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乌府,才知琴清来了,正和纪嫣然在内厅喁喁细语,两女均是神色疑重,见项少龙回来,勉强露出笑容。项少龙坐下诧道︰「什麽事这麽神色紧张?」
纪嫣然道︰「储君正式下了谕旨,着清姐随驾到雍都去处理冠礼的大小事宜,清姐正为此烦恼,去又不是,不去又不行。」
项少龙剧震道︰「知我者莫若嬴政,这一招命中我的死穴要害。」
琴清愁容满面地幽幽道︰「不用理我不就成了吗?谅他尚未有迁怒於我的胆量,以後看情况奴家才到塞外来会你们好哩!」
项少龙回复冷静,决然摇头道︰「不!要走我们必须一起走,否则只是那牵肠挂肚的感觉,已足可把我折磨个半死。」听到项少龙这麽深情的话,琴清感动得秀眸都红了。纪嫣然道︰「嫣然可扮作清姐的贴身侍婢,有起变故,也可应付。」
项少龙呆了半晌,才作出反应道︰「这确是个可行的办法,且教别人想像不到。必要时我还可使荆俊亲到雍都接应你们。讲到飞檐走壁之术,有谁比得上他呢?」
琴清赧然道︰「我也想学懂攀墙越壁的方法,你们肯教人家吗?」
项少龙和纪嫣然听得面面相觑,琴清这麽娇滴滴的斯文美人儿,若学精兵团般攀高爬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到了晚上,肖月潭才施施然回来。众人忙聚到密室商议。肖月潭道︰「若非有图公在旁默默监察吕贼,我们可能到了黄泉之上,仍是一只只的糊涂鬼。」众人同时色变,追问其故。肖月潭道︰「吕不韦愈来愈欠缺可用之人,所以不得不再次重用以图公为首的旧人,也使图公得以清楚把握到吕贼的阴谋。」
纪嫣然道︰「近来吕不韦非常低调,一副无力挽狂澜於既倒的样子,原来竟是装出来的。」
荆俊狠狠咒骂道︰「这趟我们定要将他碎屍万段。」
肖月潭笑道︰「我们都忽略了吕不韦最後一招杀手涧,就是东方六国的助力,现在六国的君臣,谁不视嬴政为洪水猛兽,只要能扳倒迎政,他们什麽都乐意去做,最好是由嫪毐登位,就更合他们之意。」
项少龙色变道︰「难道他竟敢开放边防,任联军入关吗?」
肖月潭笑道︰「他有这个胆量也没有用,秦军人人忠心爱国,岂肯遵行。况且三晋和楚、燕五国给少龙杀得元气大伤,打开关门谅他们仍未有那挥军深入的豪气,不过六国却分别派出四批死士,人人都是以一挡百的高手,准备在适当的时机,进行精心策划的刺杀行动。已定的四个目标就是嬴政、少龙、昌平君和李斯。」
嬴政和项少龙成六国必杀的对象,当然不在话下。昌平君和李斯都是陪着嬴政出身的文武两大臣,若有不测,会令文武百官在无人统领下,让吕不韦有可乘之机。项少龙暗忖最要杀的人当是王剪,不过可能吕不韦到现在仍未知王剪已潜回咸阳。秦国正在大时代转变的关键时刻中,只要小盘登上宝座,吕、嫪两党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陶方沉声问道︰「这批人现在是否已身在咸阳呢?」肖月潭道︰「他们为了隐蔽行踪,目下都藏身在附近的山头密林处,饮食均由图公负责供应,各位该明白这点对我们多少有利吧。」
纪嫣然道︰「图总管知否他们行动的细则?」肖月谭道︰「这事由许商这都卫统领负责,只要能生擒此人,肖某自有手段教他乖乖招供。」
滕翼道︰「只要许商肯走出城门,我们便有把握将他生擒,再交由先生迫供。可是若他留在城内,我们除非和他正面冲突,否则难奈他何。」许商本身是第一流的剑客,寄居仲父府,出入都有大批亲卫,城内又是他都卫的势力范围。要杀他可能仍有点机会,但若要将他生擒,自是难比登天。
肖月潭由怀里掏出一轴图卷,摊在桌面,道︰「这是仲父府的全图,包括所有防御设施和密室,但若只以智取,不以力敌,并非全无生擒许商以至乎刺杀吕不韦的可能。」顿了顿又道︰「图公已准备了一种烈性麻醉药,只要下在仲父府的几口水井里,喝下者三天内都休想醒过来。」
荆俊喜道︰「果是妙着!」
项少龙问道︰「图老既有参与吕不韦的密议,是否探悉得他的全盘计划呢?」
肖月潭冷笑道︰「就算图公没有与闻其事,但吕贼的动静怎瞒得过图公。吕贼的计划是要双管齐下,当嫪党在雍都举事时,他就会在咸阳起兵,尽杀反对他的人。」顿了一顿续道︰「关键处是能否杀死嬴政,只要嬴政身死,他便可以讨嫪为名,将大秦军权握在手里。」
陶方皱眉道︰「假设嫪毐失败,吕贼岂不是要好梦成空?还落得背上作反的臭名。」肖月潭道︰「所以吕贼特命管中邪潜往雍都,配合六国的高手,主持刺杀的行动,凭此人高超的箭术,这并非全无可能的事。说到底雍都非是嬴政的地头。」众人心下颤然,若不先一步除掉此人,确是最可怕的威胁。
项少龙叹道︰「此事不幸给我们猜中,有没有办法可以知道他的行踪?」肖月潭摇头道︰「这可说是老贼最後一着厉害棋子,故恐怕除他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吕贼的成败,全系在能否刺杀嬴政这关键上,否则他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纪嫣然道︰「那乌果岂不是险上加险?」乌果脸色转白,不过只要想想管中邪的盖世箭术,谁都不会怪他胆怯了。肖月潭捋须笑道︰「诸位这叫关心则乱,其实管中邪亦非没有可寻之迹,首先,他第一个要刺杀的必是嬴政,又或四项刺杀同时进行。否则打草惊蛇下,刺杀行动就不灵光。」
乌果登时松了一口气。纪嫣然道︰「那麽刺杀行动该集中在雍都才对,只有那样,才可把责任全推到嫪毐身上。」接着微笑道︰「善战者,斗智不斗力,吕、嫪两党最大的问题是互不信任,互相暗算。照嫣然猜估,吕不韦定把刺杀行动瞒住嫪毐,而储君身边的近卫里,也该有吕贼的内奸。只要我们将消息泄露给嫪毐知道,说不定可收奇效。」
项少龙绝不担心小盘的龙命,否则历史上就没有秦始皇其人,也不担心昌平君和李斯,其理也是相同。他担心的只是乌果。滕翼这时道︰「最可靠的还是先一步杀死管中邪,而我们还要顾及自身的安危,因为着我和小俊有什麽不测,吕贼就可公然把都骑军接收过去了。」管中邪乃智勇双全的人物,有他暗中主持六国的刺客联军,谁敢掉以轻心。
肖月潭忽然道︰「乌果扮成少龙,那少龙也可扮成乌果,如此就更万无一失。」众人齐声叫绝。陶方怀疑道︰「时间赶得及吗?」
肖月潭欣然笑道︰「早在制作假面时,肖某心中已有此念,故而两张脸皮一起制作,否则怎会须那麽多天工夫呢?」众人纷纷赞叹,都对肖月潭的智计佩服得五体投地。接着商量行事的细节,决定把追查管中邪行踪列为首要之务,并定下种种应变计划。
当夜项少龙好好睡了一觉,翌晨故意在早朝现身,让吕不韦等看到他的病容,并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那天的讨论集中到即将来临的冠礼上去。吕不韦主动提出留守咸阳,小盘装作拗他不过,勉强接受了。
早朝後,小盘与项少龙、昌平君、昌文君和李斯四人在书房商议。昌平君和李斯先後作出报告,都是关於往雍都和冠礼的程式。小盘听毕後道︰「众卿均知这是吕、嫪两党最後一个推翻寡人的机会,在这方面众卿有什麽对策呢?」昌文君道︰「这事微臣已有周详计划,首先这次赴雍都的船队,不但式样如一,且全部挂上王旗,教敌人难以认识那一艘是储君的驾座舟。再配以轻便的小型战船开路,沿岸更在战略点驻紮精兵,可保旅途的安全。」
小盘点头赞好,然後道︰「不过最危险的却是在抵达雍都之後,嫪贼怖置多年,等待的便是这一刻,绝不能粗心大意。」昌平君道︰「安谷傒会先领一万精兵进驻雍都,把关防完全接收过来,微臣才不相信嫪毐敢於此时抗命。」
项少龙皱眉道︰「安大将军何时回来的?」
小盘乾咳一声道︰「由於上将军卧病在家,寡人不敢惊扰,所以才没将此事告诉上将军。」
李斯等三人都垂下头去,噤若寒蝉。
项少龙光火道︰「储君已胸有成竹,那还须臣下筹画,不若臣下留在咸阳养病好了。」
李斯三人的头垂得更低了。小盘不慌不忙的道︰「上将军万勿误会,现在寡人就是要向上将军请教。」
项少龙断然道︰「若不早一步给臣下知悉所有布置和手上可用之兵,此仗必败无疑。」
小盘四人同时愕然。项少龙心想这就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了。有了从图先得来的珍贵情报後,他就更有把握应付这场前门有吕、嫪两党,後方有小盘这寡情薄义的小子的两面战争。
小盘肃容道︰「上将军何出此言呢?」
项少龙心知肚明小盘重视自己说话的原因,皆因从小到大,小盘都视自己为天人,方能纵横不倒。而自己屡次助他渡过难关,更在他心中建立了无可比拟的智勇形象。换了其他人,即使是王剪、李斯等,也休想可把这未来的秦始皇吓倒。
项少龙不答反问,淡淡道︰「安大将军这趟从楚境调了多少人回来?」
小盘犹豫片刻,无奈道︰「调了五万人回来。」
项少龙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便知小盘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悠然道︰「其他的四万兵员驻在哪里?由何人统率?」他怎还不明白这批大军要对付的除了吕不韦外,尚有滕、荆和乌族的战士,却故意迫小盘说出来。小盘边翻看桌上文件,边若无其事的道︰「这是应付紧急情况的後备部队,由尉僚指挥,可从河道迅速增援雍都或咸阳。」接着有点不耐烦的道︰「上将军仍未答寡人刚才的提问呢?」
天下间怕只有项少龙一人胆敢这样和小盘对话。李斯等都不敢插口。项少龙淡淡道︰「任吕、嫪两党如何倡狂,也不敢以卵击石的公然作反,所以他们定是先采暗杀的手段,只要行刺储君成功,天下大乱,奸党才能混水摸鱼,得到最大利益。」昌文君忍不住道︰「这点我们早想到,且有对付的方法。」
项少龙沉声道︰「假设刺杀行动由管中邪暗中主持,参与行动者乃六国派来千中挑一兼经过严密训练的第一流刺客,而且在冠礼时储君又不得不亮相,更而禁卫内侍中又有内应,君上是否仍那麽有把握呢?」包括小盘在内,各人无不色变。当年小盘赴德水春祭途中被外来刺客袭击,幸好误中副车一事,仍是记忆犹新。现在多了个箭法惊人的管中邪,谁敢拍胸保证不会出事。
昌平君愕然道︰「但据消息传来,管中邪该仍在韩境与韩人僵持不下。」
项少龙道︰「那只是障眼法,际此紧要关头,吕不韦怎会不把爱婿召回来,这就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了。」他的话有庞大的说服力,不怕众人不信。
小盘龙目寒光烁闪,盯着项少龙道︰「上将军这消息从何而来?」
项少龙早知小盘必有此问,微笑道︰「吕不韦在六国有朋友,微臣何尝不是。」
小盘呆瞧他半晌後,点头道︰「上将军可有什麽应付之策?」
项少龙打蛇随棍上道︰「储君首先要将虎符赐给微臣,让微臣有调兵遣将的能力,微臣才有办法处理此事。」
这正是项少龙最厉害的一着,且不由小盘不答应。在秦国,凡是帅将级的人物,例如项少龙、王剪、安谷傒、昌平君等,都获赐半边虎符,另一半则由小盘掌握。遇有领兵出征,率兵将领可获另一半的虎符,如此才算合法获授兵权。不同级数的将领,持着的是反映身分的虎符,规限了带兵人数的多寡。
在大将军级数以上的将帅,不但没有兵员数目的限制,还可在各地调动和招募新兵。一旦征战回朝,另一半虎符重归朝廷,兵员也回到中央,各将领只能依官阶大小拥有自己的亲兵,兵权重新回到君主手上。项少龙乃仅有的两位上将军之一,如若持有完整的虎符,便等若军方的最高统帅,那时除了小盘外,谁也不能收回他的虎符。所以假若项少龙手握完整的虎符,便等若将军权握在手里,那时小盘若要对付他,绝不能派出像尉僚那种低级的新将领。唯一之法就是小盘自己来处理他。
由此可见虎符之事关重大处。但项少龙却不怕小盘不答应,是基於三个原因。首先,小盘会想到项少龙陪侍在侧,到了雍都後,便可从容算计他,不怕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况出现。其次就是项少龙蓄意制造出一种形势,令小盘不得不以此来诓骗他和安抚他。最後的原因更微妙,因为小盘对他才干的信心已是根深蒂固,确信他这样做会对他有利无害。所以项少龙才不愁他不答应,还不会查根究底,显示出对项少龙的不信任。
果然小盘呆了刹那光景,即微点其龙首答应道︰「就如上将军所请吧!」
项少龙压下心中的狂喜,淡淡道︰「储君冠礼之日,就是微臣献上管中邪首级之时,否则储君可以军法治我以罪。」
小盘眼中掠过复杂之极的神色。项少龙心中暗叹,乘机辞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