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园一拍项少龙的假肚腩,笑道:「若非看见你的神色也像我般骤然大吃一惊,说不定会给你这假肚腩瞒过,你的样子变得真厉害。」
项少龙坦然道:「我当然要吃惊,怎知你会否出卖我?」
李园不悦道:「我李园怎会是这种卑鄙小人,在战场上分高低,死而无怨,但那能在这时刻落井下石?」
项少龙叹了口气,想起龙阳君,但又不能从他而联想到卑鄙小人这形容词。李园讶道:「看你的神情,似乎真有老朋友曾背叛你。」
项少龙望往车窗外的齐都大道,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以前他对李园的信任,实远不及上龙阳君。不过李园之所以仍能这麽讲义气,皆因李园的楚国,尚未有三晋那种首当秦国之冲的切身之痛。
李园伸手搂着他肩头道:「今午我才见过韩闯,他对你当日在战场上冒杀头之险,将他释放,仍非常感激。只憾君命难违下,难对你施以援手。不过我却不大相信他,这家夥耽於酒色财气,生活靡烂,说不定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见项少龙神情落寞,续道:「少龙真厉害,连打败仗都败得这麽漂亮,还避过了三晋的重重追捕。现在人人都相信你已回到中牟去,那猜得到你摇身一变,竟成了凤菲这人间绝色的管事,还到了临淄来。」
项少龙收摄心神,问道:「你为何会有空到这里来呢?」李园笑道:「你该猜到点端倪吧!两次合纵,齐人不但没有参加,还在扯我们後腿,所以我们五个合纵国联合起来,希望可以捧起二王子田建当齐君,扳倒大王子田生和田单的一党。我去见仲孙龙,正就是为了此事。」
项少龙道:「这麽说,吕不韦则为支持田单而来了。」李园双目寒芒闪过,冷哼道:「吕不韦仍以为自己有以前的声威,确是痴心妄想。现在谁都知道,真正在秦国具有权势的人,就是少龙你。哈!你知否就快可极尽神气地以项少龙的身分随处走动呢?」
项少龙愕然道:「此话怎说?」李园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五个合纵国,都在少龙手上败得一塌糊涂,无力再战。不能战便只好求和,所以各国都分遣密使入秦说项,希望不会被你们选作第一个攻击目标,少龙须在此事上须帮小弟一个忙。」
项少龙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帮你。说真的,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领兵攻打你们。」李园叹道:「少龙就是这样一个人,否则就不会肯放过韩闯!」
项少龙苦笑道:「就算谈成和议,但想要我小命的人仍有很多。」李园笑道:「和议若成,那时只要你大大方方的出来亮相,让所有人都知道项少龙在此,保证没有人敢动你。谁不知道你是嬴政最尊敬的人,谁肯作开罪你而招来报复。」
顿了顿续道:「前些时因你生死未卜,嬴政大发雷霆,下令全力攻赵,命桓齮、杨端和、蒙武、蒙恬四人趁李牧被牵制在中牟的时机,大举侵赵,每战均不留降卒,杀得赵人叫苦连天,还损失了大片土地,偏是韩、魏又袖手不理,韩晶、郭开等都不知多麽後悔曾支持蒲鹄,弄至这等田地。」
项少龙大生歉疚,却又感无能为力。
李园忽又兴奋道:「照少龙看,可否让吕不韦永远都回不了咸阳呢?齐人虽会护他,但我们却可在途中伏击,杀他个全师覆没。」
项少龙虽大为心动,却知吕不韦此时定死不了,沉声道:「吕不韦已时日无多,我们实不用多此一举。而且谁都不希望吕不韦死在自己的国境里,还是集中精神弄倒田单好了。」
李园提起田单,便心头火发,怒哼道:「田单当日联同春申君来害我,此仇此恨我定然要跟他清算。」接着压低声音得意道:「这趟襄王废去田生的太子身分,皆因爱妃宁夫人指田生对她有不轨企图。哈!少龙可知宁夫人是何人,她就是清秀夫人的亲妹子。」
项少龙暗忖原来如此,看来这应是诬陷居多,李园连这麽秘密的事都告诉自己,可知他是绝对的信任他项少龙。李园又道:「你该没有忘记清秀夫人吧?她到咸阳时还见过你,今趟也特地来了,现在住到了王宫去,我则住在你隔邻的别馆。」
项少龙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对世事恬淡的美女,没料到忽然间大家又在同一个城市里。李园笑道:「凤菲该是少龙的囊中之物吧!」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胡猜,我在这只是个下人管事,不过此事或要请李兄帮忙,因为除了仲孙龙外,吕不韦也对她有所图谋。」李园欣然道:「这个容易,只要我们一道回楚,谁敢来动我。」
项少龙正容道:「李兄千万莫要轻敌,吕不韦和田单都非是可任由摆布的人,说不定会发动阴谋,让田生登上王位。」李园露出凝重神色,点头道:「少龙说得对,我确有点失於轻狂。」
项少龙见听松别馆在望,道:「最好让我在此下车,因我不欲太过张扬。」李园依依不舍道:「可否约个时间明天叙叙,我还未知道你为何会来到这里,更成了凤菲的管事。」
项少龙道:「明天怕不行,我看情况吧!」两人约了联络之法,项少龙才溜下车去。
项少龙踏入听松别馆时,守门的众家将均肃然起敬,神态与以往截然不同。项少龙心知肚明是甚麽一回事,其中一人已道:「雷允儿等刚被送回来,只受了点皮肉之伤。沈爷真行,竟可使仲孙龙都要乖乖地听你的话放人。」
项少龙道:「大小姐回来了没有?」
另一家将躬身道:「回来了有小半个时辰,还命沈爷立即去见她。」
项少龙顺口问道:「谈先生有没有一道回来?」
家将答道:「谈先生到了他下脚的听梅馆去,怕明天才会回来。」
项少龙知肖月潭是要去为他打听消息。点了点头,迳自往内院找凤菲。
才跨入凤菲所居内院主楼的门槛,小屏儿迎了上来,俏脸掩不住惊喜神色,道:「你终於回来了。」
项少龙低声回道:「累小屏姐担心了。」
小屏儿故意沉下脸去,垂头道:「谁关心你了,不过小姐正等得心焦。」
项少龙伸手把她搂入怀里,好言安慰後,小屏儿这才露出笑容,牵着他登往楼上。凤菲铅华盛装尽去,换上便服,坐在小厅一角,见他到来,不知是否想起昨晚被他强吻一事,俏脸微红,但又欣然道:「你回来了!教人担心死哩,快坐下!」
项少龙规规矩矩地在她对面席地坐下,微笑道:「大小姐定把齐国王室迷得神魂颠倒了。」凤菲狠狠白了他一眼,令他心中一荡时,这俏佳人道:「你究竟凭甚麽手段,竟可令存心惹事的仲孙龙放人?」
项少龙淡淡道:「凭的当然是三寸不烂之舌,大小姐可满意这答案。」这句本是无心之言,但听在凤菲耳内却完全变了另一回事。粉脸刷地飞红,大嗔道:「人家尚未和你算昨晚的帐,你竟……我……」
项少龙这才知道犯了语病,尴尬道:「我真没有那个含意……嘿……」凤菲更羞得无地自容,垂下连耳根都红透了的螓首,不知所措,一副六神无主的诱人样儿。项少龙也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凤菲的诱惑力绝不在纪嫣然或琴清之下,若非知她心有所属,项少龙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对她施展挑逗。
好一会凤菲才稍复常态,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不该这样和你独处一室的。但偏是我们说的话不可让别的人听到。」又横了他一眼道:「你定须恪守规矩。」
项少龙心中苦笑,若她再以这种神态和自己说下去,真不知自己的定力能支持多久。吁出一口气道:「田单对大小姐态度如何呢?」凤菲俏脸仍红霞未退,怔了半晌,才懂答道:「表面当然是客客气气的。但我却知他在探我口风。我那能像从前般信任他呢?自然不会告诉他实话。唉!现在凤菲再弄不清楚和你的主从关系了。都是你害人。」言罢又垂下头去。
项少龙不由後悔,昨晚强索了她的香吻後该乘胜追击,打铁趁热。如今弄得双方关系暧昧,气氛尴尬,但又充满强烈的挑逗意味。假若她昨晚不是诓说自己是她的秘密恋人,无论她说出何人,他都不会有那异常之举。两人一时都不知说甚麽才能打开僵局。
凤菲终打破沉默,轻轻道:「你这人真教人莫测高深,以仲孙龙一向在临淄的目中无人,横行无忌,怎会卖你的账?但你却不肯告诉人家,凤菲应否怀疑你与他达成甚麽秘密协议,出卖了凤菲?」
项少龙不悦道:「你又不信任我了。」
凤菲别有含意地瞅了他一眼,娇柔的垂下眼帘,出奇地温柔道:「刚才赴廷宴时,凤菲曾诚心向谈先生询问和你相处多天後,觉得你的人品如何。谈先生精擅相人之道,言出必中。以前便曾警告我说吕不韦绝不可信,所以凤菲对他的看法非常重视。」
项少龙心中好笑,肖月潭是否精於相法,他仍不大了解,但对吕不韦的看法自是不会错。淡然道:「那他怎麽说。」
凤菲秀眸闪过奇异的神色,低声道:「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我不敢苟同,第二句却令我生出非常古怪的感觉。」
项少龙再不像从前般怕给人发现自己的身分了。大不了就托庇於李园,这里又是齐人作主,谁敢冒开罪秦、楚两国之险,来对付他项少龙?就算是吕不韦,在表面上都要维护他,否则小盘必不会让他脱罪。故此闻言只是好奇心大起,道:「愿闻其详!」
凤菲幽幽的白了他一眼道:「谈先生说你是个守正不苟的君子,可以绝对的信任你。」
项少龙失声道:「正人君子就不可和美人儿亲嘴吗?若我是正人君子,你自可毫无保留的予以信任,有甚麽好奇怪的?」
凤菲本在紧绷着俏脸,旋已忍不住「噗哧」娇笑,又像怪他引她发笑般盯了他一眼,微嗔道:「正人君子自可以亲女儿家的嘴,但强迫女儿家亲嘴的却绝非正人君子,既然非是正人君子,我为何不能怀疑你与仲孙龙秘密勾结?」
项少龙不怀好意的笑起来,瞧着她玲珑浮凸的上身,故意露出贼贼的笑容道:「若我不是正人君子,凤小姐昨晚就要贞操不保。」
凤菲本回复正常的如花玉容又再飞起红霞,大嗔道:「你愈来愈放肆了。」
项少龙洒然耸肩道:「正因我是这样一个人,才弄到穷途末路。对我来说,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本身都可享有相同的权利,所谓尊卑上下,只是职位和责任不同吧!大小姐如不喜欢,小人便装回未亲过你前的样子好了。」
凤菲大发娇嗔的道:「你可否不再提这件事呢?」
项少龙深深享受两人间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摊手道:「这可是你先提说的,不要说过了又拿来责怪我。」
凤菲拿他没法,叹道:「算我这做主子的怕了你这恶执事,就当是人家求你,快说明仲孙龙究竟为甚麽肯放人?否则凤菲今晚岂能安寝?」
项少龙遂把整件事和盘托出,只瞒了李园认出自己是谁。使凤菲听起来就像他仗义帮忙般。
凤菲杏目圆睁道:「你知否解子元是甚麽人?」
项少龙不以为意道:「当然知道,他的官职看来不低。」
凤菲责怪的道:「怎止如此,他不但是一品大官,还是着名的才子。兰宫媛的歌舞大部分便是他编的。此人更是二王子田建的陪读侍郎,所以仲孙龙也不得不给他面子。」
项少龙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当然不会大感震惊。凤菲讶然瞧着他道:「为何你好像一点也不为意的样子。你求财之外不是也求功名吗?李园或解子元任何一人都可令你飞黄腾达,而你却一点不放在心上似的。」
项少龙心中叫糟,知道已露出不好弥补的马脚,索性胡诌道:「小姐的情人不是项少龙吗?若论天下贵人,还有谁能比他更强?」凤菲眼神闪烁,瞬间神色回复往昔的清冷,秀目生辉道:「沈执事可想知道为何谈先生说我可绝对信任你时,我心中会生出非常怪异的感觉呢?」
项少龙知道她对自己的疑心已像黄河泛滥的一发不可收抬,苦笑道:「大小姐最好不要说了。」凤菲嗔道:「我偏要说,你这人最没上没下的,告诉你吧!当谈先生说这话时,就像认识了你十多年般,不经半点思索,更没有丝毫犹豫。」
项少龙心中叫苦,男人始终不及女性心细。大处尚可稳守,小处便破绽百出,连肖月潭这老江湖都不例外。凤菲狠狠盯着他道:「昨晚凤菲更亲身体会到你可恨的风流手段,明白你非是不爱女色的人。而你却偏能对淑贞、秀真她们不屑一顾,这是甚麽一回事呢?」
项少龙心慌意乱的招架道:「或者怕是大小姐对男女之事经验尚浅,把我那九流的招数也当了是天下无敌的神功吧!」
凤菲羞不可仰大嗔道:「还要胡言乱语。」
项少龙举手投降道:「我们曾有君子协定,不再提亲嘴这件事,但你偏又先提起来了。」
凤菲红得像喝醉了酒的俏脸现出似嗔似怨,娇艳无伦的神态,佯怒道:「不准你再胡扯,告诉人家为何今天你忽然会多了个小肚腩出来,又长出了这麽多花白的须发?」
项少龙豁了出去,讶道:「你昨晚感觉不到这伴了我几年的肚腩吗?我的白发是因知道大小姐另有情郎後,深叹无望而一夜白头的。」
凤菲忽然垂首,默然无语。项少龙则不知所措的静待着。像过了整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後,凤菲回复了平静,轻轻道:「为何凤菲不早点遇上了你?我活了二十一年,从未试过像刚才的投入了忘忧的境界。」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刚才自己也忘掉了远在咸阳塞外的妻儿。
凤菲吁出一口仙气,淡淡道:「你确是个正人君子,否则这刻就会乘虚而入,得到人家的身体。现在人家的命运已和你连系在一起,可以坦白告诉我你是想瞒过甚麽人呢?」
项少龙松了一口气,心知她仍末猜到自己是项少龙,道:「自然是要瞒过赵人,若被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定会不择手段来对付我。至於谈先生,则是在邯郸时便是素识,大小姐现在该明白小人的苦衷了。」
凤菲哂道:「不要再在我面前装作『下人』的神态好吗?凤菲甚麽人未见过,但却没有人比你更有威严,偏又见色不乱。唉!夜了!你也辛劳了整天,回去休息吧!」
项少龙如获皇恩大赦,连忙施礼起身,便要离去。凤菲大嗔道:「你好像很急於离开的样子。」
项少龙知道她心情矛盾,不过她的娇媚神态确令他再难以像凤菲所称道的那麽有自制能力,移了过去,半蹲下来,伸手挑起她下颔,低声道:「正好相反,小人实在是很不想离开。但若留下来,又会无法克制。」凤菲像失去了反抗意志般任他完成这轻薄的动作,星眸半闭道:「你不会的。是吗?」
项少龙重重吻下去,痛快地享受了她热烈反应的一吻後,才振作意志悄悄离开。到楼下时,小屏儿正坐在一角等他。他将小屏儿拉来坐在怀里,小屏儿怯生生地道:「你跟大小姐……」
,项少龙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大小姐应该心有另属,我不敢高攀。小屏姐会怪我吗?」
小屏儿摇摇头,低声道:「如果大小姐真的喜欢你,那小屏儿只会高兴。只是以你的能力,是无法保住大小姐的。」
项少龙点点头,抱着她娇嫩的身躯,回应道:「这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事,我只要能保住小屏姐就好了。」
小屏儿感激地献上香吻,两人温存片刻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