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纷飞,屋里灯影摇曳。不知道瑶瑶伏在我肩头呆了多久,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这是个宁静的雪夜。也许她在我的肩上睡着了。
许久我才清醒过来,看着安然睡在我怀里的瑶瑶,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愧疚和爱怜。我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她的手却紧紧抓住我的一根手指,脸上留着泪痕。
我深情地凝视着她,乌黑的秀发,清秀的脸庞,生动微耸的鼻翼,鲜艳性感的嘴唇,在灯光的掩映下是那么楚楚动人。可是在这娇媚的外表下却散发着一种冷峻阴郁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疼。或许太美丽优秀的女孩,才会如此孤独吧。
我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她张开了眼,一跃而起,象一只敏捷的兔子,双手圈住我的脖子,又将头深深埋进我的怀里。随着她的絮絮细语,我仿佛走进了她这几年的坎坷往事。
因为我,她毅然离开了北京,去了深圳。她强忍心中的苦涩,一心扑在工作上。后来由于她的美貌和出色的工作表现,将她的经理吸引,最终她经受不住鲜花绅士翩翩的进攻。
在一次公司的舞会上,“我发现他真的是高大挺拔,眼睛很亮,亮得我不敢正视。就像你在我心中的印象。他言辞幽默,而且举止得体,托着我的手步下了舞池。想不到他的舞步那么娴熟那么轻盈,我很久没碰到如此默契的舞伴了。
于是我们开始了那段恋情。”
当她静下心来,想好好的生活,有了一份工作,能够和他温暖地相守,从此庭院恬淡,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但是这一切,竟是幻梦一场。
一天,当她在公司里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正准备神采飞扬地与他去共享温馨的烛光晚餐时,一个年轻的少妇带着一个孩子跪在她的面前,央求她为了那个孩子放了她的丈夫。
后来两人分手,瑶瑶又返回了北京。她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考上了MBA,又进了外企。一次同学们在酒吧聚会,碰上了李军。
当时,李军刚从新加坡回去,情绪低落,意志消沉。念在昔日的玩伴儿,瑶瑶跟李军走在了一起。
“其实我和李军的相处很简单,然而我却有着太多的期待,或者准确的说是奢望吧。毕竟我再也不是二十岁的人了,明白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瑶瑶叹息。
“但是我却不能确定他是否也和我一样?尽管我和他都知道我们成功的概率只有那么千万分之一,可是我并不想放弃。于是我不得不承认,人的本性都是越不容易得到越想得到!”
“李军没有向你提起我?”我问。
“没有,他好象很不愿意提你,我也不好追问。”
“一开始我并在意这段感情,后来,却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在乎!忽然想到了,如果分开了我会怎么样?想到自杀!不为别的,因为再也爱不起了,以前的那段感情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和爱!朋友都说我变了,变得安静,变得灰色!我不想变的,我想回到过去的我,但我试过了,回不去了!
一个有了故事的人怎可能回到那单纯的年代!自己以后怎么办?会怎样?
自己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是我作错了什么吗?让他如此冷落!是我不够优秀吗?我一直在努力更优秀!是我太麻烦吗?那么好吧,以后我不再和他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就够了!是我不够懂事吗?印象中他说什么我都答应的!是我太乖了才让他觉得无聊的吗?对不起,对他我无法不乖。是我要求太多吗?我对他说,你可以和我说,我可以不要求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后来我才发现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而是英子。我失望了。
有时,我曾想过,是不是我们四个人可以在一起谈谈,你把英子给他,英子把你给我。后来一想这样不是太荒唐了。爱情难道是一场交易吗?”
我颓然无语。
“其实在我们分手后的这段时间,我一个人过日子,也已成为习惯了,有没有人陪不是很重要,大部分时间也都过得很充实、很悠闲很自在,心灵可以自由驰骋,日子倒也很是惬意,没感觉到少了些什么似的。只是,看见周围的单身好友越来越少,而年龄越来越大。这方面的压力比较大,有时就很难抵挡如潮般的孤独。”
“听说你现在男朋友很多?”我说。
瑶瑶“噗哧”一声尴尬地笑了,说:“那也叫男朋友啊?”
“怎么,你也会堕落?”
“是啊,麻木了,一个人捧着一杯苦咖啡看着朋友的爱情故事,很希望自己也能有双睿智的眼睛可以默默交流。当一个人在都市的车流中茫然失措时,多么希望也能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靠靠。”
瑶瑶说到这里,只见她眼里含着泪水,不住的流转,我在她失神时低头又吻了她。下一刻,她藏进了我的怀中,用只有我贴在她的脸上才听到的声音呢喃:“我爱你,从你不知道的那一刻开始,但没有结束。”
我低头,温柔地问她:“你在叨念什么呢?”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傻丫头。”我奚落了她一句。
我又一次把她拥在怀里,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也许是一种沉溺。
“是啊,这场暗恋将注定让我在矛盾中煎熬,将注定让我失去自己,将注定将我钉死在回忆里。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失去自己……”
“有的时候,你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安慰。但是,你能给得起的,也就这么多。我知道人们对我风言风语。I don‘t care!”
“我觉得你不应该自暴自弃,你的条件的确很优秀。”我鼓励她。
“我知道让你面对我,你不会轻易的说爱。但我却多么希望能亲眼看到你说道:我爱你!可这三个字代表着多么深重的承诺。我能承受得了吗?不能,你也不能。所以我们都不需要对对方说。你是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是如何想,我希望你知道,我不会说海誓山盟海枯石烂,我只会说:下辈子做你的女人……”
“我想要的就这么多,可以吗?”瑶瑶用眼光问我,“其实这也是长久以来的心愿。如果,真的得不到你这个人,那么,得到过这样一个夜晚,已经足够。
我想在你结婚之前要一个身上流淌着我和你的血液的孩子,然后我们就离开,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那个柔软的小生命,会长有酷似你的容颜,叫我妈妈。只要如此,亦可满足。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瑶瑶那迷离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她从我的怀里离开,仰卧在床上,她伸出那细嫩而白皙的手臂拉我。
我倏然感到这雪夜是这么沉静,黑色的夜空,很深。我承认我对她的欲望,我震撼于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美丽,我知道我的眼眶里在闪烁,没有了言语。我仿佛要用尽身上最后的一丝力量。才能被摇醒。
就在我挪动身体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像天际的一声惊雷,响彻在这静谧的雪夜里。
我只好下床,从我的外衣里掏出我的手机。
“喂?”
“昊儿,你在哪儿啊?”
“妈,干嘛?有事儿吗?”
“英子来了,就在家呢,你快回来!”
“哦。”我挂上了电话。
“英子来我家了,我妈叫我回去。”我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瑶瑶说道。
她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去吧!”她的泪又下来了,泪眼婆娑地望住我。充满着失落和伤感。
我必须在这雪夜中回去,心又觉得有点不安。于是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伴着脚下发着的吱吱丫丫的声响,一路蹒跚地走回家。路边停靠的车辆全然已被雪埋起来,假若你不注意,根本就不会发现是辆汽车,只以为是积雪被堆积在路边。当我到了我家的门口,看到屋前停着一辆奥迪。
我推门进屋,只见英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外衣也没脱,长长的围巾从脖子上垂下来,满脸的怒气。李军也来了,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抽烟。
“你去哪儿了?”英子一看到我劈头就问。
“瑶瑶请吃饭。”我搓着自己冰冷的手。
“那阿姨怎么没去?”
“哦,是我不去的。”我妈急忙说道。
“吃饭也不能吃这么长时间吧?”
“吃过饭聊了会儿天。”
“喝酒了吧,一股的臭酒味儿。”英子说着直拿起围巾往鼻子上堵。
我没再说话,停顿了一会儿,我说:“你来怎么也不预先说一声。”
“这两天我在医院看我爸,没顾过来来看看阿姨,今天晚上我妈去了,说我不懂事,所以我就叫李军送我来了。这可好,你竟然约会去了。”
“谁约会去了?”我反驳了一句。
“这不是约会是什么?都几点了,孤男寡女,谁知道你们做什么了?”
“哎,你瞧你说哪儿去了?”
“英子,他们也就是吃吃饭,聊聊天,还能做什么呀?”我妈也帮我说话。
“阿姨,对不起,我回去了。”
“这么晚了,再说外面下这么大的雪,就别走了。”
“是啊,我本来睡衣都带了,但我不想住这儿了。”英子说着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垂挂在胸前的围巾往脖子上绕。
“别介啊,既然来了,就住下吧。”我妈上前拉英子的手。
“不,我还是回去吧,再说,我明天还要去医院。”
“子昊,你也说说,让英子别走了。”我妈看到英子那坚决的样子,对我说道。
“妈,她跟您一样,说也没用,走就走吧。”我也了解英子,从小养成的任性脾气。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正要往外走的英子立刻停下来,扭头盯着我。
我望了她一眼,掏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你这家伙回来也不说一声,是不是要把我忘了?”钟如萍在电话里责怪着我,我使劲把电话压在耳朵上。
“英子来了,我等会儿打给你。”我回答了她一句就挂上了电话。
“谁呀?”英子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我,一种审视的神情。
“你表姐。”
“她找你干嘛?”
“打个招呼呗。”我极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哼!李军,我们走。”英子说着就向门口走去。
英子看都没看我一眼,就钻了李军开的汽车,我看着他们消失在漫天的茫茫大雪中。
回到屋里,我妈往沙发上一坐,满脸的忧虑和无奈。从她那焦虑的神情中,我知道她又在为我操心。
“子昊,你过来。”我妈严厉的声音。
我走过去,坐在我妈的旁边。
“我说,昊儿,你知道你多大了吗?你还要我为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妈,您不用为我操心,我的事我会处理。”
“你会处理?你跟瑶瑶一聊就聊到这个时候,你这叫什么事儿啊?别说英子不高兴,我也会生气。”
“这又怎么了?我跟瑶瑶是同学,聊的时间长了点,别人还有聊一宿呢?”
“你还想和她聊一宿?”只见我妈把手在沙发扶手上狠狠一拍,说话的声音特别大,几乎是吼了起来。她真的是生气了,我妈很少跟我发脾气。
我不再说话,我也知道我是理屈词穷。
“子昊,你忘了,你开始跟英子好的时候,杜阿姨她是不同意的,英子也受了不少委屈。现在你们能一直好到今天也不容易。今天我跟你杜阿姨也谈过了。
你们这次回来就把事给办了。杜阿姨跟办事处的人熟,找一天,你跟英子去把证给领了,这样,大家也就都踏实了。”
我仍然没用说话,低着头,我在我妈的面前永远是乖顺的。
“不早了,去洗洗睡吧!”我妈从沙发上艰难地站了起来,进了她的屋。
我也回到了我的小屋,我倚靠在床上,望着窗外那雪花自由自在的飘落,心却寂寥了。
外面的飞雪并没有因为天黑而停止,它们或许在黑暗中更能飘的自在,飘得悠然。而我此刻的心却很不平静。好象有无数只眼睛在眼前晃动,不同的眼神,不同的表情,瑶瑶的失落和伤感,英子的蛮横和凶狠,平儿的戏谑和怪嗔……
就在这样的雪夜,记忆的闸门渐渐打开,想童年的欢笑,叹光阴的流逝,世事已褪去了年轻时涂抹的色彩,着上了一份苍凉。那酸,那痛,那苦,那伤,那心……
我的脑子很乱,我毫无睡意,于是我走到桌子前,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快到凌晨两点了,我拨号上网,我不经意的登录上了MSN,我突然惊奇的发现筱怡正在线上。
当我正在发楞时,传来了筱怡的信息:
“还没有睡?就要到明天了。”
“已经是明天了。”我回复。
“这么晚了,不休息?”我追问着。
“哦,晚上一直在休息,休息好了,就上来了。”
“是么,怎么感觉像是工作一样?”我回应着。
“是工作哦,陪你聊天就是我的工作。”后面缀着一个顽皮的笑脸。
对着电脑的屏幕,一瞬间有了一种感动。虽然,只不过是一句笑语,却在冰冷的心中划过一种莫名的温暖。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睡觉?”突然筱怡传来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问话。
“随你。”我随手敲下了这两个字。
仿佛片刻的迟疑之后,筱怡传过来一句:“你现在在哪儿?”
“我现在在北京。”
“哦,那那里现在一定很冷吧?”
“是啊,正下雪呢。”
“那一定是很浪漫吧?”
我手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敲动那几个字符。心中有一种苦涩。我在想,我现在还谈什么浪漫,我几乎要崩溃了。
“喂?你是不是在对着电脑发呆,你在想什么呢?”又传来筱怡的信息。
“我好喜欢那种雪夜的清新和惬意。这使我想起以前你跟我说的神秀和尚的那首偈语: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若尘埃。恐怕那雪就是来’拂拭‘自然和心灵的尘埃的吧!这’拂拭‘的雪真的能给人洗礼吗?”
我还在思索这句话的含意的时候,筱怡又不停的输入着信息:
“现在新加坡正在飘着雨,我什么也没有做,就坐在房间里,听着歌。等着你。看你会不会在线,今天还真让我等到了,嘻嘻,你想听歌吗?我给你传一个过去。我们一起听。”
“筱怡,不用了,谢谢你。”我看她没再提那句偈语,便敲了这几个字。
“那你写首诗吧,我喜欢看你写的诗。”
“好吧,你等一下。”于是我去打开我的文件夹,Copy了几句,便贴了上去:
流光易逝,情思难平。
想起山清水秀的故园,忆起冰清玉洁的伊人。
你,一袭白衣,玉树临风。
在波光粼粼的斜照里,在绚丽多彩的天空中。
与我的神采一起飞翔。
雪夜颤抖的梦,在多情里渴望。
你柔情似水的眼睛,震颤着我的魂灵。
梦中的伊人啊,在南洋的庭院里,你是否感应到了我生命的脉动?
何处,又是我回归的路?
是梦?是幻?是风?是云?
这一场雪,浸湿了我的梦,也浸湿了我所有的心思,在梦与醒里,飘摇在黑夜与黎明的弦上。
在光与影中,重叠着我的希望!
我把我这几句随意写的文字传上去之后,我们又聊了会儿公司的工作情况,她告诉我公司一切如常,项目也进展的顺利,要我安心休假。之后我们就都从MSN上退出了。
从MSN退出之后,我又去查看我的电子邮件。
醒目的《南洋风》三个字使我砰然心动,我打开陈静的邮件:
邮件里一个字也没用,就在我彷徨中,我看到邮件下有一个附件。于是我滑动鼠标,点击了附件,Media Player弹了出来。里面是一首歌。很快,那支歌伴着凄美的旋律弥漫开来: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每个黄昏心跳的等候是我无限的温柔每次面对你的时候不敢看你的双眸在我温柔的笑容背后有多少泪水哀愁
不管时空怎么转变世界怎么改变你的爱总在我心间你是否明白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注定现在暂时漂泊无法停止我内心的狂热对未来的执着
拥抱着你,OHMYBABY你看到我在流泪是否爱你让我伤悲,让我心碎拥抱着你,OHMYBABY可你知道我无法后退
这样的夜,让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与人生对语,和着这首《执着》如泣如诉震憾心灵的琴音,散发出忧郁的感伤。那灯,那影,那楼,那月,那风,那夜,那人……
“夜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或许就是这雪夜的寂寥吧!
似乎这飞雪消弭了喧躁与浮嚣,让黑夜沉静了下来。让自己的心魂走进这雪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