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又下了场雨,但雷雨过后的夜色显得更为清新、更为迷人。
我开车行驶在去樟宜机场的公路上,望着窗外刚下过雨的柏油马路,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着亮光。
肖亚东坐在我的旁边,他今天离开新加坡回美国,我送他去机场。
一开始他一直没和我说话,我很多次侧脸下意识地细细打量他,感觉他真的变了很多,除了头上有许多的白头发,人很消瘦外,再有就是发现他目光有些呆滞,那种不应有的老相刺得我内心很疼,我也曾问过他的身体,但他听了总是将话题躲开,直到今天我到他住的酒店来送他走时,他说他确实不想在美国待了,最近身体很差,每天都失眠,所以正在考虑是否决定回国去,我劝他来新加坡,我可以试试帮他找个工作。他说以后再说吧。
“子昊,平儿的事儿我想你最好不要去追究了。”肖亚东突然把脸转向我说道。
“你也这么认为?”我说。
“是啊,毕竟我们都有错,再说我们做男人的,还是宽容点比较好。”
“其实我这个人倒是不太爱计较,尤其是跟女孩子。”
“你上次去美国就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印象,这也是我对英子彻底放手的主要原因。我觉得你是一个从容、宽容而且挺包容的男人,就象天下的好男人那样,成就出了一份男人的涵容。”
“呵呵……”我笑了,说:“亚东,你真会赞扬人,我可没有那份高尚品质。”
“其实,一个男人,不仅能赢得无数女人的爱慕,还能同时赢得无数同性的尊重,那才是具有伟大灵魂的男人。”
“是啊,恺撒可以说是个伟大的男人,他生前与无数女人有说不清的关系,即使死后,也会令那些卑微的灵魂发抖,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克娄巴特拉的石榴裙。”我说。
“子昊,原谅平儿,包括李军。真的,给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们在外面都不容易,过去的事儿就别计较了,谁做了昧良心的事儿,迟早都会有报应。”当我一扭头,触目的是肖亚东那双已失尽风采、失尽锐气的眼睛。
“你跟平儿应该是很平和的分手的吧?”我说。
“对,做不成夫妻,还是朋友嘛。”
“这样也好,毕竟你们在一起都那么多年了。”
“但是,女人的心变化多,让人捉摸不透。女人的心态又千姿百态,错综复杂。我真的是无所适从。”
“是啊,常言说,女人的心,秋天的云。确实,世间还没有一把解开女性之谜的万能钥匙。我们也只能是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吧。”
到了樟宜国际机场,等肖亚东将一切登机手续办完送他到安检门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对我说:“如果可能,还是多去看看英子,李军这人靠不住。”
我点着头跟他握手,说:“我会的,你要保重身体,想开点,以后的路还很长。”
然后,肖亚东再没说什么,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我两下,算是感谢,或是祝福,就转过身去了。他转身的时候我感觉他的眼角有些闪光,那刻我还有过一丝冲动想拉住他的,但后来我没有这样做,我只是默默地向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送走了肖亚东,从机场回来,一路上,我感到思绪很乱,忽而茫然忽而惆怅又忽而变的愉悦,心中回忆着和平儿相识的过程,想起在一起的那一个夜晚,原来以为,那一场激情燃烧的邂逅使我们变成了心照不宣的知心朋友。没想到,她竟然与李军合谋算计了我。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与她彻底分手,也少了一份麻烦。这时,有歌声突地从收音机里飘起:“自从走出了你的视线,仿佛总能听见自己在哭泣。却难以解释是幸福还是痛楚。思念你的心还是那么在乎,幸福也曾经掌握在我的手中,爱恨悠悠忘了来时的脚步,有你的爱情已经适应,任凭风起吹断串串泪珠。”
沿着ECP高速公路,突然看到MarineParade出口,我立即转动方向盘,打左,到了加东,我远远地望见了“燕京园”的招牌。
我在Chapel街停下,下了车,顺着EastCoast路往前走。街道两旁都是一家家的餐馆和酒吧,这里还保存着旧新加坡的几丝辉煌印记,房屋的形状和装饰主要以旧南洋风情为主,墙上挂着许多三十年代的日用品,走在这里,你可以感觉到旧时南洋全盛时期的几分流风遗韵。
我不知不觉又去了那家咖啡店,眼望着对面的燕京园坐下之后,发现燕京园里面空空荡荡,我看了一下手表,已过了晚上十点,才醒悟,早过了打佯时间。
我仔细张望,李军不在,小雪可能已经下班回了家,有一个似马来人的员工在打扫地板。突然,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在一张餐桌前坐下,然后把手里可能是帐目和单据什么的东西摊在桌面上,之后便开始写写算算。
我凝视着她,仿佛在聆听马斯奈的《沈思》,眼前便幻化出一个美丽却是那么神情忧郁的女子。只见她低垂着秀发,端坐在桌子旁,灯光的阴影一点一点地滑过她光洁的额头,滑过她挺直的鼻梁,滑过她纤纤的素手……
那种忧郁,像是一泓微波不澜的碧水,清澈见底的幽光;或者又如一抹自然舒卷的轻云,不属于任何人工雕琢的形式,不掺杂任何外部娇情的装饰。缓缓地放逐着浓重的伤感。那么空灵虚静,那么淡香悠远。
她让我想起芭蕾舞《天鹅之死》中舞者的姿态,让我回忆起圣。桑那首无比优美的名曲,它将其间的忧郁之美挥洒地淋漓尽致:美丽的天鹅缓缓地倒在了湖面上,慢慢地垂下高贵的头,与生命作最后揖别。
于是,一种莫名的惆怅,在这有些寒意的雨后,在这有些荒凉的夜晚,开始在心里蔓延。好象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又像一切都已是昨天。看着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却冷漠的像是在描述别人的伤疤。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凝视那曾经是我的女人,如今却似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流浪。不相信永远的距离,更怀疑眼睛看到的是否是真相。什么是永恒,什么是永远?难道只有告别和死亡……
难怪有人说,一朵花如果永远是绽放的,那么它就不再真实,所以凋谢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分离才能提醒爱情的珍贵。
至今我仍然记得那个飘雪的冬夜,记得那天从电影院里出来,已近午夜,我们一下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周围一片银白,天空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洁白松软,光滑平整,象一张刚刚铺上还没有人走的白色地毯,真是太美了!
英子兴奋的象个孩子,连声说:“太好了,这么大的雪,真想象小时候那样打雪仗!”
也许是受她的感染,我说:“好啊。我们打吧。”
没想到,这一打,就打出一场爱情来。真正的风花雪月。
“嘟嘟……”汽车的喇叭声使我醒过神来,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燕京园的门前,然后,燕京园里的灯光熄灭了,英子从里面走出来,拉上了门,之后是“卡喳”一声锁保险门的声音。
英子拉开了黑色轿车的车门,缓缓地钻了进去,车启动了,我怔怔地望着那辆黑色的轿车,一直到她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样的夜,是泪水不知不觉湿了我的眼睛,看不清她离去的背影;握不住她从前的温馨。是车声喧哗了我的安宁,听不见她哭泣的声音。
于是念着,思着,苦着,痛着,忧着……
就在这样的夜里,在深深的沈寂中听到的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叹息中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的不舍,才发现原来爱是一种留恋和牵挂。
但是这一种浪漫的风花雪月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这一种唯美的,让人动心的爱情,也不再属于自己。生活在自己的围城里,在那座空荡的,平淡的围城里,我自由的生活着。她的世界已不再有我。而我的世界只剩下我自己。
但是,我还是迷茫了所有的憧憬。对她的眷恋,对她的依恋,对她的想念,在突然间化为乌有。也许,我们确实不应该再有任何的瓜葛了。也许。我们真的不应该再有任何的彼此的消息了。就让这种感觉,被风轻轻的吹走。就让这种感觉消失在你我之间。
在这无人的夜里,飘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