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在江都天宁门外,一束清流,蜿蜒回曲,廿四桥边,佳话久传,前人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江都金粉之盛,尤胜秦淮,从前人诗句中已可窥一斑,今虽豪华消歇,但一堤烟柳,几杯疏钟,仍楚楚有致,湖上古迹尤多,尤以史可法衣冠冢为著,“数点梅衣亡国游,二分明月故臣心”佳联咏句,流传千古。
红祸蔓延,大陆变色,去国廿载,缅怀梅花岭上,墓草长青,吊古伤今,弥增家国飘零之痛。且说这日细雨霏霏,梅花岭一双俊美少年男女翩然而至。史阁部衣冠冢前却蹲着一衣裳褴褛中年汉子熟睡着,但发须衣裤半已湿透。
一双男女正是严晓星和杜翠云。杜翠云目睹中年汉子呼呼大睡,不胜惊异。蓦地,中天传来一声鹤唳,严晓星不禁面色一变。严晓星施展蚁话传音道:“姑娘速退後。”说时人已迈前,唤道:“阁下醒醒。”
那汉子突身如箭射扑向严晓星,双手齐出,如山罡劲中挟着无数飞芒,罩袭而去。杜翠云不禁惊叫出声,突闻一声惨嗥,中年汉子口中鲜血涌出,身形震飞跌出,叭哒堕在二丈开外。只见那汉子四肢已然折断,面目森厉狰狞,惨笑道:“小子,算你命大,只恨俺称雄江湖数十年,从无失手,今日竟伤在无名小辈之手,死不瞑目。”
严晓星冷冷笑道:“阁下如不施展十二成真力,反震之伤当不致罹受如此之重,怨得谁来?在下自问与阁下无仇无怨,下手如此狠毒,是否奉冷面秀士所遣?”
中年汉子厉声道:“尊驾未免多此一问,显然尊驾侥幸逃出,但暗箭难防,两位从此永无宁日了。”
严晓星朗笑道:“在下倘惧冷面秀士庞雨生,也不致与他为敌。”中年汉子面色一变,张嘴吐出一口狂血,气绝身死。
蓦闻随风传来一声阴声冷笑道:“小辈,你也太心狠手辣了,纳命来吧。”泥泞小道上纷纷疾射出十数条魅样黑影,将衣冠冢团团围住。十数人年岁不一,貌相各异,但均太阳穴高高隆突目中精芒逼射,一望而知都是身负武学高强之辈。
严晓星冷冷笑道:“庞雨生来了麽?”
一个青面枯瘦中年汉子,手中鬼头刀微微一晃,阴阴笑道:“小辈,好汉敌不过人多,你束手就擒吧。”
严晓星淡淡一笑道:“原来你等凭恃以多取胜,可笑庞雨生竟隐隐藏藏,避不见面,却驱无知之辈白白送死。”
青面汉子大怒,喝道:“谁是无知之辈?”
严晓星道:“尊驾还不承认无知受人利用麽?请问在下与贵上有何宿怨大仇?”
青面汉子冷笑道:“就凭眼前心辣手黑,便该一死。”
杜翠云突皓腕一振,一道冷电青芒暴飞而出。剑势破空悸人锐啸中腾起一声刺耳嗥声,青面汉子右臂齐肘切落,血涌如注,面色惨厉,手中鬼头刀随断臂落下,却被严晓星挽接在手。十数匪徒面色同地一变,身形缓缓逼前,每人手中多出一黄甸甸铜管,显露出蜂巢般小孔。
严晓星低声道:“姑娘,匪徒手中毒弩,须小心防护,切莫让它射中。”
杜翠云点点头道:“你我不如联臂冲出,先发制人,杀他个落花流水。”
严晓星目光扫视了一眼,低声道:“他们防守严密,暗合先天阵式,与少林罗汉阵有异曲同工之妙,你我只一着受制,只怕冲不出他这恶毒阵式之外。”
杜翠云冷笑道:“他们再厉害也不过十数人。”匪徒包围之势渐渐束紧,气氛肃煞冻凝。
只见一条庞大如鸟般身形张臂疾如鹰隼般泻落在十数丈外,大喝道:“住手。”匪徒立时缓缓退了开去。
但闻庞雨生阴冷笑声道:“伏老师可是为他们讲情麽?”一丛青矮树中庞雨生快步走出。
乾坤八掌伏建龙哈哈大笑道:“庞老师,老朽并非为他们讲情,而是为你庞老师不智之举,几乎铸成大错所惋惜。”
庞雨生一愕,道:“伏老师似危言耸听,杀这两小辈有什麽铸成大错。”伏建龙不由哈哈大笑,笑声如雷,高亢云霄,声震四野。
冷面秀士庞雨生面色频频变易,剑眉微皱,道:“伏老师为何发笑?”
伏建龙道:“老朽笑你平时智谋远虑,却面临大事竟不能镇定从容。”
庞雨生沉声道:“什麽大事?”
伏建龙淡淡一笑道:“你庞老师奔波江湖,为的是什麽?”
庞雨生不禁一怔,道:“当然是觅取骊龙谷藏珍了,伏老师未免多此一问。”
伏建龙道:“庞老师网罗甚多江湖精英,本在夺取藏珍,与无极帮分庭抗礼,傲视武林,此乃人生快事,不过却未察觉无极帮按兵不动,挑衅使你等互相残杀,坐收逐个吞并之策,那位姑娘来历老朽虽不明,但这位少侠老朽却知之甚深,庞老师今日伤他毫发,只恐你惹来杀身大祸。”
庞雨生闻言心神暗暗一震,道:“他是何来历?”
伏建龙冷笑道:“他乃紫霞山庄严天梁大侠後人严晓星,今日他若有损毫发,别人不说,老朽头一个就放不过你。”声色俱厉,神威凛凛。庞雨生面色大变,双目中两道慑人神光凝视着严晓星。
伏建龙冷冷一笑道:“当年血洗紫霞山庄罪魁祸首,可是你庞老师麽?”
庞雨生目中暴射两道火焰,厉喝道:“伏老师请勿血口喷人。”
伏建龙道:“试问你庞老师今日劳师动众,倘侥幸得手,武林中人对庞老师如何说法。”
庞雨生不禁恍然大悟,改容长施一揖道:“一言顿开茅塞,在下何能担当这罪魁祸首之名。”
伏建龙微笑道:“并非担当二字可了,真正主凶则可逍遥法外,庞老师今後永无宁日,百口莫辨,岂不是铸成大错麽?”说着又是微微一笑道:“若真个动手,以严少侠的武功,只凭你属下无一个活着回去。”
庞雨生面现不信之色,摇手笑道:“这个委实令在下难以置信。”
伏建龙道:“老朽并非夸大之言,日後定可证实老朽之言不虚。”
庞雨生双手一抱,道:“大德不可言谢,容再相见。”右掌一挥,匪徒们纷纷四散奔去。庞雨生穿入林中疾闪隐去。
伏建龙掠身飞落在严晓星杜翠云之前,道:“乔五还未曾现身麽?”
严晓星摇首答道:“未曾。”
伏建龙面泛忧色,略一沉吟道:“老朽方才频频遇上多年未见老友多人,未即畅谈,似有急事在身即告辞离去,分明内有蹊跷,哼,老朽追上他们探明究竟。”说着疾步如飞离去。
杜翠云嫣然一笑道:“若非伏老英雄片言解厄,你我恐不能全身而退。”
严晓星道:“江湖行走,凶险难免,我们还是回转江都城吧。”
两人相偕离去,尚未到达天宁门外,忽见一跛足老丐哀乞,伸掌求讨。严晓星在身旁取出一块散碎纹银,突发现老丐手掌内托有一细微纸卷,心中一动,以迅疾手法将纸卷拿出。老朽千恩万谢,一跛一拐离去。杜翠云秀眉一皱,道:“那跛丐也是少侠同道麽?”
严晓星道:“在下不知。”急步走入城内,转入小巷中,将纸卷展开,只见笔工整蝇头小楷,书中大意:“祖师爷柴青溪为天外三凶中白眉老怪等八蒙面人截住,奇书落入老怪手中,祖师爷生死下落不明,探悉老怪沉潜迹在江都正南戴云山千福寺内,相求严晓星施救。”下款为乔五亲笔花押。
严晓星面色一变道:“姑娘,你我分头行事,暗下散播风声,武林群雄必纷纷赶去。”杜翠云眼珠一转,当即首允,约定今晚三更时分在千福寺外相见,分途奔去。
杜翠云疾行如飞至一草木凋残小山上草亭中,乱草丛中突掠出一双青衣带刀汉子,躬身道:“姑娘可曾探出一点眉目麽?”一双青衣汉子年岁均在三旬开外,英气逼人,神色恭谨。
杜翠云颔首答道:“虽已有端倪,但凶险异常,成败尚未可知之。”
一人面现笑容道:“老主人英灵默佑姑娘必可如愿。”
杜翠云道:“但愿如此,你等今晚小西门城厢上等候我。”
两人躬身答道:“小人遵命。”
杜翠云忽面现惆怅之色,纤手一撩长发,身如行云流水般从河岸方向走去。渡船装满了过渡旅客,方欲离岸,杜翠云双肩微晃,一式巧燕穿林,神妙无比落在船舷上。杜翠云美艳照人,引得同舟之人窃窃私议,评头论足,却又不敢高声,杜女装作未听见,凝眸眺望远处,秀发飘飘,明眸皓齿,宛似霓裳仙女,令人不敢逼视。片刻之间舟已傍岸,正欲离舟,忽闻蔺文襄语声道:“杜姑娘。”
杜翠云循声望去,原来蔺文襄索寒亦是同舟过渡旅客,道:“两位前辈亦在此处。”三人离舟登岸,缓缓往乔五系排之处行去。
索寒道:“那位严少侠咧?”
杜翠云道:“他有事途中分手了。”
蔺文襄唉了一声道:“早上发生之事似一团迷雾,不知我等应何去何从。”
杜翠云一道:“只要柴青溪未死,晚辈不能中止追寻。”
蔺文襄道:“乔五不是明言柴青溪已伤重身亡,奇书亦随遗体火焚了麽?”
杜翠云眨眨眼睛,低发一笑道:“两位相信此言是实么?”
索寒道:“那乔五三人借水遁逃身,无极帮虽撒下天罗地网搜觅,乔五等形踪已杳,线索已然中断,不信其实也是枉然。”
杜翠云道:“那柴青溪已为白眉老怪所擒,奇书亦为老怪所得……”
蔺文襄面色一变,惊道:“此言是真?”
杜翠云道:“绝无欺骗两位之理,形势突变,你我三人之力无济於事,现老怪潜迹千福寺内,晚辈意欲放出风声,武林群雄也闻风赶去相救,那时你我或能乘机……”说时,忽嫣然一笑,下面之话不言而明。
蔺文襄索寒两人互望了一眼,将信将疑。索寒道:“那麽姑娘现在意欲何为?”
“相候乾坤八掌伏建龙老英雄。”杜翠云说着将自己与严晓星所经所遇不厌其详叙出,接道:“伏老英雄乃武林名宿,黑白两道中结识必多,群雄因利害攸关,必赶去相救,似小女子初出江湖,人微言轻,焉能为人采信。”蔺索两人不由听信了八分,说着已至木排系岸之处。
杜翠云道:“不论如何,我决定三更时分独自前往千福寺内窥察。”
索寒略一沉吟道:“索某认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对我等有利。”
杜翠云摇首黯然一笑道:“情势变化得太突然,两位有何妙策可安然盗出那本奇书?”
蔺文襄诧道:“姑娘想偷麽?”
杜翠云道:“除了偷还有何良策,白眉老怪武功极高不说,他那党羽无一不是身怀绝学,既然力所不及,我还想不出尚有什么其他可行之策。”
蔺文襄略一沉吟道:“为了阻止白眉老怪荼毒武林,老朽不得不稍尽棉薄,老朽两人邀约人手三更时分必至。”
杜翠云诧道:“听前辈语气,似已中止攫夺奇书之意。”
蔺文襄微笑道:“目前只有听天命尽人事而巳,怎可强求?”说着与索寒双拳微抱,转身疾步而出。
忽闻身後传来一声冷哼,道:“蔺老大难得尚有自知之明。”
杜翠云心中一惊,蓦地回顾,只见一身着赤红长衫,面目森冷怪人,认出是南天三魔中火龙梭费光,故作不识,叱道:“尊驾是谁?”
费光狞笑道:“姑娘,你连费某都不认识,枉在江湖上行走。”
杜翠云冷笑道:“那要瞧尊驾是否在武林中德望俱孚。”
费光目中迸射一抹杀机,但倏地敛去,冷冷说道:“这且别过不谈,费某请问姑娘方才与蔺文襄索寒两人所说是否是真?”
杜翠云冷哼一声道:“原来被尊驾听见了,那也不算什么秘密,真假二字原要事实为凭,尊驾何不去千福寺一探便知。”
费光道:“费某自然要去,但须姑娘面见敝帮主。”
杜翠云冷笑道:“姑娘还有事,不愿去见贵帮主。”
费某沉声道:“这由不得姑娘。”
杜翠云怒叱道:“尊驾狂妄无礼,姑娘岂是好惹的麽?”语声未落,一道青虹疾挥而出。
剑势迅快如电,费光蓦然一惊,剑光已然刺及肋前,忙移形换位挪了开去。即是费光闪避得决,依然点穿一个粟米小孔。杜翠云一剑占制先机,剑势疾如雷奔,如影随形九招攻出,只见一片剑影罩没费光。费光名列南天三魔,震慑江湖,武功绝高,这时亦被逼得手忙脚乱,心中大骇,忖道:“这贱婢是何来历,费某倘败在贱婢手上,南天三魔之名岂非付之流水。”施展鹰爪大力手法,劈拿点抓,劲风山涌,硬攻硬夺。
一盏茶时分过去,费光突施一招“斗转星移”将社翠云剑势震得荡开少许。只听费光一声哈哈大笑,身形急腾拔起,冲开绵密剑网,左手发出一枚火龙梭。一道眩目红光挟著片刺耳锐啸,往杜翠云打下。突闻一声大喝道:“费光你敢狂施火龙梭麽?”一条身形疾如震飞而至,右手捕风捉影五指扣住火龙梭,急往水面丢去。
火龙梭一浸入水面,即腾起无数沸热水泡,现出十条鱼尸,顺流而下,水面上并冒出一股浓烟。身形疾落,现出乾坤八掌伏建龙,怒容满面冷笑道:“费光,你血腥双手,恶行如山,今天老夫要为武林中除一大害。”
费光一见伏建龙,狞笑道:“伏建龙,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容後再见。”说时一鹤冲天拔起,疾远流星曳空,转瞬无踪。
伏建龙笑道:“姑娘何事与费光这魔头结怨?如非无极帮迩来频遭拂逆,动则得咎,并奉了严命不得树敌,怎可与姑娘善了。”
杜翠云道:“多承老英雄伸手相助,解救此厄,铭感不忘。”说时盈盈一福。
伏建龙摇首笑道:“老朽若与费光动手,胜负难知,费光怎会找上姑娘?”杜翠云便将前情和盘托出。
伏建龙面现惊骇之色,忙道:“事不宜迟,怎容白眉老怪得手,老朽得速请同道相助,今晚在千福寺外相见。”说罢如飞离去。
杜翠云嫣然一笑,盈盈走向渡口,风飘秀发,婷婷若仙。
千福寺在江都正南戴云山中,平畴绿野内孤悬一山方圆仅二十馀里,群岭为数却有七,悬崖峭壁,剪径小道,林树茂密森翳,寺藏壑谷半腰中。寺字占地颇广,殿宇三楹,僧舍数十亩,并建有浮屠九级,昔年香火颇盛,後为江湖剧盗所占,藏垢纳污,信士遂视为畏途,从此香火绝迹。二十馀年前,千福寺发生一场凶博,剧盗及其党羽全部被戮,积尸成塔,血染遍殿,夜闻鬼哭,山外回乡居民绘声绘影,益增恐怖,任千福寺荒凉圯塌,寺名亦湮没无闻。
暮霭苍茫,寒风啸掠。距戴云山东南约莫三里外,翠竹环绕一小小村落,仅四户人家,忽见五条人影迅快如风由田垄小径奔往小村。那五条人影极似神木令传人及金刀四煞,向一幢灯光外映砖造大屋奔去。突闻低沉语声道:“是这里了。”
五条人影倏地止步,停在屋外士坪上,只听屋内传出严晓星声道:“五位快快请进。”
木门呀地开启,五人疾逾闪电般掠入,只见严晓星独坐厅内,大厅上已设下三桌酒宴,酒菜分陈。严晓星含笑道:“五位速脱下衣履藏起,他们也快到了。”
五人闻言忙穿入侧厢里间,须臾,五人走出,只见是偷天二鼠吕鄯姜大年,淮上隐叟祝秋帆,云中怪乞孔槐及向照阳。严晓星长施一揖,谢道:“有劳四位前辈及向兄奔波劳累,令晚辈寸心难安。”
向照阳忙闪身一旁,笑道:“兄弟是尸位素餐,虽然扮作神木令传人,却无实际本领,不用谢了,否则令兄弟汗颜无地。”
准上隐叟祝秋帆咳了一声,道:“老弟无须客套,别的不说,这几月来金刀四煞威名远震,如非老朽年迈,淡泊名利,就从此弃置淮上隐叟之名不用,以金刀四煞之名扬威武林。”
严晓星道:“微老前辈武功才智亦不足彰金刀四煞之名。”
祝秋帆抚掌大笑道:“老朽有飘飘欲仙之感。”
云中怪乞孔槐道:“白眉老怪得手柴青溪那本奇书不知真假如何,老弟相召,是否欲我等今晚将老怪歼除,救出柴青溪?”
严晓星道:“五位来时亦得自风闻麽?此乃晚辈一石二鸟之计,柴青溪老英雄安然无恙,稍时亦将来此说明内情,以释五位之疑。”
偷天二鼠互望了一眼,作会心的微笑,吕鄯道:“我说咧,自然尚有隐情。”
闲谈之际,群雄纷纷先後来到,来的有东斗天君葛元良许飞琼,伏魔八掌雷玉鸣及雷俊峰,病金刚孟逸雷,白衣银神龙翱翔,辽西怪杰神鹰七式廖独等人,老少不一,济济一堂。敬酒饮酌之际,内厢忽走出一白发苍苍,面色红润,狮鼻虎目老者。严晓星延请上座,在老者酒碗中满满斟了一碗,举酒示敬,那老者连尽三碗,呵呵大笑。
准上隐叟祝秋帆皱了皱眉头,道:“老弟,你尚未与老朽等引见。”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这位就是柴青溪老英雄。”
群雄不禁哦了一声,恍然悟出柴青溪已易容换貌,祝秋帆道:“柴教主,那本奇书为何传言啧啧落在白眉老怪之手,教主亦生死不明,可否请道其详,以释心中之疑。”
柴青溪道:“此乃严少侠一石二鸟之计,三更时分尚有两个时辰,柴某尽一个时辰剖析明白。”即滔滔不绝叙出。
原来严晓星秉赋特异,聪慧颖悟,未到七日之期便将书中玄奥参悟融会,即与柴青溪商量如何行事。河边一切悉如严晓星所料,乔五三人跃入水中,柴青溪已在水底接应,藉水遁大法避过无极帮水性极高好手搜捕,泅抵对河登岸,隐入一片竹林中。
忽闻林内传来争执语声,柴青溪倾听须臾,低声向乔五三人道:“果然不出严少侠所料,白眉老怪就藏身在此竹林中。”嘱付乔五三人数句,独自一人步履踉跄向前走去。
往前行数十步,隐隐可见白眉老怪与八蒙面人席地而坐,争执不休,一个蒙面人发觉柴青溪行来,诧道:“此是何人?”
白眉老怪猛地立起,目中射出两道慑人寒芒,炯炯逼视在柴青溪面上。柴青溪亦已发现白眉老怪,目露惊魂之色,欲转身逃出林外,白眉老怪厉喝道:“站住。”
林外蓦地掠入两条黑影,疾逾闪电在白眉叟身前落下,惊噫了一声,同声道:“此人就是柴青溪。”
白眉叟闻言一呆,嘴角泛出得意狞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柴青溪,你还不纳命来。”
柴青溪知逃也无用,立定右掌抵在洞前,淡淡一笑道:“柴某身受重伤,不久人世,多活两日少活两日亦是一样,不过请问你为何一定要索取柴某性命?”
白眉老怪道:“留下你性命亦无不可,速献出那本奇书。”
柴青溪鼻中冷哼一声,道:“你如妄念杀人灭口,得书遁去认为人不知鬼不觉,那未免大错特错。”
白眉叟厉声道:“此话何解?”
柴青溪道:“倘无柴某讲解书中玄奥疑难之处,你纵到手也无异白纸一般。”
一蒙面人突冷笑道:“那本奇书你身怀数十年,视若拱璧,日夕钻研,依然未能参悟书中玄奥,要你何用。”
柴青溪冷冷答道:“尊驾虽说是,却未必尽然,柴某诚未能将书中玄奥参悟,但比起诸位一窍不通总高明甚多,所谓一言点破玄机,触类旁通,那端视诸位资质造化了。”说着语声略以一顿,又道:“若诸位欲强行出手攫夺,置柴某於死,柴某必先发制人,一掌震碎身怀奇书,让诸位枉费心机。”
只见一瘦小黑衣蒙面人道:“阁下弦外之言,莫非意欲与我等谈条件?”
柴青溪道:“正是。”
瘦小蒙面人道:“请即说出。”
柴青溪道:“柴某有二条件,骊龙谷藏珍柴某只取一粒雪莲实,别无所取。”
白眉叟道:“那自然可以,请问其二。”
柴青溪道:“烦求相助诛戮叛门孽徒厉炎,重振排教雄风。”
白眉叟道:“件件依从,请速取出。”
柴青溪缓缓伸手入怀,在胸前取出一册纸色黄旧线装约莫四十馀页书本。白眉叟接过,略略翻展不禁双眉浓皱,原来书内俱是甲骨文,尚有符录图形,转递与八蒙面人。蒙面人逐个传阅,虽有多半谙晓,只觉须参悟若无柴青溪在旁指点,艰难异常。
柴青溪道:“距此不远有一戴云山,甚少人迹,仅一座荒废已久之千福寺,我等藉此隐身参悟,若诸位秉赋不错,当能参悟出书中玄奥。”
白眉叟冷笑道:“柴青溪,你又在玩花样,莫非千福寺隐有武林高手……”
语尚未了,柴青溪亦报之冷笑道:“不料天外三凶,胆子愈来愈小了,你若不信,尽可遣出两人前往千福寺窥察,便知柴某之言真假。”
一蒙面人道:“这话不错,兄弟就去千福寺内察视。”问明方向路径,身如电闪掠出林外而去。
白眉叟道:“我等亦可动身前往千福寺,那位愿背负柴青溪。”
瘦小蒙面人在柴青溪身前一蹲,背起柴青溪,出了竹林,择僻径小路往千福寺方向走去。他们避免形迹败露,行程缓慢,虽仅四五十里程,却耗费了近两个时辰,到达山下茂密林中,一条身影疾闪而出,正是前行查明千福寺之蒙面人,笑道:“柴老儿说的不错,那千福寺荒废已久,无人栖息在内。”
白眉叟颔首道:“好,我等速速前去,有劳带路。”
他等一行登山进入千福寺中,察看守外地势,清扫一列僧射,白眉叟即取出那册奇书,道:“时不我与……”
柴青溪知白眉叟心意,忙道:“且慢。”
白眉叟目中神光一闪;道:“柴老师还有何话说。”
柴青溪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柴某一诺千金,决无更改,阁下还惧柴某反悔不成?虽说千福寺异常隐秘,须知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等必须在寺外布下伏椿,以防黑白两道凶邪侵入,再说柴某重伤之体,更需尽半个时辰独自调息,引气归元,独关一室,不能惊扰。”
白眉叟点首微笑道:“所言极是,柴老师一定要引气归元麽?”
柴青溪正色道:“这本书本均是奇奥法术,须聚精会神领悟才能施展,柴某数十年来参研,不过一知半解,难谓阁下能全部参悟,柴某如不引气归元,无法神智贯注施展其中小法术,更不能使阁下领悟。”
白眉叟认为柴青溪之言并非无理,便命将另一间秘室让柴青溪一人独自调息,并命专人看守在门外。柴青溪在酒筵中与群雄说至此处,群雄不禁恍然大悟。雷玉鸣大笑道:“雷某不禁五体投地,拜服柴兄智似诸葛。”
柴青溪摇首赧然答道:“柴某亦是受严少侠指点,依法施为,不敢功居於己。”
祝秋帆道:“在下要问柴老师如何逃出千福寺,至今仍未发现麽?”
柴青溪道:“柴某虽不才,但障眼小法仍在,白眉老怪须俟明辰才会察觉柴某失踪之事。”,语声略略一顿,又道:“目前老怪正在召集人手,在千福寺布下森严伏桩。”
祝秋帆目光转注严晓星道:“少侠此举志在什么?”
严晓星道:“使群邪两败俱伤,剪除无极帮党羽及黑道凶邪,我等今晚离去千福寺外,却按兵不动,全力阻止正派高手与白眉老怪为敌。”
廖独道:“以後咧?”
严晓星道:“诱使无极帮主自愿交出那幅藏珍图。”
廖独道:“如何交出?”
严晓星道:“此事无法预料,只有尽其在我了。”
廖独哈哈大笑道:“我等一切听命於少侠,廖某也不必多问了。”
柴青溪皱皱眉道:“少侠,那位杜姑娘来历似谜,武功又高,看来杜翠云是极大阻碍。”
严晓星点点头道:“晚辈知道,但不如前辈所料的这般恶劣。”这席酒饭吃了约莫一个时辰,群雄纷纷起程分批赶往戴云山。
许飞琼向严晓星道:“星弟,愚姐与你同行可以麽?”
严晓星道:“此乃小弟求之不得,琼姐何出此言。”
许飞琼不禁面泛红霞,嗔道:“我们走吧。”途中娓娓倾谈,得知萧文兰雷翠瑛等诸女均已前去含部口冯杏兰府中作客,并暗中防护冯府。
许飞琼忽道:“星弟现在确知无极帮主是谁麽?”
严晓星道:“依小弟最近观察所得,认为伏老爷子受嫌愈来愈重,只待证实而已。”
许飞琼默然曼叹一声。良久,许飞琼忽嫣然笑道:“杜翠云姑娘美貌麽?”
严晓星料不到许飞琼有此一问,不禁一怔,摇首苦笑答道:“世上尽多美貌少女,小弟非好色之徒,难道琼姐……”
许飞琼笑道:“我深知星弟是个至诚君子,但杜姑娘似对你情深一往,恐难避开情孽牵缠哩。”严晓星苦笑一声,未出一言。
许飞琼接着笑道:“抛开杜姑娘不说,那于中凤姐姐,你总不能不要吧?”
严晓星叹一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你们女孩子怎么想的,凤姐姐又不是不知我的情形,她何苦又搀和进来呢?”
许飞琼咯咯一笑道:“女孩子的心思哪是你能想明白的,我只问你要不要?”
严晓星苦笑道:“琼姐姐觉得还允许我拒绝么?”
许飞琼咯咯笑道:“你知道就好,凤姐姐你是无法拒绝的,那再多个杜翠云姑娘或是多几个其他姑娘又有何妨?星弟,女孩子心眼窄,因爱生恨,往往会坏大事。星弟弟,与其这样,你何不都收下来呢,我们姐妹都不会在意的。”
严晓星感激地道:“琼姐姐,你对小弟实在太好了,小弟听你的。”
许飞琼笑道:“不要向我灌迷魂汤,你呀……”话未说完,忽见前途穿过十数条身影,迅疾如风向戴云山奔去。
严晓星目光锐厉,忙道:“不好,少林悔心院长老静澄上人率领少林高手亦赶来了,我等应全力制止。”加紧身法,疾奔赶去。
冷月凄迷,千福寺外密林中不时飘传出一声鸟呜,风翻枝摇,影浮如魅,气氛恐怖,令人不寒而栗。寺内蝙蝠漫空穿飞,到处残石乱草,大殿中灯火如星,杳无人迹。
蓦地——一条魅样人影由大殿内飘闪而出,低声唤道:“宇通兄。”正是白眉老怪。
只见一株参天古柏上疾如鹰隼泻下一条黑影,道:“阁下召唤何事?”
白眉叟道:“什么时候了?”
“二更将残。”
“外面情势如何?”
那黑影阴阴一笑道:“外面平静如水,但据方才天通所言,山外有武林人物频频现踪,如风声走漏,今晚难免罹受侵袭。”八蒙面黑衣人讳言木来来历,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字代号。
白眉叟闻言诧道:“这风声因何走漏,哼,定是柴青溪从中作祟,骗我等上当,老朽要他知道厉害。”说时反身欲行。
“且慢。”
白眉叟回顾了那人一眼,道:“除了柴青溪外还有何人可知?”
黑影人鼻中冷哼一声道:“似阁下如此浮躁,实难成大事,试问柴青溪与我等何怨何仇,武林群雄可明向我等挑衅,用不着如此画蛇添足,以柴青溪作饵。”
白眉叟想想也对,嘿嘿一笑道:“究竟宇通兄心细如发,但……”
突一双黑影如飞掠入,望白眉叟略一欠身,道:“登山小径发现可疑敌踪,但他们却不进入,只在山上徘徊踌躇不定。”
白眉叟目中凶光逼射,现身道:“来人是何来历?”
一匪徒道:“共是五人,均以黑帕扎住面目,不知是何来历。”
宇通道:“阁下可否与我前往一探?”
白眉叟望了他一眼,道:“有此必要么?”
宇通道:“局势比我等预料似较严重,若不知彼知己,何以为战。”
白眉叟略一沉吟,道:“寺内戒备森严,处处死域,我等稍离无妨。”
四人相偕走出千福寺後,联袂掠向登山小径。果见五个劲装捷服,肩带兵器,黑巾扎面人影聚在山口上窃窃私议。宇通低声向白眉叟道:“我俩蹑近偷听他们议论何事,以便明了敌情,再出手歼戮不迟。”
白眉叟颔首应允,两人鹤行鹭伏,悄无声息挨进山口小径。只听一个沙哑语声道,“此处就是戴云山麽?不知有无听错,千福寺是否确在山内。”
另外一人低声冷笑道:“这还有假的,听说今晚无极帮有大举侵袭之意,我等徜此浑水,似飞蛾扑火,自取其死,未免划不来咧。”白眉叟闻言暗中心神一震。
只听沙哑声音又起,道:“兄弟疑心消息来源是否是真,是以我等逗留山口外瞧瞧有无武林人物相继前来。”
“那还假得了,排教乔五三名手下从水中得以逃出,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後,无意被一丐帮弟子在後蹑踪,只见乔五与柴青溪聚交谈了数句,突如受惊之鸟般四散奔去。
一丐帮弟子尚不知为了何事,便望柴青溪身後赶去,进入一片竹林中,不料柴青溪竟遇上天外之凶白眉叟及八位蒙面人,柴青溪遂落入白眉老怪掌中,计议遁往戴云山。”
“以後咧?”
“那丐帮弟子不愿以身涉险,便返回江都,丐帮耳目极广,侦出乔五潜伏之处,登门请问,将柴青溪陷入虎口之事相告,乔五似愿藉武林群雄之力救出柴青溪,恳请丐帮相助,是以风声不陉而走。”
“话倒也可信,似不知柴青溪等四散逃奔。”
“柴青溪无意窥见金刀四煞形踪。”
只听一人笑道:“今晚我等更不可淌此浑水,徒取杀身之祸,走吧。”其他四人踌躇一阵后,返身回奔出山口外而去。
白眉叟道:“老朽倒错怪了柴青溪。”宇通鼻中微微一哼,与白眉叟联袂腾起.回转千福寺。一落实殿阶,宇通嘬嘴放出一声尖锐哨声。
须臾。四面八方奔来七个黑衣蒙面人,宇通将情势与七人言明,天通惊道:“风声外泄,我等岂可作困兽之斗,不如陡速撤离。”
元通冷笑道:“未必如我之愿,再说柴青溪现在坐息不论来敌如何之强,我等总可支撑到天明时分待柴青溪出来,岂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其馀之人均同意元通说法,各自回归原处。
白眉叟迳向柴青溪调息的那间秘室走去,屋外四个劲装大汉严密防护着,他走近窗前捅破窗纸,凝视屋内,只见灯光如豆,昏黄黯弱,隐约可见柴青溪盘坐壁角,一动不动,已入物我两忘境界。他严嘱四劲装大汉防范外敌侵袭,便返回大厅内,独自展开奇书翻阅,希冀参悟玄奥。三更正,一片衣云遮蔽天边冷月,戴云山中景物更显昏茫如雾。
蓦地。山外四面涌来江湖高手,喝叱声起展开激烈凶搏,发出刺耳长叫,声震夜空。白眉叟闻声惊觉,面色一变,忽闻殿外传来一片衣袂振风之声,便知强敌已至,急掠身穿出殿外。只见冷面秀士庞雨生率领十数名武林高手立在殿阶下,被四蒙面黑衣人阻住。庞雨生瞥见白眉叟现身,大笑道:“强敌来袭,如山重压,阁下何必作困兽之斗。”
白眉叟淡淡一笑道:“依你之见咧?”
庞雨生道:“释出柴青溪及赐赠那册奇书。”
白眉叟道:“这容易,老朽自当如命交出,请问你有良策保全柴青溪及奇书,老朽心想庞老师未必强过我等。”
庞雨生冷冷一笑,手指着淡衣少年,道:“就凭神木尊者再传弟子钱百涵少侠,谅无人敢公然为敌。”
白眉叟道:“那是庞老师说的,老朽头一个就不信。”
钱百涵闪身而出,手腕起处,夜空中闪耀一道冷气逼人青虹,怒道:“枉费唇舌则甚,若不释出柴青溪,阁下今晚难逃一死。”
一双黑衣蒙面人忽撩开襟底,拔出奇形兵刃,欺身如展,望冷面秀土及钱百涵快攻出手。庞雨生及钱百涵心中一惊,双双迎攻而去,展开一场激烈拚搏。其馀匪徒猛地出手却向白眉叟击攻,一蒙面人大喝道:“找死。”撩出一柄月牙钢刀,左臂疾伸,抓住一长瘦中年汉子一摔,那中年汉子身不由主地身躯一个疾转,青虹疾闪而过。
嗥声未出,一颗六阳魁首离肩飞起,鲜血直冲喷洒半空,那蒙面人身手极快,横跨一步,月牙钢刀往另一人挥去。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那人被生生劈成两截,五脏六腑溢流腔外,惨不忍睹。另一蒙面人双手疾扬,黑夜之间,不知发出是何歹毒暗器,闷哼声中,纷纷倒地只剩下庞雨生及钱百涵两人。庞雨生越打越惊,只觉蒙面人武功奇绝,招式愈变愈奇,攻向部位,出人意表,不禁大感凛骇,猛萌奇寒,自知身陷危境,所幸其他蒙面人不愿联臂合放,否则只怕难以招架十数回合之外。
白眉叟狞笑道:“两位如若知机,老朽不念旧恶,弃剑归顺,共图大事如何?”
猛闻庞雨生大喝道:“住手。”两蒙面人倏地飘身开去。
钱百涵浑身见汗,湿透袍衫,这是一场从未经历过的场艰苦拚搏。只见庞雨生傲然一笑,道:“共图大事这话倒还中听,须知庞某宁折不弯,如要庞某弃剑归顺,除非日从西起。”
白眉叟目中神光一闪,道:“庞老师委实太过倨傲,好,两位如愿共图大事,请从此刻起联臂迎拒来敌。”
庞雨生微微一笑道:“阁下尚未应不允事,若成有何见酬?”
白眉叟道:“驱龙谷藏珍如待所需。”
庞雨生道:“不如说各得其半才是。”
白眉叟心中怒道:“你乃败兵之将,尚欲何求,你未免得寸进尺,贪禁无度。”
忽闻夜空中飘传一声长啸入耳,忙道:“好,老朽应允就是。”
庞雨生闻言不禁一呆,料不到老怪如此轻易应允,颇感诧异,望了钱百涵一眼。突然瞥见四蒙面黑衣人飞身掠至,浑身浴血,似经过一场惨烈凶搏。白眉叟道:“天通兄,情势如何?”
天通答道:“三路强敌均已驱退,只有无极帮大举进袭,双方伤亡各半,无极帮主片刻即至。”
庞雨生道:“在下重申前言,我等不必强留在此作困兽之斗。”
白眉叟冷笑道:“老朽如能撤走,尚待庞老师赘言?”
天通接道:“奇门帮已然发动。”
白眉叟道:“好,各守方位,庞老师钱少侠请随老朽来。”
一霎那,大殿前草坪上杳无人影,林木沙沙,乱尘飞舞,又易为幽森荒凉景象。片刻,数条魅影疾逾电闪掠入寺门,为首者正是无极帮主,黑巾蒙面,衣袂迎风摺摺翻飞。紧随着南天三魔,骷髅人魔等黑道凶邪,最引人惹目的是一身高大红衣的番僧,一睑浮肉,目如铜铃,獠牙掀唇,狞虎骇人。在那番僧之後,又一列横身立着身穿紫黄色袈裟僧人,面目森冷如冰,不类中原人物,各手执着镜铁等法器。
无极帮主四巡了一眼,沉声道:“白眉老怪竟逃走了麽?”
火龙梭费光冷笑道:“未必地面弃尸乃冷面秀士同来随从,血迹犹新,距死不远,只是不见冷面秀士及姓钱小贼,莫非他们两人被生擒了?”
马天义道:“据属下观察,这寺内已设下遁甲禁制,显然老怪已遁入奇门内。”
无极帮主忽高声道:“厉兄。”匪徒内走出一身着蓝衫文士,头戴方巾,面色白皙,三绺长须,只嫌目光闪烁不正。
蓝文士含笑道:“会主有何吩咐?”
无极帮主道:“厉兄请察视四外奇门禁制是否为令师兄柴青溪所布设。”
厉炎阴谲目光凝视寺内景物,不禁一怔,摇首答道:“四令主,并非柴青溪所布设。”
无极帮主略一沉吟道:“风闻白眉老怪邀来八人,形迹隐秘,但是身负绝学,奇才异能的高手,果然不错,但难不到老夫,费贤弟,发出三支人丁梭朝东南方位打去。”
费光应道:“属下遵命。”陡地扬掌,只见三道烈焰随手飞出。“叭”、“叭”、“叭”,三支火龙梭打在侧殿栏木上,呼呼燃烧起来。火焰冒起,如遇阻遏,火焰缓缓熄灭,胃出郁勃浓烟,夜风吹了过来,刺鼻呛喉,渐渐熄灭。
费光目中怒光逼射,厉声道:“费某不信这鬼邪门。”迅逾电奔又发出七支火龙梭,换在别处别地早成为一火海了,但今晚偏遇上了邪门,七梭烈焰後又熄灭。费光不禁呆住,面色恶样难看。
无极帮主低喝道:“此中大有能人,费光不可卤莽,让老夫仔细观察。”
忽地——费光发出一声闷哼,身影踉跄倒出两步。辣手摧魂董启斌一步窜前,扶住费光,道:“老三,你怎麽了?”
费光惨笑了一声,缓缓举起右臂,道:“老二,你瞧。”
童启斌凝目注视之下,只见费光右臂曲池穴附近肘弯处钉着一只形如枣核钢镖,肘弯以下紫肿如坟,尚有逐渐增肿之势,不由面色大变。蓦地,费光又更痛极张嘴怪呼,身躯一阵颤抖,左臂又中了一只枣核镖,与右臂一模一样,紫肿如坟。显然枣核内蕴有剧毒,能在无声无息中打中费光而不使人警觉,其手法之迅准,委实歹毒骇人之极。无极帮主与厉炎双双疾掠而至,一望之下不禁大骇,无极帮主取出一柄小刀,寒光电奔,嗖嗖切去两臂,迅疾无比点数指。费光似痛极,无法支撑,不禁晕绝倒下。
无极帮立起下两只枣核镖,迎着冷月光辉下察视,只见枣核两端伸突三分针尖,毒液无疑贮在枣核内循着针孔压射而出,不由皱眉道:“诸位能认出此枣核毒镖麽?”
忽听四外传来低沉阴森桀桀怪笑,此落彼起,刺耳战栗,令人魂魄欲飞。无极帮主厉声道:“白眉老怪,你躲躲藏藏,不敢见老夫则甚。”
忽闻传出白眉老怪语声道:“老朽何惧於你,你自不能察觉老朽存身所在,怪得了谁,南天三魔作恶多端,擢发难数,稍加惩戒有何不可?”
猛地童启斌又发出一声怪嗥,右臂上中了一只枣核毒镖,无极帮主手起刀落,切下童启斌一只右臂。厉炎忽低声向无极帮主道:“对方必藏身在奇门内,如不及时制止,我等必无幸免。”
无极帮主道:“老夫已瞧出此一奇门方位。”立指示群邪攻去。群邪立依照无极帮主指示方位,疾逾电闪攻入,仅馀下骷髅人魔,红衣番僧及身着袈裟僧人,杀声震耳……
距千福寺外三里之遥,密林小径中现出少林悔心院长老静澄上人,昆仑掌门人沧海客及北岳名宿虬龙神镖苍桓毅及三山五岳正派高手多人。静澄上人猛然发现林中弃尸多具,血腥刺鼻,狰狞恐怖,合掌高喧了一声道:“阿弥陀佛,片刻之前,此处已发生一场激烈凶搏,我等来时,频频遭人戏弄,又不现身,如今恍然来时相阻之人乃一片善意,阻我等卷入一片杀劫是非中。”
苍桓毅一跃而出,察视遗尸面目,不禁冷哼一声道:“果然不出上人所料,死者均是黑道万恶不赦凶徒。”
蓦地,响起一声:“诸位可以阻止了。”
群雄猛然一惊,只见距身三丈开外屹立着五条人影,一列横身,冷月从枝叶间透射而下,五人面目隐约可辨。只见是金刀四煞身着织有金线黑色缎袍,面如淡金,凛凛神威。中立者乃外间盛传神木令传入黑衣蒙面少年。那蒙面少年手掌中托着一只熠熠发出光辉木球,语声柔和道:“诸位前辈英侠可认得这只木球来历麽?”
静澄上人低喧了一声佛号,面色诚敬,合掌一揖,道:“神木令再出,武林苍生之福,贫僧有幸,得见前辈奇人威震群魔之神木令,我等愿听候差遣。”
蒙面少年微笑道:“此非其时,诸位实不用卷身杀孽是非中,若听在下之劝,诸位不如请回,待迹象渐明,在下必传讯各位求助。”语声柔轻,令人不禁生出亲切之感。
沧海客道:“老朽斗胆称呼尊驾一声少侠,不知可否?”
蒙面少年微笑道:“有何不可?”
沧海客道:“无极帮主倒行逆施,毒手暗算七大门派高人,少侠可查明端倪麽?”
少年答道:“他此举无非杀鸡吓猴之意,谅诸大门派都获有无极帮亲笔恐吓手函。”
“不错。”沧海客答道:“老朽也得有一封,但我等身在武林,宁折毋弯,岂能容无极帮猖狂无忌。”
蒙面少年点头道:“果然不愧一派宗师,在下奉先师遗命,祛邪卫道,不容坐视,是以在下稍尽绵薄之力,将无极帮羽翼逐个歼除,令其气势稍敛,不能继续为恶,诸大门派也得稍宁静,但无极帮主此刻须留他性命。”
沧海客诧道:“这是何故。”
蒙面少年答道:“因有几宗疑案尚未明白,不瞒诸位,在下武功目前尚不能克制无极帮主於死地。””
静澄上人道:“哪几宗疑案?”
蒙面少年道:“暂难奉告,但有一件可以明言,就是骊龙谷藏珍图屠三山手中失去的那一幅是否确落在他手中。”
苍桓毅道:“这极重要麽?”
蒙面少年道:“重要之极,因骊龙谷中藏有灵药千年云莲实,若无此药,无法相故明月禅师,七云上人,普法天尊,无相庵两位神尼,青城名宿吕子元崆峒名宿边烈七人性命。”
静澄上人道:“七云师弟等受制己久,血脉强凝,虽然目前有雪莲实,也难得保救性命。”
蒙面少年道:“无妨,这七位武林名宿定可复原。”诸大门派高手得闻此言,暗暗欢喜。
静澄上人道:“檀越可否见告,此地弃尸是何人所为?”
蒙面少年道:“此乃无极帮与白眉老怪双方凶搏所致,此刻无极帮主仍在千福寺内与白眉老怪作殊死战,他们双方残杀不休,不论是胜是负,对武林均属有利,最少他们元气大伤,不敢再公然为恶。”
沧海客道:“柴青溪是否被白眉老怪所擒?”
蒙面少年微微一笑道:“柴青溪乃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岂能任令白眉老怪生擒,诸位放心,在下当尽力而为,待迹象渐明时,在下自会传讯诸位相求助力。”
静澄上人道:“阿弥陀佛,檀越醉如此说,贫僧等只有暂行告别回山,静候佳音了。”只见蒙面少年与金刀四煞身形疾闪,便自杳失形影,武林群雄转道弃去。
另一处山道小径上,百足天蜈皇甫炎等一干匪徒正与杜翠云及其属下舍死亡拚。杜翠云一柄长剑,威力无匹,震飕流射剑气惊虹,已有数名匪徒在她剑下丧生。百足天蜈皇甫炎人多势众,看似必欲生擒杜翠云而甘心,是以施展车轮战法。杜翠云武功再高,究竟是女流之辈,已有真力不继感觉,但剑势仍迅辣无比。
突闻一声大喝道:“住手。”皇甫炎不禁一怔,循声望去,不由得面色大变,只见林後现出蒙面少年及金刀四煞。
蒙面少年冷笑道:“昔年云龙山下饶汝不死,尚不知洗心革面,改过自新,犹自与庞雨生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难道你不要命了麽?”
皇甫炎心中顿冒奇寒,壮胆答道:“钱百涵自称为神木尊者再传弟子,是以不得已听命於他。”
蒙面少年冷冷笑道:“有何为证?”
皇甫炎强辨道:“钱百涵坚称神大令乃尊驾窃取攘有。”
蒙面少年禁不住哈哈朗笑道:“在下说是你偷取屠三山那幅藏图又当如何?”
皇甫炎不禁目瞪口呆,面色大变,不敢说出有何为证四字,强笑一声道:“老朽知过矣,谨从此别。”率众反身疾奔而去。蒙面少年也不追赶,与金刀四煞转身步入林中。
杜翠云道:“侠驾请留步。”
蒙面少年转面说道:“姑娘孝行可嘉,但千万别操之过急与不择手段,要知姑娘所需之物,别人也急需取用,望姑娘好自为之。”言毕已与金刀四煞隐入林中,杜翠云不禁呆住。
一个短装汉子道:“姑娘,此人就是江湖盛传的神木令传人麽?”
杜翠云道:“正是,此人语含玄机,令人煞费理解。”
“有什麽好猜疑难解的。”一个朗朗语声从不远处传出,杜翠云望去,正是严晓星,神态飘洒,露齿微笑道:“在下为事所误,竟错过与姑娘约会之处了。”
杜翠云玉靥绯红,道:“少侠往何处去了?”
严晓星道:“与好友潜入千福寺中,但遇强阻不得已退回,此刻白眉叟与无极帮主双方正在寺内激烈凶搏。”
“真的麽?”杜翠云眸中神光一亮,道:“柴老英雄现囚在何处?”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不是方才亲眼目睹神木尊者传人及金刀四煞麽?有他们在定可救出柴青溪。”杜翠云眸中不禁流露出失望之色,泪光莹转。
严晓星微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就算柴老前辈能赐赠那本奇书,难保武林豪雄不生心攘夺,再说姑娘也未必就参悟书中玄奥。”
杜翠云喝道:“你敢轻视我?”
严晓星道:“不敢,在下自有算计,但试问姑娘有何方法取得骊龙谷藏珍?纵然姑娘参悟书中奇奥,不明藏珍确处所设诸般厉害禁制也是枉然。”
杜翠云凄然一笑道:“锲而不舍,有志竟成,我当尽全力取得藏珍图。”
严晓星道:“但愿皇天不负苦心人,姑娘知道藏珍图有几幅,落在何人手中?”
杜翠云不禁一呆,道:“藏珍图共是两幅,缺一不可,风闻其中一幅似落在无极帮主,另外一幅尚不知落在何处。”严晓星微笑不语。
杜翠云秀眉一皱,面色微愠嗔道:“我知你是想说欲寻获两幅藏图,无异虎口捋须,大海捞针。”
严晓星叹息一声道:“话不能如此说,要知凡事欲速则不达,在下之意正好与姑娘背道相驰,故不便启齿。”
杜翠云忽嫣然一笑道:“少侠话说说看。”
严晓星道:“神木传人既在此地现身,定成竹在胸,如在下所料不差,他不愿此时此地亟亟於除去无极帮主之故,必是欲在他身上取得另一幅藏珍图。”
杜翠云道:“少侠是说无极帮主已知另一幅下落麽?”
严晓星道:“无极帮主一日不死,便梦寐不忘等待另一幅藏珍图下落。”
杜翠云螓首微颔,道:“此话的确有理,神木令传人绝不容无极帮主取得藏珍。”
严晓星道:“姑娘玉雪聪明,一点就透。”
杜翠云娇啐一声,面现娇羞之色,道:“谁要你灌迷汤。”
十数名黑衣劲装汉子不禁一呆,暗道:“我们姑娘面若桃李,冷苦冰霜,从不假人颜色,越是对你笑语嫣然,只怕性命难保,但今日不同,似对这少年真情流注。”
严晓星望了数名劲装汉子一眼,道:“这九位姑娘尚未与在下引见。”
杜翠云哦了一声,笑道:“他们都是先父手下,忠诚不二。”随即又道:“还不见过严少侠,这位严少侠就是名震西北,紫霞庄主严天梁大侠后人。”
十数名黑衣劲装汉子纷纷抱拳躬身道:“见过严少侠。”
严晓星含笑道:“诸位少礼。”接着向杜翠云道:“你我何妨潜入千福寺内瞧瞧双方情势如何?”
杜翠云略一沉吟,道:“好吧,我本欲暂不作取得奇书之念,趁机研悟先师所授的七招剑学。”看着四面又道:“你等仍在原处等我。”与严晓星奔向千福寺而去。
千福寺内群邪奉无极帮主之命攻入奇门禁制中,群邪均是武林一流好手,知此战乃生死关头,各自施展独门武功,暗器等全力玫去。但白眉老怪仗着八奇人之助,布设奇门,又邀约廿四名高手相助,这一战凶恶惨烈无比,惨嗥此起彼落,只见伤亡。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南天三魔等俱已毙命阵内,已然死去过半。
无极帮主心中微感惊兆,目注红衣番僧道:“大师何不施展唱名呼魂大法。”
红衣番僧吐音生硬道:“只有如此了,但不知对方生辰八字,功效相差一半。”大袖一挥。
七位面目森冷,身穿袈裟僧人振起铙钹乐器,翻舞走动,织成一片怪音。红衣番僧喉中发出狼嗥呼唤声,其声尖锐刺耳,与铙钹配合,令人神魂欲飞。厉炎与骷髅人魔及群邪以布片塞住双耳,似经受不住。那唱名呼魂魔法笼罩千福寺全寺,白眉老怪只觉魂不守舍,八蒙面人身在奇门内亦感心神不宁,纷纷聚在白眉叟之处,道:“我等难以经受,不可离去。”
白眉叟道:“那柴青溪呢?”
一瘦小蒙面黑衣人道:“破门而入,挟之离去。”
白眉叟道:“好。”飞掠至柴青溪密室外,不禁一呆。
只见守护屋外四名劲装汉子个个点中穴道倒在地下,房门洞开。白眉叟大喝道:“不好。”扑入室内,哪有柴青溪人影,目光怨毒,掠出室外察视四人。四人鼻息冰冷,分明对方以内家极高手法,凌空点断心脉致命。白眉老怪顿了顿足,与八蒙面人及残馀人手穿空掠出寺外遁去。
这时,无极帮主突闻一高声道:“令主,禁制已破。”
无极帮主闻言大喜,立时与群邪扑去。红衣番僧与七身着袈裟僧人仍自继续施展魔法。寺墙上正有两条人影偃伏着,却是严晓星与杜翠云。杜翠云两手掩耳,低声道:“难听死啦。”
严晓星一拉杜翠云掠出寺外,疾奔如飞,奔出约莫三里外方始停住,摇首道:“好厉害,番僧不除,无极帮主无异如虎添翼。”
杜翠云冷笑道:“半月後,我要手刃这红衣番僧。”严晓星不语,凝注杜翠云良久。
杜翠云似有所觉,娇羞不胜,嗔道:“你瞧什麽?”
严晓星猛然惊觉,正色道:“在下是想姑娘那七手剑法必是惊旷绝世之学。”
杜翠云道:“先师尝言这七招剑法,玄奥已极,目前尚未习成,威力如何难说。”
严晓星正欲启齿,忽见来途疾逾飘风现出数条人影,正是无极帮主等人,欲待闪身躲避已是不及,转瞬已来到了近前。厉炎鼻忽冷哼一声道:“就是这女娃儿麽?”
崆峒七煞中老二青面鬼罗田右手一振判官笔,一点寒点狭着一屡劲风点向杜翠云喉咽要穴。突闻严晓星冷喝出声,青虹疾闪,罗田发出一声惨嗥,一条右臂齐肩落下,血涌如注,罗田身形跌出丈外。崆峒六煞纷纷大喝扑出,无极帮主厉声道:“住手。”六煞闻声迅即身形暴退,倒翻了出去。
只见无极帮主蒙面纱巾中射出两道慑人心神寒芒,他临感纳罕严晓星是用何剑法斩断罗田右臂,以他的锐利目光竟无法看真。群邪均以为无极帮主必亲自出手,哪知无极帮主却冷冷说道:“小辈,下次遇上,当斩断你的两臂。”说着命六煞挟起罗田,拾起血淋淋右臂。
杜翠云冷笑道:“何必等到下次。”
无极帮主嘿嘿冷笑两声,道:“老夫今晚身有要事,让你一着,走吧。”群邪大出意料之外,只得随着无极帮主疾行如风奔去。
杜翠云愕然道:“连无极帮主都怕了你,料不到一晚成名天下传。”
严晓星道:“姑娘不用谬赞,他哪里是惧怕在下,而是惧怕神木令传人及金刀四煞尔。”
杜翠云不禁恍然,暗道:“原来如此。”柳眉皱了皱道:“少侠方才所施剑法迅厉奇奥,令人无法瞥清……”
严晓星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笑,你我不妨去千福寺内察视,看来无极帮主无功而退。”
双双扑入千福寺内,只见弃尸狼藉,血腥刺鼻,断肢残腿,在在都是,触目惊心。严晓星寻着一具未曾咽气匪徒右掌紧抵着命门要穴,真气攻入内腑丹田。匪徒口角溢出一丝黑血,面现凄然苦笑道:“在下是不行了,尊驾何必费事?”语声黯弱低哑。
那重伤奄奄一息的匪徒,经严晓星问明系白眉叟邀请前来助拳的武林高手,问知柴青溪为白眉叟等人挟之离去,若须查探白眉叟行踪,恐怕须向江南各地镖局及骡马行打听。杜翠云道:“此话当真麽?”
匪徒凄然一笑道,“小的乃不久人世之人,如何敢骗姑娘,方才神木令传人及金刀四煞也答问道。”
严晓星道:“看来是不假的了,姑娘,你我将千福寺整个搜觅一遍,瞧瞧有无蛛丝马迹留下。”
千福寺遗尸累累,血痕斑斑,惨不忍睹,令人不胜浩叹,严晓星道:“神木令传人既然插手,决不致半途而废,柴青溪必可救出,姑娘将来见着神木令传人时恳求於他定可如愿。”两人比肩快步掠出千福寺,奔了戴云山。
严晓星突然止步停身,道:“杜姑娘,在下不送了。”
杜翠云闻言一怔,道:“少位现欲往何处?”
严晓星感喟声道:“在下亦与姑娘一般,身负血海大仇,须觅访仇踪,乃然无宗,断梗飘萍,四海为家,江湖道上,或能与姑娘重逢。”望着抱拳一拱,穿空到飞而起,疾如流星奔空,转眼远在数十丈外。杜翠云星眸一红,禁不住珠泪如断线般淌下,眼前顿感如有所失,只觉一片空虚。
蓦地——随风送来一熟稔语声唤道:“姑娘。”
杜翠云忙拭去泪痕,转面望去,只见一黑衣带刀老者立在三丈开外,由不得粉颊一红,道:“杨福,是你麽?”
黑衣老者掠身落在杜翠云身前,望了杜翠云一眼,道:“姑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杜翠云微微一皱眉,幽幽笑道:“你说吧。”
杨福道:“姑娘是否对严少侠动了真情?”
杜翠云不禁默然,回忆其父在世,雄据一方,追逐裙下不乏英俊年少,但稍露轻薄者立遭重惩,令人可望而不可即,空谷幽兰,孤芳自赏。杨福乃其家老仆,知杜翠云最深,长叹一声道:“也难怪姑娘,似严少侠如此人品气质,毕生罕睹,据老奴看来严少侠并非无情之人,因其身负血海大仇,不能因儿女私情牵缠,姑娘,走吧,他们还在等候姑娘咧。”
杜翠云芳心泛起一种莫名惆怅,默然无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