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下出口,陈默就看见了来接机的妈妈。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放假回家了,妈妈依旧激动得像个孩子,大力挥着手,生怕自己看不见。
「来,给我拿。」她一把拽过陈默手上的拖箱,还作势要去拿背包。
「这些都不重,我自己拿得过来。」陈默笑着挽住妈妈的胳膊,但还是拗不过,把拖箱让了出去。
「你爸还在外面停车呢,来的时候路上堵车,我还怕接你接迟了。之前就告诉过他早点出门······咦?婉婉,眼睛怎么红了?」陈默心里一慌,下机前明明已经照了好一会儿镜子,还这么明显么,「我······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揉眼睛了吧。妈,你怎么还叫我小名啊,不是有说法说十八岁之后就不叫的嘛。」陈默连忙岔开话题。
「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啊,你姥姥现在还总叫我小名呢。」「哈哈,好,好,婉婉都听你的。」陈默把头靠向妈妈,看见停好车的爸爸在不远处招着手,感觉近日来压抑在心头上的重量似乎减轻了些。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抿紧嘴唇,回家真好。
*** *** *** ***
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人每晚平均会做7 个梦,短则数十分钟,长则一、两个小时。在结束一场梦的时候,眼球会频繁地转动,预示着新梦境的莅临。陈默不知道夜色中自己薄薄的眼皮下经历了怎样的翻动,更无法一一记起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梦,但切实感到彻夜的辗转让身体异常疲惫。
睁开眼时,已近晌午。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床头闹钟看了好一会儿,才浑浑噩噩地起了身。爸妈早已经上班去了,她晃晃悠悠地走去卫生间,洗手台前的镜子被擦得明亮,可以清楚地看到眼角挂着淡淡的痕迹。
这是怎么了。陈默有些不解地凑近观察,大脑转了许久才意识到是泪痕。难道昨晚睡着觉还哭了么?她垂下头呵呵地笑了两声,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现在的自己已经连悲伤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昨晚没怎么吃东西,但现在竟一点也不饿。她瞥了一眼餐桌,沉沉地坐在了近旁的琴凳上。
这台琴,有半年没碰了。
陈默暗暗唏嘘,掀开琴盖弹弄了几下,琴声中夹杂着「呲呲」的杂音,听上去不怎么舒服。她停下手指,默默地看着黑白的键子。时间飞逝之快真是让人浑然不觉,更可怕的是在不自知中悄悄地改变着的一切,就像这台琴,发觉到的时候,音已经不准了。不过钢琴还可以调音修整。陈默抚着黑色的漆面,无可奈何地闭上眼,但其他的,恐怕永远没办法挽回了。
忽然,家里电话响起。陈默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接。
「婉婉,起床了?」是妈妈打来的。
「嗯,起床了。」
「我上班前叫了你但你没醒,就把饭菜放进电饭煲了,你吃了么?」「待会儿就去吃。」虽然陈默没有吃的打算,但她不想让妈妈担心。
「我看你昨晚没吃多少东西,就做的清淡了点,等晚上回家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妈妈嘱咐着,「哎,你手机怎么没开机啊,之前给你打一直是关机,我还以为你一直没起床呢。」
其实陈默确实是睡到现在才醒,不过她没有多说,只是答应道:「我忘了开机了,待会儿就去弄。」
放下电话后,陈默机械地走去拿手机,按了开机键就把它丢到桌上,整个人倒进沙发,望着开机画面发呆。
手机「嘟嘟」地震动了几下。应该是妈妈的未接来电提醒,陈默没有去管。
可是「嘟嘟」的短信提醒一直没有间断,连续震了好久。
妈妈打了这么多电话进来么?陈默困惑地拿起手机解了锁,看着屏幕一下子呆住了。
是何文柏。
似乎是从昨晚十点多开始就打了电话进来,一共打了六个。陈默感觉自己一下子清醒了,迟缓的大脑随即转动起来。
他为什么打电话过来。陈默盯着手机,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有些烦躁地起身踱步,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通话记录。他还有话要跟我说?说什么?
陈默突然想起昨天廖冉的一番话,莫名其妙地涌起了希望。本以为廖冉只是在安慰自己,难不成真的被他说中了?何文柏心软了?
连日低迷的情绪让陈默如草木渴望阳光般极度渴求着希冀,她来不及细想,转瞬即被期望的念想冲昏了头。那我们不会分手了?我们还会像以前那样?一切都会像以前那样了。陈默陷入病态的妄想,嘴角不自觉地泛起笑容,好像何文柏已经站在面前,带着暖人的微笑,向自己张开熟悉的怀抱。
她不顾一切地走上前。
「哎呦。」一阵钻心地痛,陈默瞬间从臆想中回过神,原来自己重重地撞到了墙。
她像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我是傻了么,脑子坏掉了么。陈默捂住耳朵,眼眶湿润起来。什么心软,什么和好,事已至此还抱着这样的幻想,我已经变得不正常了么。
在这段感情里,陈默远比自己想象中陷得更深,致使她怎么爬也爬不出不见五指的无望。
「嘟嘟嘟,嘟嘟嘟。」手机似乎又响起来了,陈默缩在地上,捂着耳朵动弹不得。手机响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不想去接,现在谁也不愿见。
「嘟嘟嘟,嘟嘟嘟。」没安分多久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了。陈默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手机。
不知这样的状况反复了多久,手机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持续不断地震动着。
陈默心烦地去抓手机,看都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即刻说道,充斥着不耐烦的语气。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默默。」
*** *** *** ***
陈默从放下电话的那一秒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一直跑着,跑出家门,跑着去拦出租车。她片刻都歇不下来,生怕停下来后发现一切又都是幻觉。
连零钱也等不及拿,她直接跳下车跑进了机场。到达厅满是接机和下机的人,「咕噜噜」的行李箱和各样的身影在眼前穿插着,机场广播反复回荡,重叠的音影身形像海市蜃楼般,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大口喘着气,几乎要被逼疯了。
突然,有只手拉住了正要再次跑开的她。
陈默猛地回过头。
头发有些凌乱,眼里显见的疲乏,下巴微微泛出青色胡渣,「……默默。」声音干涩得有些哑。
陈默呆立在原地,时间仿若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