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魏家的经济状况是一条上下起伏的曲线,那么,魏凌允在考试前的复习周赶回去的那一段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个复杂曲线上的几大低谷之一。
在这种爹妈都焦虑到寝食难安的当口回去提起把女朋友肚子搞大了的事,下场可想而知。
那一顿男女混合双打,足足抽断了一个鸡毛掸子打裂了一根扫床刷子。
但事情总要解决。
父子深谈,母亲给没敢跟着回来的余蓓打了个漫长的电话,那三天里魏家唯一的话题,就是该怎么在当前的情况下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
直接结婚的难度很大,别说彩礼,现在他们还欠着余家十万块没还,婚房也没着落。
就算余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没那么多讲究,人家父母也不可能同意给独生女一场这么寒碜的婚事。
而且,带着余蓓怀孕的消息上门,怎么想怎么有股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一旦被对方错以为是在逼婚,是想先上车后补票省钱,两家的嫌隙可就大了。
魏凌允只好暂且打消直接上门负荆请罪的念头,按父母的安排,等暑假余蓓回来,一家人凑在一起好好商量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这段时间他们两口子再联系一下亲朋好友,真要不得不走这一步,那就砸锅卖铁借钱租房,总之,绝不能亏待了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当闺女一样疼的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孕后激素变化的影响,余蓓这次考试的发挥非常糟糕,不过她的学院管理松散得很,不至于妨碍毕业。
一起回去的火车上,靠在窗边的她聊着聊着又说起了暑假回去要面对的局面,可怜兮兮地说:“我好紧张啊,感觉出站见了我爸,胃都要疼。”
“不用瞒太久的,我爸妈已经在想办法了。”
“凌允,”她抱住他的胳膊,软绵绵靠上来,“你要北上打工,咱俩是不是就该异地了啊?”
“嗯。”魏凌允贴近她,轻轻拍着她的肩,“等我打拼出来,扎下根,就接你过去。”
“我不想离爸爸妈妈太远。”她小声嘟囔,“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心里就慌。”
“那我就多存点钱,再回来。”他也是在家被宠大的独生子,漂泊异乡的底气并不那么充足,最大的动力,还是能让余蓓婚后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咱家这儿考个公务员不好吗?或者跟叔叔商量一下,让他找找人,安排你进他单位呗。”
“他那单位早不行了,现在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余叔买断工龄早,反而沾大光了。我爸现在也没别的想法,就是赚几年工资还债熬退休。”
他以前一想到离开校园后的生活,满脑子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但真到了要离开象牙塔,面对完全未知的社会,还早早就背上了家庭的责任,要说完全不慌,那怎么可能。
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找到了工作不合适怎么办?待遇不够好怎么办?异地时间太长太忙感情淡了怎么办?他俩的十七年之痒万一因此开始了怎么办?
他忽然意识到,早先心心念念的考研,也许并不是他嘴上说的,为了将来进入更好的行业。
他只是潜意识在怕,想继续延长自己当学生的时间而已。
“我其实没那么多要求。我就想你能一直陪着我。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回来一起坐着看看电视说说话,放假了可以四处逛逛,悠悠闲闲的。”余蓓闭上眼睛,带着倦意小声说,“我没办法看着你,你被别的狐狸精勾走怎么办呀……”
他笑了,伸手悄悄在她小腿上捏了捏,“担心这个干嘛,别的狐狸精又没有你这么可爱好看还贴心的小爪子。”
“那要是有呢?”她开始撒赖,“男的都喜欢新鲜,我你早看腻了吧?”
“别人的我不看,新鲜也和我无关。”
“我同学说怀孕脚会大半个码,说不定就不好看了。”
“那是水肿,我保证天天给你按摩,一生下来宝宝就好。”
“就会哄我。”她把脸钻进他怀里,在熟悉的气味中放松下来,疲倦地睡了。
到站之后,魏家父母没来,余蓓的爸爸开车来接,顺便把魏凌允送去家里。
在家长视线范围内,他俩不敢太亲热,只好并肩在后排正襟危坐,不过开了一会儿,就没忍住在下面偷偷把手指勾到了一起。
下车的时候,魏凌允能感觉到余蓓的紧张,可当着未来岳父的面,他又什么都不敢干。
走进楼道回头看,放下的车窗里余蓓正可怜巴巴盯着他,他咬了咬牙,喊:“蓓蓓,我钥匙是不是掉车上了?”
余蓓愣了一下,跟着双眼一亮,开门下车,一溜小跑进了楼洞里面。
这个位置,驾驶席上的余叔肯定看不到了。
他一把搂住她,贴上去就是一个短暂而火热的吻,恋恋不舍地吮了几下唇瓣,轻声安慰她说:“不会等太久的,相信我。”
“嗯。”她泪汪汪地点了点头,亲了他一下,回车上去了。
然而,整个暑假过去,也没有发生魏凌允预期的那场登门拜访。
两家人倒是在一起吃过三顿饭,但提起婚事的时候,都是半开玩笑的语气。
因为那个在不适宜的时机到来的孩子,仿佛感应到了父母的为难,以一个伤害很小的方式,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