。唐炫攥住一颗珠子,作势就要摘下来。

  青青看着立刻去夺,但唐炫手腕一甩躲了过去。她无法拿回簪子,只能气急败坏道:

  “唐公子,下回你想知道什么事,不必先对我甜言蜜语,直接问就行了。”

  唐炫闻言咧嘴笑了,满口的白牙衬着英俊的面容,让他看上去有点儿邪恶。

  “我向你保证,柳姑娘,我对一个女人甜言蜜语的时候,她会知道。”

  看着青青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只觉地更加好笑,于是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混蛋?不好意思说出来?”

  “没有,我没有不好意思。”青青明亮的眼睛闪着火辣辣的光芒,“我觉得你真是个混蛋。”

  唐炫笑意更浓,真心感到有趣。“如果你是想惹火我,那行不通。你最好习惯,这一路只会越来越坏。”他将簪花递还给她,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冷漠、严肃的表情再度出现。“我们需要搞清楚一些事。你或许很习惯颐指气使,但去蛮萨的事儿我做决定,这表示一路上负责的人是我——只有我。你得听我的,不能时不时发脾气闹情绪,我不会容忍你那些小鬼把戏。”

  青青气愤地接过簪花,重新插到发髻上。“你是故意惹我生气,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性?”

  唐炫脸色重新变得轻松起来。“我想我有点故意要你生气。”

  青青瞪他一眼,“为什么?”

  唐炫耸耸肩,“可能是因为我办得到,而且很容易。”

  青青蹙眉,花了一点时间玩味他的话,继而讥诮道:“说真的,你算哪根葱?”

  唐炫不再说话,青青怀疑他会提高音量或激动起来。即使她三番四次挑衅他的耐心和耐性,但他始终一幅权权在握的样子。就像现在,他放眼了望道路另一端沐浴在阳光中的远山,悠悠然道:“大家走着瞧。”

  唐炫挥挥手示意青青紧紧跟住。他弃了官道绕行进入一大片白杨树树丛,疾驰飞奔直上曲径盘环的山巅。青青一路都没有抱怨,但两匹马早就跑得有些脱力,她不得不开口询问歇脚时间。唐炫却不说话,又骑下一道陡坡,越过小溪再爬上一座山丘,直到黄昏时分才叫停了马匹。他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后,不仅换了路程而且速度几乎是正常的两倍,但跟踪他们的人很谨慎,并没有贸然阻拦,只是忽近乎远紧紧盯在周围,想来也是在找最佳时机。

  “我们好像有同伴。”唐炫紧握缰绳稳住身体,声音如常平稳,正说着迎面站立两人挡住他们的去路。

  夕阳下,只见那两人一个胖一个矮,背上挂着精铁打制的刀剑,高挺笔直地站在路中间,冷峻的眼睛精芒闪烁,满身透着迫人的杀气。青青这时才意识到原来杀气也分等级,唐炫初见她时透的杀气不过是让她听话,而这两位却完全不同,那是真正要取人性命。青青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圈蜡烛摆在周围,估计都能被他们的杀气吹得呼呼一边倒。

  “这是怎么回事儿?”青青背部窜过一阵寒栗,现在离蛮萨还很远,哪可能这么快就被盯上。

  唐炫却好像习以为常,小声提醒她道:“他们肯定不是在那儿看景了,你在边上小心守着。”

  “你能打得过他们么?”

  似乎浑然不觉她的问题有多傻,唐炫耸耸肩,“还行。”

  说着正要上前,青青却一把抓住他。

  “要帮忙么?”她对唐炫并不熟悉,而且坦白说她也不喜欢已经熟悉的部分,但现在的情形让她没什么选择。两人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能同进共退。

  唐炫低头看看抓着他衣袖的手,道:“柳姑娘,等我需要你帮忙时,请先一掌拍死我。”

  青青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真有这个考虑,而且非常想这么做,却并不影响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一个男子,正在朝剑拔弩张的边界赶路,面前挡着两个高手,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想要他的性命。唐炫惊讶于自己竟然会有很悠闲的感觉、很舒适,几乎是一种愉快,一种激动。

  矮子首先迈前一步,两眼发寒。“等你有一会儿了。”

  唐炫毫不掩饰对对方的鄙夷,嗤笑道:“我怕得打抖呢。说真的,对手就该找最厉害的。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找我的话,也不会现在沦为二流货色了。”

  “铿”一声长剑出鞘,唐炫左足一点,脚跟离地。只见剑尖光芒闪动,剑势斜飞直冲矮子右胁虚刺。就在接近矮子时,他身子忽然微侧、手腕轻挑直取他的一双眼睛,又狠又准。

  矮子眼见抵挡不过,向右躲去同时一抖九环钢刀“铛”也向唐炫肋下劈去,剑光一闪让唐炫轻松挑开。矮子转瞬横扫他的双腿,唐炫直接抬脚踩了上去,唰的一剑又指向矮子的咽喉。这一招使得凶险,倘若唐炫的足力踏不稳他的刀柄,立刻就会被废了双腿,而矮子倘若闭闪不开,喉咙穿个洞立刻毙命。生死之间,矮子身形后仰,手臂使劲儿上扬钢刀想迫使唐炫摔倒,但唐炫轻功超卓,腾身跳了起来凌空朝他脑袋拍去。

  矮子避开他穿吼的利剑,急忙收刀挡出去。旁边的胖子看了唐炫这几招,拔出长剑也扑了过来。这人别看满身是肉,动作却出奇的矫健敏捷。唐炫身形一个盘旋拨开矮子的刀又架住这胖子的剑。

  青青耳畔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她在旁边仔细瞧着,唐炫拔剑、飞身、出招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姿势也极其美妙。虽然是以一敌二,却沉着灵活,丝毫不落下风。青青知道他武功高出自己很多,但直到这会儿才领教唐炫的实力有多厉害。虽然他们也交过手,可唐炫用的几乎都是气力,和现在辛辣狠毒的招式比起来,实在不足为题。

  几个人的缠斗越来越激烈,那胖子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唐炫出招就像普通人迈步走路、抬腕写字般自然流畅、浑然天成,而且一点儿不在乎露出诸多破绽,好像在嘲笑他们的反应皆在预料之中。因为就算他们看得见,却因为连绵不绝的攻势讨不着好。而且,因为是一起对付唐炫,两个人反而需要配合而分心分神,好几次让唐炫找到空档和失误,被打击得连连后退。他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趁矮子和唐炫纠缠得正紧,忽然长身跃起剑锋一偏,陡然间向旁边的青青削了过来。

  胖子的来势突然而凌厉,青青大吃一惊,更是难以硬挡,急忙卧地打滚躲避,同时听到唐炫一声急喝:“小心。”

  胖子看着唐炫的反应随即不再犹豫,剑中带掌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青青身上。

  他力气充沛、剑法轻灵,青青不敢有丝毫大意。握紧拳头呼地往他身上打去,近身数寸忽然摊开拳头改用掌心,胖子扭身摆腰向旁窜出数尺,但右臂已被她掌缘带到,热辣辣甚是疼痛。他心中一凛暗暗惊奇,看到青青掌心竟然微微泛红,这才识得是千竹庄柳家的焰砂掌。

  看出青青的底细让他心里一沉,一念轻敌,差点被她伤了心肺。他知道这个姑娘也不是善茬,于是立刻身形一变,快速挥着剑向她刺过来。青青身材娇小、动作轻快,疾攻严守全身心施展应付,但毕竟和这胖子的功力相差太远,数招之后就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然而那胖子并不想让她一招毙命,只是欺到身前近身出招。招式里虚虚实实极是阴狠,唐炫如果横剑来救,他可以借以出掌伤他肝肺,如若不救,伤着青青也能教唐炫心神大乱,那边矮子便可乘机猛下杀手。

  青青也看出那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唐炫。她冷笑道:“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说完凝神运气,双足一纵,人如风飘柳絮般闪身退开丈把远,转身之间头簪上的一颗小珠子出现在手里,手腕一甩朝胖子胸口扔去。胖子虽然有些意外她这会儿使出暗器,可也并不多想,用袖子掩起将珠子轻而易举卷了过来纳入怀中,没想“轰”的一声巨响,珠子竟忽然炸裂开来。

  爆炸声震耳欲聋。青青眯起眼睛,透过烟雾看见胖子满身鲜血,蹒跚倒退几步后倒到地上。打中那混蛋了!飘雪的威力她信心十足,但却从来没有在真人身上使过。第一次杀人让她心慌害怕、震惊不已,有那么片刻差点瘫软到地上。然而这种感觉很快被一种嗜血的兴奋所替代,青青对自己真得做到了倍感骄傲。可即使这样也没持续多久,因为其他两人都停下手朝她转身,脸上和身上沾着从胖子身上炸裂出的血迹,露出不同程度的惊异表情。

  青青血脉涌动,警戒地看着矮子,作势要摘簪子上的第二颗珠子。

  矮子畏缩一下赶紧弯腰躲避到一棵树后。唐炫不容他缓势脱身,跟着挥剑劈向他。矮子惨叫一声捂住受伤的脸庞,转身沿来路飞奔而去,道路忽然安静下来。

  唐炫仍然看着矮子消失的方向,直到断定他确实离开后,才将举起的剑收入鞘中放起来。他晃晃脑袋,拍拍两个耳朵,刚才的爆炸声意外且强烈,他用了一会儿时间缓过劲儿,这才朝青青走过去。

  看着唐炫鼻翼歙张,黑眸中闪耀着愤怒和某种她没见过的危险,青青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带了火器?”唐炫的嗓音有些嘶哑,却斩钉截铁、傲慢之极,好像在要求道歉、妥协甚至顺从。

  青青结结巴巴说道:“我——”

  她还来不及说完,唐炫已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青青下腹紧抽,惶恐地退了一步,冷不防被他一把握住腰际,把她扯到身前。青青怕自己摔倒,急忙扶住唐炫的肩膀保持平衡。

  唐炫抓住她犹豫了下,然后诅咒一声“妈的……”,随即强拥入怀,强壮的胳膊圈住纤腰,同时手指缠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后扳过去。在青青还未来及恢复意识前,一张温热、迫切的唇铺天盖地紧紧覆住她,饥渴地吻了起来。这个吻热切而投入,却和浪漫无关,充满激情、本能、欲望和自私。有那一刻青青吓得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只能僵硬地倒在他怀里。

  “张嘴。”唐炫抵着她的唇命令,没等青青明白怎么回事儿,他就牢牢抓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为他开启芳唇,然后舌头毫不犹豫探入她口中,爱抚、戳刺、探寻。

  青青懵了,推开他想问他究竟在干什么。哦,她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吻她,而且身体使劲儿挤压着她的胸脯,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新长出的胡渣刺痛她的肌肤。她只是不知道她该干什么。当然,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她知道自己应该抗议、应该挣扎,甚至应该攻击他。她不能光愣在这儿,任他为所欲为。

  但是,唐炫饥渴的吻并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在里面,只是以迫切的节奏在她唇间移动,尝起来有些许清酒味道。

  刺激、好奇、愉快以及期待,各种感觉一股脑儿涌进青青的脑子,杂乱无章、天马行空,令她头晕目眩。她再也招架不住,终于软软地挨在他身上。有人在呻吟,很可能是她,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吻过她。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知道其他吻什么感觉,只是内心有东西挣脱出来开始燃烧,好像快要融化——也许她已经在融化。青青大汗淋漓,恍恍惚惚间只能踮起脚尖紧搂住唐炫的脖子,稳住自己被他压得后仰的头,带着一点少女的青涩芬芳,学着样用嘴唇和舌头柔软灵活的挑逗、吮吸他。

  然而唐炫突兀地抬起头,稍稍拉开距离。“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做。”

  “我也是。”这一切对青青来得太快,他停住亲吻,粗鲁地推开她的头,而她还在那儿半张着嘴等待更多亲吻。

  青青的目光朦胧、面颊通红,嘴唇更是红润得令唐炫忍不住想继续吻下去,但他却倏然和她拉开距离,东张西望,快语道:“这里有危险,后面也许还有人会很快赶回来。”

  “噢。”还没等她缓过劲儿,唐炫已经把她抱上马,疾驰下山。

  青青听过很多告诫,男人非常危险,女人在男人面前要谨言慎行,但没人为她详尽解释这中间的细节究竟如何。她抬起一只手抚着嘴唇,轻柔又带点儿疑惑。

  她好像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停留不去的温热以及清晰的压力,可刚才的经历太突然太迅速,她又有些不太确定是否真实。青青小心看着身边的那人,唐炫片刻前才热情地吻过她,但此时一脸严肃,激情已消失无踪。很显然那一吻搅得她芳心大乱,却对他好像不具任何意义。哎,青青暗暗叹口气,按耐住脸上的红晕和心中的失望,如果他可以这么世故,那她也可以。

  青青咳嗽两声,道:“你觉得是谁袭击我们,你的仇人,唐公子?”

  “他们只针对我。所以是的,最有可能是我的仇人。”

  “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唐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从内袋掏出一条方巾,轻轻擦拭她的脸颊。

  他们亲吻时,他一定把血迹蹭到她脸上了。

  “多了,不知道是哪个,但我确定一件事。”

  “嗯,什么事?”

  唐炫把方巾收起来,“你可以叫我名字了。”

  两人走进一片深林,唐炫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让青青朝前继续,而自己落后一段距离查看四周情况,直到认为两人安全无虞才放松下来。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酒瓶仰头喝了一口,回想自己肯定是彻头彻尾疯了。

  唐炫闷闷不乐又啜饮一口,他是正常男人,对女人产生欲望稀疏平常,但他只碰那些简单直接的女人,完了事可以转身走人。他根本没想过要吻青青,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儿,她站在他面前,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品尝她的味道。他不管可能再受到袭击,不管四肢疼痛,不管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甚至不管她是千竹山庄的人。青天在上,不管这一切对他有什么含义,他非要吻她不可,所以他真的是疯了。唐炫蹙眉看着前方,到下一个镇子他该再来一壶。

  青青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撑坐在马上好像需要费很大劲儿,力气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体内泻出。她落下马想歇息一会儿却发现双腿累得发抖,面前的小路渐渐模糊,像一个鬼影在她面前晃动。四周的树枝伸出触角,拉扯她的头发,绊住她的脚,尽一切可能阻止她前行。她赶紧抓住身边一根树枝,期期艾艾、虚弱地叫出声:“唐,唐炫。”继而重重摔倒在地上,冰冷潮湿的地面以及腐烂的树叶紧贴她的脸颊。青青闭上眼睛,觉得这真是一种享受。

  唐炫一边小声咒骂一边跑到她跟前,把青青扶起来又用指头翻开眼皮查看。

  她盯着他,幽黑的睫毛上挑着灰尘,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嘴唇发灰。

  “我,我有点儿累了。”青青很奇怪,这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又很虚弱。她知道自己嘴皮在动,但搞不清楚是否把话说了出来。“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你休息好了。什么地方受伤了么?”

  “受伤?没有。”

  “嗯。”唐炫解开她的披风,揽住她躺在怀里,手指小心按压腹部。这不合适,青青昏头昏脑想着。

  “你可能有什么地方受伤了,但你不知道。”

  唐炫的话让青青脑子清醒起来,“真的?”她很是慌恐,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唐炫的手忽然一停,从牙缝里嘶了一声。青青赶忙撑起身体,想知道是什么让他眉头皱成这样。

  右边裤腿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鞋子上也是。

  “什么时候伤的?”唐炫那双刀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怎么弄的?”

  青青看着他,沮丧到了极点,默默摇头。

  唐炫神色一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

  “我不知道。”她虚弱地说了一句。

  青青没有看见唐炫手中的匕首,直到他捏住被血浸染的裤脚,顺着缝边熟练地将刀子插入裤缝并割裂开来,这才感觉到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皮肤。青青吓得差点儿心脏停止跳动,本能地身体向后缩,但右腿对她大脑的要求毫无反应。唐炫好像知道似的,不用她开口,放下刀子在她的大腿和膝盖有力地揉了一会儿,然后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将小腿放在地上。青青渐渐感到火烧般的疼痛,腿上的肉好像从身上一点点撕裂下来似的。她咬紧牙关,冷汗在额头聚集,喉咙又开始作呕,她只能使劲儿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我们必须先找到伤口,一定是刚才被剑刺中的。”唐炫从行囊中拿出一块帕子倒了些酒在上面,小心擦拭血迹,一道伤口从小腿中间沿着胫骨直到踝骨渐渐显现。他长长抽了口气,“妈的。”

  青青也看到了,却是一脸不敢相信。“可我一点儿没感觉。”

  唐炫点点头,徐徐说道:“这就是那胖子的本事,你躲得还算快。”

  闻言青青愣了愣,拿不准唐炫是在挖苦还是赞扬。“你说他是个二流?”

  唐炫检查着伤口,也不抬头。“你现在纠缠这个?我倒认为你该关心更重要的问题。”

  “我要死了么?我到底躲得算不算快啊?”

  唐炫瞥了眼一脸紧张的青青,道:“你功夫不弱,缺少的是经验,将来多交几次手、受几次伤、再吃几次亏就好。”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药瓶,压住她的膝盖固定好。“放松,想点儿别的,这个会有些痛。”

  当唐炫将药粉洒在伤口时,青青每根头发好像变成针尖似的往头皮里面扎。

  她想说这和唐炫嘴里的“有点儿痛”实在相差甚远,又不想让唐炫看低了去,只能使劲儿忍着不让自己失声痛哭或大声尖叫,熬了好一会儿才挨过那阵剧痛,最后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哼哼着唱起歌来。

  轻,轻声笑。快,快剑了。云卷远山近水,走不尽路迢迢。

  容,容妆俏。新,新衣飘,火暖清酒冷壶,痴叹命运难料。

  “你怎么唱来唱去就这几句话?”唐炫手上忙着,终于插嘴打断她。这一路他听她自娱自乐哼了好多遍,却从来没唱完过。

  “我编的,后面的词儿还在想呢。”青青咬着牙嘶嘶说道。

  “再唱两遍吧,我这就好。”敷完药,唐炫又使劲儿按着直到药粉渗入止住血才将她的腿放下,然后把帕巾撕成布条牢牢绑在伤口上。

  唐炫温热的手指在她柔滑的肌肤移动。伤口很痛,但窘迫更使青青几乎睁不开眼,可他表现的神情就像在写字画画似的,就像初次见她时的样子。青青瞧在眼里,纳闷究竟得有多少女人才能让他如此习以为常,心里那点儿虚荣心多多少少有点儿受伤。当然了,这和腿上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嗯……也许吧。就在这时,唐炫霍地抬头,刚好逮到她盯着他看。狼狈中,青青忙不迭搜寻话题,“我感觉好多了。”

  唐炫没有理睬,护理完毕后看看四周和天色,道:“你这个样子骑不了马、走不了路。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你小心些,我去找些树枝生火。”

  等他抱着干树枝走回来时,有些惊讶、有些赞许地望向青青。她竟然就地取材生好了小火。那个火堆虽然小,火力却很强,烟也很少,几乎看不见。

  唐炫将干树枝丢在火旁坐在他的脚后跟上,问道:“谁教你生的火?”

  “哪一种火?”青青反问,转开视线。

  他抬抬下巴,“这种火不会吸引方圆十里内的任何人。”

  青青不以为然,“柳家人都是玩火的能手,这种火我五岁就会生了。”

  唐炫想了想,“你那头簪,我拿在手上就觉得有些古怪,没想到竟然是霹雳弹似的的东西。你做的?”

  “飘雪又轻又漂亮,比江湖上常用的霹雳弹可厉害多了。”青青口吻不由自主得意起来。

  唐炫摇摇头故意刺她,“这种东西就是突袭时有用,只要对方有了堤防,就没什么作用了。”

  青青面露不屑,“那说的是你们唐门暗器,飘雪可不是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小瞧唐门,唐炫使劲儿绷住脸。“柳姑娘,你这么说可是很危险呢。”

  青青却丝毫不甩,“唐公子,那就对了,毕竟我发现和你打交道也远远称不上安全。”

  再次看着青青气呼呼的样子,唐炫颇觉有趣,也不再抑制脸上的笑意。他揉揉下巴,道:“怪不得柳朝坚持让你去蛮萨,想来你确实有两把刷子。”

  青青闻言眼里有些古怪,开口想说话却又忍住了。

  唐炫暗付难不成柳朝还有其他心思。他问道:“你们兄妹很亲?”

  青青呵呵笑道:“亲什么啊,尽欺负我。记得小时候我成天跟在他后面让他带我一起玩,他想赶我却赶不走,气得跑到娘跟前告状,说要是我再跟着他,他就挖个坑把我埋了。”

  唐炫不由自主看看她的腿,然后递给她小酒瓶,“把这个喝了。明天腿伤会是最糟的一天,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要是不好怎么办?”

  唐炫没说话,也用不着说。

  唐炫又往火上加了些树枝,但是火还是不大,他躺到她身边,让她挪出地方。

  青青警觉问道:“你要干什么?”

  “睡觉。”

  “在这儿?”

  “分床睡是行不通的。”

  “你开玩笑。”

  “两个人挤在一起会更暖和些。”说着他又往她身边挤了挤,还把披风拉过来,像裹茧子一样裹住两人。“转过身,离我远点。”

  “去你的。”

  “你看,我不想冻僵,也不想挖个坑把你埋进去,所以照我说的做。”说完他伸出一只手放到她腰上,把她拉回来靠向自己,胸膛贴住她的背。

  “你放心睡啦,我的身子虽然不像头脑那么挑剔,但这里又黑又冷,我不会占你便宜。就我个人爱好来说,更喜欢安全舒服的地方,而且我从未歇斯底里到要去强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

  好像还不够强调似的,唐炫继续道:“把你的腿分开,我要把腿放进来。”

  青青恨得牙痒,“你做梦吧。”

  没容她继续争辩,他伸手插进她的大腿,抬起那条伤腿,膝盖挤进她两腿里,然后又轻轻把那条伤腿放到他腿上。

  唐炫身上的热量穿透青青的衣服,呼出的热气拂着脖梗儿。青青被搂得身子僵硬,脸上更是又热又红,万分庆幸自己是后脑勺对着他。“唐公子,嗯……我不认为我必须……嗯……把腿放在你腿上。”

  唐炫发出一声呻吟,明显也很苦恼。“打注,别说这些了,安静躺着吧。你的腿这样抬着可以减轻些压力,也省的我夜里不小心撞到你的伤口。”

  唐炫把手放在脑后盯着青青头上的簪花发呆,只有两颗大的珠子还在上面,原本镶嵌小珠子的地方空了出来,却并不显得突兀,看上去依然精致漂亮。唐炫叹口气,他喜欢青青,没什么好否认的。他是男人,自然会喜欢女人,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并不是美得勾魂摄魄,或类似那样的情形,但他仍记得藏在衣服下高耸浑圆的双峰,顶点那双小巧紧绷的乳尖,不大却绝对引人流口水。他知道自己会喜欢这幅热火身材紧偎在他身上,而此时此刻她就在这里,并且动来动去像只小猫似的让人心烦意乱。

  唐炫暗暗叫苦,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松下来好好睡觉。他太累了,过度疲劳的肌肉哭着喊着要休息,但某个地方却不听话。他想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但舒适是相对的,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办法就是被她柔软火热的身体包围,但那肯定不可能会发生。

  青青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单独睡,忽然间和一个人这么亲密,是种异乎寻常的感觉。即使筋疲力尽、即使刚才的烈酒让她头晕目眩,却无法忽略一个大男人靠在身边的事实,更不用说意识到他身体的逐渐变化。她小心挪了挪位置想拉开一点儿距离,结果只感觉握在自己腰上的手指更加用力。青青手心有点出汗,即使隔着层层衣袍,仍能感到唐炫躯体的坚硬与弹性。她并非天真到不明白那所代表的意义还有预兆,假装无知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她清了清嗓子,小心问道:“唐公子,你娶亲了么?”

  “没有。”

  “定亲呢?”

  “没有。”

  “从来没有?”

  “没有。”

  “你有钟意的姑娘么?”

  唐炫终于不耐烦起来,“你看,我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好奇。我也察觉到了这点,你是个大美人,我是个大男人,对此我们都没有办法。哦,实际上有办法,但我们早就讨论过,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宜,所以别往心里去,我想我们只能互相忍受了。”

  青青默许了他的要求,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嘴角挂着一丝窃笑,不管唐炫多专横可恶,他可能是无心,但他确实对她说了,他认为她是个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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