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群玉醒来,只觉喉咙又乾又痛,脑中昏昏沉沉,费尽力气才想起昨晚跟高衙内一帮人喝酒,最後喝得大醉。
“老廖!廖叔!”高智商道:“起来了吧?我带了几坛酒……”
听到“酒”字,廖群玉差点儿吐出来,乾哑着嗓子道:“免了免了!”
“别啊。”高智商掀开帐篷,进来道:“我们一会儿上路去长安,老廖,你要不要一起走?”
廖群玉赶紧道:“我回临安。”
“那正好。”高智商一摆手,刘诏和富安抱着几坛酒进来,“这些酒是给我爹的。廖叔帮我带回去。”
“这个……”廖群玉有些为难,他来唐国是给主公办事的,哪儿能带着几坛酒到处跑?
“我让刘诏跟你一路,”高智商大咧咧道:“出力的事,都交给他!”
身边多个耳目那还了得?廖群玉忙道:“不用不用,这点酒我带上便是。”
“那就劳烦廖叔了。等回临安,我请你喝酒!”
“呕……”廖群玉酒意上涌,喉咙一阵翻滚。
天色刚亮,众人便整理好行装。石越亲自带着人陪同,一行人离开留仙坪,迤逦西行。
那位少主仍未露面,石越不敢多问,只加倍留意,车前马後地小心照应。
他不知道,程氏商会的少主并不在车队中,他天亮前就已经启程,前往北面的山中。
领路的是小厮罗令,他骑了一头小毛驴走在前面,後面是袁天罡。袁老人没有再打那面算命的旗幡,这会儿换了一件遮风的大氅,骑着一匹健马,顶着风埋头赶路。
罗令并不知道几人的身份,只是天不亮几名客人便叫来掌柜,说是听了白员外的故事,好奇心起,想去山里看看,掌柜对乡间道路不熟,便打发他来领路。
罗令骑在驴上,不时偷偷望向後面。最後面一匹高头大马,通体赤红,神骏非凡。马背上却不止一人,而是一男一女共乘一骑。
马上的男子身形矫健,虽然不是十分引入注目的相貌,但气宇不凡,尤其是那对眼睛,平常倒也罢了,一旦凝神注目,目光如有实质,盯在身上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罗令偷看的不是那位男客,而是与他同乘的女子。那女子整个人都依偎在男客怀中,被他用大氅裹着,露出的面孔也戴着面纱。但在上马时,罗令惊鸿一瞥看到她的面容,那种媚艳的风情韵致,让他回想起来,心头还狂跳不已。
“那小厮又在偷看我了……”孙寿伏在主子怀里,娇喘细细地说道。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要是再故意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我就把你扔给蛇奴。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
孙寿颦眉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往後再也不敢了,求主子恕罪。”
说实话,与其带着孙寿出行,程宗扬宁肯带上合德。赵小美人儿娇柔软嫩,让人怎么都抱不够。只不过白员外的传说中总有狐仙,这一趟才专门带上寿奴。
山路多年来少有人行,到处枯草丛生,有些路段因为山洪和落石,变得难以通行,连领路的小厮都走得小心翼翼,程宗扬胯下的赤兔马却如履平地,走得轻松之极。
程宗扬从鞍侧的皮囊中取出一只苹果,喂到赤兔马嘴边。这苹果是在路上买的,又青又小,味道也极酸,但赤兔马吃得开心,还高兴得打了几个响鼻。程宗扬拍了拍马颈,心下有些得意,要不是有这些苹果贿赂,这赤兔马还真不一定愿意让自己骑。别说,赤兔马果然是名驹,即便在山间,仍然又快又稳,感觉比乘车还舒适。
白员外的故居并不太远,小半个时辰便即赶到。远远看去,院门已经塌了半边,上面挂着一方掉漆的旧匾,写的却是“兰若寺”。
程宗扬与袁天罡对视一眼,嘀咕道:“倩女幽魂?”
“不会是狐仙改女鬼了吧?”
“进去看看。”
罗令拴好驴子,过来道:“客官,这边走。”
程宗扬放开怀里的艳婢,跳下马四处张望了一番。
白员外的故居建在一处山梁上,位置算不得好,尤其是眼下的时节,北风呼啸不绝,将院中几棵槐树都吹歪了,看上去就像一排伏地爬行的影子。
院内更是残破不堪,屋上瓦片掉落,露出半朽的椽子,如同一排排裸露的肋骨。透过破损的墙壁,能看到内墙上绘着佛门画像,大都剥落得不成样子,残存下来的几处,依稀能看出怒目金刚的痕迹。
罗令道:“这些房子以前都是仆人的住所,後来改成僧舍。两边是筒子廊,再往里就是观音殿。”
“筒子廊?”袁天罡皱起眉头,觉得有些耳熟。
走廊上原本装着栅栏般的木架,但如今同样残破无余,有的倒在院内,一碰就化为木渣,早已朽烂多年。
院内铺地的青砖大都已经碎裂,缝隙间长满齐膝深的茅草。中间三间正房改成佛殿,由于背对着寒风,比起两侧的厢房,相对还要完整一些,至少殿门还保存下来。
罗令推开虚掩的殿门,“这是观音殿,供的观音菩萨。”
半朽的殿门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昏暗的光线下,一尊佛像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佛像盘膝而坐,双手交迭在胸前,虽然落满灰尘,仍能看出头上戴着一顶垂满璎珞的宝冠,双目低垂,宝相庄严。比起常见的观音像,这尊佛像多了许多装饰性的细节,尤为奇怪的是,佛像裸露的脸颊和手臂都被涂成绿色。
孙寿打了个寒噤,脸色变得雪白。
袁天罡自从踏入院内,眉头就没有松开,拧着眉头道:“好奇怪……”
程宗扬盯着那尊佛像,“这不是观音。”
罗令正趴在地上给佛像磕头,闻言愕然抬起头。
程宗扬眯起眼睛道:“是度母。”
袁天罡道:“番僧?”
程宗扬点了点头,“到後面看看。”
内院同样残破,室内器具更是一概皆无。院侧一角还挖了一口井,井侧种着两棵槐树。
不知为何,只看着井口,就让人觉得阴风四起,说不出的压抑。
程宗扬没有靠近,只远远看了两眼,然後低头看着孙寿。
孙寿此时已经浑身战栗,若不是被主人搂着,连站都站不住。她拼命缩在主人怀里,发出恐惧之极的呜咽声。
罗令也不敢进院,解释道:“这地方鬼气森森的,镇上人平常也不敢来。”
眼看孙寿就要瘫倒,程宗扬道:“走!”
四人再无心探察,一窝蜂出了院子,牵了马匹,匆忙离开。
一直走出里许,程宗扬才呼了口气,“传言恐怕有些是真的,这地方死过不少人……”他看着怀中的狐女,“是你的族人吧?”
孙寿浑身剧颤,喉中发出狐泣般的悲鸣。
袁天罡道:“那口井蹊跷得紧。在山梁上打井,挖到山底也未必出水。”
殿里供的度母……
两边的筒子廊,多半是转经廊,只不过经筒被破坏,只剩下架子……
白员外、狐族、番僧……
“留仙坪,留仙坪……怪不得不是遇仙坪,叫留仙坪。”程宗扬喃喃说着,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些“狐仙”与白员外相遇,便被永远留在了此地。而那位白员外,会不会真被番僧切片了?
他心下暗忖,是不是索性耽误几日,把人调回来,将整个院子都挖了,看看里面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只是这么大的院落全部挖开,三五个月都未必能够干完,只怕误了正事。
正犹豫间,远处山路上忽然出现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那个大主灶。
程宗扬不动声色地扯下兜帽,遮住面孔。
双方越行越近,周族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程宗扬身下的坐骑上,对赤兔马的神骏艳羡不已。唯独周飞直勾勾盯着自己怀里的艳婢,眼睛眨都不眨。
干!程宗扬心头火起,一把握住刀柄。
忽然一声惨叫,却是那位大主灶马失前蹄,不小心跌进一条雨水冲出的横沟内。周族众人慌忙去救,周飞如梦初醒,匆忙上前,双方就此错过。
◇◇◇
来回耽误了一个时辰,等程宗扬追上车队,已经是下午时分。凭借赤兔马的脚力,原本用不了这么久,但为了照顾袁天罡,程宗扬只得收敛速度,没敢纵马狂奔。
天寒地冻,骑马也不是个轻松活。将袁天罡送到贾文和车上,又给他喂了些热水,袁老头才缓过劲来。
这边程宗扬讲了自己探访荒宅的经历,商量要不要派两名兄弟返回留仙坪,好盯住廖群玉和周飞等人,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勾当。
贾文和只回了一句:“不用。”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程宗扬也是无奈,秦会之、班超这些谋士不在,身边擅长阴谋诡计的唯有一个贾文和。可秦贾两人的风格全然不同,秦会之策划计谋,处处用心周密,解释唯恐不够周详,总让自己听明白为止。贾文和却是不问不说,即使问了,也只说怎么做,丝毫没有传道解惑的心思。
这事儿闹得……自己不问吧,心里堵得慌;问吧,又显得自己没智商。
“行!你说不用就不用。”程宗扬只好安慰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把贾文和当作谋士,就给老贾足够的信任。
傍晚,车队抵达商州。石越已经安排好客栈,众人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继续上路。为了尽快赶到长安,众人出发极早,城门还未开启,就驱车在城门内等候。
谁知一直等了半个时辰,直到天色将亮,城门依然紧闭。城内晨钟响起,本该开门的士卒却不见踪影。
正当众人等得心急,城头传来一阵号角声,接着成群的士卒蜂拥而下。那些士卒丝毫没有开启城门的意思,反而簇拥着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将领,大声鼓噪着往城中奔去。
程宗扬正在纳闷,敖润面色铁青地狂奔过来,“不好了,程头儿!那些军士哗变了!”
“什么!”程宗扬大吃一惊,自己刚在汉国经历过洛都之乱,怎么到唐国又撞上军士哗变?难道自己一路开挂,走到哪儿乱到哪儿?
石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莫慌莫慌!这些军士只是索饷的——小的方才问过,朝廷新派来的金商都防御使昨晚刚到任,这帮士卒商量好了,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约定今日一早三军齐出,前去讨饷——咱们正好赶巧了。”
敖润急眼道:“兵变啊!还能不慌?程头儿,我们兄弟这便破开城门,你们先走!我来断後!”
石越死命拉住他,“敖兄敖兄,你有所不知,这金商士卒哗变非止一次,自从两年前许都防御使病逝,朝廷每派来一名防御使,这些军士都要闹上一回。不过闹归闹,有许家人在背後约束,这些军士倒不抢掠百姓,只把朝廷官员殴打一番,赶走了事。”
程宗扬听着都觉得稀奇,在车内问道:“你是说这里两年都没有主官?”
石越不知道贵客的心思,没敢称呼,小心回道:“正是。”
“朝廷派来的官员都被打跑了?”
“两年打跑了三个。”
“背後还有许家的人维持秩序?”
“就是方才那个金甲将军,许家大公子许重山。”
“他们图什么呢?”
石越解释道:“金商是唐国四十八藩镇之一,前任许都防御使去世,许家想父死子继,由许家长子许重山继任,朝廷不肯,两边就僵上了。侯爷放心,这许重山小的也打过交道,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从不骚扰百姓,对过往客商也多加照应。眼下无非耽误一二,断不会有事。”
知书达理还敢和朝廷对着干,一连打跑三任朝廷派来的主官?要是不知情达理呢?难道要把三名主官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汉国即使洛都大乱,宗室外戚杀得人头滚滚,朝廷谕旨一下,各地州郡照样凛然从命,哪里会像唐国一样,一个防御使的家人就敢视朝令如无物——这样的藩镇,在唐国还有足足四十八个!
袁天罡也过来道:“这是常有的事。打一顿赶走就完。不会牵连旁人。”
好吧,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半个时辰之後,喧哗声平息下来。一名被打掉冠冕,撕掉官服,揍得鼻青脸肿的官员被军士们推搡着押过来。
为首的将领一声令下,军士们推开城门,将那名倒霉的官员连同几名随从都踢了出去。
军士们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甚至拉开裤子,对着那群狼狈离开的家伙撒尿。
程宗扬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一起藩镇驱逐朝廷命官的恶劣事件,不见刀光剑影,倒是热闹得跟过节一样。汉国要是出了这种事,等不到第二天,老霍就得火急火燎地领着羽林天军杀来平叛。可听刚才的话头,人家这都是第三回了。
石越说得没错,耽搁片刻之後,军士们让开大路,依次放行。那名将领还频频向众人拱手,连声道罪,果然是知书达理。
众人一头雾水地离开商州,由于误了时辰,当晚只能在野外住宿。再次启程後,众人加快速度,终于在第三天夜里,赶到蓝田。这里已经属于唐国京兆府的辖地,离长安城只有六十余里。
“前面就是蓝田,今晚在城中歇息一夜,明日就能赶到灞桥。家主就在灞桥迎候,见到衙内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程宗扬在车内听着石越与高智商的笑谈声,不由莞尔。这位石家在唐国的大管事是个细致人,知道自己不想露面,特意拉着高智商在车外说话,解释行程。
石越是石家的世仆,也是石胖子最得力的手下,要不然以石超那性子,根本撑不起这份家业。程宗扬虽然不想露面,但看在他一路辛劳的面上,在车内开口说道:“做得不错。这一路辛苦石管事了。”
石越一怔,连忙拜倒,口称不敢。
说话间车帘揭开,一名美婢拿着一只精巧的木盒下来,笑道:“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盒内放着一叠印刷精致的纸张,石越认得这是程氏商会发行的纸钞。每张面值一枚金铢,相当于两贯铜铢,这一叠起码有一百张,合二十万钱。另外还有一份文书,写的是舞都开发区田地若干,下面用了“舞阳侯程”和“舞都太守”的大印,却是一张地契。
“这……”石越慌忙道:“侯爷赏赐太重,小的不敢受!”
“拿着吧。”程宗扬道:“这些地本来是给建康的朋友留的,送你一处。”
高智商也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呢?哎呦,这地方不错啊。师傅,也给我留一块吧,正好跟石二哥做邻居。”
“让你爹挑。”
“他还不是听我的?不行,我得多要几处,免得他还没死呢,就把我的钱都给花完了。”
这位高衙内口无遮拦,说起自家父亲也殊无敬意,石越这几日领教得多了,闻言啼笑皆非,最後拜谢道:“多谢侯爷!”
◇◇◇
蓝田位于长安城东南,自古以盛产美玉知名。尤其是水苍玉,出自蓝田玉山的溪水中,其色青碧,如冰似水,新采出的原石放置在日光下,甚至能看到水气袅袅,宛如轻烟弥散。
六朝之中,以汉国最强,而唐国最盛。只是经历过数十年前的黄巢之乱,藩镇蜂起,国势不复以往,但繁华之处仍远超诸朝。不仅境中名州大郡人口稠密,连蓝田这样的小邑同样规模宏伟。
蓝田东西各有一市,西市以丝帛、粮米、酒食生意为主,东市则店铺林立,做的都是玉器生意。
冬日夜长昼短,酉末时分,天色已暗,随着夕阳西下,净街的鼓声响起,市坊内店铺关门,行人匆忙返家,喧闹的街面逐渐安静下来。
三百通鼓一过,坊门紧闭,街上行人断绝。东市西北角,一家不起眼的玉器行早早上了门板,杜门谢客。此时二楼的轩窗内微微一亮,有人燃起灯火。
一名面带伤疤的凶汉恶狠狠盯着点灯的掌柜,钵盂大的拳头用力握紧,他指背、拳锋上遍布着厚厚的拳茧,犹如铁铸。“啪”的一声,掌心一只玉盏被捏得粉碎,接着一点一点捻成玉屑,从他指缝间洒落下来。
那人低沉着声音道:“姓谭的!你什么意思?”
掌柜吹灭火摺,笑眯眯道:“瞧你说的,樊兄豪勇过人,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行了,谭仲!樊某这回虎落平阳,借你的地方避避风头,你要不方便,樊某这就走!”
“别急啊。”谭仲重新取出一只玉盏,摆在樊雄面前,然後斟上酒,做出长谈的架式。
“自从樊兄去往汉国,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这回樊兄携家带口来蓝田,总得多住几日,好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
樊雄气消了一些,拿起玉盏一口喝乾,沉着脸没有作声。
谭仲又斟上一杯,“来来来!我们兄弟共饮一杯!”
樊雄举杯欲饮,脸上忽然变色,他一把摔掉杯子,挣扎着想坐起来,晃了几下,又跌坐回去。
谭仲笑容不改,自顾自饮了半盏,笑道:“樊兄这趟发了不少财啊。光是珠宝就装了三大箱,啧啧啧啧,还拐了个花枝般的美妇人……”
樊雄咬牙切齿地说道:“谭仲!你个小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是做道上生意的。我总得摸摸底吧?老樊,大伙儿兄弟一场,你也别瞒了,怎么发的财?跟兄弟说道说道。”
樊雄瞋目不语。
谭仲拿起被他捏碎的玉盏看了看,“可惜了。”说着往地上一丢。
房门“咣”的一声被人踹开,一名满身是血的独眼汉子持刀而入,一手拧着一名女子的发髻,扯了进来。
那女子衣衫不整,手足都被衣带捆住。她丰姿秾艳,容颜颇具姿色,只是此时雪白的面孔没有半点血色,眼中满是惊恐。
樊雄瞳孔收紧,低吼道:“杜恶虎!”
独眼汉子狞然一笑,沙哑着喉咙道:“樊鹞子,有日子没见了。”
樊雄狠狠瞪着那厮。杜恶虎是长安城有名的恶徒,几年前犯了人命官司,亡命江湖,没想到会躲在这里。
谭仲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妨把话说开。老樊这回捞了一笔,但钱不到手也是白搭。这几日我也瞧出来了,你是给人看家护院去了吧?这位小娘子想必是你的东家了。老樊是个厚道人,我猜你是不好下手。这不,杜兄弟出手,帮你把活儿都干了。”
樊雄眼角突突直跳,“人呢?”
杜恶虎独眼凶光毕露,“除了这小娘子,其他人全都杀了!”
樊雄呆了一下,“都杀了……”
“四个随从,两个下人,全都割了脖子。”谭仲比了个手势,然後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後半夜咱们三个一起动手,挖坑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两个蠢货!”樊雄恨声骂道:“坏了老子大事!”
“几条人命,算得什么大事?”杜恶虎不屑地说道:“樊鹞子,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樊雄梗着脖子吼道:“有种你们把我也杀了!”
“老樊啊,你这说的可是气话。”谭仲道:“大伙儿都是道上兄弟,义字当头,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对不对?”
樊雄怒视着两人,最後狠狠啐了一口,“义你娘的头!扶老子起来!”
谭仲在酒中下的麻药,是专门用来阴人的,能让人半身麻痹,手脚无力,不过药效并不强。他取来一壶凉水,樊雄一口气喝了半壶,把剩下的泼在头上,精神渐复。
谭仲道:“老樊,说说吧,这小娘子是谁?”
旁边的杜恶虎扯住那女子的髪髻,一手抬起长刀,抵在她颈下,将她下巴挑起来。
那女子唇瓣颤抖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杜恶虎狞笑着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上那女子雪白的粉颈,沿着她的下巴、红唇、鼻梁……一直舔到眼角,然後猛一用力,像野兽一样吸吮着,仿佛要把她眼珠吸出来。
那女子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哭叫起来。
“哭个屁!”樊雄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那女子被打得眼冒金星,更没想到自己的护卫会突然翻脸,一时间连哭叫都忘了。
樊雄从她衣衫上撕下一块,塞住她的嘴巴。然後倾过身,小声说了几句。
三人围着圆桌,脑袋越凑越近,最後同时发出一阵狂笑。
谭仲竖起大拇指,“老樊,有你的!弄到肥羊不说,难得的是没有手尾。白捡!”
杜恶虎独目放出淫光,舔着嘴唇道:“老子还没干过这等体面的贵人,这回可要尝个鲜。”
樊雄骂道:“老子一路都没下手,凭什么让你拔头筹?”
谭仲劝道:“人是老樊诓来的,要上也是老樊第一个上。又不是没开过苞的鲜物,大伙儿轮着来。”
樊雄提起已经瘫软的女子,按在桌上,手掌伸进她衣内,一把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