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方市,杨秀峰静下心来,将经开区的资料反复地看几遍。市里对于前来投资的商家,所给出的优惠条件比起柳市之前所列出来的,要更加优厚一些。当然,这些优惠条件一直都是空条目,没有变成实质性的东西。而目前经开区里的那几家名存实亡的厂子,只不过挂着名,用来敷衍上面的,表示经开区还有存在的必要。这些厂搬进经开区之后,吃了两年政策饭,对市里输入的资金用于盲目的所谓技改之外,在也没有创造出任何价值来。市里输血两三年,也就停止这种愚蠢的做法,厂子也就停下来。而每个厂里的职工,也完全是挂名而已,没有到厂里去,在外面打些短工或摆个小摊度日。周叶和张卫曾对这些厂进行过调查,主要是针对厂里工人的生活状况进行的,其结果非常糟糕。厂里在八十年代末基本就给淘汰了,坚持到九十年代中期完全停下来,几年前的搬迁完全是瞎折腾,让那些早就灰心了的工人再次回到厂里去,面对那种无望。市里却没有真正的办法来扶持这些厂的。
到如今,这些厂所经营或生产的东西,在技术上、工艺上早就完全改变,也是的生产成本完全不同,但厂里无力改变也无法掌握这些新的技术。只是,这些人却挂在那里,他们不时会在某中时间聚集起来,到市政府里跟相关领导见见面,讨论下他们的未来。只是这样无益于任何改变前途的讨论或见面,就成为一种心理上的药。
对于之前遗留下来的问题,杨秀峰没有想过要为此进行负责,但他在经营经开区后,要怎么样应对这些遗留下来的厂,给经开区的发展会造成什么样的阻力却是要考虑到的。今后引进了新的项目,看到这些新的商家经营起来、红火起来,不但是市里很多人会眼红而想伸手,这些厂里的职工同样会有这种心态的。对于市里的其他人,杨秀峰有信心将这些项目保护好,但对这些工人却觉得没有太好的招法。对最底层的人,当真耍起刁蛮来,市里却又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解决他们的问题,这时候就会非常地棘手而没有多少道理可讲的。
不过,先迁进经开区里的厂,占地倒是不少。杨秀峰觉得还是先到经开区里去看看,之后再谋划,先考虑好这些事情。
经开区在全市里作为一个独立的行政区,也是顺应了几年前风行全国的那种做法。南方市自然会跟风,将经开区的行政体系配备足,之后就在那里养肉。只不过,南方市的经开区的主要领导干部几乎每月都会有两天头痛的日子,那就是要面对经开区里那些根本就不生产的厂家的职工,他们会到经开区里提出一些要求,工作和生活的基本要求。而经开区的领导也就仿佛每月就为面对他们进行劝导、承诺、说服等基本相同的工作而存在,使得市里对经开区的留存问题找到更有力的依据。
历史遗留的问题,不能够就这样完全丢掉,虽说无法解决,拖着表示市里要解决,也是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对很多人说来都觉得是很有必要的,这才是最人性化的做法。杨秀峰没有觉得这样做就好,就像一台车,过了里程的期限,要是不给报废掉,其实对车主说来留下的更是一种可能造成灾难的。至于,对开车的人要怎么办、怎么样安置,那是在另一中领域里进行思考。
很多人觉得要将这车修修补补地留下来,毕竟曾经的自己的财富,这车还为自己带来了很多便利等等。
将之前留下的厂和今后招商引进的商家,用两个概念来对待,这样才会让经开区真正有存在的意义,也才能够发挥车经开区这一独立的引导整个市经济建设发展作用。当然,这些具体要怎么样做,还得先到实地看看,看后再形成方案交由市里讨论。
经开区的干部体系虽说是完整的,只是人手上和部门上,也都不和一个县或市等同的。目前主要有政府系列的干部和部门,而教育、卫生等等部门都没有,里面还只是一个很空的架子而已。
经开区区长空缺着,也弄不清楚当年南方市这边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空缺来。这是一个副处级的位子,居然空下好几年,是不是市里用这样的一个空位子来招引有才干的人谋求?还是因为市里双方一直都无法胜出,干脆就留下空缺来。如今都是副区长在主持,五十岁,名叫莫春晖。从简历看,之前没有什么在经济建设上做过工作,只是在轻工业二局这样一个老而旧的单位里做过办公室主任。
轻工业二局是怎么样的存在,杨秀峰对此没有太多的了解,此时,也不想却钻研这些东西。只是,这个莫春晖作为办公室主任而到副区长这样的正科位子,又能够在这几年里坚持下来,至少在处理与旧厂的工人之间的对话工作上还是有能力的,也是有经验的,这样的人,杨秀峰是不会排斥。
至于其他的一些干部,自己接受经开区后,肯定会让他们空出一些位子来,让一些能够做些实事又肯做实事的人上来。
从市里到经开区要爬过一道山梁,之后一大片几百亩较为平整的坡地就是经开区的辖地。
从山梁下来时,就看到一条小溪流在经开区边流过,水流宽也就二十来米,周叶说着水流是从南方市边流过的河水突然分岔流出的支流。这条支流也是南方市下游处修建了拦水坝后,使得水位提升了才有这样的岔流的。河床的起因,应该是春夏大水之际,洪流冲刷而形成的,如进却成了一条岔流,这对经开区说来却是一个很优势的资源。开车进经开区,简易的大门也就能够看得出经开区这边的发展状况了。一进经开区,见到那灰尘扬起的路面,杨秀峰脸上就沉下来。或许,经开区比他之前所想象的会更糟糕些。
事先没有让周叶通知经开区那边,也就是想看看经开区里真实的现状。按说,自己接管经开区之后,莫春晖就该像唐玉那样主动到市政府来汇报工作的。自己是省里下派专来主抓经济建设工作,莫春晖也不可能不知道的,但在市政府调整了分管领导后,他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也不到市政府里来见面表态。有什么情况虽说不得而知,但却是有些反常的。此时,见到经开区里这个样子,也就更反常了。
新主管的市里领导肯定会到经开区里来看的,这也是一种必然,但经开区里这边分明都没有任何行动。周叶见了这样的状况,说,“老板,是不是给莫春晖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周叶心里也没有底,从省城里回来后,心里本来就充满了那种干一番事业的激情的,可不会因为见到经开区这样的情况就受挫,但要怎么样才能将局面打开,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够看到的。
杨秀峰摇摇头,说,“到办公楼。”司机也就将车开进办公楼。经开区的办公楼在一个稍高的坡地上,站在这里基本上可将经开区的地盘一览无遗。下车后,杨秀峰就站在院子边往下看,除了几家简陋而破旧的低矮厂房外,其余零星地分布着一些开垦后,正种着菜的菜地。菜地里的菜长势很不错,有豆角、辣椒、茄子等,更多的一些没有整平的地方,就长着荒草。荒草更茂盛,这些地在之前可能是周边村子的耕种熟地的。
周叶站在杨秀峰身边,没有做什么介绍,他自己虽说到过经开区的次数不少,但每一次来都感觉到有着说不出的失败感也有着不甘心的感觉。当初就曾和张卫说过,柳市那边的开发区能够做大做强,为什么南方市就是这样子的现状?两人心里知道一些情况的,只是,那种无力感却很强烈。此时就算站在杨秀峰身边,知道这一切破败都会即将变成过去,新的开端就要到来,但还是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
经开区里的人知道有车到来,却没有人过来看。杨秀峰看着比所站位置低的所在,之前对经开区还是稍做里一些规划的,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搬迁的旧厂,基本就放在那条水流最下游的地段,四五家厂都用水泥制砖封砌圈了起来,远远望过去,比从材料里看规划图要更有直感。
站一会,见没有人过来。杨秀峰折身往办公楼走,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不知道经开区里的干部们,是不是都过来上班了。办公楼是三层的楼,周叶对办公楼熟悉,知道副区长莫春晖在三楼。说,“市长,我们去三楼吧。莫区长上班换算遵守时间的,应该到了。”之前在进大门处,其实也是有人在值班的,只是那些人见是小车来经开区里,都不瞄一眼的,可能是认为就是经开区里的谁开车进来。
走到三楼,这里的风比较大,走廊是在内阳台,如今夏季开着窗风吹着就很凉爽,到冷天将窗玻璃关上也不会让里面的人受冻的。周叶在前走,楼梯转过后就是一间挂着“副区长室”的办公室。门开着,杨秀峰见里面一个看着老头似的人在打扫着地面,或许听到了脚步声,转头从里看出来。
里面的光线不错,开着窗口期对流着,风就更流畅地吹。但从办公室里看门口,就一下看不清来人,莫春晖不知道谁会这么早就到经开区来,也不作声,准备将地面扫好了来人要是不走再问问情况。
周叶说,“莫区长,杨市长来了。”
莫春晖听说是杨秀峰到了,也不急,将手里的用具放到靠墙处,才转而迎过来。看得出,他对杨秀峰的到来很淡漠的。但走过来后,还是表现了迎接的意思,说,“欢迎杨市长经开区指导工作。”说着用一个手势,对杨秀峰请他到沙发那边坐。沙发上真皮的,只是有了好几年的时间,又没有维护,就显得旧。但却没有破损什么。
杨秀峰到沙发边,伸手和莫春晖握手,莫春晖也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做好欢迎的程式。握手时不敢看着杨秀峰,只是说,“欢迎市长。”
杨秀峰也就笑了笑,见莫春晖要去准备茶水之类的事,说,“莫区长,坐吧。”第一印象中,这位副区长可对他的态度当真是很怪异的,身在体制里的人,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在意了,也可知道他的决心有多大。
莫春晖稍迟疑下也就坐下,对杨秀峰这个年轻人还是有这些躲闪,不敢直接面对着。就算心中对市里的主要领导不在乎,但真正面对时,那种官的威严还是无形中影响人的行为。
看着莫春晖的表现,杨秀峰心里反而平静多了,莫春晖的异常表现,对他自己说来也就是他自己的本心,没有收到外力的影响的人,要对他做工作就要容易些。只要将他的心里担负解决之后,整个人也就会有变化的。之前的王正忠、王晓治等人,不都是曾有过这样一个历程?有了耐心后,看着莫春晖,见他察觉到自己的关注后,也就见他那种要回避但又不知道所措的带着一点惶恐的表现。
一直就不说话,看着莫春晖,他虽然几次似乎想要说话,但却都打住了,或许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目前的经开区,除了诉苦之外除了向市里不断地伸手之外还能够说什么?杨秀峰也不想说话,就是要让莫春晖触及到他的心底去。这种无形的压力下,更容易看到一个人的真实一面。之前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见面,但有了这种局势之后,觉得对自己下一步工作开展有利,杨秀峰也就要将这样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来。
看时机差不多了,杨秀峰说,“经开区真的欢迎我来?我看不是。”
“杨市长,经开区欢迎您来视察指导工作。”莫春晖说,只是显得有些虚虚的。
“经开区就这样子欢迎我这个主抓经济建设工作的副市长?经开区就以这样的姿态来给全市经济建设起带头作用?”杨秀峰声音不响,语调舒缓,但却有着一种气势有着一种责备在里面。
“市长,经开区就这样子……”莫春晖对杨秀峰的责备似乎不放在心上,也似乎超越了之前那种心态。面对杨秀峰的话,反而平静了,能够直面以对了。
“这就是一个负责经开区发展的副区长所说的话,这是你应该这样说的话?春晖区长,我请问您,应该这样说?就一句‘经开区就这样子’,打发给我吗?”
“我……市长……”面对杨秀峰的责问,莫春晖还真的无言以对。对新来的这位常务副市长虽说了解很少,但对方的名头之前就听说了的,在经开区里也不时会议论柳市开发区那边的事,但对南方市的人说来,总觉得这些事情不会很靠谱的。当然,原因也就是国内的媒体根本就不可信,而政府部门给人的公信力就更差,莫春晖等人身在政府系统里混迹多年,听说的和见到的都很多,也都知道政府说的那些是怎么回事,掩饰得再好都经不住内行的人看穿的。他们也就意味自己将柳市开发区的种种看透看穿了,但不管怎么说,经济指数能够跃居全省前茅,就算吹牛做假也还是有一定的底子的,对杨秀峰也就有了更多的猜测。但等杨秀峰到南方市来,他们那种观望之心也就更强烈一些,甚至在想着,之前吹嘘的种种,如今到南方市来自然会破灭的,就有着淡淡的幸灾乐祸之味。
这些心态,对莫春晖说来,也是这些年来在经开区折腾过多,渐渐变成这样子,觉得没有必要来理会市里那些领导。等他们看不惯自己了,将自己从这里踢开,反而更好些的。
见莫春晖没有回答,杨秀峰又说,“莫区长,或许,你觉得经开区变成现在这样子,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和经开区里的干部都已经尽力了,是不是?该做的工作你们都做了,但对经开区却没有什么改变,也无力推动经开区的改变,是以心安理得地这样过了,是不是?”
“杨市长,经开区还能够做什么?市里没有钱投进来,引进商家却又没有人肯过来,南方市这样落后的地区,谁肯到这里来?”莫春晖虽不敢直接顶撞,但停了一会后却申辩着,将自己的理由说出来。对莫春晖,周叶等人接触也少,对他的性格也没有多少了解,会不会是他在其他市里领导面前也是这种态度,才使得他迟迟不能够往前一步成为区长,又没有给调离开这个位子去,留在这里和经开区里厂子的工人们磨工夫。
尽管莫春晖所说的就是经开区的实情,而这些年来市里也不是都没有任何作为,莫春晖等一些人也曾尽力过,但却毫无效果,花了精力等这些事都无所谓,还为此投入了不少。这只能说南方市这边确实是不够条件来做这样的事情,不是那个招商就招商的。在全国,有多少这样的例子?莫春晖觉得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经开区或开发区不会比他们更有作为。当然,一些交通便利的地方,自然会得到更充分的发展,也就见到经开区等给地区带来的利好和优势。在南方市这种地方,发展经开区完全就是一种折腾,穷折腾。越穷的人也就越折腾,但越是折腾就会将之前有的那点基础都会给折腾折进去的。
也就让经开区的人和事里的人都感觉到无奈的绝望,在南方市,确实是无力招商的。
杨秀峰见莫春晖在自己追问之下,那种久已压抑着的情绪爆发出来,一连串的反问,和在那种心态下的出的结论,也是觉得好笑。可他没有将这样的笑露出来,只要莫春晖等人都还有情绪,那就说明他们并不甘心,还有一搏的基础。经开区只要不完全腐便,对今后的工作室有利的,可心里的一些想法不能够在莫春晖等人面前表露出丝毫。
周叶平时没有怎么开口说话,但听了莫春晖的话之后,也就忍不住了,盯着他似乎要对他暴起人的样子。领导第一次过来,不好对莫春晖发脾气不好严厉呵责,但这个莫春晖似乎倚老卖老了,当真不知道老板在省里的那种地位和风光。只有到省里后,才能够体会到老板那种气度和那种能力,省里的人会对他这般尊重原因就一个,那是用自己的能力将省里的人都折服了,才会有这样的状况的。
“莫区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是不是已经尽力了,就安心于经开区这种现状?你觉得自己尽力了,就是尽力了?”周叶说,那种年轻人的雄强之气渗在语气里,让莫春晖听了很不舒服。周叶也是在杨秀峰这个常务副市长身边,才会有这样的语调,要不然,就一个文秘走到哪里去也都不会让人尊重的。周叶跟在领导身边时日不久,那种积威未成,莫春晖也只是觉得他是在狐假虎威而已,看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杨秀峰是主抓经开区的市里主要领导,对于经开区的管理,从行政上说来属于市政府下级机构,今后更多的工作都会要由周叶这样的人来居中传达。莫春晖在经开区里好几年,知道其中的套路,也不回嘴和周叶辩驳。对周叶,他也没有印象,经开区划归杨秀峰来主抓的事他是听说过的,但对他看来,都是些瞎折腾的事情。折腾越多,给市里带来的损失也就会更多。
见莫春晖没有回应,周叶似乎还要说,杨秀峰伸手做一个拦阻的手势,说,“莫区长,我和周叶秘书都比你年轻,遇见的事情是没有你多。但周叶说的那句话我觉得还是有道理的:自己觉得尽力了,是不是真的就尽力了?”
莫春晖不说话,将头稍低一些,杨秀峰好歹是常务副市长,对自己秘书的话都赞成了,当然不能再做什么辩驳。
“莫区长,今天我到经开区来,不是要批评谁。经开区目前这样的现状在你们看来或在南方市很多的干部看来都很正常。可我却不这样看,经开区要怎么样做才算做好,我不知道莫区长是不是想过这样的问题。”杨秀峰说着看莫春晖,“怎么样才算是做好,怎么样才算是尽力了?”
“这个问题今天来讨论或许没有多少意义,好吧,那我想问莫区长一给问题,你作为经开区具体负责的副区长,对经开区每一年在新形势下应该怎么样做应该做什么样的工作,争取改变经开区这样的现状。有没有具体的规划方案?你就拿今年的规划方案给我看看吧。”见莫春晖不作声,似乎想用沉默来应对两人对他的诘问。说了后,杨秀峰没有想轻松就放过他,而是看着他,不让再回避。
总要将莫春晖这样的人触及到灵魂深处之后,才会让他们的思想与观念得到改变的。见杨秀峰要他将这一年的工作规划的方案拿出来,莫春晖的脸也就慢慢地变化了,之前那种一副你拿我怎么样的神态也就消失,取之而来的是有了些红色和扭捏。目光躲闪着,不敢再抬起来。
“方案呢,春晖区长,方案呢。”杨秀峰说着语气就重了,那种批评之意很明显。见领导没有要放过的意思,莫春晖知道自己给人拿住,也不乱来。领导接受经开区的工作后,本来就该在知道情况后到市里去汇报这边的工作,才是正确的态度,且不管自己站在什么样的立场,端正自己的态度都是必须的。可莫春晖觉得经开区也就在还有,新领导到来后要是将自己给换了,那才叫好。也就不肯到市政府主动去露面,而今天见到领导之后,也没有将态度放端正,此时,领导要发飙是很正常的。以为给领导训几句也就过去,等看不惯自己才会将自己踢开。
只是没有想到领导不说其他的,只是问自己要今年的工作规划,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一纸空文。莫春晖也懒得去做,大不了年底再将往年那一份改一改时间交上去糊弄。对经开区,市政府也一直都是这种态度,之前龙向前都不肯到经开区来,怕给这边缠住他,也怕那些厂的人缠住他跟他要工作做。
见无法回避,莫春晖也就抬起头来,说,“市长,今年的工作规划还没有做出来,请组织处分我吧。”“那去年的呢。”杨秀峰说。“去年的交到市政府了,没有留存底。”莫春晖说,头再一次勾下去。“电脑里没有存稿?”“没有。经开区里是有电脑,但我……我不会弄那玩意,就用手写。”
“电脑不会弄?看新闻会不会?查资料会不会?”杨秀峰又问了好几个问题,经开区的主要负责人就这样子,能够做出什么样的成绩来,自然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莫春晖也不是都不会这些,只是平时弄得少,同时,也觉得这些东西很虚幻,不能够完全当真。再说,多少人在电脑里就因为轻信而上当受骗?莫春晖也不算守旧和不是进取的人,可要他在网络上寻找到什么东西来,对他就要求过高了的。这时,给杨秀峰这样问他,知道就算辩解也是无益的。
市长没有像其他领导那样劈头盖脸地批,可每问一句却都是自己完全可以做却没有钱做的事,就让人不敢理直气壮地面对他。莫春晖突然说,“市长,我错了,请您批评我吧。”
杨秀峰听听这样说,反而不在说了,站起来,先看着办公室里所挂着的一些资料,又从开着的窗往外看。办公室墙上挂着国家大报和省报,还有些半月刊的党刊,其余的就是一些制度,而与经开区直接关联的经济建设方面的资料,却一份都找不到。窗外从这里可看见稍远处的那几家厂,每一家厂里都将大门关着,没有人。似乎连守厂的人都没有。
看一会,莫春晖此时早就给杨秀峰这种不说话的做法,弄得有些受不了,眼巴巴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周叶也阴着脸,经开区这样子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虽说之前曾经到过好几回经开区里,还做了些调查、收集资料等事情,但还真没有接触过经开区的领导阶层。作为市政府文秘人员,就算想接触经开区的领导层,那也是没有资格的。
对经开区这种样子,作为南方市的一员,就算经开区这边和周叶没有什么关系,但却绝对都不好意思面对杨秀峰。
见火候差不多了,杨秀峰将办公室里看一圈,坐回沙发上,看着站在前面的莫春晖,说,“莫区长,我就不请你坐了。”“不敢……”莫春晖心里真的发虚,主要是自己在这里当真是没有做什么,连自己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心里的愧疚与自责使得他那老脸真觉得没地方搁了。
“这样吧,之前的事情我不再追究,就当过去了。但是,”杨秀峰说,“从今天起,你作为经开区的重要负责人,就要有一个负责人的责任心要将这担子挑起来。能不能做到?”“市长,我……”莫春晖不敢应答,不知道杨秀峰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对于目前的经开区,有什么用的状况有什么用的家底和基础,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一的基础前提下,能够做出什么来?什么都做不好,但要他就给领导拍胸脯保证,却不是他的性格。
“不敢答应?还是做不到吗?”
“我真不知道经开区能够做什么。我也想做,也想像其他开发区一样,引进大量的商家来投资建设,但事实上就算有这样的愿望,却不能够就实现……”莫春晖说着将头低下,虽说这就是南方市经开区的实情,可作为他在这样的位子说出如此丧气的话也是很无奈的。
杨秀峰倒是给莫春晖气得笑了,说,“莫区长,难怪你这些年来总是无法坐正,一直挂着副字。”“市长,我就这个性格,就算市委书记来也这样子……”莫春晖以为杨秀峰是说他总这样顶牛总这样让领导下不了台阶。
“莫区长,你误会了。我说你无法坐正往前跨出一步,是因为你的志气就那么一点,你在可能面前就只会认输,而不能够站到更高的角度来看问题来全面地看问题,更没有从经开区在南方市发展的历史角度来看待问题。你在这样的位子上,毫无作为,难道不知道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对经开区的不负责,更是对整个南方市经济发展的不负责?你肩负了经开区的工作,却没有勇气和胆识为经开区的前途做出应有的工作来,总是在找外在困难、只是在埋怨南方市的经济环境和经济基础,可你有没有想过,任何一家做出成绩来的开发区,都是做过大量的工作后,才给商家认可才将商家引来的?你有没有想过,在前年、在去年,整个柳省的经济发展形势对南方市说来或许还不容乐观,但今年却有了很多变化,又出现了新的机会?你要是多花一些时间和精力,多在网络上搜集我省的经济发展形态,或许就能够看到这些新的变化,南方市就可以早做好准备,在未来的工作中打好有准备的仗,抓住更有利的时机?”
莫春晖看着杨秀峰,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没有想到常务副市长第一次来经开区就来真的,就会揪住不放。“市长,我……我是不合格,请您处分我吧。”
“我听说过,你在经开区里早就呆得腻烦了,巴望着市里将你调整离开,是不是?”杨秀峰说到这里,脸上就露出笑容来,有些戏谑地看着莫春晖。只是莫春晖却不敢抬头看领导,说,“市长,我……我没有这打算的。”
“没有就好。我在这里明确地跟你说,也请你将这话原原本本地跟经开区里的其他人说,经开区里的干部可以下、可以主动让位,但却不会就这样调离经开区。不愿干的和干不了人,我会请他离开岗位的,但却要留在经开区里,将思想和工作态度改好了,要离开才能离开。这个做法我会在常委会里进行提议,我也相信市里会对这一提议通过的。经开区目前还没有正牌区长,要是过一段时间还找不到适合的人选,我就自己推荐来干一届,看看南方市的经开区就真的没有希望?”杨秀峰一直在激励着莫春晖的意识,但却不肯将外面的一些情况说出来,只有让他们在还不知道有利条件已经形成的前提下,将斗志和进取心鼓舞起来了,在今后的工作中,才会更加有利。
莫春晖抬头看着杨秀峰,没有料到常务副市长会这样直接地将话说出来,按照领导所说,今后经开区会有很大的变化的,只是,是不是瞎折腾在莫春晖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当下看来杨秀峰一眼,见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包含着很多内容,却不是他就能够捕捉到的。
杨秀峰见莫春晖没有回应他的话,知道在南方市这边的意识和柳市不同的,又说,“莫区长是不是认为新领导来了,自然会瞎折腾一番,之后,经开区又会回到原样子去,是吧。”
“不敢……”莫春晖说,这句话将他心里一下子就点着了,当下心里就乱了章法。“市长在招商引资工作上的能力,在全省都是最好的。您到南方市来,经开区的人都觉得我们终于天亮了,看到希望了。”
“这句话和经开区目前的精神面貌相差太大,莫区长,或许你们对柳市那边的情况所知不怎么切实。但我跟你说一点,柳市开发区最初起步时,我们在省城里要找一家投资方,在人家门外就站了几个小时等着,当时还是大冷天。南方市经开区会做成什么样的成效来,主要还是要看你们工作做得怎么样,付出到一定程度,将对商家的优势分析到位了,对商家今后的长远发展有利了,他们怎么会不动心?”
“……”莫春晖今天的触动当真是比较大的,对市里领导而言,就算到经开区里来批人,也绝不会想这个年轻的常务副市长这样,对人毫不留情面但所说的话却又不容忍否定或辩驳,他将道理给占了,说的再严苛一些你也无法辩驳。但莫春晖却觉得今天也是他到经开区后最让他感觉到爽快的一天,就算给领导批得老脸没地方放,心里却还是有种希望的感觉。就不知道发生在会不会真的到经开区来干一届区长的。当真过来后,今后的工作要怎么做?
“好了,莫区长。今天第一次到经开区,不知道其他的干部都在不在。我想,就今天的时间,和大家也都见一见面,让他们也都知道,经开区就会是新的样子了。”
“……市长,人……人可能不……不会齐的。”莫春晖说着有些结巴,经开区的人在上班的时间里不能够到齐,自然与他的管理有关,他该担负很大的责任的。
“那就通知吧,两个小时后还见不到人来,就坚决除名。当然,要是真病倒了,或人不在市里无法赶过来,说明理由后,也能够理解。”
“我立即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