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猎豹般闯进内宅,纵身跃上二楼,破窗而入。只见赵飞燕、赵合德、孙暖、孙寿、成光、尹馥兰齐齐仰首,望着梁上,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微妙。
程宗扬抬起头,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骑在梁上,正努力摆弄那只狂响的电铃。
刺耳的铃声不住响起,电铃中间一盏红灯飞快地闪烁着,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尖叫:“警报!警报!”
电铃也用的无线输电技术,那黑衣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电线、开关之类的东西,最后气恼地大骂一声,“妈的!”然后一拳挥出。
“呯”的一声,电铃被一拳砸扁,零件飞迸而出。
“让你再叫!”黑衣人从梁上跃下,拿着那只电铃喝道:“谁干的!咹!”
众女连忙摇头。
黑衣人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转了转,“怎么还在响?”
程宗扬黑着脸道:“前面还有一只呢。”
黑衣人把电铃丢给他,“什么破东西,吵死了。赶紧关掉!”
“你什么意思?偷偷摸摸地钻到我家里,干嘛呢?”
黑衣人双手叉腰,厉声道:“我来查房不行啊?”
“天刚黑你查个鸟房啊!”
“哼哼,谁知道你有没有背着我溜出去鬼混?说!你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去偷人了?”
程宗扬无奈道:“你管得太宽了吧?”
“那当然!本公主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
程宗扬扶住额头。还能说啥?她高兴就好吧。
“程头儿!”吴三桂在外面叫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儿,警报器被一只瞎眼的老鼠撞到了。前面的复一下位。”
杨玉环粉面含霜,“你才是瞎眼的老鼠!”
“得,你说是就是。”程宗扬扶住赵飞燕,“吓到你没有?”
赵飞燕轻笑道:“刚开始吓了一跳。还好太真公主打跑了恶贼,救了我们这些人。”
程宗扬看着杨玉环,由衷佩服地说道:“这是你刚编的?真行啊你。”
“一、二、三、四……”杨玉环煞有其事地数着人头,然后长眉一挑,“不对!老女人呢!”
孙寿怯生生道:“雉奴不舒服,在屋里休息。”
“还敢装病?取家法来,我打死她!”
成光道:“回公主,雉奴今天洗衣服,水太凉,有点儿受寒。”
杨玉环顿时笑逐颜开,“这个好!这个好!高力士,回头把本公主的衣服都拿来,让她一块儿洗了!洗完你检查一遍,没洗干净的,抽她一顿鞭子,让她重洗。洗干净的都扔了。”
程宗扬忍不住道:“扔了?”
“万一她给我下毒呢?反正本公主只穿新的,旧的就给她练手好了。”
“洗完再扔,你这不是折腾人吗?”
杨玉环左顾右盼,“咦?紫妹妹呢?”
真是转移话题的高手,没铺没垫的,就硬转。
程宗扬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庭中。
“紫丫头在晋级,”程宗扬低声道:“惊理陪着,其他人都不知道。”
杨玉环神情凝重起来,“晋级还是破境?”
“哦,是入微突破到坐照境。”
“在哪儿呢?”杨玉环说着往旁边的地洞看去。
“去了城外。”
“为什么不去我那儿?”杨玉环皱眉道:“我找人给她护法。”
“你仇家一点儿都不比我少。还是隐秘一些,不想惊动太多人。”
“你怎么不陪着?荒郊野外,万一出事怎么办?你个负心男!”
“她闭关的地方别人进不去,回头你就知道了。她说了十二个时辰,这会儿已经差不多了。”
杨玉环愕然道:“十二个时辰?这么快?”
程宗扬怔了一下,“很快吗?”
杨玉环露出古怪的眼神,“程老爷,你都六级修为了,难道还不知道破境需要多长时间?筑基需要三个时辰,往后每次突破境界都要翻倍。紫妹妹是入坐照境,所谓坐而忘机,观照正理,这一关最是耗时费神。三十六个时辰都是快的,闭关五天五夜也不算多。你不会告诉我,你当初是睡着了,就那么水过来的,连时辰都没记住吧?”
我要是告诉你,我连十二个时辰都没用,就是积累得太多,然后“咣”的一下突破了呢?
“十二个时辰太快了吗?”程宗扬不放心地问道:“你当时用了多久?”
“哼哼哼哼,”杨玉环傲然道:“本公主当初只用了十五个时辰!堪称天资纵横,震古烁今!远的不说,就长安城这地面,古往今来再没有比本公主更牛逼的人物!”
“你马上就不是了。”
“紫妹妹这么厉害?”
“也就比我差一点点吧。”
“天才程,要不咱们两个打一架?”
“要什么不?不要!”
“来嘛,正好更新一下战榜。”
“别跟我提战榜!你要把内宅打通关是怎么着?”
“错了,我要打两遍!谁敢不服,上不封顶!打到服为止!”
“别闹了,今天外面多热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找你过节不行啊?”
“过毛节,明天不才是上元吗?”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明晚我要陪太皇太后去观里祈福,哪儿有空过来?”
杨玉环自己的太真道在曲江苑,所以把曲江苑搞得跟她家里似的。虽然她在紫云楼待得时候比在观内还多,但赶上道门最要紧的上元节,好歹也要去作作样子。
杨妞儿虽然说得挺合理,但程宗扬压根儿不信,“你穿成这样找我过节?”
“你以为我这么闲吗?”杨玉环义正辞严地说道:“找你有正事!”
稀奇啊,杨妞儿居然会有正事?程宗扬打起精神,“什么事?”
“兰姑说,水香楼要改个名……哎,你别跑啊!”
“我当多大的事呢!这叫什么正事?”
“不许跑!”杨玉环拽住他的袖子,“咱们两个的生意,凭什么让我自己动脑筋?想让我起名也成,先拿一万金铢出来!”
“你堂堂镇国大长公主,有这么缺钱吗?”
“缺!就缺!”
“张嘴就是一万金铢,你怎么好意思?”
杨玉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问你要钱怎么了?不舍得给女人花钱的男人,那还叫男人吗?给你个花钱的机会你都不珍惜!”
“一万金铢我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给你?连跳个舞都不肯!”
杨玉环恼道:“一万金铢就想看本公主跳舞?起码一万五!”
“给你一万五,你就给我跳?”
“不就是光屁股跳舞吗?”杨玉环拍着胸口道:“这么说吧,只要你出十万金铢,本公主这会儿立马躺平,你爱咋咋样!随便!”
程宗扬看着她前凸后翘,丰腴诱人的身材,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吐沫。
杨玉环掀开面纱一角,香舌在饱满的红唇上轻轻舔过,充满诱惑地腻声道:“十万金铢哦。”
程宗扬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顿时心头一喜,匆忙往前院走去,“不跟你说了!紫丫头回来了!”
杨玉环顿足道:“小气鬼!抠门儿!不是男人!”
程宗扬心情雀跃地出了垂花门,只见敖润领着一个奴仆打扮的汉子进来。
“程头儿,”敖润道:“有人请你赴宴。”
空欢喜一场,程宗扬压住心下的失望,“是哪位?”
“回君侯,”那奴仆大咧咧地施礼道:“太真公主命在下过来捎话,请君侯前往十六王宅的镇国公主府赴宴。”
程宗扬一怔,下意识地往后看去。
老敖也是人精,看到他背后的身影,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不言声地往后挪了一步,堵住那人的退路。
杨玉环紧追上来,这会儿从他身后露出戴着面纱的面孔,巧笑嫣然地说道:“原来是太真公主有请啊。劳烦尊驾回去说一声,程侯府里有客人,今晚可能没空呢。”
那奴仆板着脸道:“这可是太真公主的意思。”
程宗扬也回过味来,笑眯眯道:“阁下可能不知道,在我这儿,太真公主的名头也不好使。”
那奴仆语带威胁地说道:“程侯远来是客,可能不知道太真公主的名头。长安城有名的惹不起,上至王侯,下至百姓,无不闻风丧胆!”
“这么大的威风?”程宗扬犹豫道:“要不我去一趟?”
“不许去!”杨玉环挽住他的手臂,娇声道:“今晚你要陪人家嘛。”
程宗扬摊开手道:“这就没办法了。要不你跟公主说一声,干脆来我这儿算了?”
那奴仆一拱手,硬梆梆道:“太真公主的面子可不是谁都好下的。程侯好自为之!告辞!”说罢拂袖而去。
程宗扬与杨玉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道:“长伯!”
“高力士!”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盯住他!”
然后两人你瞪着我瞪你,都是一脸的没好气。
程宗扬道:“你干嘛踢我?”
“什么叫我的名头在这儿不好使?没听说我是长安城有名的惹不起吗?”
“搞清楚,你脚下站的这地方,属于我舞阳侯国领土的延伸,唐律在这儿都不好使。”
杨玉环花容失色,“什么意思?我在这儿不受法律保护的吗?”
“说对了,从这儿到法云尼寺,都归我说了算。我的话就是王法!”
杨玉环美目发亮,“那我以后逮到仇家,往你这儿一丢,岂不是打死都没人管?”
程宗扬吓了一跳,“你可别胡来!”
杨玉环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娇声道:“侯爷,收我做小吧!”
“松手!”
“不许跑!再跑我就给你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
“你台词搞反了吧!耍流氓啊你!”
◇ ◇ ◇
安兴坊。净住寺。
净住寺虽然只是一座小寺,此时寺前也点了数十盏银灯,几名僧人敲着木鱼趺坐诵经。
寺后一间僧舍内,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焰又小又暗,影影绰绰映出周围一圈人影。
一名瘦小的汉子闪身入内,低声道:“少主,那贼子不肯去。”
乐从训左臂打着绷带吊在颈中,将右手的茶盏往地上一掷,恶狠狠咒骂了一声,“混帐!废物!”
一名老者咳嗽了一声,“乐少将军何必心急,岂不闻好事多磨?”
乐从训恶声恶气地说道:“昔大主灶,这可都是你的主意,要把程贼引出来杀!结果呢?他连头都不冒!我手下上百儿郎可是东奔西走,折腾了一天!”
昔名博头一缩,不再作声。
一名商贾打扮的富态男子笑道:“乐少主息怒。那位程侯既然在城中,迟早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无非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阿弥陀佛,李施主说得是。”一名黑衣僧人道:“程魔祸乱天下,为佛法所不容!我等齐心协力,定当斩妖除魔!”
“得了吧,延真和尚。”一名穿着黄衣的内侍尖声道:“这事儿是你们大慈恩寺挑的头,结果窥基大师不出面也就罢了,特大师、观海法师、净念法师一个都不露头。只来了两名和尚,三名沙弥。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是来助拳的呢。”
另一名僧人延济道:“匡公公误会了。诛除妖魔,我十方丛林责无旁贷,只是今晚诸位大师都在做法事,为朝廷祈福,无暇分身。”
“哎哟……”匡佑拖长声音道:“说得咱家就跟多闲似的!要不是为你们这事,我今天早跟着干爹去给王枢密使送葬了,耽误我多少营生!”
那富态商贾笑道:“匡公公莫急,此番若是事成,公公耽误差事的损失都包在我李宏身上!”
匡佑眼中露出一丝贪婪,口中却阴阳怪气地说道:“李大东家身家丰厚,请来的这些高手听说是花了重金,不过今晚怎么没见到那位柴大侠啊?不会临到事上就跑了吧?”
李宏哈哈笑道:“匡公公说笑了。今晚有灯会,柴大侠被他那位夫人缠住,非要上街观灯。不过都说好的,只要咱们这边动手,他立刻赶来!”
死肥猪!别让人耍了就是好的。匡佑心下冷笑,窥基大师找了这么个有钱的土财主来斩妖诛魔,分明是把他当成肥羊,自己不宰白不宰。
匡仲弹了弹衣袖,“咱家损失点没什么,要是坏了公公的大事,可就万死莫赎了——你懂吧?”
“在下晓得!在下晓得!”
话里话外敲打了几句,匡佑暗自得意,扯着公鸭嗓子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位柴夫人生得……嘿嘿,丰姿秾艳,难怪能迷住柴大侠。有道是温柔乡是英雄冢,柴大侠进去可就难出来了。”
座中传来几道笑声,李宏只当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揶揄,笑嘻嘻道:“无妨!我还请来了真正的凉州第一高手!凉州盟的盟主!周少主坐镇!取那位程侯的首级,如探囊取物!”
周飞目光淡定地扫过全场,淡淡道:“未来。”
昔名博深以为然,点头道:“擂台还没打完,如今便叫盟主是早了些。”
延真看了旁边那位脸颊刀削般瘦长的年轻人一眼,说道:“听闻凉州盟为了选盟主,摆下擂台,周少主连战连胜,从无败绩?”
周飞摩挲着长枪,冷峻地点点头。
座中响起一片赞许声,纷纷夸赞周少主英雄了得!
匡佑笑道:“周少主好身手!哎,今晚怎么没见尊夫人呢?”
昔名博道:“少夫人还要操持家事。”
“原来如此。”匡佑笑嘻嘻道:“据说那位柴大侠的夫人以前是凉州第一美女,可周夫人的姿色,还在柴夫人之上。还有那位左护法,也颇有美色,这凉州盟可是美人儿窝啊!嘿嘿……”
匡佑尖笑几声,周围人都不好接腔,他有些讪讪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周少主是凉州第一高手,周夫人是凉州第一美女,英雄美人,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宏笑道:“匡公公说得好啊!”接着他身后的众人纷纷应合,对着周飞好一通吹嘘。
在场的各方势力,以李宏这位富商花费重金邀来的人最多,除了周飞、昔名博,还有来自周族、剑宵门、青叶教的高手。
其次是田令孜的义子匡佑。神策军的兵权在鱼朝恩和仇士良两人手中,不过田令孜掌管朝政,与朝廷管辖的各地节度使勾结极深。尤其是蜀中一带,是他那位靠打马球当上节度使的兄长掌管,专门派了一批军将,供其调遣,号称随驾五都。这次匡佑从中挑了批好手,与李宏请来的人马加在一起,占了在场人数的一多半。
但真正出动人手最多的,还是乐从训的魏博牙兵。只不过乐从训对那位舞阳程侯恨之衔骨,众人商量设下圈套之后,便把手下的牙兵都派遣出去,主动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乐从训心头窝火,悔不该听了昔大主灶的鬼话,说什么上元佳节,程贼必定会带姬妾出行游玩,为防止他游玩路线行人太多,难以下手,专门出主意,用申服君的名义将他引到鸿胪寺馆的方向,最好是穿坊而过,趁万人空巷的机会,在坊内下手。而且还煞有其事地分析说,在兴道坊最合适。
众人信以为真,于是撺掇李宏这肥羊拿出重金,贿赂囊瓦,在申服君跟前说项,趁着上元节邀请程贼赴宴。囊瓦见钱眼开,自无不允。众人连夜布置,抢先在鸿胪寺馆附近的兴道坊设伏,谁知程贼说先接到陈王李成美的邀请,把昭南人的邀约给婉拒了。
众人一合计,十六王宅就十六宅!于是把埋伏的地点转移到十六王宅方向的兴宁坊。结果这一等又等了一上午,那程贼压根儿就没出门。
众人都怀疑是不是被程贼给耍了,接着昔名博又宣称收到一则隐秘消息,说程贼与凉州盟的人私下有勾结,即将前往凉州盟的驻地。众人打起精神,再一次改变方向,从兴宁坊杀到城西埋伏。
事实证明,昔大主灶的密信就是个屁。一大帮人活活等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将黑,程府大门仍然紧闭,程贼踪影皆无。
众人昨晚开始忙碌,白白折腾了一天一夜,无不心浮气躁,对那个自命谋主的昔大主灶更没好脸色。
昔大主灶倒是毫不气馁,立马又谋划了一个新方案:假借太真公主的名义把程贼骗出来!理由是姓程那贼子好色如狗,听闻太真公主有请,必定色令智昏,有如灯蛾扑火,一去不返!
于是诛魔联盟又从城西转移到城北,这回也不去兴宁坊了,选了更近的安兴坊,重新安排设伏,一边挑了个不怕死的,去程府下帖。
这会儿最后一招也落了个竹篮打水,等于一整天的奔波都成了白费力气,乐从训没有当场骂娘已经算给昔名博面子了。
匡佑打了个呵欠,起身道:“今儿个是没戏了。咱家先走一步,大伙也都散了吧。走了!走了!”
匡佑招呼随驾五都的军将离开,李宏追上来道:“辛苦匡公公了,寒舍就在左近,要不去寒舍坐坐?”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
匡佑眼睛一亮,口中假意推让道:“天色已晚,怕是打搅了吧?”
李宏笑道:“公公大驾光临,小的欢喜还来不及!快请!”
随从牵过马来,匡佑翻身上马,打发随驾五都自行回四方馆,然后与李宏一路说笑着出了净住寺。
昔名博跨上老驴,肃然道:“老夫早有预言,得长安者可得天下!如今少主的无敌之名已然传扬出去,待拿下盟主之位,必定声名远播,天下震动!”
周飞淡淡道:“名利不过身外之物,我遗憾的是未能与程贼交手,以我的大天龙大霸王之枪斩妖除魔!揭穿他外强中干的本来面目。”
昔名博深以为然,“他不过是个坐享其成的纨绔之徒,徒有其表罢了,怎比得了少主人厚积薄发,冠绝天下?”
周飞冷哼一声,一手握着长枪,一手提着缰绳,端坐在马背上,腰背挺得笔直。
昔名博满眼宠溺地看着他,捋须笑道:“今晚无事,又正值上元佳节,少主何不与少夫人一同赏灯游玩?”
周飞身体晃了一下,沉声道:“先诛魔再说罢。”
昔名博道:“诛魔虽是关乎天下的头等大事,可也不能因公废私,冷落了少夫人——老夫还等着抱抱小小主子呢。”
周飞低下头,匆忙打马而行。
昔名博摇头笑道:“都已经成亲的人了,还是这么面嫩……”
乐从训一脚将几案踹翻,案上的油灯直飞出去,怒道:“十方丛林是什么意思?故意找些白痴来坑我们魏博牙兵?”
延真与延济交换了一个眼色,“实不相瞒,特大师对此也颇有微词,但窥基大师执意如此,我等只能遵奉窥基大师的法旨行事。”
“呸!弁韩那家伙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称少主!”乐从训恨声道:“当日要不是他当先逃蹿,我魏博牙兵虎狼之辈,怎会折损如此惨重!口口声声吹嘘同阶无敌,结果一招败北,自不量力的东西!”
延济道:“周飞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本事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娶到黎门主那等人物。”
乐从训狞声道:“当着你们的面我就直说了!待杀掉姓程的,我们联手做掉周飞!他老婆归我,其余的都归你们。”
“阿弥陀佛,”延济道:“若是之前倒也罢了,如今周飞半只脚已经登上凉州盟盟主的位置,便是杀掉他,也不好对他的遗孀下手。”
乐从训伸过头,与延真和延济抵在一处,低声道:“那就找个机会,让特大师渡化此女。不然……”
乐从训往椅中一靠,“我们魏博的兄弟死伤众多,对周飞满腹怨气,要是没点好处,我可使不动他们。”
延真与延济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没什么好只是的!就这么说定了!”
◇ ◇ ◇
“你们啊,恐怕还不知道。”匡佑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嘴脸,“那个弁韩的家伙不晓事,早就得罪了义父大人。”
李宏口气中透出一丝紧张,“真的?”
匡佑眼也不眨地说道:“我还能骗你?你想,我义父跟王枢密使一向不怎么对付,周飞呢,一直削尖了头,走的王枢密使的路子,义父大人能高兴吗?”
李宏恍然道:“多谢公公提醒!”
“如今枢密院是我义父一个人说了算,他老人家要是不点头,什么事都办不下来。你们啊,早该走走义父大人的门路了。”
“若非匡公公提点,小人险些误了大事!”李宏道:“依公公看,小的该如何补救?”
“这事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匡佑压低声音道:“你呢,花俩钱,我呢,在义父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找个合适的时候,让周夫人去给义父陪个罪,这事儿就算成了。”
李宏道:“什么时候合适?”
“你是个聪明人,还要我说透?哪天晚上悄悄把人送来……咦?”
匡佑正说着,突然大吃一惊,舌头几乎打结,“仇……仇……仇公公……”
身着紫袍的仇士良在一群内侍簇拥下打马而来,看到匡佑不由皱了皱眉头,尖声道:“明晚上元夜,圣上要在城楼与百姓同欢,宫里宫外都忙疯了,你还有闲心在这儿瞎转悠呢?怎么着?你爹不在,你们就放羊了?”
匡佑赶紧跳下马,垂手立在一边,“回公公,侄儿是给义父办点事,一会儿就回去。”
田令孜那混帐坑死王守澄,还故意在王爷面前贼喊捉贼,仇士良这会儿看着那混帐的义子,眼睛里就跟扎了鱼刺似的,直想往外滋血。
“不老实。”仇士良冷哼一声,“揍他!”
随驾五都被打发回四方馆,匡佑身边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跑也不敢跑,赶紧跪下哭诉。
仇士良身后几名内侍如狼似虎地扑过去,把匡佑掀翻在地,抄起马鞭、棍棒一通暴揍。
“着实打!”
“好生打!”
匡佑的哀嚎声一声接着一声,听着就过瘾。仇士良出了口恶气,回过头打眼一看,“吔,这不是李宏吗?正好要找你!给我过来!”
李宏陪笑上前,“仇公公。”
仇士良阴恻恻道:“说吧,王枢密使在你那儿存了多少私房钱?”
“这个……”
“还跟我耍滑头!”仇士良从袖中抽出一张签过花押的票据,“看见没?”
李宏慌忙下跪,“哎哟,仇公公,是小的眼拙!”
“得了,你李大善人也是长安城呼风唤雨的人物,用得着跟我低三下四?我也不蒙你,赶紧带上钱铢,送到王爷府上,就当是你孝敬王爷的。”
李宏感激地说道:“仇公公真是……善心人啊。”
仇士良往旁边瞥了一眼,“匡佑那小子不地道,离他远点儿。”
“小的明白。”
“行了,我一会儿还得入宫,就不请你到家里坐了。改天再聊。”
李宏恭敬地说道:“公公慢走。”
等仇士良走远,匡佑才哭丧着脸爬起来,“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宏道:“仇公公家就在前面。”
“原来如此……哎?你们是邻居?我怎么听说过?”
李宏笑道:“寒舍不远,就隔了四五个坊。来这边呢,本来是想请公公在仇公公家门口上路,这下倒是省事了。”
匡佑大惊失色,“你——”话未说完,嘴巴便被人捂住,接着他眼珠猛地鼓了出来,胸口露出一截雪亮的刀锋。
一名汉子一手捂着匡佑的嘴巴,一手握着尖刀,望向李宏。
李宏点了点头。
那汉子握住刀柄用力一拧,鲜血泉水般淌出。他摘下头巾,露出一颗光头,然后大喝道:“有刺客!”
说着拔出尖刀,一刀斩在李宏的手臂上。
李宏负痛大叫,“救命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