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琼周轻云二女逃离幻波池,飞近静琼谷,忽听一声雕鸣。烟光分合之中,神雕先自谷口飞出,跟着袁星、上官红相继迎来。英琼性急,先向袁星询问癞姑。袁星答道:“二师伯往大雪山去了。”
二女平日本就思念仙都二女,听癞姑已去小寒山,一看天色已近黄昏,惟恐去迟,错过时机,连洞也未进,便同破空飞起,催动遁光,电转星驰,往滇西大雪山飞去。
遁光迅速,不消多时,便由川边打箭炉上空飞过,到了大雪山边界。大雪山幅辽广阔,仙都二女所居的小寒山主峰后面,从未到过,急切之间何从寻找癞姑踪迹?于是英琼往左,轻云往右,纵遁光往那许多高险山峰交错绕驰,末了再向中间会合。为想使癞姑和仙都二女易于发现自己踪迹,竟把剑光加大,一青一紫两道剑光,宛如经天长虹,往冰雪乱山顶上飞驰过去。
那些危蜂峻岭,多是冰雪积成的冰山雪壁。常年穷阴凝闭,乾冷酷寒惨雾溟蒙,除了绝顶罡风,静荡荡的轻易见不到一点风气。千万年冻积的冰雪,多半酥脆,人兽呼啸,也能将整座冰崖雪壁震撼坍塌。那紫、青双剑飞行起来,何等威力,何况又格外加长,发出极强烈的光华声势。休说剑光冲荡起的绝大风力,便那破空之声也非小可,下面的冰崖雪壁多半相继崩塌。势更高陡,附近各处的冰崖雪壁也受震反应,一座崩塌,四面挨近的全受了剧烈的震撼,相继崩塌。
那崩崖坠峰之势,逐渐波及蔓延过去。每有数十百丈高大的危峰峭壁,倏地整座倒将下来。闹得天惊地动,远近相闻,宛如万雷暴发,又似数十百万天鼓同时怒鸣。碎冰残雪迷漫横空,互相激荡飞舞。越往后,势越猛恶,当时雪尘高涌,冰雨横飞,上及天半,声如雷轰。一时轰隆之声,震撼天地,远近应和,越延越多,响成一片巨震繁音,声势猛恶异常。
二女飞驶特快,也未留神后面,及至飞行了一半,轻云首先觉察,见到只要自己刚一飞过,下面冰崖雪壁纷纷倒塌。连轻云这等有道力的人在空中俯视,也觉目眩神摇,声势可怖。立将剑光升空缩小了些,以免再有波及,急切间怎能停息?忙向英琼所去山左一面定睛遥望,那道紫色长虹就在自己略微寻思的转眼之间,忽然失踪。轻云连用传声唤了英琼两次,未听回应,越料有变。照英琼那一面寻去,随见左侧去路,远远雪尘飞涌中,紫光重又出现,在一处岭头上虹飞电舞,却看不出一点敌人的影子。
那时极似一朵火焰结成人状的怪影,焰色极淡,光华已敛,如非慧目法眼,直看不出一点形相,动作又极神速。对紫郢那麽厉害神奇的飞剑,居然敢于随同飞舞,毫无畏意,急切间英琼竟奈何他不得,竟是月儿岛出囚的火旡害。以英琼现时的功力实是挡不住火焰的侵入,只不过是火旡害虽在冰雪中修炼,火气未尽,对英琼的鲁莽稍施恐吓。
癞姑和仙都二女赶来。谢琳手扬处,首先飞出一团金光,晃眼加大,电一般往前飞去。英琼也觉出厉害,将定珠放将出来。火旡害不愿闹大,化作一溜墨绿烟光,往岭脚深洞中遁去。真是来得也速,去得更快,目光一瞬,无影无踪。癞姑神雷已然发出,竟丝毫也未打中。
临壑方圆几及百丈的一座峰崖已然崩坠坍塌,壑中雪雾迷茫,寒烟滚滚。癞姑和仙都二女同立岭畔崩雪之处,脸朝外,三面分立。癞姑首先手掐佛家法诀,往外一拨,冰雪震撼崩塌之势便由近而远逐渐停止,晃眼工夫便归宁静。仙都二女动作较缓,也未见怎掐诀施为,只各伸纤手向空一弹,立有两粒圆豆大祥光飞入上空冻云密雾之中,电也似急,倏地展开,化为淡薄到常人目力所不能见的一片祥氛,布散遥空,一闪即灭。紧跟着一阵奇寒之气飘过,猛烈的冰崖雪壁震势尽止。将倒未倒的峰崖晃了两晃仍旧兀立,眼看坍散的也自行凝固。
众人立处,正是大雪山特杰尼尔峰绝顶旁侧,一片高盆地当中的山岭上面,除却周、李二女来路,三面俱是高峰插云远远环抱,上空冻云密覆,暗雾低沉。
忽听来路极远天空传来一种极尖锐凄厉的异声。那异声来处极远,为天空中云雾所遮,急切间竟看不出丝毫迹象。二孪女闻声面色忽变,秀眉微皱,立时同现怒容。众人望处,猛瞥见远远天边,冻云昏雾之中,现出一片乌金色的云光,潮涌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声更凄厉,势猛且速。
谢琳首先一声清叱,一片祥光在身侧闪了一闪,待要抢先迎上。同时听到身侧不远一座孤峰后面,隐隐起了两声梵唱,鼻端似有一股旃檀异香飘向前去。这是岳韫深知毒手摩什已是远非仙都二女敌手,假好心的拦阻。二孪女上立现笑容,同时止住。谢琳遥指空中骂道:“无知妖孽,你不能冲破大智禅师的大旃檀如意神光,我便不值和你这狗妖孽计较。你当我姊妹还像上次那样让你吗?此时我们急于回山复命,又加良友重逢,还要叙阔,有本领的,日后只管到小寒山寻我。如不敢去,早晚我姊妹有了闲空,也必寻你和你那妖尸轩辕老怪,一并除去,以免留在世上害人。”
谢琳练了灭魔宝箓,就是争强好胜,尖锋先折,绝尊者也逃不出劫数。癞姑、周、李三女才知来的竟是方今左道中数一数二的有名人物轩辕老怪门下毒手摩什。那比电还急的乌金云光声势,本来晃眼即可飞到,这时竟停滞在前面,两下里相去约有百十里远近。空中仍是暗雾沉沉,别无所有,既不见有人物法宝在前阻隔,也未见什别的形迹。那乌金云光只管上下纵横,似钻窗纸的冻蝇四处乱窜,盘空飞舞,宛若鸿沟之隔,不令再进一步。忽听谢琳骂道:“智老禅师不肯再开杀戒,却容这妖孽猖狂,我们叫他先尝一点厉害何如?”
阴魔可不愿与神魔岳韫先起冲突,发动元胎忍神尼肉身施法。谢琳话才脱口,随听空中有一女子口音,从容唤道:“琳儿又要多事麽?由他自生自灭,你两姊妹快归来吧,理他作什?”
说罢,癞姑等三女猛觉面前祥光一闪,仙都二女踪迹不见,同时似听二女同唤:“师父,还有三位新来的姊妹呢。”
底下便没了声息。癞姑因得眇姑预告机宜,幻波池除妖尸开府,如无二女相助,便要艰险得多。必须与周、李二女同往相求,便较容易,便恨道:“忍大师就这样一点不留情面?二位师妹,快随我追。”
不留情面又如何?癞姑活在受压的圈子中,任谁都有天大面子,只不把她当人,别人又何尝理会她的情面,做成积非为是,视野歪曲。李、周二女也受影响,所以有她存在,反而误事。三女忙同飞起,不消片刻,便到了小寒山前面。山口有佛法封闭,便停了下来。癞姑先率周、李二女参拜,重述来意之后,起立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气得癞姑直抱怨说:“佛门弟子最重度世,如今幻波池群邪猖狂,多容他们在世一日,便有无数生灵遭殃。自来除恶贵速,夜长梦多。忍大师纵不念令高足与愚姊妹是知己之交,也应念在生灵无辜,大发慈悲,免被妖尸日久道成,率了妖党遁出幻波池,为害人间。”
为求埋堆,她就是行就行先,死就死先,这就是常受大帽子压下来的心态,用以压人,却门都未有。说了一阵,仍不见回应,又用言语激将说:“佛家最重因果,更戒诳语,言行必蹈。谢家姊妹前允相助,已然种因于前。忍大师道行高妙,法力无边,自不便令门人言而无信,使人有所误解。”
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能否有效,要看背境力量是否有压得住忍神尼的了。没有压倒性的力量,讲乜都是多馀。英琼也受惑,气道:“忍大师在此清修多年,自来不与外人交往。肯帮忙,是人情;有碍难不能相助,也是人情。现在忍大师闭门相拒,谢家姊妹料也是有心无力。易师姊和赵师弟尚在困中,尽管守在这里作什?还是回去,看易师姊日内能否得了总图,将赵师弟救出,再打主意吧。”
癞姑知道此事非仙都二孪女相助不能顺手,英琼一味负气,也未悟出自己志在激将,竟要真走,有好些话又不便细说。故作无奈之状,答道:“照此情势,恐她姊妹求说,也必不准,下山相助已是无望,我们只好回去了。”
轻云为人谨慎,先见癞姑庄谐并作,时杂微讽,语多激将之词,觉着忍大师是前辈神尼,言语不应如此,有失敬意。这时听她口说着话,眼却望着自己,益发省悟。忙笑劝道:“佛家以度世救人为务,虽然忍大师戒律谨严,参的是上乘妙谛,只以无边佛法,绝大愿力,普度众生,不开杀戒,决无坐视妖邪猖狂为恶之理。休说佛家舍身度世,尤重因缘,便是外人来此诚求,也必施展佛法,度厄消灾。我们与二位姊妹至交情厚,此事决不恝置,怎能以此时莫测高深,便自失望?求人的事,怎便如此心急?忍大师或许为了灵山静地,难令我辈庸俗登门渎扰。还是在此恭候二位姊姊出面,能允相助与否无妨,似应得一回复再去,方显彼此交厚;便是爱莫能助,也系迫于不得已。数千里专程到此,何须忙此一时半时呢?”
英琼闻言,也已明白过来。三女又等了一会,仍是音信杳然。心中终拿不稳;又惦记静琼谷中空虚,失望之馀,想到对方不愿,何必苦苦纠缠,结局闹个没趣?
忽听空中飕飕两声,劲急凄厉。乍听来路,是在东南天际,相隔少说也在二百里外,颇似远方飞来一技响箭,才得入耳,便已飞到头上,比起适才妖云快得不可以道里计,其来势之神速猛烈,简直无与伦比。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怪声飞堕,立有两条丈许长的绿气由空中电一般斜射下来。
三女俱知小寒山灵境乃忍大师驻锡之所,万没想到妖邪竟敢前来侵扰,变起仓猝,大出意外。癞姑终是法力高强,久经大敌,一闻怪声疾驶而至,想起一人,心中一惊。知道这两个邪魔与轩辕老怪师徒同是一类人物,出了名的神速辣手,稍一防御不及,便为所伤,伤了还难解救。
变生太急,连招呼已未必来得及;如纵遁光闪躲,又决无敌人神速,更是自找苦吃。匆促之间,急不暇择,竟把那口不到万分危急时轻易不肯应用的降魔至宝屠龙刀施展出来。左肩摇处,一声龙吟,一弯四边金芒如雨、形如新月的寒碧精光立即电掣而出,迎着怪声自空飞堕之势,晃眼暴胀。两条芒尾射出无限奇光,金碧交辉,冷气森森,神龙剪尾一般,朝那两道绿气兜去。两下里势均绝快,说也真险,屠龙刀金碧寒光刚自暴胀,到了三女前头不过丈许,那两条绿气已经飞到,两下里恰迎个正着,仅仅将前面挡住。
这一临近,三女慧目法眼才看出绿气之中,裹着两个形如鬼物的妖人。一个尖头尖脑,比较高些,头上短发稀琉,根根倒立,眉毛好似没有,一双圆眼怒凸,碧光闪闪,凶芒四射,高颧削鼻,尖嘴缩腮。上穿一件绿色对襟紧身,胸前挂着一个小人骷髅,下穿短裤只齐膝盖,赤着黑瘦如铁的双足。背上斜插着三口短叉,腰悬葫芦。手如鸡爪,作出攫拿之势。直似一个猴怪,而丑恶狞厉过之。周身绿气裹得又紧又匀,似是一体。
另一个身材矮胖,头秃无发,面上浮肿,色作惨白,在绿气之中直比六月里发胀的死尸还要丑恶难看。眉毛作一字形,却是断断续续,好似大小几撮粘在上面;一双猪眼,胖得成了一条缝,似睁似闭,一闪一闪放着绿光;胖鼻肥口,血唇板齿,时作狞笑。身子胖得像个直桶。背插一把板刀,手持一柄三环骨朵。也是短装赤足。生相看似肥蠢,行动神情却与瘦的一样灵活。
两大冤衰竟然联手偷袭,这是七宝金幢带来的副作用。是毒手摩什听岳韫忠告,求二妖人出手,要在七宝金幢未人宝合一前行凶。七宝金幢认主时,只云光一现,连岳韫也不知三女中谁得去了。妖人本来就视人命如草介,见癞姑就当然先向癞姑下毒手。阴魔虽然不齿癞姑,只是唇亡齿寒,不得不为李周二女着想,以先天真气扰乱二妖人灵慧,就是觉不到屠龙刀宝光,显得银样腊枪头。
略一接触,金碧光华已有两头交剪,绕二妖人而过,剪作四段。癞姑更不怠慢,扬手太乙神雷,震天价的霹雳连珠般发将出去。周、李二女只比癞姑出手稍缓,忙将紫、青双剑合壁飞出。妖人虽出其不意吃了大亏,被屠龙刀断作四截,仗着邪法厉害,玄功变化,仍想复仇。四半截身子在绿气密绕之下,各自怒吼一声,正待施展邪法伤人,忽见双剑合壁而出。昔年均曾尝过这两样飞刀飞剑滋味,冤家路窄,竟会同时撞上。二妖人照例是一击不中,便自远扬,见势不佳,互相一声厉啸,连身子也未合拢,竟带了四条绿气,往来路破空遁去。端的来得也疾,去得也快。周、李二女那麽快的紫、青双剑,可惜二女仍是修为未臻化境,竟被二妖人避去。
癞姑知怨结已深,以后防不胜防,与其留下隐患,不乘其势衰不敌之际将他们除去。把手一挥,手指屠龙刀,身纵遁光,加紧向空追去。周、李二女也忙跟踪飞起。两下里飞遁俱速,晃眼之间,已快到达雪山上空。
因屠龙刀专诛妖孽,不似别的法宝、飞剑,受伤之后可以立时复原,二妖人被斩以后元气大伤,已难抵挡三宝夹攻,连四段残身也合不上来。再吃三女追骂,自觉多少年的盛名威望,败于无名后辈之手,愧忿交加,到了地投,便把飞行放缓,就势把四段残身各自凑合一起,运用玄功,施展邪法,接连在空中几千个滚转,便已复原长合。跟着各取身后法宝,待要与人一拼。后面癞姑见妖人飞行越缓,已快追上,而残躯已合,忙喝道:“二位师妹,妖孽厉害,来势甚快,速以全力夹攻,防身要紧。”
周、李二女闻言忙准备时,妖人已纵绿气转头迎来。双方眼看对面,忽见适才众人相见的岭侧孤峰后面,匹练也似飞起一道白光,其长经天,抢在三女前面,将二妖人两道绿气挡住。那白光分明是一位玄门中的前辈真仙,来路却起自大智禅师所居青莲峪冰穴一面。两个妖人逃到这里,就是寻求包庇。
三女正待赶上,猛觉遁光微微有些停滞。同时便听下面喝道:“今日乃雪山大智长老第九甲子开辟结缘之期,能容尔等在此猖狂撒野吗?你虽左道妖邪,也曾得道六七百年,平日仗着机智灵敏,长于引避灾劫,又不甚为害常人,因得渡过两三次难关,在各左道妖邪中独树一帜,实是浪得虚名。我本意代行天诛,只为今日乃大智长老开关结缘的吉日善地,方圆千里以内,凡属生物,皆在慈云广被之下,不容妄启杀机,姑且略缓诛戮。现我不容尔等猖獗,如不服输,可往太湖莫厘峰新居寻我便了。”
这就是神魔写照的人妖颠倒是非淆。妖人肆虐,他总是看不到,但诛妖辟邪,总是有他的慈悲,所以邪恶当道。
说时,二妖人有白光可恃,自然耍弄威风,保持面子。那两条绿气疾如闪电,往来冲突了一阵,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无奈那白光横亘天半阴云之中,虽然宽只数丈,一任二妖人如何分合冲突,终被挡在前面,休想飞越过来一步。话还未完,二妖人忽厉啸了一声,刺空遁去,晃眼只听馀响凄厉,摇曳遥空,更不见有形影。
这神魔就是为匪彰目。癞姑等三女循着光前语声注视,见左侧岭上站定一个羽衣星冠、丰神若仙的道人,认出是峨眉开府时,送还灵翠峰的前辈散仙中有名人物玉洞真人岳韫。忙同飞下,以后辈之礼参见。岳韫一面含笑还礼,手向空中一招,白光立隐,方始笑对三女道:“你们三人胆子不小,这是蚩尤墓穴的有名三怪,竟敢穷追不舍吗?”
癞姑躬身答道:“这两妖孽忽来加害,被屠龙刀将他们斩为两截。因知仇怨已成,必不甘休,又来去神速如电,此后防不胜防。反正早晚是拼,转不如乘他们挫败,仗着紫、青双剑、定珠、屠龙刀这四宝是他们的克星,激令回斗,实无全胜之望,幸得老前辈出头相助。照他们的规例,以后无故更不会再寻弟子等纠缠。否则,隐患真难料呢。适见白光由青莲峪中飞起,老前辈可是来寻大智老禅师的吗?”
岳韫微笑点首道:“我与大智老禅师原是旧交,每隔六十年必来访晤。你们来意,我已尽知。忍大师两次闭关相拒,或许与蚩尤墓所三怪有关。我料你们第三次去,当能见到。”
三女闻言好不欣喜,忙同拜谢不迭,重又起身,往小寒山飞去。遁光飞过雪山,发现高山前横,上有林木森森秀列。猛想起二女前在峨眉,说的小寒山前,正是这等形势。先那两次,连这座高山俱未越过。照此情形,当是禁法已撤。那小寒山就在对面一座山谷之中,相隔约十多里。本山不高,可是四面高山环抱,口外双峰对立,凤翥龙伸,上面苔藓肥厚,苍润欲流,下面现出一条极平广的谷径,看去气势已极雄浑奇秀。
谷中地势愈发开展,平原绣野,树树繁花。小寒山位列其中,峰崖苍古,灵秀天然。天气固是日丽风和,景物更是清淑明丽。到处花开似锦,草软如茵,白云撑空,飞泉若练。另有芳塘百顷,嘉木万株。再向前四五里,过了一片芳塘,望见对面一山突起平地之上,宛如天柱矗立,山势雄峻,峰峦奇秀,通体莹洁,都是嵯峨削立,无可着足。全山仅半山腰上有一块突出的平石,石大亩许,祥云环绕之下,左右两边各有一条瀑布贴壁斜下,玉龙飞舞,灵雨飘空,界破两边山谷。当中夹着一个空敞虚立的茅篷,篷内蒲团上坐着一个妙年女尼,含笑合目,端然跌坐,神光外映,妙相庄严。
正待通名拜见,仙都二女由山侧梅花林中喜孜孜赶了出来。谢璎道:“家师适才已有吩咐,无须见面。”
五女由山侧梅花林中穿出,离开中央主山,往西北方外围大山走去。一会到了山脚,走入一条平衍空旷,花树林立的峡谷之中。因炼法时必须隔开,谢璎在小潮音,谢琳在灵石小筑,各居一处。一同坐禅用功之处仍是在依梵窟内。是一高大石洞,无什修饰陈设,专为坐禅之用。
癞姑夸赞道:“二位妹妹慧心巧思,即此途中美景已见一斑。到了地头,更不用说是好到极点了。”
惯于呵涎奉承,就是少却真诚。谢琳眼望癞姑,把小嘴一撇,似嗔似喜,微笑道:“你尽嘴甜,心却奸猾,地方还未走到,先就夸好,我知你是哄人呢。琼妹你说到底如何?你要说好,我才信呢。却不许拿你们凝碧崖来作比。”
英琼笑道:“妹子学道日浅,到的地方太少。小寒山佛法灵区,只那伟大庄严,慈悲祥和的境界,决非别处所能彷佛。比之凝碧仙府,也只能说是各擅胜场。”
谢琳含笑道:“这话还有几分可信,不似癞姊姊,因为心不与口同,所以相貌也不与心同。要与琼妹长得一般美貌,多好呢!”
其实相貌好丑,是反映所受的环境,非是内心。所以神奸巨恶多是样子顺眼,是如意的环境,才得发挥内心的恶毒。癞姑长年自谑娱人,那能心诚意畅。此时又要鬼话连篇,道:“阿弥陀佛!谢谢你的美意。我还是长得丑八怪的样子好些。一则没有那大福气和多生修积的玉骨冰肌,仙根灵质;二则杀孽本来就多,若生得像二位姊姊这等仪态万方,驾着佛门中的心光遁法,四处一游行,把异派妖邪全引了来,不必十分费力,只叫他们引颈就戮。他们只要稍微还有一点人心,必定甘心听命,死而无怨,于是全被我一人杀光。对于那些遇灾遇害,穷苦无告的千万人民,一人救起来也费事,只向上方神佛求告一阵,撒娇软磨,缠得诸天神佛一生怜爱,于是准如所请,把他们的罪孽一齐赦免。众生全登乐土,永无苦难之人。我固然是功德无量,众同门见什功德都被我一个包揽了去,他们无功可立,不招恨吗?”
这一席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这样的巧言令色,比之为五斗米而折腰,是为乐乎?所以“安知游鱼乐”的话,只能表达是言者的乐,不是鱼乐。鱼游于渊,乃为觅食,可乐之有。仙都二女笑骂道:“你这癞尼姑,还想说些什麽?你不是前生造了口孽,还不至于今生长得这麽丑怪。还要刻薄人,看堕拔舌地狱呢。”
癞姑绷着一张丑脸,笑道:“你们不信,我说的是真话。真要阎王与我说理,我要问他,把两间灵气钟于一人,已是该打;为什麽故弄狡狯,又化生出两个来,害我们投胎时少了灵秀之气,变得这等丑八怪?要匀一点与我们,这些丑人就不能美到极处,走在人前也顺点眼不是?”
说完,周、李和二女听着只觉极可笑,再见她一本正经的丑怪神情,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却不知是已表达了内心的怨怼,只在甚麽情怳下引爆导火线而矣。这是勉强挤入坎坷环境的后果,有的只是恶性循环,凶终隙末。谢琳笑骂道:“你这丑尼姑,实实怄人。真拿你没法。一别数年,以为你道力精进,哪知顽皮也加了倍。”
松径已将走完,地势也逐渐低平。前面坡下绿草如茵,芊绵一碧,当中现出十里方圆一片湖荡。环湖俱是参天桂树,繁花盛开,妙香袭脑。左岸大片平地,奇石如林,高低错落,千形万态,拔地而起。琪花瑶草,纷列其上,远远望去,宛若锦绣。当中一座高约十馀丈,广约二亩的平顶石峰,形势尤为奇特。近前一看,乃是一座天生的怪石,石质坚莹,润如美玉,形似一朵灵芝,挺生芳原平野之上。轮囷盘屈,到了近顶之处忽然伸展,成一芝盘。上下四外孔窍甚多,玲珑剔透。尤妙是里面连顶共分七层,每层均有隔断,其平如掌。本来就似天生的一座七层奇石楼阁,再以法力巧思布置点缀,越发巧夺天工。
因忍大师说日内不会有事,除妖之行不宜早去,五女就在小寒山修炼,静待妖尸运数告终的癸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