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全军战意熊熊,可兰俊航最终没有下定决心,尤其是与关风月商议之后,更加不想挥霍这仅存不多的军力,暂时将寻找魔军决战的念头压了下去。
一份破烂的地图被铺在地上,上面有好几处破损和烧蚀的痕迹,经历了如此多的残酷战斗之后还能幸存下来,着实算是幸运。虽然许多地名都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兰俊航照旧在原来的基础上圈圈画画。只不过画到一半兰俊航把笔一丢,拉过安陵城的布防图看了又看,叹了一口气。
「看了那么长时间,看出什么了?」
关风月瞧了一眼地图,又将桌上的茶汤拿来,猛灌一口。
「处处都是陷进,处处都是死路。这地图不看也罢,还不如多看看布防图。但我真的舍不得这城,不过两年时间安陵城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可要是这样一打,又有无数百姓要流离失所!现在不仅家仇未报,还让那候纪坐稳了皇位,他巴不得我赶紧死。」
一提到灭族之恨,兰俊航闭目握拳,可想到现在带的这三万梁军,兰俊航却又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我觉得,他候纪应该不会派梁军过来,最大的可能是借魔军的手除掉我们。而其他的城池,候纪恐怕已经打过招呼,不会放我们进去,若是离了这城,我军只能野战,还会有补给难以为继的危险。西边的斥候派出去了么?」
「派了,梁军骑军和密调室的小队混编,八个小队前出西边四十里,一有情况马上用信鹰回报。但是你真的相信南絮?据南絮讲,回程的时候密调室的人直接失踪了三分之一,想必是追随那主事人去宣泰城了!那密调室主事人可是个捉摸不透的人,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也参与了政变……」
「我相信她。」
兰俊航敲了敲地图:「出了这安陵,已经没有几个人可以让我相信了,更何况……」
他瞥了一眼关风月,后者立刻会意,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我已经让林城主带着老百姓连夜撤离,后续让杨老板接洽,不过那几个门派掌门都是一根筋,怎么说都不愿意走。」
「吱呀!」
门被打开,李云馨端着一碗汤药小心走进来:「兰将军,你的药。」汤药被放在桌上,散着阵阵苦气:「医官说了,将军是强行离开的,若是时间长了可能留下暗疾,最好还是躺下治疗为妙。」
「可我现在哪有时间躺下乖乖治病,要是真有就好了。李大学究,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圆了?尤其是肚子!」
兰俊航说完这番话突然觉得不对,昏迷前他可是亲眼看到李云馨、萧静瑜、南絮和苏红袖被候纪淫玩,难不成李大学究已经珠胎暗结?想到这里兰俊航莫名有些黯然,尤其是想到南絮被候纪绳虐,心中更是阵阵绞痛。
「哦……兰将军说笑了,饿了好几天,进城就是胡吃海喝,不胖不行啊!」
李云馨连忙打哈哈遮掩过去,这几日她在马上都穿着宽大的罩袍,而今天她特地选了稍微宽大的裙装,为了就是遮掩因为被注入虫卵而如怀孕一般的肚子,可没想到竟然被兰俊航看了出来。而在兰俊航昏迷之时,自己和关风月、黄泉、南絮和萧静瑜都已经讨论过,决定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瞒下来,可他们并不知道兰俊航昏迷之前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咚咚咚!」
门又被轻轻敲了两下。
「少爷!」
「韩伯,快进来吧!」
兰俊航急忙收起黯然的眼神,只见韩伯与李福顺打开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顺带也成了李云馨掩饰尴尬的救命稻草。
「小老儿见过关将军,李大学究。」
李福顺见到李云馨先是眼前一亮,接着恢复如常:「一别数年,李大学究依旧风采依旧,杂家有礼了!」
「见过李公公,你们有事先聊,我就不打扰了!」说着李云馨便落荒而逃,只余下李福顺望着李云馨有点「圆」了的身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关风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布防图上,却没有一点要走的疑似,这反而让韩伯和李福顺尴尬起来:「关将军,接下来小老儿要和少爷讲的是有关兰家的私事,关将军能否回避一下?」
「无妨,韩伯,让风月听听也好。」
韩伯一愣,自家少爷竟然叫关风月叫的如此亲密,还让她留下来,他们是不是已经发展处不寻常的关系了?既然兰俊航不让关风月走,韩伯只能硬着头皮说了起来,余下的则让李福顺补充。兰家的惨状听得兰俊航沉默不语,关风月则是心惊不已,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让自己回避。这让她有些担心自己的母亲,他可保不准候纪会不会对关家下手!
「候纪前来监军时,关合就与我大兄关睿生了间隙,尤其是那次酒宴之后,候纪更是当众收买关合。此后清河城一战,关合更是把关家军完全撕裂,更何况归途中他还带着麾下力量脱离大部队,卷走了仅有的给养!他变成这个样子,我并不意外。若是让我说,他关合也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除了大兄关睿,家族之情恐怕已经走到头了。」
听完关风月这番话,韩伯不禁松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韩伯是怎么和李公公认识的?」兰俊航问道。
这确实太奇怪了,自己家的老管家与权倾朝野的红衣大太监李福顺是熟人,说出去别人只会把你当神经病。
「嗨,当年杂家家里闹荒,死了不少人,也是活不下去,只能去当兵吃粮。
进了行伍没过多久,嘿!就遇到韩骞这吊人,领头的则是兰铁亭。兰铁亭那会还年轻,但打仗极凶,每次都是自己提着剑不要命的上!杂家和韩骞一块打了快二十年仗,大大小小也经历了恶战无数。往昔峥嵘岁月……杂家的身边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和这吊人一起混到了兰铁亭的亲兵之中,也算是一等一的老兵油子了。
后来旧军解散,我们这些老头兵很多都没有出路,杂家也是心里一横,便净身进宫,混到现在……嗨,啥都没有咯!」
「老爷四十七岁受封将军时,正逢旧军解散,新军建立。在这个关口,若是他李福顺不那么早做决定,恐怕以后都是一个院子里的人了!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居然割了那玩意去当太监,这事小老儿能笑他一辈子!」
「韩骞,你妈的就知道揭人短!」
说到这里,韩伯不由指着李福顺讥笑起来,惹得李福顺一巴掌将他的手指给拍开去。
没想到两人与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说到发笑之处让兰俊航和关风月也忍俊不禁,露出微笑来,屋中气氛难得轻松起来。可兰俊航接下来的问题,却让韩伯不由得浑身一抖。
「韩伯,告诉我,雨儿她……她现在在哪里?」兰俊航的声音有些急切,仿佛害怕听到那个最不愿面对的答案。
「小姐……」
韩伯抬头望向兰俊航,又与李福顺对视了一眼:「少爷,您……真的想知道么?」
兰俊航脸色一变:「你废什么话,快说!雨儿到底怎么了!」往日兰俊航对韩伯无论如何都是客客气气的,可这会儿如此大声的咆哮却让韩伯有些手足无措。
「小姐在内乱之前,一直都在宣泰城!她还活着,只是……」
「只是什么?」
兰俊航的心猛地一沉,无论于公于私,宣泰城如今却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
「我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他的咆哮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虽然兰俊航努力保持着冷静,但内心的慌乱已难以掩饰。
韩伯叹了口气,目光闪烁,还在衡量着后面的内容到底要不要说出来。他深知兰俊航对韩烟雨的深情,也明白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更担心兰俊航的身体,毕竟受伤未愈,还刚从病床上爬起来没多久,身心俱疲,此时再受如此打击,后果不堪设想。
而李福顺已经忍不住,替韩伯说出了实情:「韩大祭司肯定还活着。但是,自从兰将军出征之后,她便被皇上以献舞为由召入宫中。听闻是神祀中有人与皇上勾连,暗中操纵,这才将韩大祭司弄到宫中去!名义上是献舞,实际上……杂家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事情。」
「这不可能!」
兰俊航的瞳孔猛地一缩,胸中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与痛苦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感到窒息。他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雨儿!……雨儿绝对不会这样的!」
「兰将军,韩大祭祀并非自愿!宫中有强效的迷幻药方子,若不是下了药,韩大祭祀是不会乖乖就范的!」
韩伯听完眼睛一瞪:「你这老狗,这个事情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因为那法子……是杂家想的!」
房间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声偶尔打破这可怖的气氛,就连关风月听闻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皇上本要用强,可又害怕失了韩大祭祀,所以在这之前对她下了迷幻药,又委托杂家秘密去购置各种婚嫁用品,还在宫里特意演了一场戏,为了就是给韩大祭祀制造出假不了的幻境来,好让她以为自己是名门正娶了!之后韩大祭祀便封了龙灵妃,和皇上天天腻在一起,很快就怀了龙子。而太子候纪发动叛乱之前,龙灵妃受孕的消息已经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李福顺的声音越说越低:「在候纪起事的当晚,杂家还特意去摸过韩大祭祀待的宫殿,里面空无一人。结合前面御前司获得的情报,候纪大概率与后宫有染,但韩大祭祀是否在此列,杂家没有确凿证据,不好判断!最大可能是韩大祭祀也被候纪所裹挟而去,腹中龙子恐怕不会被候纪所容,但作为太妃,命应该可以保住!」
兰俊航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呆立当场。自己为国出征,剿灭叛贼,不料未婚妻竟被梁世宗下药奸污,不仅被收入后宫肆意玩弄,还怀了梁世宗的种!更何况韩烟雨此时大概率已经落入候纪手中,下落不明,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