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宫,太清殿外!
「青云首徒:高达,奸淫妇人,虽是遭人陷害,无心之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鞭刑两百!」
高达被几名师弟架了出来,吊绑在一根柱子之上,扯了他的上衣露出一身壮实的肌肉,两头肌,八块腹肌。本来团聚在外围看热闹的弟子们见到大师兄被拉出行刑,已经炸开锅了,当下一些女弟子们看到大师兄赤裸上身,更是掩眼发出尖叫之声,随即又悄悄睁开眼睛从指缝间看个仔细。
行刑的弟子是新来的师弟,高达从来没见过他,见他长得文弱瘦子,拿着鞭子十分害怕地望着自己,迟迟不敢动刑,柔声问道:「这位师弟,好眼生,不知是那位师叔新收的弟子,叫什麽名字啊!不过,按照你的资历不应该由你来行刑的。」
那位师弟胆怯地说道:「我,叫张凡,是玉书真人新收的弟子,大家都叫我小凡!他们都不愿意给大师兄行刑,所以只好让我来了,我也不敢打大师兄,也不知道该怎麽办?」
「呵呵,原来如此!」高达听张凡这麽一说,大意已经明白是怎麽回事,自己身爲青云『首徒』,当下虽是被罚,却依然是未来掌门的接班人,那些负责行刑的师弟们,怕这两百鞭打下来伤了自己,日後自己登上大位找他们算账,不敢对自己动刑,便将此恶因推到新入门的师弟身上来。
想通此节後,高达回想在开封城内所犯下的糊涂往事,他虽不敢向长老们明言,良心中却是一直有愧,这两百鞭是他应受,他岂怪去责怪行刑者,而且这也不关他们之事,温柔地说道:「小凡,动手吧!大师兄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不会怪你,大师兄不想趴着睡觉,你就打前面吧!」
「对不起,大师兄……」张凡小师弟见到大师兄不生气,而是衆目睽睽地等着他行刑,也只好硬着头皮抽动鞭子……
……
「啪啪……」
「八十三,八十四……」
听着殿外传来的喊数声与皮鞭抽入肉的响声,『太清殿』内的七位长老脸上异常之难看,水月真矛头直指萧真人:「三师兄,达儿可是你唯一的弟子,犯了错,要打要骂是你的私事。可师妹不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麽,让三师兄一反常态,『他』又是谁,跟达儿用刑又有何关系!」
「他?一个可怕的人!达儿不是他对手!」萧真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地不停喝酒。
水月真人听得一雾水,甚至连玉书真人也大爲不解:「三师兄,这是怎麽回事?」
「此事,还是由我来说吧!」此时青云真人发话,他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们也应该知道,青云门的『仙魔』两宗之争吧!」
春秋真人脸色一皱道:「难道是魔宗之人,又要上门挑战了?」
百草真人说道:「差不多吧,也就在这一两个月了,三师兄是不想让达儿对上那个连我们都觉得心寒的人。」
水月真人仍是一头雾水,她只是十五年前继任『摇光』一脉长老之位,对『青云门』的历史远没有在场六人清楚,对於师姐与师兄们几人对话,根本不明何意:「仙魔两宗?这是怎麽回事?」
百草真人怜爱地望了她一眼,柔声说道:「阿音师妹,继任摇光一脉时日尚短,有些事不知情也不奇怪,今天师姐就跟你好好说下,事情要从六百六十年前说起……」
六百多年前,当时的『青云门』尚未有今日成就,但在江湖之上也是一个大门派,在江湖之上有着数足轻重的地位,其势力已是除少林之处最大门派。而当代掌门人杨天放,更是一代剑界奇才,被世人誉爲「剑神」之称,在「圣灵剑法」
前十八式的基础之上再创出四式,打遍天下无敌手。
在杨天放晚年的时候据说其剑法修爲,已达通神之境,创出一式毁天灭地的『剑二十三』,可在剑招成功之时,他感於此招威力之强,不熟於世间所拥有,故并没有在记录在都收录他毕生武学的「圣灵剑法」,仅仅将二十二式传於,两个嫡传门徒,分别是剑怀空和剑怀义,他们皆是杨天放收回来的孤儿,也就是仙魔二宗的始祖。
剑怀空和剑怀义两人虽是同门师兄弟,感情却并不和睦,杨天放在世时,两人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一旦师父仙逝後,两人的决裂便无法避免,导火线便是杨天放的所创的『剑二十三』与他的独生女杨芸。
『剑二十三』虽然只是一个传说,从来没有人见杨天放施展出来,可是他的一些举动却让人有迹可寻,例如他将一共二十二式『圣灵剑法』,分别传两个徒弟二十一式,『圣灵剑法』最後两式各习一式,剑怀空习得『剑二十一』,剑怀义习得『剑二十二』。
如此举动,着实不能不让外界起疑,尤其是他的修练『圣灵剑法』的两个弟子,他们各自在修练最後一式时,皆发现此招之後,仍有更大的进步空间,同时也深知最後一式剑法皆是以前面剑法爲基础,『剑二十三』的奥秘会不会就最後两式剑法之中?
除了剑法外,杨天放貌美如花的女儿杨芸,剑怀空和剑怀义两人都有倾慕之心,而杨芸对两位师兄的感情,也是难分轩桎,如何处理徒弟和女儿之间的三角恋情,竟成了天下无敌的杨天放晚年之中最大的难题。
苦思良久,终於在撒手西归的前一日,杨天放作下了决定,大徒弟剑怀空的个性比较忠厚,杨天放便决定把爱女许配给他,相信不会所托非人;二徒弟剑怀义积极有野心,「青云门」在他手上定能发扬光大。自认作了最公平的决定,杨天放再无遗憾,在徒弟和爱女前交代完遗言後,安然辞世。
可是杨天放还是看错了徒弟的个性,虽然不能继承师门衣钵,但至少得到心中真爱,剑怀空对师父的决定便没有怨言;可是剑怀义却极度的不满,因爲他也是深爱着杨芸,而且他自认人品武功都在剑怀空之上,这个世界便是弱肉强食,只有最强者才能得到一切,这是剑怀义坚定不移的信念。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圣灵剑法」的『剑二十三』之招,有着毁天灭地之能,是天下练武之人无不向往之招。虽然杨天放一直否认有此招的存在,可是他在弥留之际,却有提及过只言片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使剑怀义却相信师父一定把『剑二十三』留给唯一的女儿,甚至是完整的『圣灵剑法』,剑怀空失去江山换回美人,表面上是自己占了便宜,但是杨芸要是把「剑二十三」当成「嫁妆」,一旦让剑怀空练成了全部的「圣灵剑法」,他要打败自己夺回掌门之位只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好一个暗渡陈仓之计!却也未免太小觑了自己。
被出卖的怒火在剑怀义的体内燃烧着,但此时的剑怀义还顾念着多年师兄弟情份,多次向将剑怀空明言索取对方的『剑二十一』,而他则以『剑二十二』作爲条件交换。但是剑怀空深记师尊临终遗言,此两招剑式,他们各自只能习得一招,不再贪多,便拒绝了剑怀义的要求。
如此一来,让心存偏见的剑怀义更加相信,师尊一定是将『剑二十三』偷传给这个师弟。好啊!自己明明对师尊言听计从,到头来竟是被当成外人,失去理智的他干下不能挽回的错事,他向剑怀空下了战书,要以杨芸和「剑二十三」爲赌注,胜者便可得到一切。
只想伴着心爱女人度过余生的剑怀空,起初并不愿接受剑怀义的挑战,可是立意要杀死同门师兄的剑怀义又岂容对手避战,爲了逼剑怀空应战,剑怀义不惜干下最卑鄙的勾当,他竟乘剑怀空外出办事的时候,把杨芸给乘机强暴了!
回家後发现惊人惨剧的剑怀空愤怒如狂,第一时间便冲到『太清殿』找「青云门」的掌门人剑怀义算账。一路之上,挡者披靡,直闯到剑怀义面前,质问他爲什麽要干下如此禽兽不如的行爲?剑怀义的回答,只是冷冷的讪笑。
忍无可忍,剑怀空的怒火便不受控制的爆发出来,眼前人虽然是自己的师弟,但他的所作所爲,已是天理难容!既然战是他的希望,那就来战吧!两人拉开了『青云门』数百年历史以来的首度内战,这一役的胜负,只能以一方的死亡划下休止符!
真要打起来,仙魔二宗的始姐的修爲其实不分高下,他们由山顶上的『太极殿』一直战至山脚下的山门,激战不下数百招,战意已催到颠峰的剑怀义,忽然使出了让剑怀空爲之大吃一惊的招式:「剑二十二!」
「圣灵剑法」最後两招,杨天放生前将其誉爲天下间最强的剑招,两人虽各得一招,但太深奥难懂,一直在修练上难有进展,世人皆道今生无望再见此奇招。
今日一战,不想『剑二十二』竟在剑怀义的手上重现,而他的惊人威力,就把心神剧震的剑怀空重创,体内的血足足呕出有一升之多,若非他功力深厚,换成是次一级的高手,早已毙命当场!
「是……剑二十二……!你怎……怎麽可能……练成了?」难掩迷惘与惊讶,甚至连身上的重伤都忘记了,剑怀空不敢相信,但事实却又摆在眼前,自己在获得『剑二十一』之後,别说练成了,连它内中的基本含义都没弄懂。难道……难道是师父藏私,暗中将剑招精髓私下传给师弟?
看见剑怀空的狼狈相,剑怀义真是打从心底笑出来,他甚至以鞋底践踏不能动弹的师兄道:「很惊讶吗?师兄,这就是我的天资胜过你百倍的证明啊!师父只在我们面前使用过一次『剑二十二』,我就能凭着自己对『圣灵剑法』的领悟,推动了『剑二十二』,你看!是不是威力惊人啊?」
真相大白,原来剑怀义能使用禁招的原因,竟然只是靠着看过师父传他们剑招时,分别演练一次的记忆,再凭着过人的武学天分的领悟,化爲最强杀招,剑怀空虽然极讨厌这个师弟,但他的天分,就值得自己佩服啊!
剑怀义终於压倒这个与自己对头了十多年的师兄,心情真是无比畅快,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笑道:「师兄,你就安心的去吧!我自会善待阿芸的,不会让她感到孤寂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此战若败,不但剑怀空自己要陪上性命,连他的爱妻也要成爲剑怀义的俘虏,永受後者淩辱。不!他死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啊!不能失败的信念,支撑着剑怀空残破不堪的身躯,既然剑怀义能凭自己的天分练成「剑二十二」,身爲同门师兄的自己,没有理由比不上他!要扭转劣势,就只能是师尊传给自己『剑二十一』了!
「你还想做什麽垂死挣紮?没用的,去死吧!」感觉到师兄的内息有变,爲免夜长梦多,决定放弃玩敌速下杀手的剑怀义,却不知道他刚才其实已经错过唯一杀死剑怀空的时机了。
「剑怀义!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一声怒喝,剑怀空从地上扑起,神态威猛,全如未伤,而他在这一瞬间消失在剑怀义的眼中,随即无穷无尽的剑气来自虚空之中,竟赫然是『圣灵剑法』第二十一式『鲲化北冥,虚空遁灭』!化身虚空之中,不存於人间之剑,剑怀义就照单全收,有如身受淩迟之刑,短短十息之间,身受百剑之多。
「蓬!」剑怀义浑身喷血,断线风筝般飞的撞壁方止,伤得不能再伤。使出『剑二十一』的剑怀空也同时力尽倒地,两师兄弟,都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再战下去,只有同归於尽。
剑怀空倒在地上,心底不断的涌起一个疑问,爲什麽会搞到这样一个地步了?
他们原本是自小是孤儿一起乞食,同分一个馒头,同盖过一片破棉。被师尊收养之後也是一起练武、亲得不能再亲的师兄弟,爲什麽会变成如今势不两立的死敌了?只要他们两人有心合作,绝对可以让『青云门』开创出比其师杨天放更辉煌的局面。
爲什麽在此刻,两人竟有如仇寇,互相打击迫害?到底是爲了权势?武功?
亦或是女人?还是在最强者的极峰上,只容许一个王者存在?而他和师弟的对决,便是宿命的安排。
始终也没有找到答案的剑怀空,在勉强恢复行动能力之後,便黯然离开了「青云门」,虽然拖着颤颤危危的身子,看上去风吹就会倒下似的,而剑怀义那些死忠分子,却没有一个敢对他出手,唯一想出手的剑怀义,却是有心无力,杀死剑怀空固然重要,但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去杀,那就绝不划算!
此战过後,剑怀义奸淫师嫂一事被揭发,因而被『青云门』的长老们罢拙了掌门一位,改立剑怀空成爲新任的『青云门』掌门。而剑怀义则带着自己死忠份子,在长老们欲废除他武功之际,突然发难,残杀了十多位长老逃离了『青云门』,此後在武林上自立一派,也自称『青云正统』,仿立『青云门』建立七脉分支。
但是剑怀义奸淫师嫂,残害兄长,忘恩负义的行爲,让江湖上之人十分鄙视,若非其武功高强,冠绝天下,不知有多少正道之士前去声讨他,於是他所创下的『青云门』七脉,江湖上的人称其『青云魔宗』,而正统的『青云门』则是『青云仙宗』!
此後,仙魔二宗两人便是正式的决裂了,而由於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实力,也谁都没有置对方於死地的把握,终剑怀空与剑怀义一生,再也没有交手过的记录,但两宗的後人,却把祖先的恩怨与战火延续下来,到最後演变成了『仙魔』二宗传人,每隔十年一次的宿命之战。
几百年下来,『仙魔』二宗後人互有胜败,难分高下,但到了二百多年前,异族入侵神州大地,中原各大门派纷纷挺身抗击,『青云仙魔』二宗自然也不例外。无奈天命不在,异族气运正运,直至中原皇朝灭亡之後,仙魔二宗皆因在抗击异族之中损伤惨重,『青云仙宗』却因坐拥青云山这一天险所在,异族皇朝数次征剿无果,加之异族初代皇帝信奉道教,改爲招抚。
『青云仙宗』见到天下大势已被异族所夺,深知无力回天,只好收授安抚,改爲中立,封山不再过问天下之事。而『青云魔宗』则没有这麽好运了,他们并没有青云山这样天险可守,加之异族已经招抚了『青云仙宗』,爲了安抚『仙宗』,他们加大力度对『魔宗』进行围剿,直接将『魔宗』七脉杀得血流成河,幸存下来的人也再难复当年况!
甚至让十年一度的『仙魔』宿命一战消失了一百多年,这也使得原本『青云门』每十年准备一次的『仙魔』对决,改爲了自家门人十年赛的『论剑大会』,以此来挑选入门弟子,慢慢地『青云魔宗』也就成了『青云门』长辈口中的历史了。
然而就在十年之前,消失近百年的仙魔之争,却因一对父子的到来重新点燃了『仙魔』二宗百年战火……
……
水月真人奇道:「当年那对父子?向麒钢不是败在三师兄手上,强推『剑二十二』不成,导功魔反侵死了?」
萧真人深深地喝几句酒说道:「向麒钢是死了,可是他的儿子还活着,并且在江湖上闯下不少名头,『杀神』向晖就是他了。」
水月真人不悦说道:「『杀神』向晖?一个初出江湖三年的毛头小子有什麽好怕?不就是以一人之力,虐杀了关东四雄『横行霸道』中横、行、道三雄,在『枪霸』手中逃命成功吗?充其量是一个喜欢玩虐杀的变态而已!」
春秋真人插嘴说道:「小师妹有所不知,这个『杀神』向晖并不简单,他明面是确实只有虐杀关东四雄中三雄战绩,可他暗地里却是打败了不少江湖上的高手,兵器谱中剑之一列中第四『雨花剑』窦豆、第五『奔雷剑』戴奔等十位多剑道高手,皆败在他之手上,江湖之所以没有传闻,是因爲这些人在败给他之後都被他杀了,他故意隐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
水月真人不可思议地说道:「怎麽可能,他既然打败了窦豆、戴奔这样的高手,爲何要故意隐瞒,他挑战这些人难道不是爲了出名?」
春秋真人微微一笑:「呵呵,或许出名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的目标另有其他吧!估计就是我们『青云门』,我曾经暗中派人想去除掉他,但都被他逃脱了。当年三师兄放过他,果然是一个错误,若非那时我在外至力对付『妖极宗』,要是我在场,才不会顾忌什麽身份,当场就杀了他!」
「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但如果可以重来,我依然会放过他,杀一个十岁稚童,我下不了手!」萧真人又大喝了一口酒,听着外面传进来鞭声,心里一阵纠结:「他日,向晖欲前来挑战,由我来应战,当年犯下的错,由我来终结!」
青石真人说道:「按照『仙魔』二宗决战的惯例,魔七脉各自挑战对应的仙七脉,挑战者必须是同辈。三师弟,你年长向晖一辈,师出无名,所以你故意打伤达儿,好让自己出场吗?」
萧真人豪迈地一笑:「哈哈……谁叫我就达儿一个徒弟呢?他受伤了,我不出战,『青云门』中谁还能出战?」
水月真人说道:「有三师兄出手,相信必定能将此小子除去,爲『青云门』去一大患!」
其他五脉长老纷纷表示应同,萧真人可是『青云门』当下最强的存在之一,『剑二十一』这一招整个『青云门』就他与掌门练成的,高达虽然练成了『剑二十一』,但剑境与内功修练远远未能将此招发挥百分百之威力,有这样的高手出马,向晖实力再高,也毫无胜算。
听着其他长老的称赞,萧真人并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陷入了深深地沈思之中,思绪不由自主回到当年『仙魔』之争的记忆中……
……
十年前,萧瑟肃杀的秋末之雨,「青云门」的万级长阶下,赫然出现了一大一小的两条身影,无视於天象地形的严峻,开始拾级而上,望准『天枢宫』的方向而去。
大的那条身影,穿着一身灰衣长袍,散发飞扬,几乎遮去他半边的轮廓,一片刹白有如终年不见天日的森然侧脸上,深嵌着一对锐如鹰隼的利目,阴鸷的瞳仁内燃烧着憎恶与复仇的黑色火焰,似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刃,无时无刻地想饮血而饱,令人不寒而惧!在他的身旁,是一个长相与前者有三分相似,但年纪怕只有对方三分之一的一个少年,单从外型来看,理所当然会把走在一起的这两人当作一对父子。
非要说如此,两人之间又毫无一点亲切感可言,少年那单薄的体型,很容易就被人当成文弱的美少年来看待,但走在连大人踏上都觉得十分吃力的陡峭长梯上,少年却是如履平地,连呼吸也一如平常,这一点,灰衣人也是一样,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便绝不简单。
石阶虽然长,两人走的又并不快,但再长的阶梯,也有踏完的一刻,眼看只剩百级阶梯,「天枢宫」便赫然在望之时,一道雄浑高大的身影,就倏乎而现的卓立在长阶尽头!
高大身影双手环抱胸前,身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百结衣,宛如乡下的农民,可以一双深邃的双目神采并射,飘降的雨水,只落到他身旁半尺处,便似凭空消失,沾不到半点水气,只是这份功力,便俨然是一代宗师的境界!
灰衣人一见此人现身,瞳孔立爲之一凝,双目闪过濒临爆发前的杀气,从单薄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道:「你就是:萧——逸——才?」只听他说话的语气,便知他对眼前之人,有着极深的仇恨,似乎不把对方生吞活剥,不能罢休。
萧真人缓缓摇头,双目蒙上一层浓浓的忧郁道:「向麒钢?江湖上有名剑手,我们已经是初次见面吧!可听你的语气,像是与我有着深仇大恨般?何解,而且『仙魔』二宗之争,已经有百年前不曾再战,你又何必旧事重提?」
说句实话,萧真人在接到『仙魔』一决的战书之後,也是大爲不解,一个已经消失近百年的东西突然冒出来,已经让人很奇怪了。偏偏对方竟是『魔七脉』中天玑一脉,指名道姓要与自己决战,他还真有点莫名其妙,现在见到向麒钢如此痛恨自己,更是一头雾水。
灰衣人向麒钢怒道:「废话!我可不管什麽『仙魔』二宗之争,我来找你,皆因你杀了一个不应该杀之人,此人对我意义非凡。我誓杀你不可,不但要杀你,还有杀光你身边所有亲人?」
萧真人摇头道:「当年『仙魔』二宗的宿仇,是爲了因『圣灵剑法』而起,造成长达数百年的争斗。我还以爲你挑战我是爲了这种无聊的理由,原来不是啊!那还好一点,敢问我杀了谁,如此得罪你!」
向麒钢怒眉倒竖,喝道:「萧逸才!你不需要知道你杀了谁,你只需要今日你非死不可,你就这一份不甘下地狱里向阎王报告吧。而且只要能杀了你,我魔宗就可以夺回失去的一切,所以今日你我一战,是势在必行!」
萧真人一头雾水,看着向麒钢一副恨不得食自己肉,饮自己的血样子,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杀了谁,惹得他哪此怒气腾腾,无语地说道:「莫名其妙?只有依先祖传下的规矩,到祖师爷灵地前一决高低!」说罢转身,往内里走去。
「早该如此了!」向麒钢大笑,昂然踏步,跟在萧真人的身後,自始至终,也未看过身旁的少年一眼。
那名少年则是向麒钢的独子,一直像是个木头人般的站在一旁,两个大人的激烈词锋,并不能使他的脸上有半分动容,以一个还算孩子的年纪而言,他的淡然已经是接近冷酷,甚至是超乎外表的成熟!
少年的冷漠气质,就吸引住了另外两个旁观者的眼光,那是两个和少年相同年纪的孩子,他们此刻正坐在『天枢宫』屋顶前门的一角之上,以饶富趣味的视线,打量着前者。这两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萧真人唯一的弟子高达,还有掌门青云真人的弟子林动。
此时的高达还是一名十岁的少年,还没有到十四岁时的青春萌动期,也没有发现身体的不妥之处,个性还是十分之开朗,加之前不久青云真人新收了一名弟子叫,林动,两个少年一见如故,很快就成至交好友,两人调皮捣蛋,仗着师尊的名头,在『青云门』里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本来今日『仙魔』之战,青云真人早已下达了封山的命令,所有门人弟都是要待在房间内不得外出半步,偏偏就没人管得往这两个小鬼,在林动这个混世魔王的教唆下,高达便与他一起前来偷看发出何事,刚好遇着了此一幕。
似乎是感应到了高林两人的眼光,向晖慢慢地擡起头来,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高达,空间之中,气氛陡变。确实是只有一瞬间,但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彼此内心的震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撼动着他们幼小的心灵,彷佛两个人便是天生的死敌,将来只能有一个能生存下去似的,而那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目中讶意只是一闪而现,在木然的表情还来不及産生变化之前,向晖已恢复低垂的脸庞,追着父亲的足迹而去,高达能再看到的,只是对方的背影,想起刚才两人对视瞬间産生感觉,年幼的他觉得十分怪异:「这个人,真古怪,眼神好吓人!」
林动说道:「什麽怪?我怎麽没发现呢?算了,我们还快点跟上去。看看那个白脸和三师叔的一战,到底谁赢谁负。」说罢拉着高达展开身形,在楼顶上飞奔,跟在三人的身後。
……
这一场战斗并没有什悬念,此时的萧真人正值壮年,身体剑道皆处始於巅峰状态,都有能力一争『天下第一』的名头,向麒钢江湖上只算是一流上乘高手,两者相差甚远。如果不是看在青云『仙魔』之决份上,根本不会接受其的挑战,在战斗中萧真人仅以『圣灵剑法』前十八式应战,已然将其逼入绝境。
向麒钢也深知自己实力与萧真人差距极大,但他却有不得不一战的理由,不是爲了什麽『仙魔』之争,仅仅只是爲了她。纵使在萧真人面前毫无胜算,他仍要拼上最後的力气,使那一招从来没有真正练成的『剑二十二』,功魔反噬。
「晖儿!晖儿一定会爲我们报仇的!」发出最後的嘶吼,向麒钢爆炸成一堆血花,屍骨无存!向麒钢体爆屑散,死得不能再死,但他身後所遗留下来的一堆问题,却仍未获得解决,比方说『仙魔』二宗之争,还要不要继续。
萧真人转头望向向晖,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道:「孩子,你父亲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我无意要你能够谅解我,但你也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爲难你一个孩子的。」
目睹亲父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景况,和听到杀父仇人的说话,向晖脸上竟仍是一无所动,没有愤怒,没有害怕,没有一点情绪的起伏,有的,只是犹如万载冰山的冷漠,他缓缓擡起头来,看着萧真人,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永远记入脑海之中。
当萧真人的眼神接触到向晖的表情之时,堪称一代宗师的他,竟不自由主的起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身子一震,暗忖道:「这孩子……好可怕的眼神!我阅人堪称无数,也从未见过有比这孩子更可怕的眼神,见到父亲死在自己眼前,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十岁年纪,已能有如此深沈的心机,如果任这孩子长大成人,将来极可能会成爲『青云门』的心腹之患啊!」
一种可怕的想法,就在萧真人脑海里逐渐成型,只要在这里杀了向晖,这段莫名其妙的仇恨就会在此打上终止符,纵虎归山,後祸可是无穷啊!但自己怎麽也算是青云一脉之主,怎麽能自失身份,去对一个幼龄少年下此毒手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萧真人,你就不该有他妈的妇人之仁啊?」
「不行!达儿和动儿还在一旁偷看,我身爲人师,怎可在弟子面前,干下如此残暴不仁的行径,将来还有什麽面目去教育徒弟了?」
天人交战,两种极端的想法,就在萧真人的脑海中拉锯着,即使面对生死强敌,萧真人也未曾如此矛盾痛苦过,只因爲眼前的少年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他出自内心的惊颤,使得他坚持一辈子正义信念,也爲之动摇!
「怎麽了?要斩草除根的话,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就在此时,一直未有开口的向晖,忽然开口了,冷漠的语调,就再一次的震撼萧真人的心灵,这个少年,竟能看出他心里想的事情吗?
一滴冷汗,自萧真人的脸颊流下,他就能感觉得到,少年的魔性,将会在未来成爲『青云门』最可怕的敌人!虽然如此,萧真人始终狠不下心,对眼前的少年动手,对峙片刻,他只得问道:「你爹,爲什麽这样恨我,我到底杀了谁,让他这麽般痛恨我,甯愿拼上性命?」
向晖依然用着一种事不关已的语气说道:「因爲你杀了我娘,不,应该是你害死了我娘,我娘姓赵,名燕萍!」
「害死你娘?赵燕萍?」这一句话勾起了萧真人心中一段不忍回想起来的记忆,二年前他曾经前往过慕容世家作客,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阻止了一阵毒杀案的发生,是慕容家府上一名婢女,想毒杀慕容家主慕容墨,结果被自己揭穿了。
功败垂成,当场发难,却死在慕容家护卫的乱刀之下,她临死前愤恨地望着自己,用着最後力气说道:我赵燕萍不能报中原镖局灭门之仇,死不暝目,我诅咒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个个都不得好死,中原镖局数百条亡灵在地府等着你们,哈哈……
当萧真人听着此女临死前所说的『中原镖局』,立刻想到了八年前武林上发生的一大血案,武林上最大『中原镖局』接一趟镖,护送一样东西前往京城,此物非常之重要,中原镖局赵总镖头全员出动护送。不想途中竟遇到一群来历不明黑衣人围杀,全镖局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全部被杀,事後就连在镖局老家的妇孺们也惨遭黑手灭门。
难道此女是中原镖局的遗孤,她因何要毒杀慕容墨,难不成慕容墨跟此案有关,但不可能啊!慕容墨的爲人,萧真人绝对相信,他虽然杀伐果断,却绝对不什麽好杀之人,更不可能向妇孺下手。
「不下手的话,我就要走了。」向晖见萧真人呆住了,也不理会就这样背对萧真人就走掉了。
萧真人回过神来,望着向晖的身子慢慢去远,心底的一股寒意,一直挥之不去,他实在不知道,今日放过对方的决定,究竟是错是对?
「太好了,师父打赢了!我们去告诉掌门师尊吧!」与萧真人被向晖的邪异气质所震摄的不同,年幼的高达与林动虽觉得向晖怪异,但少年心性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兴高彩烈地从躲藏之处奔来,满脸欢喜地奔向『太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