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长安城中恶少公然在街头纵马飙车,追逐斗殴,以至于血洒长街。如此肆无忌惮,又正值泼寒胡戏,四周观者如堵,但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围观众人只远远看着那个戴着饕餮面具的美女双手叉腰,把对手踩在脚下得意大笑,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的。
那饕餮美女不爽地一瞪凤目,喝道:“老娘为民除害,怎么连个叫好的都没有?是不是和这些害虫一党的?”
当即有人气沉丹田,大叫了一声,“好!”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叫道:“太真仙子打得好!”
“仙子除暴安良!”
“太真仙子为民除害!威震长安!”
几名被堵在街上的教坊乐手当场打起羯鼓,歌伎甩袖展喉,声情并茂地唱了一段《周处除三害》。
那胡人已经放弃挣扎,死狗一样被饕餮美女踩在脚底。杨美女还嫌不过瘾,又把几个受害者都揪过来,在街上跪成一排,拎着马鞭挨个教训。
被甩到坊墙的少年还在昏厥,照样被两名同伴挟着跪在地上,杨美女抽了几鞭都没把他抽醒,也没再理他。最倒霉的是那个被扔到渠里的家伙,他浑身都是污水,衣裤都快结出冰茬,冻得瑟瑟发抖,还得老实挨训。好在杨美女嫌他身上太臭,怕弄脏马鞭,没有抽他,算是因祸得福。
石超到底是异乡人,不识得底细,跟着祁远、敖润、吴三桂等人胡乱叫了几句好,然後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
这位太真仙子究竟什么来历?街头公然揍人,如此嚣张跋扈,却无人敢惹,连衙役都绕着走?
他们几个小声嘀咕,旁边的袁天罡这会儿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每当饕餮美女的鞭子落下,他眼角就是一阵抽搐,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又像是梦想撞上残忍的现实,琉璃般碎了一地。
“她是杨玉环……”袁天罡喃喃道。
敖润道:“刚才喊的好像就是这名?”
“这是杨玉环?”袁天罡口气中充满了不敢相信。
石越刚挤过来,他倒是知道些底细,在後边压低声音说道:“太真仙子杨玉环——长安城一霸!没人敢惹。这几个不长眼的倒霉了。”
我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袁天罡一口闷气跟铺路石一样憋在心头,心臓病都快犯了。跟这些人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他们怎么知道杨玉环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袁天罡拽住程宗扬的胳膊,咬着牙道:“她是杨玉环!”
程宗扬镇定自若,“老袁啊,你也在六朝混不少年头了,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杨贵妃啊!婉转蛾眉马前死啊!”袁天罡几乎要迸出眼泪,“你见过这么暴力的杨贵妃吗?”
“这算什么。”程宗扬抬了抬下巴,慢悠悠道:“你瞧瞧旁边那个——潘金莲。”
“啥?”
“你没想歪,就是那个潘金莲。”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男人是武大郎,没成亲就死了。小叔子武二,一个臭不要脸的。”
袁天罡看看衣着暴露,充满暴力的凶猛美女杨玉环,又看看旁边白衣如雪,仿佛带着圣洁光环的潘金莲,强烈的反差使他几乎要窒息了。
杨玉环训得高兴,潘金莲提剑守在她身後,一边戒备,一边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周围众人使劲拍着马屁,一片阿谀声中,忽然间传来一声口哨。
声音虽远,潘金莲却如受雷亟,她抬眼朝声音来处望去,随即美目中流露出无穷的羞恼和痛恨。
程宗扬吹完口哨,笑眯眯朝她招了招手,然後视线向下,刻意在她胸前高耸的部位停顿了片刻。
潘金莲藏在面纱下的玉颊像被人抽了一记般瞬间涨红,握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拧紧,直想一剑刺穿那个该死的混账!
“滚!”
杨玉环终于训完,一声娇叱,几名少年如蒙大赦,互相扶携着,一瘸一拐地溜了。
杨玉环得意地转过身,一眼觉出好友的异样,好奇地问道:“你在看谁?”
潘金莲收回目光,冷冰冰道:“有贼人,此地不宜久留,走。”
杨玉环才没这么容易被她敷衍过去,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望去,正与程宗扬看了个对眼。
程宗扬微微一笑,抬手在唇上按了一下,给了她一个飞吻,然後顺势按在胸口,极有风度地躬身施了一礼。
杨玉环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拉着潘金莲踏上轻车,扬鞭叱马,往西边的朱雀大街驶去。
◇ ◇ ◇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袁天罡靠坐在门边,一脸生无可恋地击着门槛,幽幽唱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声音凄悲彻骨,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程宗扬挨着他坐下,“老袁,有什么想不开的?难道因为杨贵妃变成街头小太妹,你接受不了了?”
袁天罡没有理他,自顾自唱道:“一支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你得这么想,”程宗扬宽慰道:“既然杨美女能变成太妹,潘姊儿能变成圣女,秦桧跟吴三桂为什么不能变成忠臣呢?对不对?贾文和也可以变成心慈手软的大善人啊。”
袁天罡声音拉高八度,嘶声唱道:“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老袁这是魔怔了啊。程宗扬给蛇奴使了个眼色。
片刻後,环佩轻响,一双纤手捧着一只玉盏,盈盈递到袁天罡面前。
袁天罡心碎欲绝,本不想理会,可那双手纤美如玉,晶莹柔润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袁天罡茫然抬起眼睛,入目的如花玉容让他一阵心悸,冥冥间一声梵唱,使他三魂七魄都为之震动。
如果说杨玉环是丰腴火辣,风情万种,艳得令人眩目,眼前的美女便是优雅明艳,有若空谷幽兰,艳色倾城,却遗世独立,美得让人心碎。
程宗扬接过玉盏,那美人儿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程宗扬把玉盏递到袁天罡嘴边,灌了一口。袁天罡顿时呛住,咳嗽数声才回过神,如梦方醒般道:“她……她……”
“我内宅的。姓赵,小名飞燕。”
“你……你……”
“把脸上的水擦擦,咱们慢慢说,时间还长着呢。”
良久,袁天罡终于镇定下来,满腹的幽怨和失落,最终都化为一声长叹。
“同样是穿越,我半生挣扎,萧条此身,一直混迹底层,看不到任何翻身的希望。你却出入宫禁,定邦封侯。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呢,还是能耐大呢?”
“两者兼有吧。”程宗扬坦然道:“运气肯定是第一位的,不然我在大草原就死了。跟我一起穿来的段强,运气就不好。”
“得了吧,他运气算好的,好歹穿越了。要不然一下飞机就是个死。”袁天罡吐槽道:“随身带着毒品,他是没打算活啊。”
程宗扬无奈道:“他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也许浪惯了。我就想不明白,老袁,你怎么混这么惨呢?好歹你也多出上千年的知识储备吧。”
“你走的贵族路线,怎么知道我们底层生活的辛苦?跟你说,和底层的百姓比,我还算混得不错的,起码还能捞口饭吃。混不出头能怨我吗?你以为多的那点知识就能用吗?”
袁天罡一肚子的牢骚,“我懂点历史不假,可六朝的历史能叫历史?唐太宗是李建成你敢信?李世民生到李隆基後边,压得安禄山跟狗一样,给他效力一辈子,一高兴就让他跳个胡旋舞,君臣相得,如鱼得水。他们是高兴了,我懂的那点历史全他妈喂狗了。”
“抄诗啊,多少人都是这么干的,一抄就火了。”
“六朝秦汉唐晋宋昭南,你是抄唐诗还是抄宋词呢?”
“宋以後的不也有吗?”
“能抄的早就被抄完了!再说你抄两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能跟‘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比吗?别说一个文抄公,就算是明清一流诗词大家穿过来,你是想跟李白比呢,还是跟杜甫比呢?王维、王勃、王昌龄、李贺、杜牧、白居易、李商隐……哪个不甩你五六七八九十条街?白员外抄的那些诗为什么没传开?人家失传的就盖你好几头好吧!”
“那不还有北国风光……”
“行,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别人问了,成吉思汗是谁啊?为什么不是冒顿呢?再说你一个该死的穷鬼,说人家秦皇汉武略输文采?说什么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要脸吗?别人当时就问了,你配钥匙吗?”
袁天罡越说越激动,“你他妈也配?你是配一把呢?还是配两把呢?你配几把!你他妈配个鸡巴!”
老袁这是被戳到痛处了?看他这情绪,指不定真被人这么问过,脸都被打肿了。
程宗扬赶紧道:“好好好,是我见识浅,老袁你别激动,咱们好好说。”
袁天罡一声长叹,“底层想翻身太他妈难了。吃了上顿,操心着下顿,日夜操劳,也积不下几文钱。没有资本能做什么?建发电厂?别闹了,拿铜丝缠个线圈还得有铜呢。”
程宗扬道:“练武呢?六朝这种修炼的。”
袁天罡露出苦笑,“你运气真好,居然有修炼的天赋。寻常人顶多在一二级打熬身体。想学上乘功法,那得有天赋。天赋这东西不说百里挑一,十个里面有一个,那就是百分之九十的淘汰率。何况再往上,天赋越要紧。比如你……”
袁天罡打量了他一下,“有三级了吧?再往上可就难了。”
“差不多吧。”程宗扬道:“你没有吗?”
“我?不知道。”袁天罡自嘲地说道:“穷鬼也想赌这百分之十的机遇?先填饱肚子吧。”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不对啊。我见过一支军队,两千多人全是三级以上的修为,那不是应该谁都能修炼吗?”
“也许是从两万多人里选出来的呢?”
还真有可能。不过程宗扬直觉并非如此。以岳鹏举在六朝的时间来看,未必有从容挑选的空闲。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一开始就选出来两千名有足够天赋的军士,组建了星月湖大营。
他是怎么做到的?
袁天罡积怨已久,可惜栏杆拍遍也没半个知音,此时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等发泄完,他也冷静下来,抹了把脸道:“方才失态了。唉……”
程宗扬笑道:“想开点就对了。六朝被搞得乱七八糟,杨玉环不当贵妃当太妹不也挺好吗?好歹没有流落烟花……”
“你闭嘴!”袁天罡幽幽道:“杨贵妃是我上辈子的梦中情人。”
程宗扬无语半晌,你这是没见着岳鸟人,不然你们两个非打起来不可。
“老袁啊,你这么一把年纪了,难道一直没成家?”
“成什么家啊,我逃命还来不及呢。”袁天罡自嘲道:“丧家犬一条,就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
“那你……”程宗扬朝他下边看去。
袁天罡腿一夹,戒备地说道:“怎么着?”
“总有生理需求吧?怎么解决的?”
“庸俗!”袁天罡痛斥道:“低级趣味!”
程宗扬也不说话,只一脸纯良地看着他。
袁天罡也觉得没意思,讪讪地闭上嘴,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告诉你也不妨——我的预知能力全靠童身。”
“真的假的?你没破过戒,怎么知道预知能力就靠它呢?”
袁天罡指了指脑袋,“预知。一近女色,就是死路一条。你还会选吗?”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换成是我吧……会!”
“滚蛋!”袁天罡啐道:“你个要色不要命的。”
◇ ◇ ◇
贾文和将一张素纸放在案上,上面是刚搜集来的各项资料。
杨玉环,出身弘农杨氏,父为京官。
六岁随父入觐,以聪慧为先皇宪宗器重,收为养女。
八岁替先太后祈福,入咸宜观为女冠,号太真。
九岁封公主,以道号为公主号,称太真公主。开府,食邑千户。
十一岁宪宗驾崩,穆宗立,晋长公主,加封五百户。
十五岁穆宗驾崩,敬宗立,晋大长公主,加封一千五百户。
十七岁敬宗驾崩,今上继位,晋镇国大长公主,设太真观,加封两千户。
杨玉环公开的资料并不多,至少程宗扬就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被遗漏了:她六岁时,与某个鸟人见过一面——这很可能是她命运转折点。此後她的人生就仿佛开挂一样,一路光芒四射,直奔巅峰。
薄薄一页纸,透露出的信息却极不寻常,其中单是皇帝就涉及到四位。程宗扬不得不先捋一遍:如今这位唐皇是宪宗的孙子,穆宗的次子,敬宗的弟弟。杨玉环被宪宗收为养女,名义上是穆宗的姊妹,也就是敬宗和今上的姑姑——虽然她今年才二十三岁,已经历经了四位皇帝。封号也由公主到长公主,再到大长公主、镇国公主。
唐国皇帝收养义女并不罕见,事实上算是一种常规操作。历代唐皇收养了一堆的公主,有宗室女,有异姓的外甥女,甚至还有与宗室不沾边的臣子女,也被唐皇收为己女,然後给个公主的封号,送去和亲。不过收养的公主通常都会改为皇室姓氏,像杨玉环这样既不改姓,又不送去和亲的,算是绝无仅有的殊遇了。
而且唐国公主惯例食封三百五十户,杨玉环这位异姓镇国公主足足食邑五千户,更何况九岁便即开府,有了干预政事的资格!
这里面的意味就太复杂了,程宗扬不明白,岳鸟人究竟给那位宪宗灌了什么迷魂药?别说亲闺女,亲儿子都未必有这待遇!
怪不得杨玉环是长安一霸,打遍十六王宅无人敢惹。如今的唐皇说不定就被她这位小姑姑给揍过。
但反过来说,唐国的皇帝死得也太勤了。六年换了四个皇帝,不知道唐国主持登基大典的是哪位大臣,这经验都能刷到满。
“死一个皇帝晋一级,这是唐国的惯例?”
贾文和道:“宪宗十九位公主。晋位长公主者唯其一人。”
十八个亲生公主都没有晋封长公主,一个收养的异姓女儿,居然连升数级,晋位镇国大长公主?
程宗扬眉头越皱越紧,忽然道:“唐国这些皇帝太能生了!别的朝代一堆绝嗣的,越到末世越生不出来。唐国诸皇随便生生,就是十几二十几个,李家的血统很强大啊……”
袁天罡正在凝神思索,听到这段差点儿急眼了,“你怎么总扯这个?”
“走神了!走神了!”程宗扬赶紧收回思绪,“她怎么一路晋封的?有什么内幕?”
贾文和道:“宪宗刚明果决,人称中兴之主,唯壮年沉湎长生,服食金丹暴死。穆宗性喜游乐,无心政事,继位两年便即中风,服食金丹暴死。敬宗喜游更甚,在位两年,为宦官所弑。”
“被宦官杀了?”程宗扬听着都不可思议。宦官与大臣不同,唯一的权力来源就是皇帝。全靠着皇帝撑腰,才能作威作福。太监弑君,那不等于自杀吗?
“此事扑朔迷离,颇多难解之处,宫闱之秘,难知其详。”
六年换了四个皇帝,两个吃金丹吃死的,一个被宦官给杀死的——唐国乱成这样居然还没有散摊子,真不知道祖上积了多大的德。
贾文和道:“宪宗驾崩时,太真公主年纪尚幼。穆宗以先帝遗命,封其为长公主。此事还可以说是宪宗对太真公主分外器重,穆宗子承父志。待穆宗驾崩,敬宗继位,加封其为大长公主,其中必有缘故。”
程宗扬道:“敬宗继位,杨玉环在其中立功了?”
贾文和指着纸上的条目道:“加食邑一千五百户,非但有功,且是大功。”
唐国食邑并非实封,而是按户数折为赋税作为俸禄。一次加封一千五百户,相当于加封了一个开国县公。
袁天罡嗤道:“如此大功,却扶立了一个昏君。”
程宗扬道:“敬宗很昏庸吗?”
袁天罡道:“敬宗在位二年,终日游猎享乐,不理朝政。先是被几个工匠闯入宫中,登堂升殿,堪称六朝第一笑谈,後来又被群奴所弑,岂止是昏庸!”
“也许是他们关系好呢?”程宗扬猜测道:“估计他们年龄差不多,一起玩大的。杨玉环都这样了,扶立个喜欢玩的,也很正常。那後面这个两千户呢?”
贾文和道:“今上与太真公主同龄。敬宗遇弑,京师动荡,今上入太真公主府暂避。後被神策军迎立,登基为帝。”
程宗扬明白了,“护驾之功啊。”
如今这位唐国皇帝堂堂一个亲王,宫中出事,居然跑到杨玉环府里躲避,可见杨玉环在长安城的凶名赫赫,连未来的皇帝都将她当护身符了。
“宪宗、穆宗、敬宗……”程宗扬看着袁天罡,“现在这位皇帝是谁?”
“按道理讲,应该是文宗。不过依我的经验,”袁天罡淡定地说道:“李元吉重生也不是没可能。”
意思是已知的历史基本上等于喂狗了,连参考的价值都谈不上。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李元霸呢。”
如果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没有问题,杨玉环以异姓女晋位镇国公主的原因就清楚了。先是受宪宗器重,然後在两任皇帝继位中立有大功,算下来食邑五千户都是少的。比如自己,只拥立了一个,收获可比她大多了。
当然,自己能裂土封侯,功劳一大半都要算到朱老头身上。汉国上下为了安抚那位爷,也是煞费苦心。
问题是她当时才十七岁,哪里来得这么大的威望?还有,潘姊儿跟杨玉环是什么关系?潘姊儿的光明观堂介于佛道之间,杨玉环可是正经的女冠,这背後会不会与岳鸟人有关?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暂且放下。这事儿用不着瞎估摸,如果自己没猜错,用不了多久,潘姊儿就该来找自己报仇了。要不要趁机设个圈套,把这个送上门来的肉包子给留下来呢?
敖润僵着脸进来,“程头儿,衙内和吕少回来了。”
“回来就好。咦?你这什么表情?”
“他们抢了个女人回来。”
“噗!”程宗扬一口茶水喷到案上。
◇ ◇ ◇
“师傅!”高智商兴奋地说道:“今天的泼寒胡戏你去看了吗?那场面!老热闹了!”
程宗扬寒着脸道:“先说怎么回事!当街抢人,你们真能耐啊!”
“不怨我啊!她先动的手!”高智商赶紧往旁边一指。
那女子十六七岁年纪,身姿纤细,楚楚动人,身着彩衣,踏着一双木屐,裙後还镶着一条狐尾,却是胡戏时在车上泼水的那些歌伎。
“她泼水不说,还拿绳索套我。吕少一个反手,就把她从车上拽下来了。”高智商比划了几下,然後道:“长安这边的规矩,泼寒胡戏上大伙随便抢,谁抢到算谁的。”
“泼寒胡戏还有这规矩?”
袁天罡道:“差不多吧。不过歌伎多是泼水,没怎么听说用绳索的。”
这倒是,让这些娇滴滴的丫头拿绳索套人,还不够大伙分的。
袁天罡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吕奉先,“她八成是看中这位公子了吧?”
那歌伎的小脸蛋立刻红了起来。
看看胖乎乎坏兮兮的高智商,再看看头戴金冠,脸上刻着大写“帅”字的吕奉先,程宗扬即使心偏到胳肢窝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徒儿跟人一比,确实是挫了点儿。活生生一个高帅富,一个土肥圆。
程宗扬咳了一声,“忘了介绍。这位是吕奉先吕少爷——马中赤兔,人中吕布那个。”
吕奉先道:“谁是吕布?”
“没说你。”
“哦。”
袁天罡吃了一惊,这么好打发?看来是本尊了,果然够二的……
吕奉先那卖相,在整个六朝都数得上。何止英俊帅气?如同阶前玉树,兼且勇武过人。要知道这小子现在还没有长开,再大几岁,个子猛蹿到一米九,蜂腰猿臂,琼鼻劲眉,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再加上种马一般的事物——保证姑娘、基佬们一见就走不动路。
程宗扬尽量露出和颜悦色的表情,对那歌伎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歌伎怯生生道:“奴家小环。”
刚遇见杨玉环,这就来个小环?真够巧的。
“哪里人啊?”
“奴是……”小姑娘眼睛闪了闪,“神通寺的。”
程宗扬怔了一下,“庙里的?”
袁天罡解释道:“泼寒胡戏是长安盛事,动辄数万人,各坊的寺庙也会请些歌伎上街,借机弘法,招揽信众。”
人都被抢走了,还弘什么法啊。
程宗扬道:“既然如此,我让人送你回去……”
高智商抢道:“我去送!”
程宗扬还没开口,那小姑娘先急了,指着吕奉先道:“我要他送!”
高智商忿然道:“这还由得了你?实话告诉你,本衙内抢你是给你面子!这也就是在长安,要是换个地方,本衙内当街就把你给……”
“你给我闭嘴!”
高智商悻悻然闭上嘴。
程宗扬看看吕奉先,再看看高智商,“敖润,你去送。”
小歌伎委屈地说道:“我不要大叔送。”
“蛇奴!你送她回去。”
蛇夫人笑吟吟上前拉起小歌伎,“走吧,姊姊送你回去。”
好不容易把抢来的小歌伎打发走,程宗扬头痛地看着吕奉先,“去皇图天策府报到了吗?”
“投帖了,他们还给了我一张照文,说过了元旦拿着去就行。”
吕奉先随身带着照文,程宗扬接过来一看,起首一行墨字,赫然写着:录取通知书。
後面写着:“兹有吕奉先者,年十六,汉国洛都人。经审核,入本府功曹科一舍学习。请携此文于正月初五报到。”
落款是皇图天策府的篆书大印。
“皇图天策府是谁建的?”
袁天罡道:“李世民吧。”
“还搞个录取通知书出来,会不会……”
“未必。”袁天罡道:“也许是皇图天策府某人所为。”
“如今天策府管事的是谁?”
“我知道。”吕奉先道:“卫国公李药师。来的时候霍哥跟我说,卫公最讨厌别人拍马屁。让我见着就骂他,一骂他就会对我另眼相看。”
“……你不会真信了吧?”
“嗯?”
“别听你霍哥的,那小子坏得很!要是有机会拍马屁,千万别犹豫!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狠狠拍!”
“呃……”吕奉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他是真明白了,还是自以为明白了,程宗扬也弄不清楚,只能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