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考虑了良久之后,极光敲开了东方亚的房门,然后淡淡的说着:“我答应你。”
“什么?”东方亚愣了愣,倏地将原本定在电脑萤幕前的头抬起。
“我说我答应你的条件,”极光淡淡的说着,“但你必须保证一切都结束之后,立刻放我走。”
“好。”沉吟了半晌后,东方亚冷漠的点了点头,“对了,客厅的沙发什么时候破的?”
“什么?”极光突地一愣,脸庞整个热了起来,“噢,我不知道。”
“走吧。”望着极光颈后的红嫣,东方亚突然站起身,拉着她走出房门。
“去哪里?”踉舱了两步,极光慌乱的问着。
“巴黎。”
“去巴黎干什么?”定住脚步,极光的脸突然有些发白。
“去看看你的杰作。”将脸俯至极光的脸前,东方亚低声的说着,“看看你这几年到底又隐瞒了我什么,顺便把我与你之间的事做个了结!”
红唇微启,极光想说话,她想告诉他所有的事,但他靠得那样近,近的都能令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以及男人的刮胡水味,近的让她的脑子几乎停止转动……
最终,她只能轻轻的在心中叹息,目光忧伤的跟在东方亚身后,乘着早上的第一班班机,飞往巴黎。
因为只要到了巴黎,就算她不说,他也会全知道的,毕竟他是神探东方亚,没有任何事可以逃出他的眼底。
而她,至少还可以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好好的看着他……
可是,难道他真的不明白吗?她之所以要这么做,全是为了他啊!
这三年来,虽然在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忘了他,可她却怎么也做不到,虽然很少接触电脑了,可她接触时,却都只是为了看他。
只要唐韵跟阙云岫一将他的确定行程传真给她,她就会守在电脑前,利用卫星定位找到他出现的地方,然后望着他的俊颜傻傻落泪……
她知道他常与风晓舞碰面,知道他依然大江南北的跑,知道他经常一个人发呆,知道他……
“其实,神视者他……”待飞机抵达巴黎,望着自己所乘坐的车行驶的路径,极光知道该是坦白一切的时候了,“他……”
“与我无关。”东方亚开着车,眼睛直视前方,“既然许观没死,你又将他安置得这样妥善,他的事便与我无关。”
“你……”听着东方亚的话,极光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是的,许观没死,但这事极光也是回到美国后才知道的。
当初因为心情太激动了,她没有听完李少曦的所有陈述,便切断了他的脑波接收仪。若不是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举动对他太不公平、太残忍,而重开了仪器,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讯息。
也许是上天垂怜,受伤后的许观失去了原有的记忆,她一知道后,便立即秘密地将他送至巴黎最好的疗养院进行治疗。
而她也明白,关于许观为恶的这个秘密,只会永远封存在她一人的心中,只要她不说,风晓舞就不会知道许观曾做过的事,就不会伤心。
“对不起?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晓舞。”东方亚冷笑,“你可知为了许观的死,她痛苦了多久,而你在知道后,竟忍心不告诉她这个消息。”
“我……”极光心中是凄苦的,“我是该对晓舞说声抱歉。”
当初,她只希望东方亚能与他一直倾心的风晓舞再无阻碍的厮守,现在想想,她似乎太幼稚、太一厢情愿了,以致于忘了顾及别人的感受……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温柔的女人,”望着低头默不作声的极光,东方亚的声音更冷了,“现在才知道,你的心其实比谁都冷酷。”
“其实你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被东方亚的话刺得遍体鳞伤,但极光依然坚强地抬起头,告诉自己别哭,“反正这事结束之后,我们再无瓜葛了。”
是的,别哭,因为她不想再哭了。
如果事已至此,她再挽回不了什么,至少她可以让自己学着走出第一步,去做个诚实、坚强、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的女人。
以往她确实做错了很多事,今天,就让这一切全都了结吧!
“你当真以为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吗?”沉默了许久之后,东方亚突然将车停在路旁,望着眉眼之间尽脱青涩的极光。
车外,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闪电与雷鸣此起彼落,但车内却是一片寂静。
“一开始,由于我与少曦约定好了,所以不能向你们说明神视者的事,而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接踵而来的事,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雨水打在车顶上的声音闹人心神,极光望着东方亚阴晴不定的脸,再不想隐藏心中的任何想法。
反正他已如此厌恶她了,她何不将所有的事一次说清楚?
“我知道你喜欢晓舞,我想让你与她在一起,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们许观生还的事。”
“晓舞虽然看似率性,但她心中若认定了一个人,便永远不会改变。”知道极光终于说出心中的话,东方亚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温度,“你好像总是在为别人着想,但你真的了解别人心中所想吗?你了解晓舞吗?了解我吗?甚至……你了解你自己吗?”
“我不了解,我确实谁都不了解……”极光轻轻的摇头苦笑,因为东方亚的话像一记重锤,直接敲入了她的心坎,让她整个人越发清明,“所以我才会做出一件又一件的傻事。”
是啊,她老以为自己在为别人想,可其实她又真的明白别人的心吗?或许她做的一切,只是为别人添了更多的麻烦吧……
“你确实很傻。”东方亚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也不用那样直接的告诉我吧。”望着东方亚,极光居然笑了。
其实她也不相信自己会笑,但她真的笑了。
因为现在的她好轻松,再也不用猜测任何人的心意,甚至不用在乎自己说出的任何一句话、做的任何一个动作,别人会如何想、如何评价。
“我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望着东方亚眼底闪烁的奇怪光芒,极光突然又说。
“什么事?”
“在你已经知道了一切之后,你为什么还要困住我?”极光浅浅的笑着,“我虽曾做过错事,但你也曾伤害过我,我们应该扯平了,可为什么你还不愿放过我?”
“你不知道吗?”望着她凄美的笑容,东方亚先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继而抓住她的肩膀开始低吼,“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何会那样讨厌我,如果你是为了帮晓舞泄恨,我想那一巴掌也够了……”还是轻笑着,因为极光再不想像个孩子一样的傻气了,她必须学着自己长大,一个人长大,“你何苦……小心!”
她突然杏眼圆睁,尖叫一声后毫不犹豫地向东方亚扑去。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一棵大树干整个倒在车头上,车窗霎时碎成颗粒,四散纷飞!
望着用身子保护他的极光背部汩汨地冒出血来,东方亚的脸整个白了,他不顾自己的伤,用力推开压在她背上的树干,然后艰难地先爬出车外后,再将极光救出。
“光儿!你怎么了?怎么样了?跟我说话、快跟我说话!”
“不要再恨我了……求你……”忍受着肩膀的剧痛,极光用手轻抚着东方亚的脸,“我希望你快乐……而我……也再不会带给你任何麻烦了……”
“我不恨你,我永远不可能恨你的,为什么你不明白?我……”
极光知道东方亚一直在说着话,一直说着,只是,她再也听不到了,因为她眼前愈来愈黑、愈来愈黑,最后,连他的脸都看不见了……
头上绑着绷带,东方亚像风暴似地踹开一扇大门,毫不理会那嗡嗡作响的警报器,狂奔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人面前,脸色铁青至极。
“极光呢?”
“我不知道。”阙云岫脸上一片冰冷,眼眸直视着电视,“还有,我没请你进来,出去!”
“她人呢?”东方亚压根不理会阙云岫的话,只是又一次的追问。
“我不知道。”阙云岫不耐烦地站起身想走入房间,“给我滚出去!”
“岫子,”望着阙云岫冷肃的背影,东方亚眯起眼、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别过河拆桥。”
现在的东方亚就像一颗炸药,因为他简直气得快疯了!
在那天被雷殛树木压伤的意外后,他好不容易将极光送至医院,随即也支撑不住地倒下,昏迷了一天才醒来,谁知却发现极光竟然转院了,而且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她究竟去了哪里!
像个疯子似的找了又找、问了又问,东方亚最后才知道,当天最早得到消息并赶到医院见极光的人,是恰好约定在巴黎血拚的唐韵与阙云岫!
他马不停蹄地追踪着她们的下落,但她们那两位精通于反跟踪的夫婿却为她们布置了最好的“失踪”措施,跟他玩着谍对谍的游戏,让他在半个月后的今天,才终于逮住了其中的一个!
“究竟是谁过河拆桥?”阙云岫停住脚步,冷哼了一声,眼底掠过一阵浓浓的心疼,“我与小韵当初让极光去找你,是要你帮助她,而不是要让你去伤害她,但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还害她三年来连我们都不敢接触!”
“是我错估情势了。”听着阙云岫的指责,东方亚闷声说着。
“一句错估情势就可以弥补一切吗?”阙云岫倏地转身,眼眸冰冷地望着东方亚,“东方,我真是看错你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是个冷血无情、薄情寡义的人!”
“岫子,我再问你一次,别忘了,就算你不肯说,我也会找到她!”再不想废话了,东方亚一把捉住阙云岫的手腕大吼道。
“那你找去啊,干嘛要我说?”轻巧地将自己的手摆脱东方亚的掌握,阙云岫的声音更冷了。
“我没时间!”望着阙云岫冷漠的背影,东方亚气急败坏的低吼,“我没时间浪费在找人上面,我要直接看到她,在最快的时间看到她,她身上还有伤啊!”
“她有伤又如何?”听着东方亚的话,阙云岫的声音依然冷冷的,但是眼眸中却开始有了笑意,“我劝你还是回去担心你的青梅竹马吧,更何况,你以为凭极光还找不到人照顾她吗?”
“她是我的妻子!”听见阙云岫刺耳的话语,东方亚心中有气,却怎么也无法向她发作,只能不住地用力捶着墙,“只有我能照顾她!”
“很快就不是了,你们分居早已超过了两年。”静静观察着东方亚的神情及动作,阙云岫眼中的笑意愈来愈浓,但声音仍然不疾不徐,“极光随时可以诉请离婚。”
“我不会答应的!”爆出怒吼,东方亚的眼睛都气红了,“我永远不会答应的,她永远都是我老婆!”
“名义上的老婆有什么用?”阙云岫笑了笑,“更何况,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你胡说什么!”东方亚肩膀一僵,半晌后才哑声问道:“是她说的吗?”
“她说的?”阙云岫冷哼了一声,好整以暇的望着东方亚一脸铁青,以及眼底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痛楚,“她会说吗?还用得着她说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结婚当天便抛下妻子,又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还屡次伤害自己的老婆,这就是你这个口口声声说极光是你老婆的男人做的事?”
“这些我都可以解释。”东方亚抑制住内心的焦急与痛苦,闷声说着,“但她不能每回都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我!她究竟置我于何处?”
“解释?下辈子吧!”阙云岫冷笑一声,“但我实在不太明白你,东方,你明知道极光为什么走的,就算她曾经做过了什么傻事,你的气也该消了。而你既然不爱她,为什么不放了她?”
“谁说我不爱她了?”东方亚暴吼一声。
“那我就更好奇了,你什么时候像是爱她的样子了?你对她说过吗?还是你做了什么举动让她知道过了?”
东方亚被阙云岫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她说的没错,从头到尾,他什么也没对极光说过,更没让极光明了过!
但……那是因为他实在太生气了!
三年前,她竟敢那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他,让他连弄清楚真相及道歉、谈和的机会都没有。
再度见面时,她那种冷冰冰的态度,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让他更是无从说起,只能将她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中,希望有一天,她的甜甜笑容会再度出现。
只要到了那一天,他什么都会说的,什么都会说的!
但她,竟又不让他有这个机会,竟再一次离开了他!
“老实说,我还真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极光?”再度坐回沙发上,阙云岫端起咖啡杯,瞟了东方亚一眼,“我认识的东方绝不是个头脑一发热就胡作非为的莽汉。”
“我不是。”东方亚紧绷着声音说道,“我娶她自然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说来听听!”阙云岫耸耸肩,“但如果是什么她能帮助你、适合你的这种烂原因,你就不必告诉我了,我没空听你瞎扯。你要明白,身为极光的闺中密友,我有责任为她物色一个比你更好的男人!”
“阙云岫!”东方亚忍无可忍地咆哮了起来,“我之所以那么快娶极光,是因为我不愿意让她还有机会接触别的男人!我要将她放在我身边,让她的眼中只有我一个男人,直到她慢慢成长为一个女人,直到她真正成为我的妻!”
“我的天……”眼里绽出浓浓笑意,阙云岫望着那个额冒青筋的男人打趣道,“东方,想不到你也是十年养成计划的爱好者啊!不过,我们的极光只是长了张娃娃脸,年纪并没小到你还需要等她的地步,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吧?”
“阙云岫!”俊脸微微的红了起来,东方亚背过身去,“你再胡扯下去,别怪我把这间房子捣毁,你知道我做得到的!”
“东方,认识你这么久,还真没看出你是个急性子兼火爆浪子!”望着东方亚脸上的微微红晕,阙云岫沉吟了半晌后,露出一个慧黠的笑容,“但没得到我要的答案之前,我也不会给你你想要的答案!”
“说吧,你还想听什么?”虽然心中焦急如焚,但东方亚也只能无奈的坐到沙发上,抱着双臂僵硬的开口。
“你和你那个青梅竹马到底是怎么回事?”阙云岫严肃地问着,“为什么为了她的事,你竟可以对极光那样冷酷,你是不是真的爱着你的青梅竹马?”
“我曾经搞不清楚,”东方亚沉默了许久才出声,“因为我从未真正对女人动过心,我不明白动心的感觉究竟是什么,而与她三十年的感情,让我分不清爱情与友情……甚至是亲情。”
“那你为什么不搞清楚了再娶极光?”
“因为我等不及。”东方亚长叹一口气,“当我一见到她之后,心中就有个声音告诉我,若错过了她,或许这辈子,我再也找不到我想要的女人……”
“极光有什么好?天真又单纯,照你的说法是傻,而像你这样精明自信,又天天不在家的男人,不是应该喜欢那种体贴又独立的成熟女子吗?”
“男人有很多种,女人也有很多种。”东方亚低下头,唇角缓缓地扬起一抹微笑,“光儿她虽天真、单纯又傻气,但在她的身旁,我无论如何焦躁的心情都能沉静下来。她就像水,静静地包围着我,只要在她身旁,我就能有家的感觉……”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为何过去三年来你竟对她不闻不问?”
“我没有不闻不问!”东方亚竖起眉,余恨难平的吼着,“我每隔几个月就到极风的研究院去,但极风却怎么也不肯让我见她,你可知我因强行闯入,前前后后被逮了多少次?六次!还差点被送进警察局,这叫不闻不问吗?”
“那你为何又要让你的青梅竹马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一个耳光,那样羞辱她?”
“你以为我不心疼吗?要是可以,我宁可代替她被晓舞打!”东方亚长叹一声,眼中有着浓浓的怜惜,“但她确实欠晓舞一个交代……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她。”
望着东方亚眼中的疼惜与怅然,阙云岫终于笑了,由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纸条,“拿去吧。”
“岫子,我欠你一回。”迅速地接过纸条,看了看上面的字,东方亚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眼眸里闪过一抹心疼及柔情。
“你得拿十次来抵!”阙云岫瞟了东方亚一眼,“快去吧,再晚人就跑了,到时你来找我,我也没办法了!”
“谢了。”东方亚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东方,最后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东方亚停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才问。
“若你不能爱她,求你别再去打扰她。”
“我会去打扰她,一生一世的打扰她!”咬牙丢下这句话后,东方亚再不回头的朝大门狂奔而去,留下身后边笑边拿起电话的阙云岫。
“居然连个爱字都没榨出来,这男人还真是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