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鬼子又在山外建了一些据点和兵营,从田家镇到梅川都有,据说是为了消灭活动在山里的几股零散的国军部队,也是为了在这里修整。
日军来到腰山后,并未下山骚扰,却有山外据点和开往战场途径这里的鬼子兵经常列着队站着排,哼哼咧咧唱着日本歌曲,前来腰山。每逢此时,腰山上便会传来鬼子兵的笑闹声和女俘们的哭叫声。天晓得昔日静得令人竖起寒毛的腰山,如今倒成了鬼子的王道乐土。丙夏就看见大人们恨得咬牙切齿:“东洋鬼子又在糟蹋中国女兵哩。可惜了,那么如花似玉女子,本该让人怜惜疼爱,却被这些禽兽给祸害了。”
丙夏知道糟蹋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被糟蹋过的女人已经不是人了。几年前,村中拥有五座水磨坊的老宽爹家的儿媳妇,就被长工张歪子糟蹋了。老宽爹家的水磨坊,是将山上采来的一种散发香气的树皮树根磨成粉末,然后制成寺院中用的香。那么有钱的一户人家,儿媳妇被糟蹋后,便投河自杀了。而那张歪子则吓得跑到江西那边,据说投了土匪,后来土匪又被赤卫队收编了。
在腰山路口,日军还设了岗哨,竖了告示牌,上面写着:凡未经许可进入腰山的中国人,无论老幼,格杀勿论……
这片世代属于杨大洼人的土地,反倒不许中国人进入了。
不久,不知从哪个据点,又来了十几个日军,他们先是在腰山上饱享了中国女兵,然后心满意足地站排列队下山,开进了杨大洼。这是村子里第一次踏上外国人的足迹。他们是来征粮的,粮食要送往腰山。
看起来,鬼子并非传说中的那么凶恶可怕,相貌也并不稀奇。只是眼睛很小,腰身很长,罗圈腿很短,看上去不那么顺眼。据说这样的体形适合骑马,可南方无马,他们来此又干什么?
伢子们看到扛枪挎刀的日本人,就远远地怯怯地看着,不敢凑近,他们对日本人既好奇又害怕。以前,也有国军在这里驻扎过,每当国军官兵进行队列训练时,伢子们都会兴奋地尾随在队伍后面,模仿着官兵们的姿态步伐,像甩不掉的小尾巴一样,跟着队伍走。可是,小日本毕竟不同于国军,伢子们不敢造次。
倒是日本人见到伢子们,先就咧嘴笑了,向伢子们招着手:“小孩,你的乖,这边的过来,糖的给!米西米西的有。”说着,果真从衣裤的口袋里掏出花花绿绿的纸包糖来逗引伢子们。嘴馋战胜了恐惧,伢子们便凑过去接糖。还有的鬼子,拿出女子的照片给小孩,照片上的女人光着身子,露出两只罕见大奶子,非常美丽。伢儿们不敢将这种照片给村里的大人看见,就偷摸藏起来。一来二去,他们还真不怕鬼子了。
收了粮食,日本人又征来村民和独轮板车,让村民将装满了粮食的草袋装上车,令村民往腰山方向运送。村民推车往腰山去,鬼子兵则又排起队,唱着歌,跟在粮车旁边,“咣咣咣”跺着脚步前进。伢子们看着好玩,吃了日本人的糖,他们已经不怕日本兵了,天真地尾随在鬼子队伍后边,也跺着脚步跟着走。日本兵还回头冲伢子笑:“小孩,大大的乖,皇军大大的喜欢。”
待到了腰山下的路口岗哨处,鬼子便令村民放下车,让他们回村,腰山不许中国人上去,鬼子准备自己推车上山了。伢子们哪里晓得此处会是要命的地方,他们又不识字,看不懂告示牌,依旧嘻笑着跟随着日本兵。
此时,鬼子的脸上已不见了笑容,他们也不说话,便“忽”地拔出了东洋战刀,一回手,只见刀光一闪,血花四溅开来,一个伢子尚未来得及吭声,已被从肩到腰,斜劈成两片,肠子流了一地,那刀果真锋利。战刀斜劈,是日本武士最常用,也是最实用的刀法。
眼见伙伴遭了刀劈,其余伢子骇得惊叫失声,扭头拔腿就跑,可跑又跑不动,腿直发软,尿液都流淌了出来,只恨父母给自己生的腿太少。鬼子并不追赶,而是推起粮车,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唱着日本小调《樱花姑娘》,上得山去。
那时,阳光很灿烂,山里也显得宁静,按理,这本不该是发生什么可怕事情的日子,然而,一个中国的山里孩子却死于非命。村里伢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人是怎么被刀劈死的,夜半,许多伢子都在噩梦中被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