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往西斜了一大截时候,钟国栋、屈元苍二人已静悄悄的来到了鸭鸣江的对岸。这里是一条高高隆起的岗脊,野草丛生,杂草密长,倒像是一道天然的江堤。岗脊之下,沿着斜坡简单的建筑着十数幢仓库似的宽大木制房屋,江滩边则密密麻麻停满了大小船艇,有双鸡眼的帆船,有三桅的胧胧巨舰,也有尖头桅似的快艇与小划子,总之,形式齐备,无所不有,而每一艘船艇的桅竿或前船首上,都飘扬着一面三角旗帜:黑底,上绣红白二色彩带,巾绣飞腾的天马。
无论是船上、岸边、岗脊四周,全有天马堂的弟兄在形色匆忙的来往着,尤其是散布远近哨兵,更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在沉静中流露着一股特别的紧张气氛。
现在,隔着黄昏,还有一段时间。这是一排相思树,刚刚生长成一幅屏障似的挡在前面,树后的杂草业已清除干净,就在这里摆着一张木桌,几把椅子。从此处望去可以隐约发现伏匿在岗脊四周的天马堂人马,以及对面的一片起伏山峦。
屈元苍、钟国栋便坐在椅子上,在他们四周团团绕着十多名形容异常凶悍粗矿的人物。虽然还有好几张椅子空着,但没有一个人坐。这十多名身披红白肩带的大汉全是天马堂的高手所聚,他们围绕站立,便宛如围成一道彩墙似的。
屈元苍望了望天色,自林木掩隐的隙缝中,向钟国栋指着远处云雾氤迷的一座驼背形的山峰道:“那是巨驼山,巨驼山下的一道横岭就是他娘的长春岭了,但显然丝锦门的人如今不会仍瘟在个岭上,那里隔着江边太远,来不及响应对岸锦带会的起事信号,他们一定早已隐藏在前面最近的山脚隐蔽处了。”
钟国栋颔首道:“这是无庸置疑的。”
咕噜了一声,屈元苍侧首向旁边站得最近的粗矮麻脸人物道:“好了,任福,你现在开始向我报告此地情况吧。”
这位神色猛悍,满睑铜钱大麻子的仁兄,赫然竟是天马堂鲸手中的首领,大铁链任福。这时,任福先舔了舔又黑又厚的嘴唇,以一种沙哑的声调道:“当家的,对岸堂口发生的情形,业已由许头派人传送过来了,我们全很庆幸,也更紧张,却因此对当前的敌情加倍的警惕起来。当家的方才说得对,丝锦门的人的确已不在长春岭的老巢中了,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前,我们的踩盘子弟兄业已几次发现了他们的形迹,果然就正在对面那些山脚下林木的掩隐处。由那里到这边,至多只有两里路,用猛势于扑,眨眨眼就能到跟前。”
屈元苍哼了哼,说道:“发现的全是丝锦门的兔崽子么。”
任福点点头道:“不错,他们身着青衣,手执双刃大砍刀,正是丝锦门的一惯打扮。”
任福身旁一个光头独眼的魁梧大汉宏声道:“当家的,我还亲自看见他们当中的燕子镖郝华,这家伙我以前见过他两次,所以认得。他也发现了我,马上就窜进林子里跑了。”
说话的人也是鲸手中的狠角色独眼龙柴开宗,他这时一指另一个生了张大白脸,死眉眨眼的仁兄道:“看见郝华的时候,正由紫谷和我在一起。”
这位有雪里红之称的紫谷硬板板的说道:“我是和柴开宗在一起。”
那身材瘦长、五官扁平的另一个鲸手,旋风拐魏守荣说道:“当家的;如今锦带会已土崩瓦解,垮到了底,剩下一个丝锦门便不足为意了,咱们是不是马上便冲过去。”
屈元苍一瞪眼道:“用点脑筋,魏守荣,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易法。”
第五名鲸手屠锋,外号死不回,这是个浓眉如刀,暴眼薄唇的歹毒人物,他有些耐不住的道:“在这里枯守了快三天啦,头儿,对方也不是些金刚罗汉,我们何不冲荡一阵子,也好泄泄满肚子鸟气,还怕他们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站在末尾的那名鲸手是个牛高马大的粗汉,鸭鸣江上有名的浪里钻虎鲸曹南,他也跟着嚷道:“老屠说的是,当家的,那些狗操的坑得我们不轻,我们却只一个劲的呆在这里与他们干耗着,太叫人心里闷得慌。当家的,我赞成杀过去,我们包管能叫丝锦门那些邪龟孙一个一个全满地乱爬。”
屈元苍大喝一声,怒道:“我一个一个操你们的老娘,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又是什么局面,是听谁的,老子自有主张,容让你们几个混蛋瞎起他娘的哄。”
曹南缩回头去,尴尬的咧嘴笑道:“当家的别生气嘛,我、我只是杀敌报仇心切。”
屈元苍板着脸道:“少废话,你们全听令行事,哪个自作主张或独自行动,看我不砍下他的狗头来当皮球踢。”
于是,六名鲸手全都禁若寒蝉,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于放声大发高论了。天马堂的七名鲨手如今只有三名在这里,首领狂棍岑春年、白斑鲨谢磊、盘地鬼饶昌明,其他四名鲨手,寒波双蛟许被与甄达留在对岸总堂里,另外两个则派在岗前负责警戒去了。
四名蟹手也只有两个在此地,一是首领两头狮孙长江,他是个秃头黑眼眸子,因为颈子上多生出了一颗很大肉瘤,看上去就好像另外再长了一颗小脑袋似的,所以有了这么个美称。孙长江一边是个强壮异常,肌肤呈古铜色的英俊人物,这人乃是蟹手级的黑雕尉迟远。
鲨手的首领,身形短小部结实的江棍岑春年低声道:“当家的可是早有破敌之计了。”
屈元苍大咧咧的道:“当然,我是干什么吃的,岂能也和你们一样遇事鲁莽,冒冒失失的行动。你们要知道,力固可持,智取更高,不用脑筋,光凭一股蛮力硬干,那将招致我们重大伤害。”
觉得自己当家的似乎有些与往常的作风不同了,岑春年笑了笑,小眼小鼻全往脸孔中推挤,他轻轻的道:“当家的既如此定静安宁,必将有得,但这都是我们以往所难以体会到的呢。当家的就这么一天,像已颇有谋略了。”
屈元苍哈哈一笑道:“人嘛,总是得有点改变的,而活到老,学到老,不能一直磨蹭在一个阶段里,那就太不知上进啦。”
岑春年道:“能不能清当家的示下对敌策略,我们也好遵从实行,再拖下去怕就夜长梦多了。”
屈元苍点点头道:“我这就要向你们宣示了,不过你们也用不着瞎紧张一通,丝锦门的一群畜生便在对面,跑不掉的。”说着,他推了推钟国栋道:“老哥哥,该你这军师爷发号施令啦。”
钟国栋一笑道:“各位兄弟,我也不来那一套客气话了,我们这就言归正传。
锦带会业已全军覆没,只剩下少数漏网之鱼有的已经散逃,还有一小部分未曾参与今晨之战的大约尚守在长春岭,但这已不足为虑。依照锦带会在向我们堂口发动偷袭之前与丝锦门江下的计划,是在锦带会得手之后白昼以烟雾,夜间以火光为号向丝锦门通达消息。然后,丝锦门即将准备随时行动,只待我们江这边的人马察觉堂口被占,挥兵反攻之际,便由锦带会在前,丝锦门在后面,向我们正在移动中的船队进行攻击。如果全照他们判断的情况发展,则我们今日必无幸于理。”
顿了领,他又徐徐的道:“但上天保佑,我们识破了对方好计,更将计就计的反将锦带会一举歼灭,并获及他们的秘密,因此,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样按照对方原订的计划诱使他们入彀,加以雷霆万钧之一击。”
屈元苍大声道:“注意了,全给我仔细听着。”
钟国栋笑了笑,续道:“经元苍老弟与我几个商议之下,我们决定按照如下的步骤去做。一、烟火由我们的人照举,令丝锦门误以为锦带会业已得手而准备行动。二、我们部分人马在举火之后不久,立即做得像不能忍耐对岸堂口被占而回师反攻的模样,仓皇忙乱的启船渡江。当然,我们的主力却早埋伏在此了,只待丝锦门自后掩至,便加以迎头痛击。三、我们的主力一旦与敌交手,渡江船队也马上回头支援。”
他正说到这里,鲸手首领任福已问道:“大先生,这计策是很妙,但是今晨在对岸那一战,虽说我方大获全胜,却仍使对方逃掉了一小批人,这些漏网之鱼会不会回去报信。”
钟国栋道:“问得好,我们判断他们不会。其一,白昼渡江困难。其二,江这边全在我方严密监视之下。其三,他们先前渡江过岸乃是乘黑夜重雾之掩护,用的是羊皮薄膜吹成的气囊。这一点,事后我派人搜查,他们为免暴露行踪,已将气囊埋藏于江滨泥沙之内,而那些漏网之鱼一心只想逃命,根本无暇,也不敢回到江边挖取气囊。事实上,那两百多具气囊已全被我们挖出来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锦带会业已全军尽弃,一败涂地,那些逃命者看得分明,他们也知道锦带会复起已经无望了,在这种失去倚持与保障的情况下,这些锦带会余孽是决不会再回到长春岭的,因为他们已再没有指望了。像这些人,又懂得多少忠义之道,他们岂肯以自己的生命来为一个破败的组合再做牺牲,当然不会,若然这些人当时便不可能逃走。所以我判断,锦带会覆灭的消息不可能由那些漏网者泄漏出来,就算他们其中有几个尚肯转回长春岭,他们没有这个可供泄漏的空隙及时间,已赶不及挽救丝锦门作茧自缚的厄运了。”
任福笑道:“不错,大先生,你这样一解说,眼前的计划可就真的无懈可击,天衣无缝啦。”
两头狮孙长江首次开口道:“大先生用计之妙,确是令人钦佩,这一下子,我看丝锦门的伙计们只怕就要完蛋啦。”
屈元苍得意洋洋的道:“所以我方才便训示你们,力固可待,智取更高呢。这就是智的表现,力的运用,多学着点,小子们。”
钟国栋安详的说道:“别看这点小计,却还是经过你们当家的斟酌润色呢。”
屈元苍连连点头,乐不可支地说道:“正是,我考虑了很久,又给他加注了许多宝贵意见,再补齐了一些破绽,这才显得如此完美,恰如方才任福所言,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要知道,一个人的智谋,往往胜过那一身蛮力。”
四周围立着的天马堂好手们,个个明知道全是钟国栋所策划出来的计谋,但谁也不敢说破,想笑又都不敢笑,每张睑孔全古怪的泛红了。
屈元苍目光一扫,瞪着眼说道:“你们怎么了,一个个全是这副怪模样,吃撑了么,我操他个二舅子的。”
钟国栋连忙忍住笑道:“各位还有什么事要问。”
用力吸了口气,任福竭力扮成一本正经的道:“大先生,人手的分配可已决定。”
钟国栋点点头道:“决定了。”说着,他转回向屈元苍道:“元苍,我就越俎代庖啦。”
屈元苍一伸手,大方的说道:“请,人都在这里了。”
钟国栋略微想了一下,立即轻轻的道:“鲸手六位,鲨手五位全部留下,由蟹手首领孙长江率领船队及所属佯作做渡江,记得注意火箭信号,火箭一升,立即折返回援。”
两头狮孙长江躬身道:“知道了。”接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带多少弟兄上船呢。”
钟国栋迅速的道:“这里一共可是有五百个人。”
孙长江颔首道:“是五百人,还有一部分全早派出到江的上下游办事去了,另外两边岸上尚散布了一些巡骑眼线的。”
钟国栋道:“那么,我们在此处的五百弟兄里挑一半,也就是两百五十人随你上船佯做渡江之举。”
孙长江呐呐的说道:“不多了些么。”
钟国栋一笑道:“再少就不像真的啦。”
屈元苍大声道:“你只管照大先生的吩咐去做,哪来这么多罗嗦。”
连连应是,孙长不敢再问什么了,钟国栋又接着道:“另外,我们留在这里准备伏击对方的弟兄,全部都要彻底隐藏起来,不能有一点形迹暴露在外。否则,若叫敌人看出蹊跷,则功亏一篑,无法得计了。”
围绕四周的天马堂好手们齐声轰应,表示已完全领悟,钟国栋满意的点点头,沉声道:“趁目前这短促的空间里,大家不妨检查一下自己及所属弟兄们的兵刃装备是否已经准备妥当,然后就地休息,在对岸烟火信号举发之际,便须立即回来此处待命行动。”
于是,十多名天马堂的首要们立即纷纷致礼散开,各人去忙各人的事了。
对岸的烟火信号升起来了,天马堂的各级好手也全都进入了有利的攻击位置。
一直注视着岗背对面山脚的大铁链任福,突然兴奋的叫道:“来了。”
屈元苍急忙转身望去,可不是,在对面那片林森幽深的山脚下,这时正有数百名青衣大汉现身而出。才一出现,使密密麻麻的蜂拥奔向这边,这些青衣大汉当中,至少有一半以上背负着特制的羊皮筏子。他们奔跑的速度非常快,而且肃静无哗,除了脚步的落地与衣袂的原动声外,几乎没有一个人开口。数百条大汉散布成一大片,就这么潮水一样在岗省上迅速拥至。
喃喃的,屈元苍说道:“要开宰了,快了。”
钟国栋游目四顾,发觉天马堂的伏兵全都隐蔽得很好,不至有破绽现出,他放心地吁了口气,说道:“别急,元苍,沉住气。”
极快的,在那奔掠冲扑的一群人里,有五六条身影越众而出,以更矫健的身子领先接近,不用说,这几个人必是丝锦门中的大戈头所属无疑了。
屈元苍嗓门有些沙哑的说道:“怎么样,迎上去吧。”
钟国栋摇摇头道:“不。”
屈元苍问道:“为什么。”
钟国栋缓缓的道:“等他们越过岗子,至少上了岗子,我们再拦腰截击。”
想了想,屈元苍道:“这样成么。”
钟国栋道:“放心,万无一失。”
任福看着渐至江心的那几十艘艇,不由舔舔唇道:“丝锦门的人把时间拿捏得相当准确,我们回援的船舶过了江心,他们再自后面扑击,等他们够得上攻扑距离的时候,我们的船舶也差不多刚好到了岸,如果锦带会没有覆灭,使恰好配合他们自后攻来的时机,在岸上施展挟击,这样一来,我们的亏就吃大了。”
屈元苍嘿嘿笑道:“不错,但是如今锦带会已被我们消灭,丝锦门还以为仍是好计得逞呢,殊不知正好落进我们所布的圈套里,等着瞧吧,看看是谁要吃大亏,真合了一句话啦,人算不如天算。”
岗脊正面的丝锦门人马并没有停止扑近的行动,只见领先于前的五六条人影与那几名迎上的眼线略略一错,便又会合一起,继续奔掠了上来。
钟国栋低沉的说道:“他们相信了。”
屈元苍笑道:“相信我们的确回兵救援总堂去啦。”叹了口气,他又道:“这是丝锦门的不幸,也是锦带会的不幸。”
任福小声道:“我们是否也隐蔽一下。”
钟国栋点点头道:“现在不忙,等他们再近一点。”
过了一段时间,钟国栋走上来,说道:“行了,元苍,我们往右边躲,让出中间位置来叫他们过。”
屈元苍忙道:“其他的人可藏好啦。”
钟国栋颔首道:“全埋伏妥了,我们也快点吧。”
于是,三人飞快的掠向右边的一片杂草丛中,纷纷伏卧下来,屏息等待。
片刻后,嘈杂沉重的脚步声已潮水似的涌了上来,甚至连人们粗浊的喘息声,衣衫擦过树枝的沙沙声也清晰可闻,而五六条人影便形同大鸟般飞越过去。他们大约全部一心奔到泼水扑击的行动上去了,经过岗脊之时,连眼睛都来多瞟一下。
这五六个人刚刚掠向江滨,他们后头已跟上了大批的青衣汉子,一窝风似的随奔而下,人多影晃,倒未看清哪寒瞳严章与他堂叔兜天网章渊在何处。
就在一拨又一拨的丝锦门所属通过岗脊之际,屈元苍已忍不住低促的说道:“动手吧。”
钟国栋也于是时将早已执在手中的一只花旗火箭完全以手劲向空中掷出,只听得“嗤”的一声响,这只火箭竟被他一掷之下直凌空中十多丈高,在沉沉的天际里,闪烁出一溜红绿缤纷的火焰来。
攻杀的信号发出了,岗脊之上,已募然群起一片雷鸣也似的喊杀声,两百多名隐伏着的天马堂弟兄宛如两百多条出林猛虎般刹时全自优身之处冲扑而出。这时,围攻岗堤上尚未过完的丝锦门属下的,乃是鲨手首领狂棍岑春年、白斑鲨谢磊、盘地鬼饶冒明三个。他们首先冲入敌阵之中,岑春年六尺长儿臂粗细的沉重铁棍,狂风暴雨般扫击挥扑,顷刻已砸翻了六七个青衣角色。谢磊的一双短剑也战倒了三个敌人,而饶冒明的鬼头刀,则将四个攻来的对头通通在一刹那的刀花里削断了他们的双腿。
八十余名天马堂的弟兄更是凶悍无比,冲刺攻杀似浪如火,照面下,已砍倒了丝锦门十多人。凄厉的惨叫声,尖锐的爆叫声,加上兵刃的鹰击,人体的滚动,怒叱,暴吼,与鲜血猩赤的滴落,水光映影,便组合成了这一幕恐怖的杀敌景象。
江滨左边,这时双方亦已交刃,演出了与岗堤上相同的悲剧。此刻,原担任放哨的另两名鲨手黑猿卓宣、刃环焦吉已撤退回来,屈元苍一挥手道:“快去。”
刃环焦清在应声中身形已飞射出去,手上两枚刃环业已划过两名敌人的咽喉,在血水洒溅里,又猛然旋身将另一名敌人的面孔割成两半。惊吼尖叱声中,黑猿卓宣早已生生举起一名青衣汉子摔向另两名青衣人的身上,不待对方有所挣扎,他已再抡起一个死命抛掷了过去。
仅是这一刻儿,四五十名丝锦门的人物便只剩下一半都不到了。伏在草丛之后,屈元苍笑呵呵的说道:“真是摧枯拉朽,不堪一击,丝锦门竟然如此稀松法。”
这位天马堂的大龙头话尚未及说完,战场上的情况便已诡异的突然变化。一条瘦削细长的人影有若一抹烟雾般白天而降,他来得是这么快,以至令人连他是从哪个方向飞掠而至都来看清。一面黑色的大网兜猝落,一柄宽刃短刀暴挥斜挑,就这样,七名天马堂的弟兄已被罩入网里又被皮开肉绽抖摔向岗堤之下,另俩人也“吭吭”连声旋跌而出。
屈元苍猛的一震,脱口惊呼:“章渊。”
钟国栋冷沉的说道:“不错,兜天网。”
屈元苍一跃而起,瞪目狂吼:“章老匹夫,你他奶奶的是个人就冲着我姓屈的来。”
就在此际,白斑鲨谢磊已暴扑章渊,短剑吞吐如电,彩芒闪烁。但是,章洲却冷哼一声,身形猝斜,鲨网反挥,宛若一大片乌云倒卷。谢磊才自跃躲,章渊的宽刃短刀已神鬼莫测的将谢磊悬空挑起七尺。
“咳啊”一声,谢磊的呼号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那么恐怖,那么痛苦,象征着凝聚成形的绝望与鲜血涂染下的悲哀。在他扭转的面容极快的一晃里,可以看出他那颗死前的不甘及怨恨的心。
一条六尺长,细如拇指又蓝光闪亮的网竿子,仿佛极细的闪电,带着尖锐的啸泣声飞取章渊,那是元苍的吊命竿。
章渊卓立不动,左手短刀倏然飞截,那光闪那么快那么准,“当当当”的连串金铁撞击声里,他已一招不漏的荡开了屈元苍飞泻而下的七十九竿。蓦地一个空心跟斗站在地下,屈元苍圆睁双眼,气涌如山的怒瞪着对面的强敌,那是一个老人,一个瘦长的老人,他头发花白,突额凹睛,两顿下陷,嘴唇扁薄,整个的形态便强烈的显示出一个意思,冷酷。
屈元苍大吼道:“你他娘的就是章渊。”
对方木然又生硬的道:“你就是屈元苍。”
屈元苍切齿嘶吼着:“你残害我的手下,我就要活剥你这老狗的皮。”
那老人章渊的动作之快简直已到达匪夷所思的境界了,他微微一晃,凌空的刀光刃芒已纵横交织着罩向屈元苍,同一时间,他的黑两亦由上而下,“呼”的反卷屈元苍下盘。
吊命竿飞弹旋舞,竭力抵抗,却在双方相劈的一刹,屈元苍衣襟肩袖立被割开六条裂缝,他紧张的拼命跃出。
“跑。”一个字像一个冰珠子传自章渊唇缝,他右腕倏抖,黑网又“霍”声横扫,短刀如闪电般急截肋下。
屈元苍猝然然间横了心,他不退反进,吊命竿一沉飞刺,直指敌人的心窝,他一边嘶哑的叫着:“一同上道吧,奶奶的。”
怪声如枭,章渊短刀猝回,“锵”的一声击开屈元苍竿尖,右手挥绕,黑网已兜头落罩屈元苍。
斜刺里,彩芒暴现,“呼嗤”声响,直飞章渊那突出的脑门,来势之快,不由使他大感惊讶,于是他突然将罩向屈元苍的黑网卷向飞来的神芒,那枚追风神芒却倏而一斜,闪电般倒飞回去,正好落在钟国栋手中。
此刻,屈元苍方始冷汗透衫的倒掠出去。
冷凛的,也是深沉的凝视着钟国栋,章渊那双凹陷的眸瞳中闪泛着一片古怪的光芒,他仿佛无视于周道的拼杀,更无视于那血溅尸模的惨厉,他就那么怪异的注视着钟国栋,生硬的说道:“你是谁。”
钟国栋平静的道:“我是谁并无关紧要,在这种场合见面自然不是朋友,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即使我报出名号,亦不可能使这场干戈化玉帛,是不是。”
自紧合的齿缝里发出一阵嘶嘶的刺耳低笑,章渊的面孔肌肉却毫不波动,他带着一种无形的傲意道:“不错,虽然们们很陌生,刚才你露的那手归引力,说明了你并非无名之辈。”
钟国栋道:“我们试试,如何。”
喘息甫定的屈元苍,此刻在一边跺脚大吼道:“喂,老哥哥,你和这老狗操的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快将他拼夺下来,也好把局面扭一扭呀。”
钟国栋一笑道:“我来对付他,元苍。”
屈元苍目光回转,顿时又叫:“那边,老哥,任福那小子已和一个大脑袋的家伙拼上啦。嘿,那家伙本事相当不差,我看八成便是严章那厮。”
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可不是,钟国栋果然发觉就在左侧丈许之处,任福和一个身材瘦小却脑袋奇大的人物饼在一处。那人的面貌看得不甚真切,但却身手如电,攻拒凌厉猛辣,一眼之下,即知不是等闲角色。
章渊冷冷的道:“是的,那就是严章。”说着他不屑的哼了一声,又接着道:“你们使得好刁计,但不管你们用什么奸狡手段,龌龊伎俩,假如你们自认可以将丝锦门陷住,那就是你们最大的错误了。”
屈元苍“呸”了一声,瞪目厉叱:“狂妄无用的老狗,你们霉运当头,死到眼前,犹在吹你娘的哪门子大气。今天天马堂如果不把你丝锦门捣个土崩鱼烂,我这屈字就倒过来写。”
章渊轻蔑又卑视的道:“凭你么,屈元苍,你还有什么颜面在这里吹擂,方才若非这位插手相助,两个屈元苍也死透冰凉了。”
屈元苍双目暴睁,额头青筋浮现,狂吼着:“老匹夫,老杀千刀,老子就不服你这口气,你给我滚过来,看看老子能不能把你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模样。”
章渊冰冷的说道:“在我眼中,你只不过是一条狂哮乱吼的畜生,而且根本不值一斗。”
屈元苍大吼如雷,口沫横飞,两眼全直:“你个老杂碎,我和你拼了。”
眼一斜,网刃齐扬,章渊大剌剌地说道:“来呀。”
钟国栋往中一站,说道:“元苍,我说过了,让我来。”
屈元苍愤怒的吼道:“闪开,我非要亲手剐了这老匹夫不可。”
钟国栋缓缓的道:“不要冲动,元苍。”
屈元苍咆吼道:“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炉香。老哥,你让到一边,待我同这老狗一拼,拼赢了最好,若是我吃他亏了,你再替我报仇不晚。”
钟国栋摇摇头道:“不。”
屈元苍猛一顿足,怒吼道:“你是要气死我,老哥,你是要叫我丢人现眼。”
钟国栋冷冷的道:“什么地方你丢人,什么地方你又现眼了。元苍,你不要中了他各个击破的奸计。”
屈元苍窒了窒,气咻咻的说道:“你说吧,老哥,你要怎么办。”
钟国栋抿抿嘴唇,说道:“我想和这位章兄试上一试。”
黑色的罗网,便在这句话的声音中,凌空而来,来得那么快那么奇,就像是一片黑色的烟雾罩落。黑油泛亮的网,乌闪闪锐利的倒须钩,仿佛一张魔嘴要吞吐下钟国栋似的。
“小心。”屈元苍方始脱口大呼,钟国栋早已飞闪六步,长笑一声,叱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