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李念根本没有关心过政治,连官衔都分不清,好在不知道谁改革的,将职位划分与另一个世界一样。
虽然有些方面与前世不同,但大多数常识是共通的。比如许志民是科级,用前世的话来说是,一般的县城,处级就到顶了,还是副的。
所以别看是科级,但巴掌大点地方不比省市等大城市,有实权的话,在地方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许志民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可以主持全县会议,就能说明一二。
从情人家,或者说他心中正牌夫人家,早早出门,来到单位。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对他打着招呼,他也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刚打过招呼的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但每一个人都这样,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回头去看,别人却对他保持恭敬地笑着。
会议十点召开,许志民7点多就来到了办公室,开始处理一些琐事,但心中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刚才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
许志民反思最近有没有自己漏掉什么事情。
小地方,基本是没什么秘密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光彩的事情。自己在外面有另一个家,属于公开的秘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可能是这里出问题,更何况,她的家里也不允许出问题。
想到自己情人家里的背景,许志民微微一笑,就算出了事也能求助那边,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个连原配和女儿都不要了吗?虽说大唐律可以允许多娶几个,但那位小姐……已经结过婚这没办法,就算了,但说是让她给一个外国人做小?
许志民想起那位大小姐的脾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为了那位家里的权势,自己也不会做出来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话又说回来,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那边为了自己女儿也会保住自己!
“笃笃笃”敲门声让许志民回过神来,重新换上威严的表情,沉声道:“请进。”
刚毕业一年的小陈推门走了进来,已经工作一年的他还是显得有些浮躁,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许志民看了一眼在心中下了个不堪重用的判断后,就又低头看起来了文件,问道:“什么事?”
“老大,这份文件,你看一下,签个字。”小陈笑着说。
许志民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单位,不要乱叫,要称呼职位!”
“这不是没外人吗?您别介意,在别人面前我知道怎么表现。”小陈解释道。
许志民接过文件,认真看着。他对小陈这种表忠心行为很看不上,以为凭这点小心思就能被自己看上眼?别蠢了!
签了字之后,冷淡地说道:“好了,你去忙吧。”
小陈本想开口说什么,但一听这冷淡的语气,索性闭上了嘴,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或者是因为小陈真的年轻不懂事吧,那个眼神丝毫没有掩饰,被许志民看得准确。
又想起一路上被人在背后盯着的感觉,和这个眼神的感觉很像。
但小陈已经离开,并且礼貌地关上了门。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来,许志民接了之后,应了几句,表示自己知道了。
已经有乡镇的人来了,起得可真早。负责接待的请示,是不是需要许志民去陪同。
许志民心中冷笑,什么角色都值得自己去巴结?掉价成什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内线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之前负责接待地请示,说有人让自己转达,能在开会前见许志民一面,许志民想了一下就拒绝了。
这次的工作会议是定基调,绝不容许走后门。这时候要见自己,肯定是要办什么事。这次是自己的机会,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做好这次政绩,就能离开这个小地方,去更广阔的舞台发展。
许志民思考着,然后回拨过去,嘱咐道:会议开始前,自己谁都不见。
又想了一下,关掉了手机。
这样,就没有人能通过别的渠道来给自己要人情。
县驿馆。进入现代社会后,已经没有了换马之类的功能,保留了原有的名字,改为招待所类似的地方,平时招待普通客人是在前楼,在后面穿过一片绿化地带之后,是招待大唐官员的地方。
这次接待休息用的房间有5间,都在一楼。来参会的人员已经来齐,但其中四间目前都没有人在,都聚在一间屋子聊着天。
“听说了吗?”其中一人开口道。
没头没尾的话,其他人都懂什么意思,默默地点头。
那人继续说:“这次搞不好,许科要完啊。”
“不会吧?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现在没有名分,有些不光彩罢了,更何况那女人就是来镀金的,来头大着呢!这点小事能把人家怎么样啊?”另一人明显不同意那人的观点,反驳道。
“小点声!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比较谨慎的人提醒道,然后开门去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才重新关好门,接着说道:“咱们就是来开会的,其他事管不着!”
“瞧你那怂样子!”第一个开口的人表示不屑,说道:“这事就怪在这里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那也是知道,谁都没有翻到明面上来!谁不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但我们这附近乡镇的一来,都知道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有人借口问道。
“说明有人要搞许科啊!”那人下了结论。
之前反对的那人,想了想说道:“有道理!其实我刚才想见见许科,探探口风,但我找接待的人打了两次电话,都被许科拒绝了。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拒绝?”
“我刚才也托人给许科打电话了,你们猜怎么着?电话关机了!”
“这……”
几个人交流了一会儿后,面面相觑。
这时那个谨慎的人开口道:“那位大小姐的背景我听说过一二,能量很大,许科应该不会有事……”
第一个开口却不同意,有鄙视的声音说道:“你懂个球!能量再大,能压住所有人?县里每个有名有姓的都收到了举报信,这能压下来?真能压下来打得谁的脸?唵?是我们这一个个穿这身皮的脸!以前没人捅出来也就罢了,现在这一手搞出来,许科,完了!”
其他人暗自点头。
同样的讨论在这座小县城各处出现,不管级别高低,不管权力大小,都在谈论许志民。
得出的结论细节不同,但基本一致——许志民完了。也有人提前想给许志民通气,想了想后都没有行动。就许志民平时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最后怕不是没吃上猪肉还惹上一身骚,所以不约而同地准备看好戏。
十点,会议准时召开。
许志民气势夺人地站在发言台前,宣布会议开始。
台下很多人看到他之后,都露出了笑意,甚至有些人直接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许志民有些奇怪,但现在会议已经开始,顾不得这些。
会议按流程往下走。许志民回到领导席后,由县长先发言,再过两人之后,才是许志民。
坐在下面的人,从会议开始的时候,就不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很注意分寸,没有扰乱会议秩序。
在台上的许志民当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本不想理,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被许志民捕捉到。
不管坐在哪里的,说了两句之后,都会看他一眼。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毕竟许志民是本次会议的核心发言人,由他来传达会议精神,其他人都是给他搭台子的,被人关注也是难免。
但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例外,所有不管是交头接耳,还是听其他人发言的,都会看他。
许志民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是否有问题,脸上是不是沾到了什么,最后连牙齿也舔了一遍发现没有沾到菜叶之类的。
不会有人要搞自己吧?
疯了吧?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身份?自己也是有大腿的人,在这小县城谁敢搞他?
如果有人不开眼,那么许志民不介意拿他开刀。
想明白了的许志民,又恢复了自信。轮到他发言的时候,即使下面戏谑的眼光更多了,但他毫不为所动!
吐字铿锵有力,演讲节奏把握的完美,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气势已经盖过了在场所有人。
“好!”有一人居然叫了声好,率先鼓掌。
许志民看了眼他,这人跟自己不对付。虽说会议严肃,叫好有失礼仪,但毕竟不是拿人的借口。
见许志民表现得涵养过人,连趁机发难的机会都不在意,台下的掌声更热烈了。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席。坐在他旁边的老领导,欣慰地对许志民说:“小许啊,你是个干大事的啊!”
“老领导,你这么说我可担不起啊!”许志民客套地说道,心中奇怪,为何这么说。
“出了事,你的表现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思,临危不惧是干大事的基本品行之一,你今天的表现就很好嘛!”老领导笑着说。
许志民疑惑道:“出事?出什么事了?”
老领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似作假的样子,小声道:“你不知道?”
“您如果说工作的事情,我还是有信心能把握全局的。”
老领导顿时就明白了,还以为他是有了什么对策能起死回生,所以表现得如此从容……叹了口气道:“你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吧。”
说完老领导就离开了,留下了一头雾水的许志民。
出了会议室,外面还有很多人在陆陆续续下楼。见许志民出来了,刚才带头叫好的人,向他走过来,比了个大拇指,笑着说:“可以啊志民,今天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志民也笑着回应道:“你也不错嘛,带头鼓掌,为我造势。”
那人笑着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你知道我这人心眼直,对别人佩服那是真的佩服!鼓掌那是发自肺腑的。”
许志民越听越奇怪,自己讽刺他,但听他的口气好像是真心佩服自己?
不再多耽搁,回到了办公室,打电话叫了小陈进来,没等小陈开口,许志民就严肃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
小陈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没有吧?”
“那为什么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
小陈听了后就明白了,笑着说:“这事儿您应该知道啊,大伙还夸你临危不乱呢!”
许志民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仔细告诉我。”
小陈点了点头,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出来:“今天早上大家一出门,都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八张照片,是您和……”小陈指了指上面,接着说道:“能体现出你们关系好的照片。”
“大家?都有谁?怎么收到的?”许志民听了之后一愣,随即一想,这是举报自己作风不正?今天早上的话时间过去不久,活动活动就能压下来,只要知道向谁举报的就好办。
“据我所知,都收到了。信封要么在门口,要么在门把手上卡着,反正都是一开门就能看到的地方。”小陈回道。
“都收到了?意思是所有领导?”许志民感觉背后都流汗了。
小陈点了点头,说道:“不止所有领导,县里面的公务员无论职位高低都收到了。我早上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您那会儿忙,一想大家都知道,您也肯定知道,后来看您那临危不乱的气势,就知道猜对了!”
“出去!”许志民声音高了几分。
正在拍领导马屁的小陈听完之后一愣,“啊?”了一声。
许志民指着门喊道:“我让你出去!”
小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领导,诚惶诚恐的出去,把门轻轻关上。
办公室只剩下许志民一个人,他赶紧打开手机。
一开机立马收到了三条信息,都是自己的情人发来的,让他赶紧回电话,语气一条比一条着急。
许志民赶紧将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
瞬间像被抽取了浑身力气一样,许志民瘫坐在椅子上,手机从手上滑出,掉在地上。
长安,一座古色古香的别墅中。
全是实木家具的客厅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坐在椅子上无声地抹着眼泪。
坐在她对面是一个白发苍苍,不怒自威的老人,老人身形瘦削却精神抖擞,一双有神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孙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情,你还有脸哭?”
年轻女子委屈地哭声道:“他已经快离婚了,只不过……他要先将手上的工作布置好,离婚才能不影响到他……最迟下个月就会办妥……谁知道出了这么一挡子事……呜呜……爷爷,你帮帮他吧……”
这些事情老人当然知道,没有他的默许,孙女也不可能被一个芝麻官给包养了,他气的是这人看着还行,怎么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孙女,一听她哭得这么伤心,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不是爷爷不帮你,是没法帮!”
年轻女子哭着问道:“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县城,您还没办法吗?”
“你不懂!”老人沉声道:“如果是有人检举,或者知道的人不多,这事都能办,但对方把事做得太绝,把你们的照片给所有公职人员,上到县长下到一线全都给了一遍,这要怎么压?”
“那……那……”年轻女子还想说什么。
老人抬手打断道:“他完了!你就当没这个人吧!不过爷爷答应你,一定找出举报的人,给你出气!”
毕竟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中长大的,听爷爷解释了之后,也明白了,只能点了点头,回房去了。
老人见孙女走了之后,拨了一个电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给我把人找出来,必要时,死活不论!”
李念在给各家各户放信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掩饰自己,被治安摄像头拍得很清楚。
没有一个小时,老人就收到了回话,听到是一个高中生,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没查错?”
电话那头传来肯定的答复:“确定,多段摄像头都拍到了他,但不知道有没有同伙,或者被人指示。只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地方?”
“那少年出现的时间有问题,他1分钟前还在税务局小区,1分钟之后又到了财务局小区,没有5分钟又到了别的地方……”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易容术!先查这个学生,看看别人为什么要假扮他去做这件事!”
挂掉电话之后,老人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一个小小的县城,对付一个科级,居然能用得上这种手段?难道是……冲自己家来的?
不管怎么样,先查了再说!如果真是冲自己家来的,他倒要好好会一会对方!
老人的能量很大,几乎同时,长安所辐射的辖区内,所有能查到李念的系统,都在查询他的信息。
而这成了长安官场大变的导火索。
下午三点,老人所在的别墅,有人敲门。
十分钟后,老人及其孙女被带上了一辆没有牌子的吉普车。
下午三点三十分钟,教育,财政,治安等查询过李念信息的部门,操作人和指示人,均被没有牌子的吉普车带走。
有交警发现吉普车无牌行驶,拦下对方,对方很配合,停下车后,亮出一个标志,交警话都没问,就放对方走了。
而许志民,已经没人去关心他。
尽管他不见了,还是弃官潜逃,行李都没收拾,但没人去关心他。
不,应该说这个地方很多人都在关心他。许志民沦为了这个小地方茶余饭后的笑柄。每每有人说到本地官场上的事,都得提一句他,被一个神秘人用几张照片,用最普通的手法搞得脸面尽失,弃官而逃,被大家津津乐道。
在李念终于找到那对夫妻的同时。一处三面是墙,窗子都没有,只有一扇门作为进出口的审讯室中,老人坐在一张长桌外侧,桌子上的台灯对着他照出强光,照出了老人至今都没有散去的惶恐。
老人咽了口唾沫,颤声说道:“我不是……”
桌子对面阴影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形轮廓。听到老人开口,那轮廓往前用手臂撑在桌子上,一缕摇曳的秀发出现在灯光下,照出了其鲜红的颜色,开口打断道:“是不是你说了不算,那是我们的工作,你只要交代你为什么要查那个人即可。”
是个女人的声音,每一个字仿佛都在耳蜗深处响起,听得人心痒痒。光听这声音就知道姿色不俗,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但在老人耳中却如同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