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屹立在乾清宫大殿里,想通了很多事情後,已经不再迷茫。脚步和眼神已经重新坚定不可动摇起来,尽管大明江山就要破碎了。
崇祯帝慢慢的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躺在血泊里的龙泉宝剑,那上面沾满着坤兴公主和陈圆圆的鲜血,正反射着乾清宫内四周烛台上摇曳的烛光。
眼神顺着血迹慢慢的延伸,转到了坤兴公主和陈圆圆的身上,崇祯帝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把头转过了一边。
迈着坚定的步子慢慢的走到龙泉宝剑身边,弯下腰拾起龙泉宝剑和剑套,刚想用袖口擦拭上面鲜红的血迹,突然想到这是坤兴公主和陈圆圆的血,而作罢。
龙泉宝剑沾满鲜血的剑身,缓缓的插入圣气凛然的剑套里,隐没了剑身和上面的鲜血。
崇祯帝低头看着手中的龙泉宝剑,沈思片刻,转眼往乾清宫殿门看去。陡然狂风大作,厚重的殿门也被吹开了,冷风不停灌入吹打在一身落魄袍服的崇祯帝身上,黑白的长长发丝也散乱的贴在脸上了。
崇祯帝只见,乾清宫殿门外整齐跪伏着两排宫女和太监,宫女在前太监在後,这个顺序是宫里的规矩,因为宫女是完人而太监已经不是完人了。
在国家在紫禁城危难的时刻,这些宫里的人没有逃走而依然留在宫里,她们遵循着宫规,她们遵循着祖制,她们依然敬仰着天下的主人。她们肉身中更流淌着华夏民族的鲜血。
天子的话语响彻在狂风中,虽然没有风声大,但是亮在乾清宫奴婢们的心里。
「传,王承恩,进宫见驾。」
一名太监领命後,低头对着崇祯帝站了起来,缓缓後退三步,转身跑向了乾清门。太监走到乾清宫边,有人立即在乾清门里面打开了厚重的门。只见,乾清门外面屹立着三层侍卫人墙,这群大内侍卫的人数在四五百之数,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将士。
「皇上,传,王承恩,回宫见驾。」
三层密密麻麻又整齐的人墙中间,侍卫们慢慢让出了中间的道路,太监便火速的往三大殿和午门方向跑去了。
这名奔跑而去的太监眼神里,充满着坚定的目光,充满着忠诚的目光,充满着永不背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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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帝有些动容的看着跑出乾清宫的这名太监,这些宫女太监们都是十岁左右就从各种环境中来到这宫里,然後在宫里学习,在宫里侍候,在宫里长大。宫里,就是他们的家,就是他们主人的家,他们大多数在宫外再也没有另一个家了。
崇祯帝转身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乾清宫左暖阁,天子的话语再次在寒风中响彻在乾清宫门外侍候的奴婢们心里。
「更袍服」
「遵旨」
两名白色宫装的苗条宫女站了起来,跟随着崇祯帝进入左暖阁内。
暖阁内,装饰充满着皇家的气派,只是崇祯帝现在没有心情去观赏了。
两名宫女先是帮崇祯帝脱下鲜血染红的袍服,暖阁外又有宫女已经端来了暖水盆,这个时候替崇祯帝更衣的宫女达到了三名。宫女们已经是侍候惯了崇祯帝的乾清宫老人,姿态端庄优雅,动作娴熟柔和。
「快些」崇祯帝催促道。
两名宫女开始用洁白的毛巾浸湿盆中的暖水,然後拧干,轻轻的擦拭着崇祯帝柔弱的身子。暖阁内暖融融的,并不像乾清宫大殿里那般寒冷,所以叫做暖阁。
宫女的玉手轻捻着热毛巾,一点点又一遍遍的擦拭着崇祯帝胸前的血迹,手臂上也有,大腿上也有。但在宫女们娴熟的动作中,崇祯帝的身子很快便被擦净了。
另一名宫女打开了挂着皇帝袍服的檀香木高柜,崇祯帝一眼望去柜子里面,眼神思衬似的来回瞧了几下。
「正中间那件,蓝色袍服。」
「遵旨」优雅悦耳的宫女声音。
宫女的声音,听着和平常很像,但是又有不同,里面多了一种沧桑的感觉,这种感觉的声音虽然好听,但是又有一点听着让人难过。
「这件,蓝色袍服,是朕登基那年穿的,崇祯一年的时候,朕还记得那年……」
苗条宫女小心翼翼的拿出这件蓝色袍服,崇祯帝左右平伸双臂,宫女们优缓着为皇上换上这件蓝色袍服。宫女心想要是这件蓝色袍服永远穿不完,该多好啊,要是袍服穿好後,天下就太平了,该多好啊。
当宫女们帮崇祯帝换上蓝色袍服以後,正准备帮崇祯帝梳理发丝的时候,被崇祯帝禁止了。宫女们见此,只好後退两步雅立在暖阁内,听候崇祯帝下面的调遣。
换好蓝色袍服的崇祯帝,没有去照镜子,也没有低头看身上的袍服,而是释然坚定的看着这三名宫女。
「召集宫内能够见到的宫人,立即全部到乾清门集合。」
「娘娘和太後太妃们呢?」
「督促她们立即自缢……」
「遵旨……」
三名宫女领旨後便缓步离开了暖阁,再走出乾清宫的殿门,交代了皇上的圣旨以後,乾清宫内的这群太监宫女们便分头行事去了。这群人有二三十人之多,都是最忠心崇祯帝的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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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帝最後环顾了一眼暖阁内的事物,这里是以前处理国政的地方,在这间暖阁里发生过许许多多让人怀念的事情。
崇祯帝走出暖阁,只见乾清宫的殿门已经被奴婢们关闭上了,阻挡了外面的寒风。崇祯帝回过头来,用手第一次亲自关上了暖阁的门。在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奴婢们帮他做的,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自己亲自关闭暖阁的门。
崇祯帝走到乾清宫中央的地面,只见原来躺在地上的龙泉宝剑已经被刚才那三名宫女中的某一个,置放在了餐桌上,正沐浴着乾清宫内四周的烛光群辉映着。
崇祯帝转眼又看向乾清宫内的这些烛台,上面已经点燃了全部的蜡烛,崇祯帝记得刚才狂风吹开殿门的时候,不少的烛火是已经被狂风熄灭了的。
「要是朕的臣子们,都如宫人们这般可靠可信,大明江山怎会到如今这地步啊……」
崇祯帝失望的摇了两下头,左手拿起桌上的龙泉宝剑,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通往交泰殿的门。
在走出乾清宫的最後一刻,崇祯帝回过头来,最後看了一眼躺在乾清宫光洁地面上的坤兴公主和陈圆圆二人的遗体。眼皮自责的深深闭上,又再睁开的时候,转头推开乾清宫後殿门。
一走出乾清宫後门,灰蒙蒙的天色下,交泰殿印入了眼前,寒风稍有缓和,但是崇祯帝早已脆弱的身子更觉寒冷了。
交泰殿平面为方形,面阔、进深各三间,黄琉璃瓦四角攒尖鎏金宝顶。殿中设有宝座,宝座後有四扇屏风,殿顶内正中为八藻井。单檐四角攒尖顶,铜镀金宝顶,黄琉璃瓦,双昂五踩斗栱,梁枋饰龙凤和玺彩画。四面明间开门,三交六椀菱花,龙凤裙板隔扇门各四扇,南面次间为槛窗,其余三面次间均为墙。殿内顶部为盘龙衔珠藻井,地面铺墁金砖,殿中明间设宝座。
大明历来,在此举行册封皇後和皇後诞辰典礼,皇後於此接受後宫妃嫔朝拜,以显示皇後的尊贵地位。
崇祯帝顾不得留恋此情此景,径直穿越交泰殿而过,崇祯帝不想多看这些景物,因为看了就会想,不看就想得少了。
穿出交泰殿,又显出了坤宁门了,崇祯帝原来还算坚定的步子,却开始有些打颤了起来。
坤宁宫是皇後的寝宫。面阔九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正面中间开门,有东西暖阁。坤宁宫宫名出自《道德经》原文: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
崇祯帝走到坤宁门前,擡头望着门檐下挂着的「坤宁宫」牌子,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自责感和自卑感。崇祯帝内心里怪自己,没能管理好皇兄传下来的大明江山,现在又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皇後没有跟着自己享受过几天好时日,如今还要自缢了……
崇祯帝站到坤宁门近前,用力咳嗽几声,坤宁宫里早在侍候着的宫人立即听出是皇上的声音了,立即打开了坤宁门。
坤宁门一被打开,宫女太监们便都出来聚集在坤宁门两边,跪伏着。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後呢?」
听到皇上的话语後,一片片哭声立即传开来,此起彼伏的不停。
崇祯帝预感到了什麽,把手上的龙泉宝剑用力的仍在地上,急切的向坤宁宫里跑去。龙泉宝剑立即被一名坤宁宫的紫衣宫女拾起,小心翼翼的擦拭,最後抱在怀里。
一进入坤宁宫大殿,就急忙跑向皇後的寝宫右暖阁,但是近得门前,崇祯帝的步子再也走不动了。崇祯帝想要快点进入暖阁里见皇後一面,但是腿脚却不听使唤,一动不动的。
崇祯帝再也忍不住热泪,泪水溢满眼眶而下,脆弱的身子贴在暖阁的门上,嘴里说着一些自责的话语,模样是那般的撕心裂肺但又欲哭无声。
最终,崇祯帝终於鼓起勇气推开了右暖阁的阁门,一眼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凤榻上,半透明的华丽床帘後面,周皇後身穿金黄凤袍的身子正躺在上面,一动不动的了无生息了。
崇祯帝流着泪,摇晃着脆弱的龙体慢慢走近凤榻边,周皇後的遗体终於展现了出来。
只见,周皇後的颈脖间有一圈绳子勒住造成的血印,应该是刚刚离世不久。为了掩盖死状,坤宁宫的宫女们为周皇後化了浓妆,就和周皇後平时接受嫔妃们朝拜时一模一样。
周皇後有精致的脸型,高挺的瑶鼻,远山一样的秀眉无一不美。那闭上的斜飞凤眸,虽然闭着,但是依然充满了一股皇後的威严,让人心里不敢生出僭越的心思。皇後的宝贵之体,是属於大明天子一个人的。
崇祯帝伸出手抚摸勒死周皇後的颈脖上的血印,发现身子还是热的,泪水又从眼眶里顺流而下。
「就不能等等朕吗?朕说过要来见皇後最後一面的啊……」
崇祯帝又摸上周皇後并拢在小腹上的一双玉手,玉手也是暖的,但是正渐渐转冷了。
周皇後身上的凤袍被宫女们弄得整整齐齐的,挽起的发髻上戴着九翬四凤冠,肩上左右装饰着一对长长的云肩,凤袍略显宽松的款式遮掩不住周皇後极品的高挑身段。
宫女们遵照周皇後身前最後的吩咐,把自己最喜爱的饰物全部戴在了身上,有发饰有耳环,有步摇有簪子,有项链也有精致的护甲套。
只见,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上套着长长的紫金琉璃护甲套,让本就修长的玉指更显修长了,更显迷人了。
只见,右手手指上套着的护甲套又与左手上的不同,护甲套套在了五指中最长的中指和无名指上面。这样套法,让人见到左手或者右手的时候都有不一样的视觉印象,体现出了不一样的美感。
周皇後身前喜欢花心思在护甲套上面,每次向崇祯帝进献歌舞的时候,骨感修长的左手右手都戴着护甲套,芊芊十指每时每刻都在舞动着。
只是,崇祯帝知道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崇祯帝的手接着从周皇後的大腿一直延伸到小腿,腿上一样还是暖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只见,周皇後的凤裙裙摆下面露出了三寸高跟弓鞋,那是一双红色的绣凤弓鞋,崇祯帝想起崇祯一年的时候,自己带着周皇後、田贵妃等一行嫔妃第一次进入紫禁城时,周皇後就是穿着这一双三寸高跟弓鞋,伴驾在身边。
崇祯帝泪流不停的站起身子,不再看周皇後一眼,因为知道自己对不起周皇後。
崇祯帝知道,周皇後定是先在宫女们的帮助下自缢以後,再由宫女们放在了凤榻上,然後宫女们再帮周皇後打理妆容。也许只要早来一刻钟,就能见到周皇後了。
「唉,皇後,朕有负於大明,有负於皇後,有负於宫里的所有人……」
崇祯帝万分神伤的走出坤宁宫,宫女太监们都跪伏在宫院里,听候差遣。
崇祯帝道:「留两人照顾皇後,其他人全部去乾清宫大院里侯旨。」
宫人们其声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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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帝由两名坤宁宫的紫衣宫装宫女,提着两盏圆形的宫灯领路,走在通往慈庆宫的路上。灰蒙蒙的天加上雾气很重,使得天色更暗了。
坤宁宫的这两名紫衣宫女,是周皇後身前的遗言,请求皇上收来侍候自己的,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都是七八岁就入宫了,已经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刚入宫的年幼宫女和刚入宫的太监不同,太监是进来就开始做一切事物,什麽重活累活都得干。而刚入宫的年幼宫女则不同,会先教养接着训练,合格了以後再发配到各宫娘娘宫里侍候。那些不合格的宫女,最後只会发配到一些最基础的地方做又苦又累的事情。
而能进入坤宁宫侍候皇後娘娘,这样的宫女已经是万中选一,而那些宫女出生最後能成为一宫主位做上娘娘位置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要在往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崇祯帝不免会多看几眼宫女们美妙的背影风姿,但是现在,崇祯帝完全提不起那份兴趣了。
不管身前三步远行走着的两名紫衣宫女,提着宫灯的姿态如何美妙,又於薄雾中如何时隐时现,但是崇祯帝心里现在只念着慈庆宫里的事情。
行走了一会,已经可以看到慈庆宫的瓦顶了。
这时一名太监急急忙忙的跑来,跪伏在崇祯帝身侧,嘴里打着结巴说话。
「禀报,皇上,王公公已经到了乾清宫大院侯旨,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紧急军情?」
崇祯帝幻想着,是不是战事有了向好方向发展的变数?是吴三桂已经抵达京师外围?还是左良玉领兵前来救驾了?或是四川的秦良玉老将军领着白杆兵前来?还是京师的将士们打退了李自成?
崇祯帝的思绪转瞬万变,马上决定不去慈庆宫了,先回乾清宫探明大势情况。於是崇祯帝派这名前来传报的太监,前去慈庆宫督促懿安皇後自缢,如果已经自缢身亡,再到乾清宫回报。
这名同样在宫里长大的太监,领了圣旨就立刻向慈庆宫启程了,临行前崇祯帝还赞赏了一句他的忠诚。这名太监感动得,痛哭流涕。
於是崇祯帝和两名紫衣坤宁宫宫女又调转头,向乾清宫回去,这回崇祯帝走在了两名紫衣宫女的前面。崇祯帝急切想要知道大势的发展如何,其他的事情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此时此刻,崇祯帝自己已经下旨取消了坐龙辇的习惯,说是国难当头不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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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乾清宫大院里,已经挤满了宫里的人群,已经排到乾清门外面去了。
王承恩焦急的在大院里来回渡步,突然看见皇上从乾清宫侧门里出来,马上一挥手引着一众人跪伏参见皇上。
众人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帝道:「局势如何,快快道来?」
崇祯帝期盼着王承恩说出好听的话,而不愿意听到越来越坏的消息,但是当看到一身脏兮兮的王承恩擡起头望向自己的眼神的时候,崇祯帝知道什麽希望也没有了。
王承恩跪在乾清宫大院的地面上,慢慢仰首柔和的望向皇上,嘴里不忍又坚决的说出实情,眼里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王承恩道:「兵部尚书张缙彦主动打开正阳门,迎刘宗敏所部军杀入内城,内城以破。」
崇祯帝大喊:「啊?呜—— 」
崇祯帝仰首喷出一口鲜血,就要跌倒下来,王承恩和紫衣宫女赶忙上前扶住他脆弱的身子。
崇祯帝道:「为何,为何,总有奸臣败朕的江山,为何呀!!!」
王承恩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崇祯帝道:「还有什麽消息?」
王承恩道:「李自成亲自带兵,也攻破了彰义门了。」
崇祯帝道:「什麽,彰义门也?」
崇祯帝气得再次口吐鲜血,两名紫衣宫女一後一侧架着崇祯帝摇摇欲坠的身子,以不让皇上跌倒於地而失了皇帝的颜面。
在侧的紫衣宫女连忙用自己的云袖擦拭着崇祯帝的嘴角和袍服,在後的紫衣宫女扶着崇祯帝的背部和腰部,王承恩在另一侧撑着崇祯帝的手臂。
王承恩道:「快扶皇上进乾清宫,这里不是深谈的地方,其他的人全部在乾清宫大院里侯旨。」
众人道:「遵命!」
三人扶着崇祯帝走向乾清宫,步履艰难。乾清宫院里的各宫宫人们,听到了王承恩公公带来的坏消息,哭声渐渐在乾清宫里扩散开来。
宫人一方面担忧害怕皇上会遭到不测的命运,一方面也担忧害怕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崇祯帝道:「内城其他的门呢?」
王承恩道:「凡是大内侍卫把守的各门,暂时都还在我们手里,其他兵将把守的门,奴婢以为都靠不住了。」
崇祯帝道:「难道大明就没有忠臣了吗?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一无所用。」
王承恩道:「皇上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王承恩知道说实情,皇上会不高兴,但是不说实情,那才是欺君大罪啊。王承恩知道,现在关键的是不能让皇上被李自成活捉了去,那样就生不如死了。
崇祯帝道:「要是朕有秦良玉的白杆兵,戚继光的广西狼兵,朕无惧於鞑靼和闯贼的上下夹攻。」
王承恩道:「皇上说的没错,但是今非昔比,戚继光早已不在,秦良玉将军今年也有七十岁了。」
崇祯帝道:「秦良玉为何不带白杆兵来救驾?」
王承恩道:「秦良玉一家为大明基本战死完了,如今不说有李自成的兵在中间隔断了通路。张献忠也正在进攻四川,想要把四川搞成自己的底盘,因为张献忠也害怕李自成会咬他。」
崇祯帝道:「天下为何有层出不穷的反贼?苦死秦良玉老将军了。」
王承恩道:「崇祯十七年,秦良玉将军已经七十岁了,但是在四川依然带领白杆兵抵抗张献忠的侵略,她想来救驾也来不了了。」
崇祯帝道:「天呀—— 天要亡我大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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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帝坐在乾清宫的宝座上,身边左右端立着那两名紫衣的坤宁宫宫女,王承恩跪伏在宝座前的三层汉白玉台阶下。
崇祯帝道:「吴三桂什麽情况?吴襄呢?」
王承恩道:「吴三桂断然不会前来救驾了,有信报说吴三桂早与鞑靼和闯贼沟通了。」
崇祯帝道:「那吴襄呢?」
王承恩道:「原来奴婢在正阳门时,吴襄还算老实,我听宣回到紫禁城,他和张缙彦等一些将领就卖了正阳门,放闯贼的兵打进内城来了。」
崇祯帝道:「这一家人都不可靠,祖大寿投降鞑靼的时候,我就应该斩尽他们全家,是朕手软了。」
王承恩道:「事情已经如此了,想过去没有用了,皇上……还是想想以後吧。」
崇祯帝理解明白的看了眼王承恩,已经满头白发的他,今年也六十出头了。从在信王府的时候,更在崇祯帝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王承恩就是家里的忠心奴婢了。
崇祯帝道:「听闻常有闲言碎语说朕枉杀忠臣良将,这些人不是不敬朕就是有反心啊。朕是派你等奴婢前去监军,本意也是为了保存我大明的实力,朕知道用错了一些监军奴婢,但是宫里出去的这些替朕办事的奴婢,也比那些残兵败将强呀,我不信她们还能信得过谁?」
王承恩道:「皇上,现在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已经无用了。」
崇祯帝道:「朕知道,朕知道,朕只是当着你的面才这麽说。朕已经打算好了一切了。」
王承恩道:「奴婢生是信王府的人,死是信王府的鬼。」
崇祯帝道:「偌大的江山,就要毁在自己民族的败类手中,大明子民将来的苦难难以想象呀,都是朕的罪过,朕没有完成民族赋予朕的期望……」
崇祯帝又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眼里渐渐失去光彩而显得暗淡起来,什麽东西在崇祯帝的眼里都开始变得灰暗,不再有颜色了。
王承恩道:「皇上—— 」
紫衣宫女道:「皇上—— 」
崇祯帝低着头,咬着牙癫笑起来,双手死死的抓住宝座两边的扶手上。
崇祯帝道:「都怪朕,一切本来可以避免的,都是因为朕的过失。朕十七岁登上皇位,三个月後消灭魏忠贤,又几次几乎消灭闯贼和鞑靼,朕便骄傲自大起来,做了很多对贼有利的遣兵调将,苍天来惩罚朕吧!来吧!」
崇祯帝道:「朕是大明的罪人啊,朕无脸下地去见列祖列宗呀,朕更无脸再见後妃们呀,朕最亏欠的是大明的子民呀,他们手无寸铁,以後就要成为贼军的鱼肉了……」
崇祯帝又喷出一口鲜血,已经不知道是今天喷出的第几次了,立刻昏死了过去。
崇祯帝仰面昏睡在宝座上,已经年过六十的王承恩颇通医理,赶忙医治皇上。更叫紫衣宫女去端来热水,帮皇上整理仪容。
一刻钟过後。
崇祯帝苏醒过来,在短暂的梦中,他已经想好了一切,情绪也恢复了一些。看着身边依然立着王承恩和两名坤宁宫的紫衣宫女,又听见乾清宫外的大院里充斥着哭声。
一想到此时此刻,只有自己才是最应该拿定主意的人,自己要坚强坚定下去,不管前面的路多麽的难走,也只能一路走下去了。
还有那麽多人的命运还等着自己安排呢,自己不能先放弃了,那样就是弃他们於不顾啊。
崇祯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和脸上,只见已经被紫衣宫女端来热水用毛巾清理过了,崇祯帝感激的望向两名紫衣宫女点了点头。
两名紫衣宫女端庄的欠身向皇上还以礼节,王承恩都看在眼里。感慨到出了这紫禁城,外面的人心怎麽都那麽自私,怎麽都那麽的坏呢!怪不得很多宫女上了年纪,也不愿意出宫,宁愿老死在宫里。也许她们认定了宫里就是她们的世界吧,宫外的世界不是属於她们的。
崇祯帝苏醒後,王承恩向他禀报了一些事情,有後宫嫔妃和太妃们自缢的情况,有还能调遣多少大内侍卫和将士,有宫里还有多少宫人如何安排,还有贼军的攻势如何等等……
坤兴公主和陈圆圆的遗体也早已命人处置妥当,陈圆圆按照妃子的地位下葬於帝陵。周皇後和其他一些妃子也都各有安排被安葬於帝陵。
崇祯帝知道,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如何安排这些人的命运了,等安排好了他们,就该是自己走的时候了。至於如何走,崇祯帝还一时拿不定主意,也许每一个人明知即将死亡时都是如此吧。
但是,崇祯帝终於认清了,吴三桂、左良玉是不会来的了,崇祯帝已经对他们死心了。
崇祯帝现在心里想着如何把太子藏在民间,以後潜回江南,那里还有大明半壁江山呐。
那些皇亲国戚,崇祯帝也算是看穿了,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勋戚周奎、田弘遇这两人只是利用自己的女儿当摇钱树而已。成国公朱纯臣本想要他统领将士们,尽忠报国奋勇杀敌,结果什麽忙也帮不上,最後还把自己关在府上,连朕也不再相见。
那一刻,崇祯帝真的是对这个大明王朝,死心了。
崇祯帝道:「大明的子民,紫禁城里宫人们,朕放不下心啊,朕愧对民族对朕的期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