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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粮战之始

第一章 粮战之始

  筠州位于宋国西南,在宋国的政治版图中并不醒目,然而江州之战爆发,使筠州成为西线军事运输的中枢,由临安运来的大批物资从沅水上岸,经陆路转运至筠州城南的仓库,再由民夫送往前线。

  四百余里的路程和烈山的阻隔,使刘平军战败的消息对远在后方的筠州几乎没有影响,反而由于军资、人员汇集,市面愈显繁华,来自各地的输粮官、押运官、督军官不下数百人,一到午间,城中的酒肆便高朋满座,一片喧哗。

  程宗扬凭栏而坐,对面是筠州布行的老板孙益轩,一个精干的中年人。

  “接到云苍峰云三爷的吩咐,我用王团练的名义购了一处铺面,两日前已经安排妥当。”

  孙益轩道:“有心人想查铺面的底细,有王团练的招牌也不好查下去。”

  “这个人可靠吗?”

  “王团练是筠州本地人,管着筠州的乡兵。胆子大,敢捞钱,这些年与我们打过不少交道。”

  孙益轩笑道:“只要有钱可捞,就靠得住。”

  “筠州那两家粮铺怎么样?”

  “两家粮铺的老板都是殷实商人,做的也是本分生意。宏升粮铺老板姓马,上月刚过的五十大寿,日昌行的老板姓周,三十五岁,接掌粮行没几年。”

  “他们手里有多少粮食?”

  “宏升粮铺家底雄厚一些,每年进出都有几万石。日昌行规模虽小,仓中五六千石总是有的。”

  孙益轩顿了一下说道:“没想到公子来这么快,三爷筹措的本金还要两天才能到。公子若是急用,先从小的布行调用一笔。”

  程宗扬空着手来的筠州,“你的布行有多少本金?”

  “本金的出息有两千银铢,柜上寄卖的有五千多。本来年关要结清的,料想公子要用,小的已经推到明年。”

  程宗扬笑道:“那我也不客气,先拿六千银铢来用。”

  孙益轩恭恭敬敬说道:“三爷已经交待,一切听凭公子吩咐。”

  程宗扬喝了口茶,“我记得筠州离沅水有两三天路程?”

  “两三天到不了,到沅水码头快则五六天,慢则七八天。”

  自己从晴州到江州的时候,和臧修他们一道走过这段路,用了三天时间,换成运粮的队伍,一天走七八十里已经很快了。

  “干活的人好招吗?”

  孙益轩笑道:“往年这时候人都回家过年,最难招募,如今前线在打仗,每日都有民夫往烈山去,回来时候有盘缠、口粮不足的,都聚在城外,每日总有几千人。一天的工钱一二十钱便够了。”

  程宗扬心里默算,如果从宏升粮铺和日昌行购来一万石现粮,每石三百三十铜铢,加上到沅水四百里路程,每石添四十铜铢,合三百七十铜铢,时间要六天以上,再经水路运到仓储地,来回至少要半月。这样的效率实在太慢了。

  秦桧道:“筠州附近似乎有条浮凌江?”

  “秦爷倒熟知本地风土。”

  孙益轩道:“筠州在浮凌江上游,下游是宋国和昭南之间的蛮荒之地,称之为荆溪蛮。”

  昭南是六朝之一,定都麟趾,由于地处蛮荒,一直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浮凌江下游谷深林密,宋国曾在荆溪设立县治,但多年前早已废弃。

  秦桧道:“不知是否能行船呢?”

  孙益轩想了一下,“小的见过有荆溪的蛮人乘独木舟到城中交易。不过很少有人往浮凌江下游。”

  程宗扬立刻道:“会之,你去看一下浮凌江的水路,如果能行船,把所有能买的船只都买下来。”

  水路的运输效率远胜陆路,如果能在浮凌江下游找到仓储的地方,用来转运粮食便无后顾之忧了。

  敖润道:“我跟老秦一道!”

  “好!”

  程宗扬道:“冯大法,一会儿老祁咱们一起去拜会宏升粮铺和日昌行的两位老板。”

  宏升粮铺马掌柜抱病在身,由他的管家出面接待。雪隼佣兵团已经派人先来接洽过,双方没费什么事就达成两千石的交易。按照约定的价格,一共是六千六百银铢,程宗扬痛快地拿出三千银铢,其余部分粮食入库后再行支付。

  来到日昌行,掌柜周铭业亲自出来见面,听到这位年轻的公子哥一下就要买两千石粮食,不禁有些意外。

  “两千石,敝行也拿得出。”

  周铭业道:“不过年关将近,时间只怕仓促了些。”

  祁远道:“周爷说的是,敝东家也知道贵行有为难处,只要周爷备好粮食,我们自行搬运就是。周爷放心,粮价一文也不敢短的。”

  周铭业连忙道:“两位这就见外了。这样吧,每石粮食再去十文,三百二十铜铢。”

  程宗扬笑道:“石团长早说周老板仁义,果然不假。那就再添五文,明天我遣人前来搬运。”

  周铭业一口答应,然后亲自添了茶,笑道:“公子快人快语,周某佩服。只不知公子为何索购如此之急?”

  这位周老板年轻几岁,果然耐不住性子,语言间试着打探自己的底细。程宗扬道:“不瞒周老板说,敝处急需粮食。周老板手里只要有粮,在下全都要了,价钱好商量!”

  周铭业倾过身,“公子需要多少?”

  程宗扬一笑,“多多益善。”

  周铭业道:“难道公子要上万石粮食?”

  程宗扬微笑道:“周老板若有万石粮食,三万五千银铢立刻奉上。”

  周铭业脸上不动声色,眼睛却微微一亮,过了会儿说道:“三万五千银铢,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过完年,粮价只怕还有波动。”

  自己开出的价码比一般粮价已经高出五千银铢,日昌行一年的利润也不过如此。周铭业这会儿只是讨价还价,程宗扬道:“只要尽快拿到粮食,价格再高一成也可以商量。”

  周铭业沉吟片刻,然后放下茶杯,“不知程公子何时要货?”

  “越快越好。”

  程宗扬道:“十日之内最好。”

  离开日昌行,祁远忍不住道:“程头儿,这个价钱着实高了些。如果是现钱交易,一般要降半成,何况这么大的交易,三万银铢日昌行也有得赚。”

  “三枚银铢一石,日昌行顶多把库存的粮食卖给我们五千石,留一千石粮食应急。多出这几成,周老板就会想尽办法从其他粮商手里调粮。他做粮食生意,尽有路子,总比我们自己去买划算吧?”

  程宗扬道:“这点钱用不着省,就让他们去赚好了。”

  祁远想了一会儿也笑道:“他若真是十天之内卖我们一万石,看到后来的价钱,只怕连觉都睡不着。”

  程宗扬一边看着筠州的街市,一边道:“铺面安排妥当,便挂出牌子,以每石四百铜铢向外收购,十天后涨到五百铜铢,先把筠州市面的余粮全部收尽,往后越涨越买。”

  冯源在旁边道:“做生意我不懂,可买东西越便宜越好,干嘛要买贵的?”

  程宗扬笑道:“所以这是做生意,不是买东西来自己用。有时占便宜,未必便好。”

  冯源若有所思地琢磨了一会儿,“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祖师爷以前做过织机生意,也是吃了便宜好用的亏。”

  “你们平山宗不是玩火法的吗?怎么还做织机的生意?”

  “我祖师爷可是个人物。师父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点子多如牛毛,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工程师。”

  程宗扬脚下一晃,差点儿摔倒,“什么!”

  冯源讪讪道:“这名头确实不大响亮……我听着也觉得稀奇,有火法师、御法师、剑术师,还没听过工程师的。”

  “接着说你那位祖师爷!”

  程宗扬急切的声音倒让冯源怔了一下,挠了挠头道:“我没见过祖师爷,都是听师父说的。祖师爷说他是专搞什么……火箭的。程头儿,火箭你知道吧?”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好像听说过。”

  “就是弓箭上装个发火的器件。射出去冒一股火。”

  冯源道:“祖师爷就是专干这个的,可惜生不逢时,一身本领都没用上。”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冯源不懂,以为是这个时代那种燃火的弓箭,但听在自己耳中,涵义就完全不同了。火箭工程师?比岳鸟人那个表贩子起码高一百多个档次,可怎么没听说过这个神人呢?连平山宗都没什么名声。

  “你刚才说那位祖师爷做过生意?”

  冯源说道:“那时候祖师爷四十来岁吧,想出来个点子,自己做了架纺纱的织机。平常一张纺纱机只能出一根线,祖师爷做的这架织机一次就能出八根线,又快又好。祖师爷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珍妮机。”

  好嘛,珍妮机都出来了。程宗扬追问道:“他做出了珍妮机,然后呢?”

  冯源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祖师爷不知道怎么想的,带着织机去找官府,说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不许别人做。要申请什么……”

  “专利!”

  “对!然后官府打了他一顿板子,把他赶出来了。”

  祁远笑道:“这顿板子挨得冤了。自己上门找打的。哪儿有自己做了就不许别人做的道理?”

  “他做的没错的。只不过时候不合适。挨这顿板子也不算冤了。”

  程宗扬又问道:“后来呢?”

  冯源道:“后来祖师爷就拿着织机去织坊卖。听说赚了点钱,新盖了房子,还讨了房老婆。”

  程宗扬试探道:“你那位祖师爷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有啊!听师父说,祖师爷整天哪儿都不去,就窝在房里写东西,用的纸足有半人高。白天做织机,晚上就着油灯写,眼都快写瞎了。”

  程宗扬压住激动的口气,“他写的东西在哪儿?”

  “烧了。”

  程宗扬差点儿跳起来,“烧了!”

  “祖师爷刚没过两年太平日子,就被人打上门来。”

  冯源咧了咧嘴,“根子还在织机上,纺织的行当分纺线和织布两块。纺线的活以前都是各家各户纺好,再卖到织坊织成布匹。祖师爷做的珍妮机就是纺线机。后来越做越好,一张机器一次能出几十根线,织坊有了这机器,自己纺线,自己织布,渐渐的各家各户的线就卖不动了。两年下来,总有几百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纺线的人家纠集了几百人,把各织坊的珍妮机都砸了,又找到祖师爷,把祖师爷痛打一顿,连房子也给烧了,一样东西都没救出来。”

  祁远啧啧道:“这也太惨了。”

  冯源倒想得开,“说实话,这事儿也怪不得人家。几百户的饭碗都被祖师爷砸了,能怪人家着急吗?后来祖师爷就洗手不干了,他眼睛不行了,年纪又大,改行收了两个徒弟,创立了我们平山宗。”

  “你还有个师叔?”

  “是啊。还没出师就疯了,整天说胡话,我小时候还见过,念叨什么验证量子空间的第十一个尾巴啥的。家里人把他接回去,后来就没听说了。”

  “你师父还在吗?”

  “死了十几年了。”

  冯源遗憾地说:“可惜门里就剩我一个人,今年也没办法给他们两位老人家上坟了。”

  “……什么时候去上坟,叫上我。”

  程宗扬道:“我去给你祖师爷点柱香,烧几张纸。”

  “这可谢谢你了。程头儿,祁老哥,”冯源道:“这些事你们可别往外面说啊,传出去对我们平山宗不好。虽然平山宗就剩我一个人,名声也要紧呢。”

  祁远道:“这你就放心吧。不过你那位祖师爷运气可真够背的。”

  程宗扬干笑两声。自己一直后悔没学理工,一肚子的废柴英文屁用没有,这会儿听冯源一说,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别说自己一个该死的文科男,正经的火箭工程师来了也是白饶啊。现代工业体系是成系统的,牵涉到无数学科,单靠一个人想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改变这个世界,完全是作梦。

  孙益轩安排的铺面并不大,前面是两间铺面,后面开了门,有个院子,两边是四大间充作仓库的厢房,里面有几间小房子,供人居住。地方虽然偏僻,出路倒宽畅。程宗扬前后看了看,觉得还算满意。

  这时敖润也回来了,“江边有几艘船,都是打渔的小船,我问过渔夫,都说下游有礁石,除了蛮子的独木舟,没人能过得去。”

  程宗扬大为失望,他本来想借用浮凌江运输,按老办法走陆路运到沅水,可要大费周章了。

  “会之呢?”

  “他跟一个来贩皮毛的蛮子攀谈上了。”

  敖润笑道:“看不出来,老秦文诌诌一个书生,居然通蛮语。”

  死奸臣在南荒待那么久,会蛮语一点都不稀奇。程宗扬道:“粮食我已经订下了,一共是四千石。”

  敖润吓了一跳,“这么多?我瞧着咱们江州不缺粮啊。”

  “不是给咱们买的,是给宋军准备的。”

  程宗扬笑道:“这四千石不够他们一天吃的。老四,后面的房子你看了吗?”

  祁远道:“一共四大间,顶多能装五六千石。再多就要堆在院子里了。”

  五六千石实在差得太远,看来仓储的事迫在眉睫了。程宗扬道:“先找些民夫搬过来再说。”

  “成。”

  祁远答应一声,便出门去招揽民夫。

  祁远刚走不久,秦桧背着几张皮毛回来。他这几张皮毛没白买,打听到的消息尤为详细。

  “从浮凌江往下五十多里,江里便尽是礁石,只能容独木舟穿行。筠州曾在下面设过荆溪县,但几任知县都在江中触礁沉没,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前去上任。这些年连乡兵也不再过去,不知道县衙还在不在。”

  “五十多里……”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如果能通航的水路有五十多里,在岸旁找个地方储放也未尝不可。看来得找个时候亲自走了一趟了。

  说完浮凌江的情形,秦桧拿出一卷纸,“这是城南常平仓的营造图。”

  “好家伙,大白天你就去知州衙门作贼?”

  宋国州府都设有官营的常平仓,丰籴歉粜,用来平抑粮价。战事一起,筠州的常平仓成为军仓,各地运来的粮食都储藏在仓中。秦桧把常平仓的营造图拿出来,居心不问可知。

  “现在先不要动,等我们手里拿够粮食再说。”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冯源拍着胸膛道:“老程你尽管放一万个心!我冯大法出手,保证仓里一粒米都剩不下!”

  “不用急。这一趟先探探路,要替宋军消费粮食,等过完年再说。”

  秦桧放下营造图纸,笑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六,这个年要在筠州过了。”

  程宗扬心里哀叹,本来计划来一趟谈定生意,自己除夕当天赶回江州,与小紫一起过年,看来要食言了。不知道死丫头会不会发脾气。

  祁远开出一天三十铜铢的价码,找来的几十名民夫分外卖力,两天时间,四千石粮食已经运得七七八八。第二天中午,孙老板传来消息,云氏筹措的款项已经运抵筠州。

  程宗扬正发愁怎么付账,闻讯顿时精神一振,立刻带着人出城迎接。不过看到押送的那几个光头大汉,程宗扬心里一沉,接着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果然,负责押送这笔巨款的正是云家大小姐,云丹琉。那些神情凶恶的光头大汉与孙益轩交谈了一下,便押运着十余驮骡马进入筠州城门,至于云大小姐本人,一看到接款的程宗扬,就两眼放光--只不过是能杀人的寒光。

  自己不过是在公平赌赛中凭实力赢了她一套内衣,至于这么深仇大恨吗?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脸上堆起笑容,客气地说道:“原来是云大小姐,大小姐居然没有出海,改走陆路了?哈哈,大过年的,让大小姐跑一趟,辛苦辛苦。”

  云丹琉终于按捺住性子,没有拔刀相向,只不过一脸傲慢地扬起下巴,只当他不存在。

  这么大一笔款项交接,应该是双方主事人出面,云丹琉却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正当程宗扬下不来台的时候,队伍后面一人上前一揖到底,恭敬地说道:“清浦见过公子。”

  程宗扬松了口气,“原来是林兄!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公子在筠州,在下毛遂自荐,随大小姐一同来拜见公子。”

  程宗扬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笑道:“这是云老哥的意思吧?”

  林清浦笑道:“实是云六爷的意思。不过在下毛遂自荐也确有其事。”

  程宗扬道:“我说呢,云老哥怎么舍得让影月宗的高足来筠州?”

  双方寒暄几句,气氛略显融洽,这边秦桧也上前对着云丹琉一揖到底,恭谨地说道:“年节将近,劳烦大小姐亲自出行,还请恕罪。”

  玄武湖一战,云丹琉曾与秦桧照过面,对这个斯文儒雅的文士印象颇深,虽然对姓程的下流败类不假辞色,但对秦桧还看重几分,当下抱拳还礼,淡淡说了句:“不客气。”

  这笔款项牵涉到几十万金铢,放到哪儿都是一笔巨款,安全起见,云家派出云丹琉亲自押送,无可厚非。只不过收款的是程宗扬,交接双方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两位主事的虽然不大投缘,但程宗扬这边的秦桧、祁远都是能说会道之辈,敖润和冯源也是直肠子的热心人,再加上林清浦有意弥合,双方逐渐热络起来。

  孙益轩是云家在筠州布的暗椿,不好公然出面,接洽之后,就先行离开,由程宗扬陪着众人一道入城。

  筠州城比江州大了数倍,江州战事方殷,各地押运粮草、军械的司官都聚在城中,还不时能看到禁军的兵将在街头出没。云丹琉高挑的身材引来无数目光,但被她周围如狼似虎的恶汉一瞪,再嚣张的人也都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忽然云丹琉轻轻“咦“了一声,勒住马匹,后面两位恶汉立刻围拢过来,护住大小姐。云丹琉道:“这时节怎么会有葡萄?”

  路边放着两只藤条筐,里面盛着的葡萄已经卖去大半,售货的却是一个年轻的蛮人汉子,听到有人问讯,他便张开手,比了个五枚铜铢的价钱。

  云丹琉跳下马,推开护卫的大汉,说道:“我问你,你这里有青葡萄吗?怎么卖的?”

  她反覆问了几遍,那蛮人只固执地张开手,也不知他是论斤还是论串。

  秦桧道:“他是荆溪蛮,听不懂这边的话。”

  说着他蹲下来,流利地说了一串蛮语。

  那个荆溪蛮人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秦桧,然后回答几句,拨开表层,从下面找了几串还长在藤上的青葡萄出来。

  秦桧解释道:“他说他们那里有个山谷,一年四季都有葡萄。这些青的还没熟透,不好吃,不要钱。”

  “你居然会蛮语?”

  云丹琉对他刮目相看,然后道:“给他两个银铢,筐里的青葡萄我都要了,要带着藤叶的。”

  随从拿出银铢,那蛮族汉子却不肯接。秦桧道:“他们从未使过银铢,有散碎的铜铢,给他一些便是了。”

  随从换了一串铜铢,那汉子仍不肯接。云丹琉有些不耐烦起来,“给他就是了。”

  秦桧说了几句,把铜铢递过去,那蛮人汉子点了点头,拿起铜铢便走。云丹琉气得笑了起来,“这做的什么生意?抢钱么?”

  “单买青葡萄他不肯要钱。买几串熟的,这些钱又太多了,我跟他说,这些葡萄我们全都要了。他便连筐都送给我们。”

  秦桧笑道:“借大小姐的光,大伙儿都能尝尝鲜。在下先谢过大小姐。”

  云丹琉一笑,“你倒会办事。那好,把筐拿上,回去按人头分了,就当是我请你们吃的。”

  程宗扬道:“原来大小姐喜欢吃酸的,连青葡萄都能入口,哈哈。”

  云丹琉凤目扫来,火药味十足地爆了句粗口,“我爱吃什么,关你屁事!”

  程宗扬错愕间,云丹琉已经吩咐手下,“把那些青葡萄都收好了,我要带回建康去。”

  程宗扬邪恶地想道:这些青葡萄看着就倒牙,吃完还不酸死你!想着,他心里忽然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两下,她要带回建康?给谁吃呢?不会是给……吧?不可能!

  程宗扬存了心事,无心再挑逗丫头,一行人匆匆来到店铺,交接钱款。那些大汉把马背上的樟木箱子取下来,在库房内整齐地排成一列。云丹琉点了点头,为首的大汉拔出长刀,撬开封死的箱盖。

  耳边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黄澄澄的金光,成叠的金铢码在箱内,每箱两万枚,重量超过二百公斤,一共十箱,仅黄金的重量就有两吨。

  寻常人家一年的衣食,也不过十几贯钱,这二十万枚金铢,合四亿铜铢,足够养活上万户人家。头一次见到这么钱,敖润和冯源都有点呼吸不畅,连程宗扬也觉得有点眼晕。

  双方逐一清点数目,每交接一箱,都在交接的单据上按下指印。秦桧和祁远一道动手,仅清点数目就用去了两个时辰。云丹琉一直留在现场,监督双方的交接过程。当最后一枚金铢清点完毕,她拿过交接单,“啪”的拍上掌印,然后甩给程宗扬。

  程宗扬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拿过单据,看到数目写的是“贰拾万”程宗扬记得这是明代才推广的大写数字,不知道又是哪位先贤创造出来的。他在数目下签上名字,按好指印,交给林清浦。

  秦桧满面春风地说道:“大伙一路跋山涉水,先找地方歇息。在下去筠州最好的酒楼包几桌席面,晚间一起乐乐!”

  云丹琉板着脸道:“这地方待不得。走,我们回建康!”

  她手下那些海盗汉子对女主人忠心耿耿,听到吩咐,也不顾路途劳累,当即牵了坐骑,返程回建康。

  程宗扬对林清浦道:“走这么急,恐怕要在路上过年了。”

  林清浦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云三爷的意思,本来想让大小姐在筠州过完年再回去。”

  云苍峰的心思自己多少也能感觉一二,不过云丫头这脾气,自己实在是受不住。

  “大小姐自己要走,我也不好拦,就是辛苦林兄了。”

  林清浦笑道:“清浦来时,云六爷已经吩咐过,这几个月便留在筠州,听公子差遣。”

  程宗扬喜出望外,“这可太好了!”

  程宗扬在筠州,孟非卿在江州,云苍峰在建康,云家主事的六爷云秀峰在晴放,几方分居各处,单靠人传信或者飞鸽传书,交流极为不便。有这位影月宗高徒,他的水镜术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程宗扬与林清浦有日子未曾见面,因为灵飞镜的关系,双方交情非比寻常,程宗扬更是想拉拢他未曾得手,反而对林清浦平添了几分敬意。当下送走云丹琉一行,两人细谈了分别后的情形,程宗扬道:“我有些日子没回建康,不知四爷云栖峰可好?”

  “还好。四爷官职照做,前些日子还升了一级。”

  “我听云老哥说,广阳渠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尚书省的左民曹已经派员去广阳勘测,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间就要动工了。”

  程宗扬拉拉杂杂谈了一会儿,然后道:“这几日天气凉了,不知瑶小姐身体可好?”

  林清浦一怔,“瑶小姐?”

  林清浦参与过临川王的事,算是云家的心腹,竟然连他也不知道云如瑶的存在,云家对这位小姐还真是讳莫如深。

  程宗扬岔开话题,说起与云六爷的联络。林清浦道:“云六爷目下在晴州,临行前六爷吩咐,公子办妥筠州之事,便请联络。”

  程宗扬一口答应,心里却不禁想起那个披着狐裘的少女。云丹琉买的那些能酸掉牙齿的青葡萄,不会是给她小姑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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