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市的经开区分两部分,一部分就是将六七十年代在南方市里建起的一些小厂、小企业,在经开区成立后就迁到里面安置。但管属权却不是在莫春晖那里,莫春晖平时只是代市政府将每年拨给的维持工人生存的基本费用转手发给他们。市政府不另行安排人员来办理这些事。当然,这些厂的工人,每一月都会有规律地聚齐起来,和市政府那边闹一闹,给身份证里施加一点压力,这样才能将那人头一两百元的基本生活费拿到手。
经开区的另一部分却是莫春晖如今经营的那部分,之前就是一些荒地,但杨秀峰整顿经开区之后,将这些地也都进行了一些整理,比如进行三通一平等前期工作,如今看着就很整齐了。但这些时间来,那些小厂一直都没有闹,此时,却突然闹将起来。而且,莫春晖肯定也是察觉到这一次和平时他们聚集是有不同的,才会打电话过来。
这些年来,这些厂和市政府之间的关系,也都是莫春晖居中做工作,彼此之间也都有了那种默契。如今有什么新的情况?莫春晖不是那种什么事都会推给杨秀峰的人,知道自己要想进步,该怎么样来做好自己的工作。
周叶将电话转给杨秀峰,杨秀峰也没有犹疑,对着电话里说,“什么事?不要急。”莫春晖听出是杨秀峰后,说,“市长,经开区里的那十几个破厂,三四百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一个小时前围在经开区里不肯散去,怎么做工作都不听。”
“他们有什么理由?”杨秀峰将语气放得平缓,也是让莫春晖更稳当些。
“大多数人都是在瞎嚷嚷,好像是听说了什么消息,说是省里有文件,要对南方市的所有工人都丢下不管,还要将之前他们的厂区都征用,市里不再认可对他们的辅助,让他们自生自灭。我给他们解释,不肯听信,说是要走正常的上访渠道,先找经开区反应,要求市里坚决不能够将他们撤销,还要求市里每月下发的钱要提高,否则,工人们今后就会在经开区大门口堵着,不准任何其他投资上进到经开区里来。又说市里要是不解决他们的问题,下一次回到市政府去静坐,会到省里去上访。”
遗留下来的那些厂,一直以来就给市里沉重的担负,使得市里的财政越发紧张。但这些厂到如今不论怎么样去投钱扶持,都不在会有什么活力的。没有技术积累、工人不仅没有多少新工艺的技术、连文化都普遍偏低,而大多数的个人年龄也都偏高,即使重新进行择业也都难以适应。这种现状,是国内绝大多数县市里都有的现状吧,只是,其他县市在十年之前就将这一难题直接丢向社会,让这些工人自谋出路撒手不管了。
几年前,南方市要不是将这些厂都迁入经开区里来充脸面,如今也不会是这种现状。工人们之前在社会上也各自有一谋生的事可做,也不会对市里有多少抱怨,可如今心中却对市里之前所给许诺无法兑现,心里也就有那种失落和不平衡。
如今,那些厂一直都只是在经开区里划出一块占地,但也都不多。十几家厂和起来也就二十来亩,又都集中在一起,之前,莫春晖曾提过要怎么样处置这些厂的问题。杨秀峰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没有到那地步就先拖着。十几个厂总计不到一千个工人,人虽不算多,但这些人目前说来当真没有多少可用之处。当然,也不能够看着他们生活没有着落地过着最艰辛的日子,只是,目前市里在经济建设工作上自顾不暇,只能够先拖一拖,等条件成熟后再解决。
如今,工人们突然闹起来,而且和之前的要求有所不同,自然是有人从中做里一些事情。给莫春晖说来几句话,要他先对工人进行安抚,告诉他们问题肯定会解决,至于怎么样解决,等市里商讨后会给出答复的。
这时候也只能这样说,杨秀峰之前对这些人虽说有所考虑,但还是想着将主要的工作放在第二步来处理。今天这样子,可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工作的,经开区的整改不是才开始,华兴天下集团到市里来考察也不是才听到的新消息。
今天在省城里遇上李润,而他在陈丹辉的车里自然也就会得知今天在省府里的情况。自己在市里的工作分工也已经再次明确,那些人给自己制造一些工作上的麻烦,都是很平常的事,只是没有料到会这么快。
这些工作上的麻烦,对着自己说来是头痛的事,却也是自己的工作范围里的事。就算困难再大,也不可能跟省里去诉说什么,明知道有人居中挑起和设置这些工作上的难关,也只有将这些难题一一地解决掉。他们或许也就是看到这一点,才会这样吧。
挂了电话,周叶回头看着,见老板不说话,似乎也不在意,说,“老板……肯定有人在捣鬼。”杨秀峰自然不会应这样的话,周叶继续说,“经开区里的那些厂,本来就不属于经开区工作范围的,莫区长之前和他们打交道也都是受市政府的委托。经开区完全可以将这一块丢回去,随他们怎么去折腾。”
周叶所说的事,自然是可以这样做的,市里有对应的部门来处理,而不是经开区来承担。将这一块丢回去后,经开区这边会更加轻松一些,专心地搞招商引资工作。今后新投入的项目也完全可以和之前那些厂分开,就地域上看,在经开区里,那十几个厂所在地也都是用围墙围住,通道也不是从经开区的大门出走。从这些看也能够看到两边的关系,这些厂不是经开区里的部分。
“这些事回去后在说吧。”杨秀峰说,周叶肯定也是想到了今晚这些工人在经开区里聚集的缘由,才会有这种不忿的心情。一些话,此时也不好说给周叶听,倒是要将这些厂全面地了解,见面后才会有更周全的处置办法的。“对这些厂,你都熟悉吧。”相对说来,周叶是在南方市土生土长的,可能知道一些详情。
“老板,这些厂平时也有讨论,只是,具体的详情却都不算了解,我这就让他们查资料传过来吧。”周叶等人之前对这些厂的议论,只是对市政府一些工作不满才会以此为例子来说的吧,自然不会将这些厂的细致情况都弄出来。
杨秀峰也不管他怎么去找资料,盘算着要怎么样将这将近一千人的老工人给消化下去。重新上岗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不说如今没有岗位,就算有岗位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竞争力。直接将一些岗位安排给他们,市里没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符合建设和发展的原则。华兴天下集团今后会在南方市等地要吸纳大量的人手,市里就算跟他们提出一些要求,请华兴天下集团帮忙消化这一部分人的工作问题,华兴天下集团也会考虑到自己的利益,会不会就答应都还两说。
当然,一些适合的岗位或许会答应,但这种岗位自然不会多,也不会将这将近一千人都吸纳走。厂方自然都希望招收年轻的、接受能力好、可塑性强的工人,才会让厂方有更强的潜力给挖掘出来。
这些情况,对杨秀峰说来也是理解的。
那么,市里还能做些什么?参考周边的处理办法自然是一种解决问题的途径,但周边的问题和南方市都有所不同。他们都是在十多年前就将这一个难以消化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慢慢地变成了既成事实。南方市本来也是这样,只是市里在几年前,将这些厂再招来兴建市里的工业经济,要这些厂背着名分来装扮经开区里的工作业绩。重新让这些工人,再一次经受那种市里撒手不管的痛苦,也就很难接受的。
随着经开区的发展,等华兴天下集团入驻南方市后,经开区里的变化会更大,之间的反差也就会更大,这些工人要接受给抛弃的事实也就会更难。其实,就算李润等人不在背后捣鬼,等到那种反差摆在工人们面前之后,只怕也会自发地找市政府这边要解决问题的。
到时候双方的矛盾可能会更激化,问题的解决也会更难一些,当然,此时要进行解决这些问题,特别是工人的去向和生活保障问题,确实条件上也会更难实现一些。
李润在车里也是一直在兴奋着,期待着,等接到了电话汇报市里的情况后,脸上也就露出笑来。陈丹辉见到他接到电话后,低声地说了几句,也估计到会是什么事,装着没有听到,想着自己的心事。李润做这样的事情,只要不过于出格,他也是乐于见到的。让杨秀峰在市里过得太顺当,他这个一把手会更不好当,他在工作上的成绩会不会让省里对自己进行质疑?但他也担心,万一杨秀峰察觉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会不会不留情面地进行反击?
对安置在经开区里的那些厂,陈丹辉心里是有数的,十几家厂的总人数有九百多人,其中有将近一百人目前的工资还是全额由财政拨付。他们都是干部编制,工资是由财政拨款下发的,也都是厂里的一些管理阶层。厂领导和厂里的财务人员,都是这一群体里。其他的人将近八百人,这些人的年龄段也都在五十岁左右,四十五岁以下的人占量非常少吧。这些人就算在社会上自谋职业,也都只能弄一些小摊点,个别的人开一个小门面或摆一个小摊子。也有不少的人,平时也就在市里各垃圾堆里捡一些垃圾来回收弄点生活补贴吧。
但市里确实没有其他办法,要不是怕工人闹事,影响到市里在省里的评价,市里都不会再出那每月拨在人头上的最低生活费了。一个月平均在两百元的生活保障,对他们说来,应该是有不错的稳定的收入了吧。陈丹辉一直都觉得,自己当年的这个决策是非常人性化的,按当今的流行言辞来说,就是很讲民生了。
如今,他们要是找经开区闹一闹,市政府那边会有什么样的安置,会不会最后推到市委或常委会来决策?要真是这样,挠头的就不仅仅是杨秀峰一个人了,他这个市委书记也难以完全脱离干系的。就目前说来,确实没有办法来解决他们的问题。就算天天到市委来静坐,或到省里去上访,也都没有解决的可能。
回到市里,杨秀峰让车直接到经开区去,也没有跟陈丹辉和黄国友两人招呼。想来,他们也知道了工人们到经开区里闹腾的事了吧,但陈丹辉和黄国友一路上都没有提及,自然是不想将主要的事揽到身上。
进到经开区里,已经是午夜了。里面的路灯还在亮着,之前围在里面的工人也都散回家了,但说好明天会继续过来的,一直要闹到市里答应他们的要求才会罢休。杨秀峰知道莫春晖等人还在等着他去商讨要怎么去应对,到目前为止,工人也没有提出很具体的要求,就是要市里解决他们的工作问题、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但今晚回去之后,他们也会商量出一些具体的要求的,明天的见面和今天的闹腾也就有着不同的目标。
进到办公室里,莫春晖、丁启明和经开区里的一些领导也都在等着杨秀峰的到来,见领导到了,丁启明等人也就站起来,莫春晖说,“市长,是我工作没有做好。”丁启明也表示了态度,杨秀峰不理会这些。走进办公室后,坐到核心位子去,也要莫春晖等人都坐下来。说,“先说说工人们有什么要求,你们对解决这一问题有什么想法吧。其他的事都不要说了,时间不早,力争尽快地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我先说吧,”莫春晖说,之前这些厂都是他出面来处置的,情况就熟悉得多,“十几家厂,总人数九百五十三人,大部分是男职工。干部人数为一百八十七人,这些人不要我们考虑,他们到如今都还是拿着全额工资的。余下将近七百人,最年轻的是四十二岁,年纪最大的是五十八岁。如果按照正常政策,工人退休的年龄来算,有三百多人可以直接退休了,领取退休金的。但市里却不肯认这一点,当初的答复是,让这些人退休下来,市里就不再对其他人的生活基本费用负责。说到底,也就是市里拿不出钱来,或者说不肯拿出钱来安置这些工人。如今每月给出平均两百元的最低生活保障,可以说是将工人的退休金分摊在其他人的头上……”
莫春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针对之前的市政府所做,这些都该是黄国友、李润等人想出来的主意吧。此时,也不会再有什么担心地挑破了,办公室里的人也都是可信得过的人,对今后经开区的未来也充满信心的人,对那些厂子的工人这样闹,分明就是对大家充满希望的招商引资工作一种很有针对性的阻滞,心态上自然就难以平静。
“工人里的年龄段,对如今的厂家说来,都受到招工限制的,谁还会招收三十五岁之外的人进厂?不说现在市里没有厂子可进,就算今后华兴天下集团的投建到位了,也难以招收他们这些人吧。按我的想法,这些人还是按照之前市里定出的办法,或者,经开区这边将他们都退回市政府去,也就不可能再来找我……”
“是啊,他们不找你,却会找我的。”杨秀峰说,语气倒是轻松,但也说明了一点,对这些工人不能够这样丢下不管。其他人也都为领导的这句话给定住,虽说有些笑话的契机,但却让大家心态凝重起来。
“市长,我……我是说……”莫春晖就有些尴尬了,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好。
“把这些厂的具体情况都说一说吧。”杨秀峰说,自然不会为莫春晖先说的那些话追究什么。之前,周叶虽说也查出一些资料来,但这些资料对处理这些问题还是不能够有足够的帮助,莫春晖更熟悉情况一些,也许能够找到一些办法来。市里的财政就这样的情况,而就业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要将这将近七百人消化下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是,市长。”莫春晖说,“十七家厂有八家不是在市里的,而是从下面县里迁过来的,如今的也不可能退回去。但这些厂进驻之前,在原来的厂址上还有厂址的,不知道能不能收上来,如今在市里,地皮可是金贵着的。”其他人也就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