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欠……”
坐在马车上的男子只觉犯困,他没想过这次路途会这么远,自己似乎已睡了两觉。
“殷叔,殷叔?”
他呼喊了两声。
“在呢在呢,怎么了少爷?”
马车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回答,声音未有因颠簸而发颤。
“离镇上还有几多时啊?”
憨实的马车夫想起上一个路引所志,大约只剩五十里,这马车所套的乃是好马,半个时辰便有四十里路可跑,而今已行一刻钟……心中不断思量,他给了少爷一个具体的时间。
“一刻多些罢,少爷若是乏了,不妨饮片刻茶水,已经是快了。”
这不得安生的马车,东坑西洼的道路,让人如何饮茶,怕是嘴未碰杯,茶水已四溅。
殷叔果然还是老实啊……没什么心思的人是这样的。
男人心里想着,他也不浪费这最后刻余,拿出一个阵盘,开始推衍起来。
“虽然我修为不怎么样,不过这占卜用好了,至少能保证我死不掉了。”
他心里想着,推衍速度又快了几分。
事实上,来之前他就用蓍草,龟甲,八卦盘各自推算了好几遍,尽管这次只是采购些资源,尽管任何卦象都显示大吉,但他还是担心。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出来,而且,天数乃是不断衍变着的。
“咦……四五卦?木木属?”
再算一遍。
“我去,不给显示了,什么意思乱七八糟的。”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疑惑,潘安阳沉下心来,想了想,又启了一卦。
…………
“少爷,下车了。”
殷叔拉开后支,打开车厢的门时,发现少爷有气无力躺在车座上。
“哎呀呀呀,少爷你怎么了!”
慌张的殷叔急忙想把少爷抱下,可潘安阳自己坐了起来,殷叔不放心,最后扶着少爷下车。
“少爷,什么东西能把您伤成这样?”
殷叔额角落下一滴汗,不过是带少爷采买些物资,总不至于被暗算吧。
“没事……殷叔你去干正事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潘安阳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吞下以后脸色红润起来。
“少爷啊,您可别往城北方向去,那里是贫民窟,这城里唯有那处最乱。”
“知道了,三时辰后咱们还在这里汇合吧。”
他摆摆手,就辞别了殷叔。
“少爷慢走啊,要不要找个向导?银子够不……”
殷叔还有些话没说,但看着少爷走远,也就没处说了。
事实上他还有挺多事,刚把马车拉进客栈,得帮着把车厢卸下来,马还要交给小二安置歇息,采买的物资也有些多,得把城东西两家集市跑个遍。
走出了客栈的潘安阳,先是记住了这家店的招牌,而后他环顾四周,一时竟然不知道往哪走。
他想了想,抓起路边一根随处可见的苹草,扒去了根部的外皮,随手一抛。
苹草悠悠往西边落下。
他顿时有了主意,大步往西走去。
…………
这是怎样繁华的街道,说起来,它很符合潘安阳对前世商业街的记忆。
来来往往的人是这街道的主体,旁边的小摊是点缀物,不过最豪华的应该是两边的建筑,酒楼玉行古董茶铺,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八卦盘给潘安阳的方位是——乾位。
于是他闷头往前走去,却发现一堆人聚集在一家六层高的楼前。
这八卦盘指的位置就在这儿。
几个姑娘在门口招呼着路过的男人,惹得大堆人围观,潘安阳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愣愣往前走。
一个没有招呼客人的姑娘眼角瞥到了他,眼神一亮,迎了上去。
“哟,这位公子,您是第一次来吧,咱们这里是附近最好的酒肆了,可要进来看看?”
“啊啊?”
潘安阳看着这笑脸相迎的女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好啊,雇你要多少钱?”
那女子眼珠一转,又是展开风情的笑。
“什么‘雇’啊‘借’的,你只要给姐姐一两银子,那姐姐今天都是你的哦~”
“嗯?”
潘安阳皱了皱眉,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了距离。
“不用了,我给你半两,你带我进去转转就成。”
说罢,他掏出一些碎银,毫不在意地递过去。
女子一惊,眼睛瞪得老大,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她舔了舔嘴唇,稍稍拉低了衣领,咯咯笑道:“好哇公子,随奴家来吧。”
说着,她轻挪脚步,摇曳着臀儿走进了楼里。
潘安阳看着坚定不移指着前方的八卦盘,也硬着头皮走上去了。
一入内里,他豁然开朗,只觉得别有洞天。
此处灯红酒绿,一楼有大量男客人在喝酒,他们无一不是面红耳赤,无一不是身边搂抱着一个女人。
一楼喧闹无比,还有一个大舞台,台上是一个身材姣好的舞娘,正在歌舞。
他听不清楚声音,只是觉得聒噪。
“公子,这是咱们楼里数一数二的舞姬,人冠香奴之雅号呢,此地吵闹,想必公子已没了兴趣,二楼有包间,公子还请移步。”
走在前面的女人呵呵介绍着,又突然走到前台,对那里的小妹儿说了什么,那小妹笑着递上一只钥匙。
“这里!公子。”
只见女人站着楼梯口,潘安阳只好跟了上去。
这里的气氛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可以说前世的酒吧远远不如此处。
过了几十阶楼梯,又走了一段路,女子用钥匙打开一扇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潘安阳表面上淡定地走了进去,其实他臊得不行了。
包间内果然比楼下安静多了,杂音也少了许多,不过摆设较为简单,只有一张桌子,毯子,还有一张床,周围是假装文雅的书架等等。
“行了,你出去吧。”
一进房间,他感觉呼吸都流畅不少。
“嗯?公子不需要其他服务吗?奴这里可是有很多花样哦~”
“不需要,给我拿壶西景茶就好。”
“那清倌人呢,她们只弹些曲儿呢……”
“那就来个会弹琵琶的。”
“好嘞公子,正好这儿有个梳拢的,奴家正好给您唤来。”
啪叽一声,女人又出去了。
“终于安静了。”
胭脂的味道太浓,潘安阳几乎要被熏死。
他喘了口气,点上了这里的香薰。
不多时,一个小侍女送来了他要的西景茶,于是他边喝茶边摆弄八卦盘,顺便等着这里的清倌人。
清倌人嘛,总是该比那个热情地恨不得与你上床的红倌人好多了吧?
八卦盘开始缓缓变向,那个四五卦正在……绕圈吗?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面看着朝向,跟着指针转,转着转着,八卦盘对准了门口。
“嗯?”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推门入内,正好与拿着盘的潘安阳四目相对。
两人愣在原地。
“哎呀哎呀,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呢?站在门口挡住了廊上的客人可不好。”
“是,朵娘。”
少女咬了咬嘴唇,踏步走进房内,她偷偷瞄了瞄那个奇怪的公子,却看不出什么。
“你们就先好生待着吧,有事让柳儿出来找我便好。”
那女人咯咯笑着,就走开了。
临走前,还不怀好意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还有香薰汩汩冒烟。
少女一咬薄唇,开始戴上义甲,此时潘安阳才发现,这女子的衣物比平常风尘女穿得都要厚多了。
她生得也极美,侧马尾耷拉在左肩,颇有贤惠的人妻气质。
“柳儿……这是第一次弹曲儿,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公子指正……”
有些颤抖着说完,她开始弹奏。
起初,这小女子弹得不算多好,似乎是因为害怕,情绪波动下,开始的弦音也不稳。
不过,她发现面前的公子低头摆弄着奇怪的盘子,根本不在意她以后,弹的琵琶也利索起来。
铮铮之声,恰如金戈铁马。
嘈嘈之声,便如流水曲觞。
有文人风骨,有武将忠烈,这是什么曲子?让人不禁有些怀念了。
潘安阳闭上眼,他微笑着听面前这位清倌人的琵琶声。
一曲很快毕了,两人都睁开眼睛,又是一阵尴尬的对视。
面皮薄的柳儿首先别过脸去,脸上肌肤浮起绯红之色。
“这曲叫什么名字?”
收起阵盘的潘安阳倒上一杯茶水。
“回公子,这曲子叫‘信阳侯。’”
“这样吗……小姐喝杯茶吧。”
说着,他把新倒好的茶水推过去,脑中开始回想起历史上的“信阳侯”。
从文人到武将,从草民到侯爵,他也算是一个异世界版的班超了。
“不……不用的,柳儿不渴,况且这茶珍贵,柳儿一个清倌……如何能……”
“喝吧。”
嗅着茶香,柳香芸的确有些心动。
喝茶也算是她的爱好,不过这茶显然不是她能喝得起的。
方才阵盘三次都指向这个女子,如果推算不错,她应该就是这次的机缘么?
所以……自己该怎么做?
潘安阳皱眉思索着,又听见柳儿的推辞。
“公子……柳儿实在是受不得呀……”
柳儿紧张抱着琵琶,声音软软糯糯,她手指尖微微泛白,显示着紧张,不知道会不会激怒这位公子。
“真的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喝不完。”
说罢,潘安阳端起自己的杯盏,眯着眼呷起茶汤。
见公子真没有客气,她才放下琵琶,拿起那杯公子倒上七分满的茶,小口小口品着。
“小姐可是此处人氏?”
“可别折煞柳儿了,公子唤我柳儿就好。”
“嗯,那柳儿可是此处人氏?”
“是……柳儿家在北城。”
北城,殷叔说过,那里是贫民窟。
“一身好手艺,就这样埋没了吗?”
“柳儿……只会些粗浅琵琶。”
该怎么说,我该怎么说。
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潘安阳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
“如果,我为你赎身,你可愿意跟我走?”
赎身?
柳香芸一愣,她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最近才签卖身契的,这次也是她的梳拢,也就是第一次接客,听那些姐姐们说,在这家楼里最好的结局就是被人买走,为奴为婢。
这……这就被买走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机会。
但是……但是……
“请公子恕罪……柳儿还不能走……”
“嗯?”
潘安阳挑挑眉,不过他仍装淡定地喝茶。
“有什么难处吗?”
他抬起头,却看见柳儿垂首低眉。
“柳儿是穷苦人家,家里还有幼弟未成,还请公子收回……”
“这个简单。”
还以为什么事。
“你弟弟几岁了,如果年纪尚可,那就随我一起入府。”
他打断柳儿的话,手上不停转着茶盏。
跪坐着的柳儿眼神突然发亮,却又黯淡下去。
香薰里开始冒出稀薄的烟,香料快燃尽了。
沉默了许久,她咬着嘴唇,终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公子……是需要柳儿做什么吗?”
她倒是挺有警戒心,不过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尚且不干阴人的勾当。
但是总得给她个理由,让她宽心。
“不干什么,纳妾不行吗。”
纳妾……妾的地位,那是与奴仆相当,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人权的。
不过,对于风尘女子,这大约就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既然如此……柳儿愿意。”
她俯身叩首,潘安阳似乎看见了在她宽大衣袍下玲珑有致的身材。
随后,她大着胆子抬头,仔细看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并没有好看的皮囊,容貌普普通通,不过一身气质让人舒服。
潘安阳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茶,顺便给柳儿也加上了。
柳儿受宠若惊,急忙想推开帮她加茶水的手,却被潘安阳制止了。
“喝完这杯,把那个朵娘叫来吧。”
似乎,公子和别人不太一样呢。
喝着他给自己倒的上品茶,柳香芸心里暖洋洋的。
片刻以后,她把琵琶留在房内,出门去找朵娘了。
只留下潘安阳在房间内,安安静静喝着茶,看着阵盘的指针移动,他确定了,这就是此次的四五卦数。
柳儿出去有一会儿后,走廊上响起噔噔噔踩踏木板的声音,声音在门口戛然而止,他听见了敲门声。
“进来。”
门猛地被推开,艳丽的朵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后面跟着的是弱弱的柳儿。
“你当真要赎柳儿?”
朵娘开门见山,和潘安阳大眼瞪小眼,后面的柳儿面皮薄,已经红着脸默默转过身去。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丝毫不觉得夸张的潘安阳倒茶倒得行云流水,他有些渴了。
“不是,柳儿是清倌人,还是梳拢,本等几月三十两就能赎身的,现在就赎身老鸨肯定抬价,百两都有可能。”
背对公子的柳香芸捏了捏拳,没来由地她心里开始打鼓。
“哦,烦请朵娘和老鸨说说吧。”
潘安阳掏出半两银子。
“不是,公子啊,柳儿是清倌人,过去几月身子也是干净的,不如公子等等,四五十两银子可不是……”
朵娘不说话了,因为她看见公子手里又晃着大约一两重的银子。
转过身的柳儿咬咬牙,轻声说道:“公子,不如还是等等吧,柳儿会为公子守身的。”
“不用,这银子朵娘您拿去。”
潘安阳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公子……”
柳香芸的眼眶有些湿润。
“唉……倒是我度量小了,柳儿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生待她。”
又转过头,看着一身宽厚衣袍的柳儿。
“公子是个好人,跟了他后,就忘了这里的风月事吧,好好过日子,伺候好公子,公子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柳儿噙着泪水,呜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先去找妈妈了,你和公子说会话吧。”
朵娘收了银子,干脆利落走开了。
柳香芸还是有些胆怯,不过对于公子,她已然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呆在屋子里,潘安阳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回去让父亲看看就知道有什么机缘了,父亲和家主三叔是整个家族最为见多识广的人,自己的卜算就是三叔教的。
看着公子露出了笑,柳儿也傻笑起来。
“柳儿,说说你的弟弟吧,还有,你全名叫什么?”
“回公子,奴家名唤柳香芸。”
女子未出阁前,姓名不可外泄,现在的柳儿显然对他很是信任。
原来,她从小无父无母,一个老婆婆照顾她们姐弟十一年后去世,作为长姐,柳香芸拉扯大了自己的弟弟,不过弟弟身体不太好,为了根治疾病,只能练武祛疾。
练武的大量钱财,都是柳儿卖身换来的,卖身足足二十两银子,这些甚至都是她背着弟弟做的。
这倒是姐弟情深啊。
潘安阳默默点评了一句。
她的弟弟今年已十四岁,比她小上两岁。
贫民窟确实很乱,听柳儿说,那里每天都有尸体和斗殴,卖身到青楼其实也是一种保护措施。
她诉说着从小到大的事情,如数家珍,脸上温婉的笑更让潘安阳看到一种贤惠的光。
就在他们故事展开的时候,朵娘带着一张纸回来了。
这个年过三十,已有些徐娘半老的女人气喘吁吁,把卖身契摆在桌上。
“喏,老妈子说了,她要九十二两,少一两都不行。”
“嗯。”
潘安阳掏了掏里衬,摸出一叠票,从里面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不用找了,剩下的都送你了。”
而后,他伸手去拉柳香芸的手,后者惊恐且下意识避开了。
潘安阳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
“记得拿上琵琶,我还想再听一曲呢。”
他接过卖身契看了看,上面的签字画押清清楚楚。
简单看了看,潘安阳随手就撕掉了这张卖身契,放在烛上点着了。
火焰蔓延到他的指尖,他却不闪不避。
“公子小心。”
柳儿急忙拿起茶盏,欲要灭火,不过后者淡定推开。
虽然潘安阳只是炼气修士,但他已水火不侵,这得益于四叔给他的一门炼体法。
在柳儿惊讶的眼神中,潘安阳将手中的纸灰扬起。
“还请公子稍等……柳儿要去整理些事物。”
柳香芸盈盈一拜,先行出去了。
“我在门口右边的石狮子旁边等你。”
他知道未走远的柳儿听得见,说完也走了出去。
整个包间,只剩了朵娘。
她今日得了十两银子,但她完全高兴不起来。
“又有谁来为我赎身呢……”
朵娘看着桌上的残茶,眼神尽是落寞。
…………
不多时,拿着大包小包的柳香芸出来了。
她背上是一个大包,手上抱着琵琶,纤弱的手臂上还挂着一个包裹。
这傻姑娘,大概是把被褥衣物全部都拿着了,既然来了潘家,还能少了这些东西吗?不过她大约是简朴惯了,丢掉也可惜。
“这么多?我帮你提一个。”
说完,他下意识就要抓过柳儿背后那个最大的大包。
带着大包小包,失了灵活的柳香芸想要躲闪,却差些跌在地上。
眼疾手快的潘安阳急忙扶住她,不由分说夺走了那个大包,惹得后者脸上泛起一阵阵红晕。
“这样的公子,就算成了他的奴婢,又有什么可哀伤的。”
柳儿心里如此想。
“你带路吧,去接你弟弟,然后我们随意寻个酒肆吃些,就随我回府吧。”
“嗯。”
抱着琵琶的柳儿微弱地答应一声,款款走在前方带路。
潘安阳拎着一个大包裹,却是毫不费劲,这东西在他看来,就是轻若无物。
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春红楼里新来了一位俊俏的公子。
他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气质像极了大家子弟。
不过此人心里一直有失落之感,明明来到这里以后,未曾发生过否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是机缘被劫者独有的感应。
…………
城北,一直以来就是贫民窟。
这里的环境脏乱差,所有人都住着两米高的随意搭建的房子。
他们的服饰也都极差,布衣麻衣,身上油渍补丁不断。
这里还有成群的小帮派,有专门掳掠小娘子的,也有专门收取庇护费的,这些帮派上到不过十几二十人,香主堂主帮主副帮这些虚名职位却不少,几乎是一人一个。
未有大帮气候,先耍大帮威风,所以这些人一辈子成不了大帮。
“公子,柳儿家就在这里。”
说罢,就用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潘安阳。
“嗯。”
他只是嗯了一声,但柳儿却还在原地。
“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提着大包的潘安阳疑惑不解。
“还请公子将……将这些褥子被套给柳儿,柳儿去给邻里们散些。”
“这样吗。”
一出生就是大家公子,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被子褥子,麻衣粗衣都是贫民的财富。
“我陪你去吧。”
说罢,也不管柳儿同意与否,就和她一起进了那低矮的破房子。
这房子实在是破烂,除了茅草还是茅草,潘安阳觉得,一个清风咒或者火球术,就能让这里变成废墟了。
不过,该有的格局还是有,一个院子,三个房间,他陪着柳儿进去的时候,一个少年正在练拳法。
这个黑黑瘦瘦的少年,一看到姐姐带着男人进家门,第一反应竟然是惶恐。
“公子……柳儿还有些事物需要收拾,可否稍坐片刻?”
女子的房间,男子不得入内,这是古礼所制,潘安阳也不觉得不妥,毕竟还没真正纳妾。
只是那少年看着姐姐进了里屋,有些紧张地打量起自己来。
“你是柳儿的弟弟吗?”
那少年拘谨地点点头,手也不知何处安放。
他哪里见过这般公子相的人物,只觉得气质容貌完全不同于平时见到的小民,即使潘安阳并没有什么容貌。
“别紧张,方才我看你这套拳法打得不错,想必下了些功夫吧。”
“是……是的。”
“能否再打一遍,让我看看。”
“是。”
于是那少年又打了一遍拳法,拳脚到处,便有劲风呼呼,看来确实熟练,不过姿势并不很标准。
观其形,有虎啸之相,大约是一套模仿虎的拳法。
“你不太适合这套拳法的,如果要练还是练腿功,我观你下盘扎实,上身却太瘦,腿脚会有成就,拳掌的话……不行。”
那黑瘦少年就傻傻呆在原地,而后一抱拳,像模像样做了个礼。
少年在院子里开始练起基础腿法,如踹蹬戳等动作。
潘安阳也在原地,开始练习吐纳法。
之后,姐弟俩就出去散财了,期间有帮派的人骚扰,都被弟弟拦下,甚至都不需要潘安阳亲自出手。
并没有很长时间,从他到青楼赎回柳儿,再到现在处理好柳儿家里的事,一共只用了两个时辰多些。
“都搞定了吧?”潘安阳淡淡问道。
“好了公子。”
站在弟弟前头的柳儿还是那身肥大的装束,她似乎习惯了如此遮掩自己。
“嗯……时间尚有剩余。”
掐算了一会儿,现在大概是申时入酉,也就是下午五点左右。
“去用晚膳吧,用完刚好回客栈。”
随意打听一下,此处醉仙楼极负盛名,所以他就花了约一两银子,大吃了一顿。
说实话,潘安阳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不过他知道,每次殷叔采买资源,都是价值百万两银子,而且隔一个月就要采买一次。
他没有什么感觉,不过两姐弟被他感动得差点流泪,对于贫民窟长大的孩子而言,这顿饭是一辈子也吃不上的。
“慢些吃,时间还有余呢。”
早就吃完的潘安阳放下碗筷,看着柳儿弟弟的狼吞虎咽和柳儿矜持却不少食的吃法,不由得笑了。
饭毕,这瘦瘦的男孩有些难受,肚子都有些鼓胀,柳儿也轻轻抚摸肚子,不时打量起潘安阳的脸色。
公子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笑着拿出一方丝巾,让柳儿擦擦嘴。
没有餐巾纸的店铺,实在是不习惯。
柳儿的弟弟叫柳石,他只说自己肚子不适,潘安阳给了他客栈的钥匙,说了客栈名字便让他歇息去了,从小长在城里,这客栈他也听过,现在只剩下柳儿和自己,场面似乎又到了几个时辰前的尴尬。
“公子……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去歇息吧。”
走出醉仙楼时,柳儿这样对他说。
“嗯?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城里,不如柳儿带我去逛逛。”
逛晚市吗?柳香芸自己也很少逛,她去了那些繁华的地方,就怕自己会忍不住乱花钱,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好啊,公子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对,第一次。”
第一次就来了青楼吗?这实在是……罢了。
对公子,还是少做评价好些。
柳香芸就这样在前面默默带路,气氛格外沉闷。
“香芸,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这个女孩格外沉闷,不管是对她的弟弟,还是楼里那些姊妹,又或者是对自己。
不知不觉间,潘安阳已经改了称呼,他上前和柳香芸并排走着,打算牵着她的手,却被女孩避开。
“对……对不起,公子,柳儿还未过门,还请称呼柳儿吧……”
女子的闺名不但婚前不会让人知道,男子叫了也是轻薄,这就是古代的礼制,实在是让人大感疑惑。
作为转世而来的现代人,他遵循着现代那些规矩,却忘了还有这茬。
于是潘安阳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是我疏忽了。”
没有牵手成功,不过他还是并排和柳儿走,这确实是一个古典的女子,尤其是思想这一块,当真是无可挑剔。
真是难以想象,贫民窟如何教出这样守节知礼的女子。
夜晚的市集,照明来源是些挂在商铺和小摊上的纸灯笼。
这些灯笼让晚市白亮如昼,同时也容易被吹跑,甚是麻烦。
走在街上,潘安阳低头看着八卦盘,这次八卦盘指向了一家玉行。
他看了看身侧的柳儿,她也看着那家玉器行当,似乎有着渴慕。
“走吧,去那家店里看看。”
潘安阳收起八卦盘,首先迈入店里,柳儿心里一暖,也快步跟上。
店家看见潘安阳身上的衣物,华贵丝绸,于是赶忙笑脸相迎。
“客官是要买些什么?玉镯玉坠应有尽有。”
“不急,先看看。”
有外人在,他不方便掏出八卦盘。
没有八卦盘,就只能看看柳儿的动作了。
只见柳儿跟在他后面,只是抬头看向一根簪子,见公子的目光看来,她又羞得低下了头。
簪子?这里为何还有木簪?
木簪上镶嵌着几颗碎玉,这大概就是簪子的价值所在。
“玉器行还卖木簪?”
听到客人说的话,店家赶忙解释道:“这个虽然是木簪,上面却有灵气呢,而且上面的玉,都是打磨过的上等嵩山玉……”
“不过是些边角玉,嵩山玉不假,但也不是上等,至于灵气更是无稽之谈,你可知……灵气是什么?”
那店家涨红了脸,只得支支吾吾道:“灵气是……给仙人修炼的啊,凡人戴了肯定……有功效。”
“呵,小店也碰瓷仙人?一百文,不卖就走。”
说罢,拉着柳儿的袖子就打算往外走。
看起来似乎一刻都不想耽搁。
“客官等等啊,卖了,我卖了!”
怕潘安阳反悔,店家急急忙忙取下玉簪,前者也掏出一吊钱,拍在柜台上。
簪子入手,他发现店家确实没有骗他。
这簪子,似乎确实有灵气,不过已经流失了不少,它的材质大概是某种灵植,不知道具体品种。
“走了。”
潘安阳拿着簪子,率先迈出了店门。
柳儿跟在后面,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簪子乃是女子用的,公子带着她来买簪子,自然是不言而喻。
等到再次走在街上,潘安阳发现柳儿的脸已经殷红,呼吸也急促了好多。
“给,送你了。”
他把簪子递过去,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公子,柳儿尚未过门,不用对柳儿那么……”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簪子不贵,就算在纳征礼中了,如何?”
柳香芸看着这个公子,他和自己见过的世家子弟不一样。
从来没有一个人,是除了奶奶和弟弟以外对自己如此好的。
作为孤儿的姐弟俩,从小就缺乏各种各样的爱。
“那就……谢过公子了。”
宽袍袖下,伸出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拿走了木簪子。
潘安阳似乎还听见了女孩小声啜泣的声音。
这让他有些惊慌,这女人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没事吧?”
“没事的……没事的。”
柳儿悄悄揩去了泪水,笑脸对着潘安阳。
“公子,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
…………
殷叔刚从春红楼回来,他在此前就采买好了物资,此刻红光满面,好不得意。
“啊哈哈,神仙哪有俗人好,青楼红楼便通晓,况且主家待我不薄,此生当真无憾了。”
这殷叔,对家中极其老实,修为也高深,潘安阳肯定他不是个炼气期,不过他每次来城必定放浪形骸,他倒不是一个禁得住诱惑的。
“嗝——嗝——”
醉醺醺的殷叔带着一股子脂粉味,打着酒嗝上了进来时那家客栈。
天色大晚,已近乎全黑,不过离封城还有一会儿。
大多数商人不会选晚上出城,外面的兽类都是昼伏夜出,晚上甚至还有劫匪妖兽,夜里行车颇为不智。
显然,殷叔不会怕这些。
“咦,少爷回来了啊,嗝——”
殷叔看见潘安阳,立刻瞑目聚气,脸上潮红褪去,酒精影响即刻消除,连脂粉味也淡了。
“少爷啊,咱们走吧,一会儿就该闭门了。”
“殷叔这么快就采买完了?我看清单可是不比捆仙索短啊。”
殷叔听了,晃了晃腰间玉佩。
“全在这里咯,走吧少爷……诶诶,怎么还多了两个人?”
“我带来的。”
嘶……
老实的殷叔也不由得皱起眉,不过看过一眼后,立刻夸奖起来:
“好哇少爷,你怎么拐来一个后天甲木体的小男孩儿,啧啧,这体质不说多好,但确实少见,让我教个八九年,又是一个炼气巅峰。”
而后他又看向柳儿。
“嗯……看不出来。”
他的评价言简意赅,不过却让柳儿一阵失望。
潘安阳却不这样认为,毕竟他相信自己的卜算,一开始八卦盘指着的可是柳儿。
“等我先下去把车马拉好,到时候上来通知少爷。”
…………
车马摇摇晃晃,再加晚上犯困,潘安阳在车厢里睡着了。
姐弟俩似乎第一次坐马车,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时常开开小窗吹风。
姐姐一会儿就不看了,三个人在厢内还是有些拥挤,不过好动的弟弟还东张西望。
柳香芸看着打瞌睡的公子,公子靠在窗边,胳膊支棱在下巴上,随着马车一抖一抖,实在是有些……可爱。
她忍不住脱下外面套着的衣袍,轻轻铺在公子身上。
黑云黑风恨天高,怪鬼怪妖寻人逃!
不知魍魉何开路,但见人匪笑啸长。
老夫无财无色骗,只求路遇莫嚣狂。
三更半夜无更夫,自有俗人道义彰……
前面赶路的殷叔突然大声唱起歌来,虽然是没什么平仄韵律的打油诗,却自然带着一股豪气。
大半夜地如此放声,殷叔果然艺高人胆大。
马蹄声,长鞭声,还有殷叔说话声。
“快些快些,趁着碎月更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潘安阳习以为常,柳儿细细感悟,唯有那黑瘦的柳石,大拍着手叫好。
…………
本来两个时辰的路途,在殷叔加速下,只用了一个半时辰。
殷叔和潘安阳什么事也没有,倒是柳儿面色苍白,柳石更是下车就吐。
他们来到的是一座豪华的府邸,周围似乎也没有什么居民。
大门就足有三个人那样长,匾上写着铁画银钩的两个烫金字。
【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