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怡所说的“重要事情”究竟是什么呢?这使我感到不平静起来,我在猜测着种种的可能,她要追问我与小雪的关系?她要弄清我和陈静的过去?抑或是要我对她的感情给个交待?还是我和王丽的同居对她有什么刺激?唉!我的头脑很乱,我顿生感叹:女孩子招惹的多了,真的活的很累!
下班的时间到了,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我看到筱怡走出办公室。我更有点心慌意乱。我抬头看她一眼,她也正好向我看过来,她偷偷向我挤了挤眼,示意:待会见!
我走出办公楼的时候正是落日时分,匆匆走进炙热的天空下,遽然感到一阵晕眩。我停下来,舒了口气。抬头看,夕阳下,彩霞映满了天,绚烂的云彩连着碧蓝的海,那是一幅绝美的画。可这画里有天,有海,有鸥,有帆,唯独没有沈醉的爱和自由。
没有陈静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象着也许有一天,在一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我会和她不期而遇。我们会默契的相互沉默。我依旧默默地吸着手中的烟,丝丝缕缕的将她包裹。而我仍会安静地注视着她,记住她每一个呼吸,每一个笑容。那笑容依然温暖,好像阳光。
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象走进了一部蹩足的立体电影,身边如织的行人,逶迤的车龙更象一道道流动的布景。或者,人生本就是一场电影,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或平淡,或离奇,或精致,或写意。不到剧终人散的那天,谁也无法预知命运女神安排自己上演的是一部悲剧还是喜剧。庄周梦蝶,翩然若絮,或许,我真的应该学会淡漠红尘、游戏人生。
当我来到“爱俪丝”酒吧的门口时,我惊愕。“爱俪丝”的招牌没了,换成了“上海滩”,我正在张望时,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走上来,说:“先生,您请进。”
嗯,标准的华语。
“怎么换招牌了?”我问。
“是啊,老板换了,改夜总会了,招牌当然换了。”一股风尘的味道。
“怎么,老板是上海人?”
“不是,还是新加坡人。”
“那琳达小姐还在吗?”
“琳达?”她迟疑了一会,说:“哦,她呀,嫁人了。”
我心中一阵惋惜,想起琳达那迷人的身材,我总有一股冲动。
我正要往里迈步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子昊,我是筱怡。对不起,我在伦敦。”筱怡的声音。
“啊?伦敦?”我惊讶。
“嘿嘿……”筱怡在电话里笑了,又说:“伦敦酒吧。”
“哦,我以为你坐飞船到英国了。”
“’爱俪丝‘那太乱了,全是中国小姐。”
“好吧,我马上就来。”我挂了电话。
我找到“伦敦”酒吧,看到筱怡正站在外面,她是那样标致、匀称、娉婷,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朝气。从那双活泼灵动的眼中能看到她那颗因被过分宠爱而显得有些骄傲自大的心。
“你好快啊,我以为你要找一阵子呢。”筱怡笑着说道。
“咳,新加坡就这么点大,我还能找多久啊。”我说。
“你现在好象变了。”筱怡眼睛睁的圆圆的看着我。
“怎么变了。”
“以前约你,你总是推辞说有事,没时间。现在我一叫你,你就到。”筱怡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是啊,人总是在变嘛,比如你,过去总觉得你是个孩子,现在,谑,也成美女了。”
“行了,你以为你说我美女我就高兴啊?其实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美女,我觉得那是一种浅薄和轻浮,我不喜欢。”
“那当然了,我们筱怡可不是一般的美女!”
“看,又来了。”
“哦,对不起。”
说完我们走进“伦敦”酒吧。在新加坡有不少EnglishPub,“伦敦酒吧”的英国气氛“非常逼真”,据说,室内的一桌一凳,皆由祖家伦敦设计兼制作,然后再运来本地组合。基本上,这家酒吧是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风格,也掺入些乡间情趣:像煤气灯、枫木架子及画框、描花瓷器、红铜盘子、砖砌火炉等。
这是个“很英国”的场所,同是英国味,但楼上楼下气氛很不一样,楼下像英国市区里的拥挤酒吧,只是热了些。楼上却是个聚众闲聊的好场所,这里幽静淡雅,假如逢上湿湿雨天,更有伦敦那雾气的味道。
今天天气很好,清风明月,繁星满天。对面就是新加坡河,河里碧波荡漾,河上穿梭着游船。
于是,我建议我们就坐在外面的,这里没有乌节路那么灯火辉煌,或许是因为时间还早,这里也少了往日的拥挤,庆幸可以如此悠闲的看看来来往往的各种状态的人们。或是行色匆匆的,或是相互依恋的,或是拍照留念的,或是行街乞讨的,在霓虹灯的映射下,似乎都很可爱。这座城市的夜是绚烂的,璀璨的,更是迷人的!
我使我想起中国秦淮河上的一幕情景:月色阴霭的夜晚,乘一袭画舫,泛舟水波粼粼的河面,听水声潺潺,看云影朦胧。顿觉时光倒逝,那灯影摇曳的窗扉尽头,分明是那明清女子明眸善睐,巧笑艳歌。香君的故居,伴水的篱院犹在,只是佳人已乘鹤西去。
“喂,喝什么?”筱怡的喊声把我从遐想中回过神来。
“来伦敦酒吧,自然要喝’英国味‘的 OldSpeckledHen 或 GreeneKingIPA了。”我说道。
“OK,那就OldSpeckledHen。”筱怡说完,招呼侍者,Order完毕。
“看来你的身体恢复的不错。”筱怡把菜单还给侍者,然后面对着说道。
“还行,不过走路还不太利索。”
“那你还是注意点,少走点路。”
“不,现在需要锻炼,快一个月没活动,肌肉有点萎缩。”
“是吗?”筱怡显得紧张起来。
“没事,活动几天就好了。”
“据说医生都为你的恢复情况感到惊讶?”
“是啊,也许我的体质比较好,上大学时锻炼的机会比较多。”
“你爱运动?喜欢体育?”
“对,曾是学校篮球队的。”
“难怪你的体型比较匀称。”
“哈哈,那倒不一定,这是我父亲的遗传。”我笑了。
“你笑什么?”筱怡一脸的诧异。
“我笑……,没什么,我是想你还挺注意我的体型的。”
“是啊,我挺在乎你的。”筱怡率直的说道。
“行了,别扯我了。”我说:“你要跟我谈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看筱怡迟迟不谈正事,我便迫不及待地先开口了。
“我哥要结婚了。”筱怡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显得兴奋的说道。
“那,那新娘是谁?”我问。
“当然是陈静了!”
“啊?……”
“你惊讶什么?”筱怡说着便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信封。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沿着桌面轻轻地推过来,说:“给你的!”
我低头看那大大的粉红色的信封,上面有我的名字。
“打开吧。”筱怡的话我似乎听不清楚,我的头脑很乱,好象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就像从黑暗中走出户外,一下子还适应不了那强烈的阳光。
我极缓慢的将信封打开,抽出来,是一张喜帖,一个很大的烫金喜字,把我眼睛刺得生疼,生疼。
我把喜帖张开:“许耀明先生,陈静小姐,定于十二月二十二日……”
“怎么这么匆忙?”我问。
“我妈查过了,是个黄道吉日。”筱怡说道。
“你们家还信这个?”
“怎么不信?这里的人都信!”筱怡现出一种认真的眼神和表情。
“哦,那陈静的婚纱……”
“准备好了,请专人定做的。”
“那陈静的妈妈……”
“陈静正在办理签证。”
“那证婚人……”
“我今天就是要给你谈这个。”
“那伴娘……”
“陈静说要请王丽。”
“那地点……”
“喜帖上写着呢!”
“那花轿……那……那……”
我看到筱怡的手指在我的眼前上下的晃动,仿佛河上的那一袭画舫,在月色的阴霭里,变得越来越模糊朦胧。那灯影摇曳的窗扉尽头,分明是陈静,可是,太迟了。一切太迟了。花轿在前行,我已无机会与她相会,与她告别。我只能定定的看着她,贪婪的回味曾经的一切。梦里繁华镜里花。她的额头光洁如昔。她的眉眼清秀如常。她的鼻梁漂亮以往。她的双唇依依禺禺。我心泛痛楚,多想最后一次轻抚她的脸庞,将她的容颜牢牢刻在心底深处。我泪光盈盈,不胜凄婉。
“喂喂,Hello!”筱怡的声音。
我知道我太失态了,对筱怡笑笑,说:“对不起。”
“哎,我看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以往你对我是那样的清高冷傲,现在你为陈静却这样神不守舍。你跟陈静究竟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
“我看不止是朋友关系,哪有这么关心人的朋友?什么婚纱?花轿?这些好象不应该出于你的口?我以为你关心的只是华尔街的道琼斯和微软的视窗……”
“毕竟都是从中国来的……”
“好好,你不用解释了,我也不是那种爱猜疑,爱寻根究底的人。说正经的,二十号,新加坡婚姻注册局,你作为女方的证婚人,参加我哥和陈静的结婚登记。”
“我?”我惊讶地问道。因为我还准备向公司请假,在圣诞节前赶赴美国参加英子的毕业典礼。
“对。因为陈静她妈不知道是否可以赶得到,她在新加坡也没有其它的朋友,只好劳驾你了。本来我哥和陈静要亲自请你的,怕你推辞,只好让我出面,所以请你给我个面子,OK?”筱怡一脸的严肃和认真。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在想我可能不能按时去美国了。
“另外,请你跟王丽说一下,婚礼那天,陈静要她作她的伴娘。衣服问题,我负责安排,OK?”
“OK!”我点头。
“好了,事情谈完了,我们也该吃点东西了,你要什么,我请客。”筱怡显得大方利落。
“随便。”我说。
“呵呵,女人不能说随便,你无所谓。来,把你的香烟拿出来,抽一支!”筱怡嘿嘿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掏出香烟,抽出两支,把一支递给她,然后我们相对着喷吐着烟雾。筱怡一副悠闲得意的样子,但我的心极不平静。
我要的是牛排,筱怡要的煎鱼。吃过饭之后,我们就道别了。
………
月光透过玻璃窗懒洋洋地撒在房间里,我回到了家。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连呆板的上班装都不愿脱下,闭上眼睛尽力想让大脑处于无意识状态,因为脑子现在太乱了。
王丽值夜班不在家,我享受着月色中的孤寂,一个人的孤寂。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我的孤寂,我极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懒散的步子,漫不经心的拿起手机。按下接听。沉默了一会。
“喂?”声音低沈、柔弱但清晰而富有磁性。是我再熟悉不过而又久违的声音,仿佛冥冥之中隔了千山万水。
“陈静!”我大喊了一声,全身陡然紧绷起来,血液似乎也凝滞了。
“哎呀,你把我的耳朵都震疼了。”
“对不起,对不起。”
“干嘛说那么多对不起?”
“我,我……,你,你好吗?”
“好,筱怡把那个给你了?”
“给了。给了。”我知道她所说的“那个”一定指的是喜帖。
然后是好一会的沉默。好象她是在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我,我要结婚了。”陈静轻轻的说道。
我心里“咯!”一下,结婚?真的从陈静的口里说出来,我才感到她真的是要结婚了。可是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结婚。突然觉得,她就像是生活中的水和空气,从来都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可能失去。
我心头一阵狂跳,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怎么不说话?我有事要请你帮忙。”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之后,陈静说道。
“请我帮忙?你快说,快说。”
“我妈的签证。”
“办好了吗?”
“今天刚刚收到我妈寄来的护照复印件和照片。我明天就去办,但是……”
“但是什么?”
“我不太懂。”
“那许耀明呢?”一提起许耀明,我好象就有一股愤然。
“他在医院里很忙,我不好麻烦他,再就是……”
“你是怎么了?你过去一贯是干净利落,率快坦直,现在变的吞吞吐吐。”
“办签证需要五千新币,我现在没有工作,也不好意思让他拿。”
“我知道了,不就是五千块钱嘛,我现在马上就去银行取。”
“傻了?现在哪个银行还开门啊?”
“我说是你傻了吧,银行提款机24小时都可以取钱。”
“移民厅不收现金。”
“那我马上给你开支票。”
“也不收支票。要银行开出的汇票。”
“这不是成心折腾人嘛。”
“没关系,先不用交汇票,先申请,申请批准后才交汇票。”
“哦。”
“你明天能去一趟移民厅吗?要填申请表格,可能还要见移民官,我怕我英文不够好,所以……”
“好,没问题,几点?”
“我想早点去,移民厅八点开门,我想开门之前就到。”
“好,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坐地铁去,很方便的。”
“那好吧。我一定会在八点之前到那。”
“谢谢你,子昊。那我挂了喔?”
“好,再见。”
夜间的海风透过阳台一阵阵吹来,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我的面颊,撩拨着我的情思,又像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地刺在我的心上。我感到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