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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八一折 群邪之首·洞烛虚境

第百八一折 群邪之首·洞烛虚境

  龙皇密室中,耿照与明栈雪就着神奇的慑影镜投,将鬼先生与祭血魔君间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虽有“平安符”之类难解其意的切口,两人的合作关系倒是不难理解。

  耿照想起三乘论法的现场,那戴着面具与邵三爷快剑比斗,将场面弄得大乱的黑衣怪客。漱玉节在大会之上,曾递纸条与耿照,上书:“黑衣鬼面者,祭血魔君也。”

  按染红霞所述,那厮所戴确是“空林夜鬼”的面具无误,两相对照,再无疑义。

  “果然是他!这厮……亦是‘姑射’中人!”

  空林夜鬼的面具为横疏影所持,祭血魔君在论法大会上戴的,断不能是她手里那副;扮作空林夜鬼,多半是为掩人耳目,又或混淆视听。

  按先前李蔓狂所说,两名潜入啸扬堡盗取“天佛血”的黒衣蒙面人,其中一名身形矮胖的,面上所戴,正是“下鸿鹄”的木刻鬼面;对照横疏影之例,此人极有可能不是正牌的下鸿鹄。

  耿照亲身遭遇过“古木鸢”,无论身形、武功,皆与祭血魔君相差甚远,自非一人;“深溪虎”乃是鬼先生,这就更没有问题了。“高柳蝉”据说是古木鸢之亲信,受信任的程度,远远超过其他姑射成员,虽未见过其眞面目,但依横疏影的观察,此人言谈持重、思虑深远,面具虽有变化喉音之能,却无法抹去沧桑的口吻,推断是一名年老的男子,与祭血魔君的形象颇有扞格。

  这么说来,这人……该是姑射里的“巫峡猿”了。

  此事亦与争取明栈雪的支持有关,耿照并不瞒她,扼要地将已知的姑射情报说了,特别点出“牵肠丝”乃赤眼刀上所用的秘药,要她日后行走江湖,须得加倍提防,只隐去横疏影的部分未提。

  “按你所说……”

  明栈雪横坐在他膝上,手托香腮,若有所思。“连这捞什子七玄大会,也是那‘姑射’的阴谋了。但姑射推举狐异门胤丹书的后人坐上盟主之位,对它们到底有什么好处?此间我总想不明白。”

  耿照心弦触动,似察觉有什么不对,一时却难以廓清。其实这股莫名的异样他一直都有,只是鬼先生的布置既深,行动起来偏又迅若雷霆,耿照还未及细想,就被推着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始终未能深究个中奥妙。

  “明姑娘的意思是……”

  明栈雪回过神来,盈盈一笑。

  “你觉得,‘姑射’这个神秘组织要的,是混乱,还是秩序?”

  “自然是混乱。”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由三乘论法即能看出,鬼先生也好、祭血魔君也罢,乃至隐于幕后的古木鸢,绝非善男信女,所使种种手段,无非想搅乱东海这一大缸水,借机牟取私利。他一直弄不明白的,是这当中能有什么好处?

  “但七玄合一,带来的将是秩序。”

  明栈雪流眄乜斜,唇勾微抿,美阵中掠过一抹光。

  “鬼先生背后代表的,是三十年来隐于台下的狐异门势力,从他拿出那口珂雪刀就能明白,这股势力保存之完整,怕超过所有市井流言、评弹说书的想象;以正道七大派一贯的颟预冬烘,说是‘祸从天降’,似乎并不为过。

  “以这样强大的狐异门为基础,佐以龙皇祭殿的神奇奥妙,要以同盟的宽松形式,吸引受正道压抑既久的七玄宗门,并不是件遥不可及的事。”

  她一指镜中的黑衣青年,抿嘴笑道:“要说有什么失策,就是推了个轻浮无聊、光看面孔就不可靠的家伙出来,只能说胤氏祖上无德,嫡子半点儿也没像到父亲,否则以胤丹书之余烈,纵有聂冥途这等疯癫混赖、一意闹事的主儿,我料结成同盟一事,当是水到渠成,不致生出什么枝节。”

  耿照可没有这样的信心。

  他沉吟道:“俗话说:‘宁为鸡口,勿为牛后。’以我对七玄的了解,起码游尸门就不感兴趣。宝宝……呃,我是说符姑娘,她同青面神、白额煞两位师父何以前来,我迄今仍不明白。即以天罗香来说,姥姥也不会同意罢?鬼先生率众攻打冷炉谷,便为此故。”

  明栈雪嘻嘻一笑,玉一般的纤纤素手轻拂裙膝,袖间扬起一阵幽香。

  “错。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对冷炉谷动武。”

  女郎樱唇微噘,微皱着鼻端哼笑出声的轻蔑模样,不知为何,看起来动人极了。“姥姥是能诱之以利的人,看起来不像,只因蝇头小利在她眼中,称不上‘利’。如龙皇遗址这般重利,天罗香若吃不了独食,也决计不能自外其中,这个合作可好谈了。

  “但,鬼先生既已对冷炉谷出手,姥姥便再不能信他。就好比有个人一剑捅死了你,你若侥幸得以重生,还能不能信这人,无论如何不会再捅你一回?”

  说着以指尖轻戳了男儿厚实的胸膛一记。

  “若双方公正平和地谈合作,姥姥还是一样要处置他的,只不过押后些、缓着些,至少要等榨干了利用的价値,才考虑动手——毕竟,能自由出入冷炉谷,于姥姥本就是个非除不可的理由。

  “而今鬼先生自捅了这一剑,偏又没把天罗香捅死,已全然不足信。以姥姥的脾性,怕等不到利用价値见底的一日,稍有机会,便一把咬断他的喉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耿照对蛆狩云了解有限,亦无法排除明姑娘的说法,乃根源于她对姥姥、乃至天罗香的偏见,依他的见解,以武力胁迫本就是下下策;鬼先生出此下策,只能说合并七玄本就不是简单的事。明姑娘的预测,未免过于乐观了。

  他在意的是“秩序”两字。

  除非姑射打从一开始,就对七玄合一不抱任何希望,甚至是坐等失败的立场,否则一旦鬼先生——或说狐异门——统合了七玄,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磨合整理,积蓄实力,短期之内绝不会主动向七派寻衅,如聂冥途、南冥恶佛之类不受控管的极端份子,反而是首先必须统整纳编的对象。这么一来,不但七玄与正道间的争端明显减少,就连到处惹是生非的邪派高手也会安分许多,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转变简直就是……——秩序。

  明姑娘说得没有错。狐异门唯一的失策,就是推了个不恰当的人选出来,执行这个计划。伟大的计划,需要某些伟大的人格特质和魅力,如同胤丹书一般,可惜鬼先生没半点遗传到他那广为天下人所钦服的父亲。

  “七玄合一”乍听充满野心,无论谁来看,都无法摆脱这样的印象。然而,聪明如明姑娘,却一语道破其本质。若计划变色,只因错用了推动计划的人选,那么原初布置这一连串计谋的古木鸢,所图究竟为何?

  他心头浮起在栖凤馆那晚,从横疏影房中闪身离去的高减肥影。

  那匆匆一瞥所留下的印象,已深深刻画在心识的最底层,如图画一般,被分门别类地收藏在一个个的屉柜里。

  与常人不同的是:以“入虚境”之术,配合夺舍大法的心诀,耿照能随时潜入其中,自由调阅这些意识的片段。虽比不上眞正的“思见身中”,能够实时比对记忆、过目不忘,但运用得当的话,其实也差不多了。

  枯泽血照所提升的功力,佐以效能更加强大、几无一丝浪费的新生剑脉,令耿照在心识之术的运使上,也能达到“蜗角极争”的境地,全然不逊肌肉筋骨、内外功力的应用。

  一动念间,他已遁入虚空之境,置身于栖凤馆的客房内,房内摆设毫厘不差,就连晕卧在锦榻上的娇小丽人亦清晰如当夜,活色生香,妙不可言,起伏傲人的峰塾曲线足诱人以死。

  耿照并未忘记现实中的自己,与七玄群邪仅有一墙之隔——膝上还横坐着另一名国色天香的美人——强抑着俯身将横疏影的娇躯扳转过来的冲动,细细端详着伫立在床头的黒衣人。

  以那人的武功,要杀死昏迷不醒的横疏影,不比捏死一只蝼蚁困难,然而从体势上看来,黑衣人非但未带杀气,甚至连提运内劲的征兆也无,四肢肩背的余势似是刚刚将女郎放下,旋即发现了自窗1侵入房中的耿照。

  那是没有丝毫敌意的身形姿态,说是上司,更像一名照拂晚辈的长者。

  耿照不会用“温厚”来形容如山岩般冷峻的黑衣怪客,但比起在城北小院、三奇谷外所遇的另一名蒙面人,古木鸢的气机无疑更加外放,但那也只是相较于武功奇高的那人罢了;与其说是修为上的差距,使之内敛不及,倒不如古木鸢根本无意收敛,感觉起来似乎是个磊落之人,不屑遮掩。

  (既然如此,又何必戴上面具,黑衣夜行?

  多看几眼,忽有股异样涌上心头。他与古木鸢于栖凤馆并非初见,在此之前,他曾在别处见过这样的身板,那高瘦结实的肩臂轮廓,以及在身子一晃的刹那间,施展轻功的习惯动作——场景倏地改变。

  横疏影、锦幄金铺、袅袅兽香……全都不见,只留下静默伫立、头戴鹫面的古木鸢。

  周遭一片荒林,正是当日红螺略烽火台附近,身穿红衣、身段婀娜的染红霞手持赤眼,与浑身缠着绷带、以兰锋阔剑为兵的“鹿彦清”斗得正紧,绯红色的弯刀刃上不住窜出粉樱色烟气,沁得染红霞颈面胀红,香汗淋漓,腋窝胸口等处湿衣贴肉,玉肌隐约浮露,乳廓、腰胁的曲线毕露,比赤身裸体更要引人遐思。

  耿照不敢分神,绕过女郎修长曼妙的形影,径行比对起鹿彦清与古木鸢来——

  然而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只消双目俱在,并未失明,连不懂武功的老百姓也能看出,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根本是同一个人!遑论动身之际,两人起脚、施力、身躯挪移等,无不如镜映照,毫厘不差。

  (原来……在灵官殿扮作“鹿彦清”的,便是古木鸢本人!

  鹿彦清化作刀尸的谜团,至此终得廓清。

  在青苎村妖刀冢受到重伤的鹿彦清,本就不能突然痊愈、行动如常,还拥有一身足以和琴魔魏无音相斗的神奇武功。那躺在担架上,全身裹满绷带的天门骄子,不知何时已被人悄悄调了包,换作伺机而动的阴谋家。

  当日,在湖阳城郊灵官残殿,四家同诛妖刀之际,耿照与染红霞皆未能亲与,染红霞是在映月巨舰与许缁衣会合1,才由师姊及其他门人口中听得,自行拼凑而出。两人在三奇谷内左右无事,无话不聊,耿照这才得知梗概。

  按水月门人所说,那天虽是“鹿彦清”冷不防出手,最终在琴魔前辈身上留下致命一击的,却是莫殊色莫三侠。反倒是“鹿彦清”遭琴魔偷袭得手,胸腹间受了严重的刀伤。

  莫殊色的人品,那是沐云色拍胸脯保证的,风云峡一脉师徒情深,耿照亲眼所见,决计不能是姑射安排的暗桩,只能认为是在炮制刀尸的过程中,莫三侠惨遭洗脑,以致失了心神,才会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举动。

  若然如此,古木鸢身先士卒、令致重创的行止,就显得十分多余。

  他是“姑射”的指挥者,统领五名神通广大的复仇之鬼,不仅有鬼雀、刀尸这样神奥难解的工具能使,手下更有鬼先生、祭血魔君等能人,连不通武艺,无法亲自上阵的横疏影,都在七大派中身居高位,掌握实权……麾下这般阵容,统帅何须直薄前线,以身犯险?

  要配合刀尸莫殊色的行动,以“巫峡猿”祭血魔君的本领绰绰有余。琴魔前辈在圣战中伤重劫余,虽靠奇鲮丹及秘法之能回复功体,仅只全盛时期的六成,全无出动古木鸢的必要。

  姑射无论在三乘论法,抑或七玄合并上,都展现出布局精密的惯性,认眞说起来,论法大会唯一的失误,便是横里杀出了祭血魔君,让原本颇受佛子节制的流民彻底失控,逼得慕容开杀;而正在进行的七玄大会里,捣乱的角色又换成了狼首聂冥途……灵官残殿一役,是否也存有这样的“意外”,才教古木鸢阴沟里翻船,差点惨绝于身受无解之招的“琴魔”魏无音?

  往这个方向去发掘三桩阴谋布置间的共通性,无助于解答耿照最初的提问,那就是:古木鸢有何必要,须在灵官殿亲自出手?为杀除一个功力不足盛年之六成的琴魔,理由未免太过单薄。

  他摇了摇脑袋,把手一挥,移自栖凤阁的黑衣古木鸢影像旋即消失,场景单纯地返回烽火台附近。虚境意象的优点,就是巨细靡遗地留存感官之所得,哪怕当时毫无意识、并未留心的部分,只消曾摄入耳目,在虚境中即可完整呈现。

  过往要重历这样的情境,需要极度专注、遁入空明,实际上能维持的时间,并没有长到像在书库中翻阅卷宗那样,且回到现实后,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数倍、乃至十倍于肉体,似乎调阅心识与在虚境中以“思见身中”练武,不是同样一回事,前者纯是耗费,而无积累,故耿照宁可在虚境中修习外门功夫,却极罕用于査阅感官记忆。

  然而,自得血照之力,复以新生剑脉行功,连这点都获得了极大的改善,可说是从后天之上,得到了堪与鬼先生相比的“绝对记忆”。

  耿照站在峪崖边上,看着古木鸢乔装的“鹿彦清”与染红霞相斗、将之击倒,然后与一团虚影过招——那自是耿照。自己瞧不见自己,无法于虚境中复制也是理所当然——又轻轻巧巧将他点倒在地,转过身去,一步、两步……双足交错,兰锋一挺,飞也似刺向盘坐调息的魏无音!

  “……停!”

  他打了个响指,活灵活现的场景一霎静止。

  耿照走到缠满绷带的高减肥形之后,微踮起足尖,就着古木鸢剑锋所向,以及俯颈抬臂、身形掠出的角度望去,赫然发现远处的密林间,露出小月截乌影,一样是黑衣覆面,虽只露出左上半身,却能辨出那人肩膀宽厚,体格粗壮,身形轮廓异常眼熟……——祭血魔君!

  接连而至的惊人发现,让耿照见有些麻木,并未耽搁太久,旋即恢复了影像的流动。见古木鸢持剑上前,却遭琴魔一一度偷袭,拄剑跪地,而后妖刀万劫又至,自己偕琴魔让与水月三姝逃到崖边,一跃而下——直到密林的方向完全逸出视界,祭血魔君始终都匿于树影间,更未稍动;与其说是打埋伏,更像是监视什么似的,譬如……古木鸢?

  这念头自是无比荒谬。然而,电一般掠过心版后,耿照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本全缠在一块、越想越拧的种种线索,忽被贯串起来,霎时间都有了相对合理的解答。

  要除掉琴魔,毋须古木鸢亲至,但要演一台子妖刀祸世的大戏、逼眞到足以骗过众人耳目,偏又要保住琴魔之命,或许即须由古木鸢亲炙。阿兰山上流民暴动,佛子不经意间流露的惊讶倘若是眞,极有可能并不是姑射的计划头一回发生致命的失误,而两次失误里都有祭血魔君。

  对照“平安符”的说法,耿照隐纹察觉:姑射之中,兴许一直有两股势力在较劲,组织成员、乃至所炮制的刀尸,皆可分为两个阵营。

  以鬼先生为例,三乘论法明显是个分水岭,他虽驱役流民上山,却不希望发生动乱,欲以形势逼迫将军就范,祭血魔君则搅乱了这个盘算。以结果论,佛子全无好处,有的,只是亟待收拾的烂摊子。

  到了七玄大会,两人却成为同一阵营的盟友,似以“买‘平安符’与否”为区分,狼首聂冥途本该是买了平安符的同志,不知何故,却成了搅黄布计的乱源,差点赔上祭血魔君。是否被古木鸢阵营拉拢,还须观察。

  回到灵官殿一事上。不只现场的姑射成员有着全然相左的行动方针,连刀尸也一样。

  据说在沐云色与药儿现身时,现场并无伤亡,鹿彦清在青苎村的恶行被药儿一一揭露,算是还了她姊姊些许公道;及至手持兰锋阔剑的莫三侠出现,情况才急转直下。若沐四侠眞如他自己所推测,曾被妖刀幽凝“附身”,成了刀尸,那么控制他——或说引导他——前来此间的姑射成员,并未预期沐云色大杀四方,就算与观海天门发生冲突,有魏无音在场,伤亡当能控制在最低限度,起码不是会动摇四家盟约的程度。

  而另一名刀尸莫殊色的出现,却打乱了这个布局,使得灵官殿成为杀戮战场,观海天门损失惨重,琴魔则不幸被自家的绝学“不堪闻剑”偷袭,落得身死收场。

  耿照一挥手,红螺峪的场景烟消云散,只余全身缠满绷带的古木鸢留在原处,而栖凤阁当晚的黑衣古木鸢再度出现并置,少年在虚境里抱臂沉吟,端详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具身形,可惜影像无法呈现耳目未收之物,他无法径行解下覆面黑巾,或松开裹脸的雪白素锦,一窥庐山眞面目。——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虚境突然晃荡起来,彷佛整个空间是一块巨大的水豆腐,抽离的不适感突然变得极其强烈,他隐约听见明姑娘的叫唤,犹如透水而来。就在即将回到现实的一瞬间,耿照灵光一闪,突然明白打量古木鸢时,那种异样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他见过他的。不是身披黑衣,亦非白布缠头……那时,他是露着脸的,一举臂点茶的模样,全然无法与持剑杀人的锋锐联想在一块;只有那既衰老又疲惫、却丝毫不减其严峻的高减肥形,与眼前的阴谋家差堪彷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喂,你发什么愣啊?”

  明姑娘淘气地捏着他的脸颊,浑圆饱满的胸脯压上他结实的胸膛,触感既坚挺又柔软,偏又协调到了极处,一点也不觉扞格。

  “你的宝宝给人威胁啦,知不知道?”

  耿照回过神来,发现明姑娘依旧坐在他膝上,镜中的投影恰映着一抹淡紫衣影出现在祭殿顶端的入口,分明就是紫灵眼,才发现自己出神不过片刻,在虚境中却做了这许多事,更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怎么啦?”

  明栈雪投来关怀的眼神,抹了抹他额角的汗渍。“什么事想得这么入神?你面色不太好看,莫非……是担心你那娇俏可喜的宝宝?”

  耿照定了定神,益发明白自己的发现何其惊人,此事牵连重大,在握有确证之前,怕连明栈雪也说不得,听得她戏谑挖苦,正好露出一丝苦笑,稍掩骇异,涩声道:“明姑娘又寻我开心啦。我只觉奇怪,小师父II就是那位紫衫姑娘,名叫紫灵眼——与宝宝锦儿感情甚笃,断无分开行动的道理,本以为是鬼先生挟持了她,用以威胁游尸门,此际看来却又不像。”

  “瞧你家宝宝的模样,分明就是受人胁迫。”

  明栈雪笑道:“适才她说‘等我小师父来’什么的,是表示没见人平平安安的,鬼先生休想得遂其愿,两边在隔空较劲哩!”

  祭殿之内,符赤锦的疑惑恐在耿、明I一人之上。

  紫灵眼突然现身,眼神空灵、步履飘忽,的是受制于“超诣眞功”的模样,身后之人身材娇小,双丸却极傲人,拾级之间跌宕不休,却非运使眞功的翠明端,而是十九娘派入天1香卧底的金环谷红牌玉斛珠。

  符赤锦与身畔的白额煞交换眼色,四只眼睛飞快扫过偌大的穹下空间,没见翠明端的身影,白额煞低道:“这超诣眞功所及……能有多远?”

  符赤锦小声应答:“我也不知。但无论如何,总不能隔个一里半里还能生效罢?那不是武功,是妖法啦。”

  却听鬼先生怡然道:“紫姑娘既来,可否告知我等,贵门意向如何?”

  紫灵眼轻飘飘走下阶台,喃喃道:“……赞成。”

  口气分明是翠明端。

  鬼先生还没答腔,忽听一把嘶哑的破锣嗓怪笑:“小花娘,你是赞成七玄同盟呢,还是赞成别同盟?这话可得说清楚。”

  却是瘫在碎石砾堆里、待身躯自疗,百无聊赖的狼首聂冥途。

  祭血魔君争取时间调息运复,可没心思与他抬杠。鬼先生恨得牙痒:“这作死的《青狼诀》怎地恢复口舌的速度,较余处快上许多?”

  强撑笑脸道:“既说赞成,便是支持同盟了。不欲结盟,该说‘反对’才是。”

  心里将聂氏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唯恐他继续添乱,赶紧道:“紫姑娘手中所捧,可是妖刀幽凝?还请上得塔顶,将刀插入刀座。”

  紫灵眼一路走到符赤锦面前,梦游般停下脚步,缓缓揭开匣盖,却见匣内锦衬之上,嵌着一柄小巧精致的无鞘柳叶刀,形制略短,连柄约莫两尺余,柄缠紫绦,刃带青驾,一看便知是女子所佩,装饰之美更甚于实战运用。

  玉斛珠走上前来,略提刀柄,刀首旋开,露出柄笥中空处来。符赤锦犹豫了片刻,咬牙从袖中取出锦囊,将所贮的幽凝刀魄倒在锦衬之上。

  她一路遵大师父嘱咐,没敢私自打开,这时才见得刀魄的模样:形似天珠,表面亦布满细密刻纹,有点有线,阡陌纵横;材质像是乌钢玄铁一类,刻纹中却隐有流光浮霭,流动如生,一看便知有异。

  符赤锦没敢以肌肤相触,玉斛珠却无顾忌,食中二指一拈,将刀魄置入柄内,旋紧刀首重新放好,盖上匣盖。符赤锦一瞥白额煞,冷不防地从紫灵眼手中夺过小匣;几乎同一时间,白额煞猿臂暴长,扣住紫灵眼的腕子,往身边一拽,玉斛珠本欲阻止,符赤锦却踏前一步,巧妙地与小师父换过位置,笑吟吟道:“送刀这么光荣的事儿,由我来便了。胤门主没什么意见罢?”

  没等鬼先生回话,径捧刀匣,往方塔行去。紫灵眼还欲迈步,却被白额煞拽住,曲线玲珑的娇躯轻轻挣扎,始终挣不出虎爪。

  符赤锦以此法讨回人质,吃定鬼先生欲撑场面,不致令一出好好的登位大戏染上颈血——为夺盟主宝座,或对同盟持有异见,少不得几场好打,但横刀抹脖子又是另一回事。不能以死相胁,恰恰是夺回小师父的最佳时机。

  你这回可蚀本啦,胤铿。教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行经阴宿冥所在的阶台时,悄悄使了个眼色。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此际不知为何,却是格外有默契,媚儿登时会意,待符赤锦穿过广场、正欲踏上方塔,一拍栏杆,朗声笑道:“胤门主!本座对游尸门有点意见,欲‘规劝’一番,不知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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