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手把着方向盘,勒克洛斯看着前方路口对面的红绿灯,一边等着红灯熄灭,一边看着后视镜中的李再安说道,“我已经调查过了,埃尔科莱这个人可并不像他在公众面前表现的那么绅士。他是个赌棍,十足的赌棍。”
道奇车此刻正停在离开多蒙多特镇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上,穿过这个十字路口,继续向正前方行驶,不到五公里的距离之外,就是小镇杰丁斯。
此时,天色将晚,下了几乎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停歇下来,但天空中仍旧笼罩着浓浓的乌云。
吸毒上瘾的瘾君子不可信任,嗜赌如命的赌棍同样也不可信任,这是勒克洛斯的观点,自从刚才离开庄园的时候开始,他就试图劝说李再安不要理会埃尔科莱这个赌棍。
没错,李再安的确不能对那些侵占了庄园的无地农民下黑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对埃尔科莱这样的人下手,只要他发句话,埃尔科莱绝对活不过今晚,勒克洛斯有一千种办法让他彻底闭嘴。
“就我得到的消息,这个赌棍除了在无地农民运动联合会任职并拿着一份优厚的薪水之外,至少还有四份高薪的工作,”勒克洛斯继续说道,“月薪收入不低于七千美元,可直到现在,他的银行账户上还没有哪怕一分钱的存款,他挣到的每一分钱都输掉了。博彩、赌马、赌球,凡是与赌有关系的,他几乎都会参一脚……”
近乎漫长的90秒红灯终于熄灭,绿灯亮起的一刻,勒克洛斯踩下油门,将车子驶过停车线。
“好了,勒克洛斯,”一直沉默的李再安终于开了口,他吸了一口烟,咳嗽两声后,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把埃尔科莱当成什么合作伙伴,他不过是我希望掌握在手中的一件工具罢了。对这样一件工具,没有必要苛求完美。”
勒克洛斯又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肥厚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李再安很清楚自己这位保镖的想法,实际上,勒克洛斯反对的不仅仅是自己同埃尔科莱这样的人接触,他甚至不喜欢自己同贝塞隆那样的官员有太多的联系。
其实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在莫里奥组织内并不少见,他们并不反对组织出钱收买政府官员,但这种收买仅限于权钱交易,组织给那些官员们提供贿赂,而那些官员则为组织活动提供庇护,仅此而已。他们不喜欢至少是不习惯组织直接参与到政治活动中去,反对为支持某一个政客而与另一个政客为敌。
作为莫里奥组织如今的当家人,李再安当然要了解组织成员们的想法,但他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反对而改变自己的策略,即便是勒克洛斯这样的亲信也不行。
勒克洛斯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意见影响不了李再安的想法,从根本上说,他甚至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在这方面发表看法,面对他刚才的质疑,李再安能耐心的给他一个解释就已经很尊重他了。
道奇车在雨后湿漉漉的公路上奔行,十几分钟后,便进入了一个看上去比多蒙多特繁华了许多的城镇。
相比起密布种植园的多蒙多特,小镇杰丁斯的人口要多得多,城市的氛围也要喧嚣的多。
倒退一百二十年,杰丁斯这个城市并不存在,直到1870年前后,这里发现了着名的诺多杰丁斯金矿之后,从世界各地蜂拥而来的淘金者渐渐云集于此,这里才出现了第一个成规模的城镇。现如今,诺多杰丁斯金矿早已枯竭了半个多世纪,杰丁斯也随着黄金的枯竭而逐渐沉寂下来,成为傍依着圣保罗的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城镇。
没有了金矿的杰丁斯在十多年前一度面临着荒废的威胁,后来,小城开始大力发展旅游、娱乐等行业,杰斐逊 布朗格担任市长的1980年,杰丁斯拿到了合法经营赌场的政府许可,随后的若干年里,这里先后出现了九家赌场,但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再加上圣保罗市区内地下赌场丛生,杰丁斯向赌城发展的道路被一点点堵死,最终也没能真正的繁荣起来。
最初,杰丁斯获得合法经营赌场许可的时候,蜂拥而来的投资者在小城周边买下了大片的土地,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土地全都变成了一栋栋的烂尾楼,从规模上看,小镇东部、南部的烂尾楼区甚至比整个城区大了一倍不止。在夜幕的掩映下,那一栋栋黝黑耸立的成片烂尾楼,就像是一头头钢筋混凝土的怪兽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麦劳斯经营的haddock酒吧,就在小镇东部的一栋烂尾楼里,那里是毒贩、妓女、罪犯以及飞车党汇聚的地方,每当夜幕降临,小镇警局的警察都不敢去那一带巡逻。
勒克洛斯开着车穿过杰丁斯市区,即将进入东郊废弃区的时候,先后三次被巡逻的警车拦住,警察没有查验他们的证件,只是好心的提醒他们,东郊的废弃区很危险,希望他们不要贸然进去。如果那些警察能查验一下李再安的身份的话,他们会发现这辆车上坐着的家伙实际上比整个废弃区更加的危险。
钢筋水泥丛林一般的烂尾楼区里,时不时可以看到点燃的篝火,经过改装的大马力摩托车打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一栋栋破烂的高楼间风驰电掣的飘行,腔调古怪的嚎叫声与污秽的粗口谩骂四处回荡,令人禁不住心生错觉,感觉自己恍惚间似乎穿越到了人类即将灭亡的末世纪。
不要以为这个充斥着罪犯与烂尾楼的地方也是个贫民窟,恰恰相反,来这里消遣的年轻人大多数家庭条件相当富裕,很多酷爱飙车的年轻人,每到入夜的时候,就从圣保罗一个个的富人区汇聚到这里,借着狂飙与毒品来填补心灵的空虚。
只要在这里的某栋废楼上站上一晚,就能看到圣保罗市区内都轻易看不到的各种各样的名贵跑车,什么法拉利、布加迪、兰博基尼等等等等,无所不有。作为这片罪窟内的主人,麦劳斯除了毒品之外的第二大收入来源就是赌博,一场非法的车赛,输赢之间动辄上百万美元都是经常的事。
年轻人总是喜欢刺激的,因此,尽管这片烂尾楼区里几乎每天都会死人,可仍旧有数以千计的年轻人汇聚到这里消遣,其中也不乏像卢西亚娜那样的在校女学生。
李再安的道奇越野在这片烂尾楼区里并不受欢迎,因为他的车明显没有经过改装,从闯过杂草丛生的荒郊路之后,时不时会遇到神志不清的年轻人上来挑衅。有人会朝车窗上喷或红或黑的颜料,也有人趴在车窗上朝里面比划下流的手势,李再安对此视而不见,他相信这些家伙肯定不认识自己,更有甚者,他们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认识了。
haddock酒吧在一栋十几层的烂尾楼里,几乎占去了整个一楼的空间,酒吧是开放式的,就像是一家橱窗商店,只是所有的橱窗都被打烂拆除了。
酒吧外明显经过整修的水泥路上,挤满了精神亢奋的年轻人,这里是飙车赛的起点,八九辆经过改装的跑车排成一线,在马达的轰鸣声中等待着一个比基尼女郎抛起她手中的粉色胸罩。酒吧里响着一首重金属的摇滚乐,是英文的,语速很快,李再安也听不出唱的是什么。
勒克洛斯把车停在酒吧对面的一个废弃大楼下,车子刚刚停稳,就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女孩子冲过来,一边用喷彩在她自己胸前喷满红色的涂料,一边将饱满的胸脯紧紧的贴在车窗上。两个追在她后面的年轻人很快将她拖进黑暗的角落里,车窗上却留下了一个引人遐思的红色印记。
“先生小心!”勒克洛斯下一步下了车,他为李再安拉开车门的时候,提醒了一句,车外的路面上有一个打碎的啤酒瓶,碎裂的玻璃渣子铺了一地。
李再安皱眉从车上下来,先看了一眼拥挤在不远处赛车跑道前的人群,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凌乱的玻璃碎屑,这才吐了口气,跟在勒克洛斯的身后朝酒吧里走去。
或许是人都被即将开始的赛车吸引过去了,酒吧里客人不多,一张张破破烂烂的桌椅上,只稀稀拉拉的坐了十几个穿了奇装异服的年轻人。
李再安进了酒吧,直接跟着勒克洛斯走到吧台的前面。
“我们找麦劳斯,告诉他,保罗先生来了。”勒克洛斯对吧台内的侍应生说道。
侍应生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肌肉隆起的胳膊上纹着红黑相间的纹身,像是一头乌鸦。
“麦劳斯先生已经吩咐过了,”侍应生看看勒克洛斯,又看看李再安,笑了笑之后,放下手里的调酒杯,说道,“两位请跟我来吧,麦劳斯先生正在楼上等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