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急不及待的项少龙偷偷溜到街上,故意绕了一个圈子,才来到城西贫民聚居的地方。虽说是穷民,生活仍不太差,只是屋子破旧一点,塌了的墙也没有修补罢了!这里的人大多是农民出身,战争时农田被毁,不得已到城市来干活。他依着地址,最後来到朱姬所说的南巷。这时他亦不由紧张起来,抓着一个路过的人问道:「张力的家在那里?」
那人见他一表人材,指着巷尾一所围着篱笆的房子道:「那就是他的家了!」接着似有难言之隐,摇头一叹去了。项少龙没有在意,心情轻松起来,暗忖应是这样才对,举步走去,来到门前,唤道:「张力!张力!」
「咿呀」一声,一位四十来岁样貌平凡的女人探头出来,惊疑不定的打量了项少龙一会,问道:「谁找张力?」
项少龙微笑道:「你是张家大嫂吧!」由怀中掏出玉坠,递到她眼前。
「砰」的一声,张嫂竟像见了鬼似的猛地把门关上。项少龙给她的反应弄得楞在当场,呆子般望着闭上的木门。不一会屋内传来男女的争辩声。项少龙反心中释然,养了十年的孩子,自然不愿交还给别人,惟有在金钱上好好补偿他们了。伸手拿起门环,轻叩两下。
顷刻後门打了开来,一名汉子颓然立在门旁,垂着头道:「大爷请进来。」
项少龙见他相貌忠诚可靠,暗赞朱姬的手下真懂拣人。步入屋中,只见那妇人坐在一角,不住饮泣,屋内一片愁云,半点生气也没有。更不闻孩子的声音或有什麽孩子衣物。项少龙皱眉道:「孩子呢?」
那妇人哭得更厉害了。张力双目通红,痛心地道:「死了!」这两个字有若晴天霹雳,轰得项少龙全身剧震,差点心脏病发,骇然叫道:「怎麽死的?」
张力凄然道:「旧年燕人来攻邯郸,所有十三岁以上的孩子都被徵召去守城,被燕人的流箭射杀了。我们虽受了大爷你们的金钱,却保存不了孩子,你杀了我们吧!活下去亦没有什麽意义了。」
项少龙失声道:「可是他去年还未足十岁啊!」想起刚才指路那人的神态,才明白是为他们失了儿子而惋惜。
张力道:「只怪他生得比十三岁的孩子还高大,一天在外面玩耍时,被路过的兵哥捉了去。」
项少龙颓然坐下,把脸埋在两手里。天啊!秦始皇竟然死了,怎麽办才好呢?不!这是没有可能的,这对夫妇定是骗我。但看其神态,又知这是实情,尤其一边墙的几上,正供奉着一个新牌位。张力在怀里掏出一个玉坠子,递给他道:「这是从他屍身取来的,他就葬在後园里,大爷要不要去看看?」
项少龙挪开双掌,眼光落在玉坠子上。一个荒唐大胆的念头,不能抑制地涌上心头。他站在牌位前寻思良久,以特种部队渗透匿踪的角度,把这个念头不断地盘算推敲,终於确定了缜密完善的计画。
项少龙当下给了张力夫妇五十两金子,说是那位富家千金给他的报酬,嘱咐他们绝不可说出小孩已死的事情,并尽快改名换姓远避他乡,能走多远就多远。左邻右舍凡有来往者,则一律各给五两金子,要他们各自离开觅生。这些贫苦人家得了金子,马上卷起铺盖行李,不到半天工夫就走得光光。一堆露宿在外的贫民,马上抢着挤进这些破烂屋里,转眼间就住满了人。
项少龙安排妥当,回到隐龙居,直接去赵妮住处,寻着赵妮便往後园而去。
赵盘独自一人在後园内练剑,专注用神,但项少龙才踏进园内,他便察觉到了,如见到父亲般持剑奔来。
项少龙「嚓!」地拔出李牧所赠的名剑血浪,大喝道:「小子看剑!」赵盘眼中精光一现,挥剑往他劈来。项少龙摆剑轻轻松松架着,肃容道:「当是玩耍吗?狠一点!」
赵盘一声大喝,展开墨子剑法,向项少龙横砍直劈,斜挑侧削,攻出七剑。到第七剑时,终因人小力弱,被反震得长剑甩手掉在地上。赵盘一面颓丧,为自己的败北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项少龙为他拾起长剑,领着他到园心的小桥对坐在低栏处,拥着赵妮的纤腰,正容道:「妮儿、小盘!你们是否真有决心排除万难助我除去赵穆这大奸人?」
赵盘闻言立即点头,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把赵穆和大王杀了。」
赵妮望着项少龙道:「若非夫君早有预防,妮儿已遭王兄与赵穆毒手,小盘更自不待言。妮儿已是项家的人,项郎有何计画需要我们母子,只管明言。」
项少龙沉声对小盘道:「你不是和太子是好朋友吗?」
赵盘不屑地道:「他从来不是我的朋友,只懂凭身份来欺压我,娘从了你後,他便整天向人说娘是淫娃荡妇,若可以的话,我连他也要杀掉呢。」旋又颓然道:「但就算我像师傅那般厉害,也杀不了他们,否则师傅早就把他们杀了。」
项少龙惊异于赵妮与小盘精到的推论,微笑道:「你们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不若我们做个分配,赵穆由我对付,孝成王这昏君则交给小盘处置,好吗?」赵盘那想得到项少龙这麽看得起他,瞪大了眼睛,呆看着这敬佩的「父亲」。赵妮更是惊讶地张着小嘴,不敢置信。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们依我吩咐去做,绝不可泄露半句出去。但从此以後,你们母子可以相见却不能相认,这样也可以吗?」
赵盘讶异地望向赵妮,後者坚定地点了点头。赵盘立即跪倒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小眼通红道:「赵盘什麽都肯做。」
项少龙低喝道:「站起来!」
赵盘霍地立起,眼内充满了渴想知道的神色。项少龙微微一笑道:「我想使你成为统一六国的秦始皇!」
赵妮与赵盘皆呆在当场,赵盘嗫嚅道:「什麽是秦始皇?」
项少龙把整个事情缘由还有张力夫妇的安排都告诉赵妮与赵盘後,把玉坠挂到赵盘颈上。由这一刻起,他就是秦国王位的继承者嬴政。赵盘的神色又惊又喜,但眼神却坚定不移,充满一往无前的决心。没有人比他这个长居王宫的小孩,更明白这机会是如何难得。也惟有成为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君主,他才有能力杀死赵王。他不但恨赵王,亦恨每一个袖手旁观,任别人欺侮他们母子的赵人,而现在只有项少龙能使他完全信任,也只有项少龙能让他得到这乱世中最大的力量。
项少龙忍不住抱住赵妮与小盘,来到战国时代後,第一次感觉自己有妻子小孩的家庭感觉。赵妮更是幸福地望着这生命中最爱的两个男人,死里逃生之後,只要能永远在他们身边,名份什麽的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项少龙跟赵盘交代妥当後,前往雅夫人处。赵雅脸色苍白疲倦,显然这段日子非常难过。项少龙心疼道:「雅儿要注意身子,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勉强,顶多我们提早摊牌,先把你们救出王宫再说!」
赵雅微颤道:「不!这样会让大家都走不成的,雅儿只要知道少龙在乎人家就够了,千万不可因此而误了大局!」
项少龙道:「我最担心雅儿跟小昭、赵大他们,如果我们顺利逃走,赵王必定会迁怒于你,赵穆更不可能会放过你的!」
赵雅猛下决定地道:「如今要保护雅儿跟小昭他们,唯有牺牲雅儿的名声。只要大家都认为雅儿出卖了少龙,但却被少龙识破,反过来利用雅儿,这样赵王与赵穆就不会怀疑我们了。」
项少龙大惊道:「这怎麽可以?雅儿岂不是会被众人唾骂,以後还怎麽做人!」
赵雅凄然一笑道:「项郎不必担心,雅儿早已习惯,只要项郎一人相信我就够了!」
项少龙颓然道:「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房外微微脚步声响起,赵雅警觉地压低声音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项郎记紧不可露出马脚,否则全盘皆输,大家都没得活命了。赵穆已经派人把我这跟嬴政那里全部都换成他的人,赶紧把消息给雅儿吧!」
项少龙亦有所觉,故意叹道:「看来除了强攻质子府外,再没有其他方法可救出赢政,不过乌家的子弟兵人人能以一挡十,我的计画定能成功,赵穆和孝成王休想活过农牧节。」
赵雅稍提高声音道:「少龙最好告诉我当日行事的细节,让我和三公主好好配合你,才不致到时会有错失。」
项少龙微笑道:「不用紧张,过几天我才把安排详细告诉你,因为其中部份仍未能作最後决定。」
赵雅对他眨眨眼道:「少龙!这几天有没有听到关於人家的闲言闲语?」
项少龙会意地道:「你是说齐雨的事吧!怎麽会呢?我绝对信任我的好雅儿,明白到你是虚与委蛇,以瞒过赵王对我们的怀疑。」
赵雅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笑道:「不去看你的美丽公主吗?」
项少龙站起身来抱住赵雅,在她耳边低声道:「我项少龙对天发誓,一定会将雅儿救离赵国,随我到天涯海角,厮守终生」
赵雅终忍不住热泪盈眶,抱住项少龙痛吻不已。
接着的几天,乌家全力备战,兵员和物资源源不绝秘密由地道运进城堡内。项少龙亲自训练那七十七个乌家的特种部队,而他所用的方法,使滕翼这精通兵法的人亦为之倾倒,那想得到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训练方法。
他亦不时往见赵妮与小盘,教小盘如何扮在穷家过了十年的嬴政,到後来反是由小盘告知他自己想出来的东西。项少龙见他这麽精乖,大为放心。不知不觉,离农牧节只有三天时间。情势顿时紧张起来。现在项少龙最担心是朱姬,若她走不出来,他们便真的要强攻质子府了,没有了她,小盘亦成不了嬴政。所以他们另有一套应变计画。
这天午後,离去了整整七天的肖月潭终於回来了。进入密室後,肖月潭神态大是不同,歉然向乌应元和项少龙两人道:「首先!图爷着肖某先向你们道歉,因为先前实存有私心,言语间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保证由这刻起,我们会诚心诚意与诸位合作。」
乌应元如在梦中,不知项少龙使了什麽手段,使这人态度大改。项少龙却心中惊檩,知道这图先是个果敢英明的人物,如此一来,才有可能成事。
肖月潭道:「幸好得少龙提醒,否则图爷说不定会给赵人抓到。」
项少龙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肖月潭道:「随我潜入城共有三十人,都是一等一的强手。」顿了顿道:「图爷身边有一百二十人,亦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好手。」
项少龙道:「肖先生最好命入了城的所有人全到乌府来。」
肖月潭一呆道:「少龙是否想和赵人打一场硬仗?」
项少龙微笑道:「可以这麽说,也不可以这麽说,先生请恕我卖个关子,後天我会把全盘计画奉上,事关重大,请先生见谅。」
肖月潭笑道:「少龙如此有把握,我反更为放心,现在图爷藏在城外一处山头的密林里,静候我们把政太子和夫人送出城外。」
乌应元笑道:「先生真行,那几名服侍过先生的歌姬都不知多麽念着先生呢,只要先生一句说话,我们便将她们送到咸阳府内——」
肖月潭喜动颜色道:「天下人人都说乌家豪情盖天,果是言不虚传,肖某交了你们这些好朋友了。」
项少龙告辞离去,途中遇到来找他的荆俊,原来滕翼有事找他。到了靠近城墙的一座成了临时指挥部的小楼,滕乌两人正在研究质子府的详图。项少龙奇道:「那里弄来的好东西?」
荆俊得意地道:「是我画出来的,只要我看过一次,便可默写出来。」
项少龙大讶,想不到荆俊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画功又那麽了得,夸奖他两句後,道:「希望不要用这强攻质子府的後备计画就好了,否则纵能成功,我方亦要伤亡惨重。」
滕乌两人一齐点头,可见对攻打质子府,均存有怯意。荆俊道:「若要把质子府攻破,那确是难之又难的事,但若只须救出朱姬,情况便完全不同,只要由我率领那『精兵团』便行了。」接着说出计画,竟然头头是道。三人大讶,同时对他更刮目相看。
项少龙暗忖这小子正是天生的特种部队,比自己还行,正容道:「由现在开始,你就是精兵团的头领,你最好和他们同起同息,将来合作起来,便可如鱼得水了。」
荆俊大喜,别人忙得喘不过气来,他却闲着无聊,只能当滕翼的跑腿,这时忽变成精兵团的指挥,怎还不喜出望外。一声呼啸,迳自去寻他的部下。
乌卓苦笑摇头,追着去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会听这麽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指挥。滕翼闭目养了一回神後,睁眼道:「我仍放心不下倩儿。」
项少龙道:「照理未到农牧节,他们应不会摆布倩儿,免得惹起我们的猜疑。」
滕翼道:「在赵王眼中,倩儿已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我担心他当天就会赐她一死,我们便错恨难返了。」
项少龙给他一说,以赵王的凶残无情,说不定小孩子也不放过,惊疑地道:「那怎办才好呢?」
赵穆迫赵雅把自己的人全部调走,一方面是由他的人监视雅夫人,教她不敢背叛他,同时亦可把赵倩控制,要她生便生,死便死。项少龙是关心则乱,脑内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方法扭转这恶劣的形势。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只能待到最後一刻,才可把赵倩救出来。滕翼道:「假若赵王早一天把赵倩召入宫中,我们便什麽办法都使不出来了。」
虽是在这寒冬时份,项少龙仍冷汗直冒,骇然道:「我倒没想过这麽一着!」
滕翼冷静地道:「这事包在我身上,赵穆仍不知我们看穿了他的诡计,所以不会派大军驻防夫人府,就算派人押解赵倩回宫,亦不会劳师动众,只要我们派人十二个时辰注视夫人府,到时随机应变,便不怕有失了。」
项少龙有苦自己知,除了担心赵雅、赵倩外,他也下了决心,不把小盘假扮嬴政一事告诉任何人,将来除他和赵妮、赵雅、赵倩、乌廷芳有限几人外,便没有人知道小盘的真正身份。滕翼道:「怕就怕赵王狠心到把女儿就地赐死,这事真伤脑筋。」
项少龙寻思半晌,把心一横道:「这事说不定要强来了,我就施压力迫赵雅让我把倩儿带到这里来,她唯一方法就是请示赵王,假若他真是存心处决女儿,亦不会介意女儿到乌家来,还可多加我们一项掳劫公主的罪名,他们更可振振有词了。」
滕翼道:「理论上你应把赵雅一起带走,她难道不会生疑吗?」
项少龙不便向滕翼透露赵雅的事,正愁怀难舒时,雅夫人派人来请他到夫人府去。项少龙匆匆上路,心知肚明是赵雅要通知他行动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