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吐了口泥土,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自己触到机关时,正趴着挖掘,这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等看清周围的景物,程宗扬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眼前云雾缭绕,居然是置身于一处悬崖之上,只差了少许,就会一头栽下去。他连忙往后退开,谁知脚下一软,踩到一具软软的身体。
“死丫头,你没事……”程宗扬刚说了一半,便闭上嘴巴。
身后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子,却是吕雉,其余无论小紫还是云丹琉、卓云君、阮香琳,此时都不见踪影。
自己挖洞的时候,堂堂汉国太后像个做苦力的女奴一样,给自己传送泥土,结果传送之后,自己和吕雉被送到一处,其他人天各一方,天知道被传送到什么位置。
吕雉身边丢着那块白色的长条石,背面那个笑脸正对着自己哈哈大笑,似乎在嘲笑自己的狼狈。
程宗扬有心把它砸了,可上面的字迹是岳鸟人留下的,四哥五哥他们不知道宝贝成什么样呢。有心再尿一泡吧,可这会儿心有余而尿不足。
“你去尿!”
吕雉面露羞怒,“有死而已!”
“你没搞错吧?说好的我放吕不疑一条生路,你给我为奴为婢。让你尿你就老实去尿,再啰嗦,我让你当着我的面尿出来。”
吕雉涨红了脸,最后还是拖起石头,绕到树后。
等吕雉红着脸出来,程宗扬道:“你尿到衣服上了。”
吕雉连忙扭头去看,程宗扬哈哈大笑。
小小的搞了个恶作剧,程宗扬心情好了许多,“把石头拿好,这是开门的要紧物件,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
吕雉扭头不语。
“这边走。”程宗扬说着当先往悬崖下方攀去。
吕雉迟疑了一下,“不是应该先去会合吗?”
“下边有条河。”程宗扬道:“我身上都是泥,你袖子上手上沾的尿,还不去洗洗?”
河水清澈见底,细长的水草像贴在河底一样,柔顺得宛如丝绸。天高地旷,四野无人,就算脱了衣服裸奔也无人理会。但有赵飞燕的前车之鉴,两人都不敢多加逗留,只草草洗过,便即离开。
山野无路,两人沿着河畔行走,周围巨大的树木垂下长长的藤蔓,交织成一片绿色的大网。远在北方的洛都地下出现类似热带的景象,程宗扬已经是见怪不怪,吕雉却是头一回目睹,一路上频频注目。
“你的比目鱼珠能感应到吗?”
吕雉摇了摇头。
程宗扬斥道:“要你有什么用!”
吕雉垂头不语。
忽然头顶一声微响,吕雉抬头去看,只见一条长蛇横空飞来,它肋骨张开,将圆长的身体撑成扁平,借助空气的流动,在空中滑翔,长长的蛇尾摆动着,往她的脖颈缠来。
本能的恐惧使吕雉手指几乎僵住,眼看蛇身就要盘到身上,刀光一闪,将蛇身砍成数截。
“没用的东西!走前面去!”
吕雉惊魂甫定,“这是什么东西?”
“飞蛇,你没见过?”程宗扬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这东西在南荒那边多的是,一点都不稀奇。你不会连南荒都不知道吧?”
“我母亲是羽族。”
“羽族的老家虽然在南方,但跟南荒不是一个地方。在南荒,蘑菇能长到房子那么大,河里有会飞的鱼,还有一种草,听到歌声就会跳舞……”
南荒之行显然给程宗扬留下极深刻的记忆,这时回想起来,不由自主地越说越多。
听着他的叙说,吕雉想起小时母亲给她讲过的故乡,皎洁的月光下,羽人张开洁白的羽翼,在充满花香的夜风中自由翱翔……
“绷”的一声,耳边一声低啸,吕雉从回忆中惊醒,扬起带水的衣袖,将一支箭矢挥开。
箭矢射在树上,“夺”的一声,入木数寸,短小的箭杆大半都射进树中,只露出一截木制的箭羽。
程宗扬一把扯住吕雉,掠到树后。
林中静悄悄的,偷袭的箭手并没有现身。
“军爷!饶命啊!”
吕雉抬头看了程宗扬一眼,他故意捏着嗓子,装出一副公鸭嗓,这种音调自己倒是听熟的,宫里的太监大都是这种不男不女的嗓音。
程宗扬捏着嗓子叫道:“我姓张,叫张恽,是建太子的手下!不小心误入宝地,请军爷高高手,给条活路啊。”
吕雉疑惑地看着他。程宗扬在她耳边道:“是汉军的制式弩。躲到这里来,九成都是刘建的人。”
吕雉沉默片刻,最后忍不住道:“几个寻常的庸手,杀光他们便是,何必作态?”
程宗扬翻了个白眼,“光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吗?就算要杀,也得先摸清底细再杀吧。”
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有人从林中出来,喊道:“宫里来的太监?跟你一起的是谁?”
“是路上遇见的宫女。”
“是你的相好吧!”那人说完,旁边响起几声怪笑。
那人叫道:“我问你,你老实说清楚——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来没多久。”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
“建太子大获全胜,已经当了天子!”
几人立刻骚动起来,有人叫道:“羽林军都入宫了,建太子还能打赢?”
“那都是老黄历了。”程宗扬道:“建太子挟持太后,逼羽林军退兵,接着把霍子孟、金蜜镝的家都抄了!两人的脑袋如今都挂在玄武门外的阙楼上。还有大司马吕冀,也被抄家问斩!洛都人都说,建太子是圣天子再世!”
“真的!?”那人又惊又喜,“你出来说话!”
程宗扬弓着腰从树后出来,所幸他没有留须,不然当场就要穿帮。至于他身上的衣物,换的正好是宫里的内侍衣袍,倒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面前五名军士站成扇形,三人持弩,两人捉刀,戒备地盯着他们。程宗扬留意打量,持弩的三人穿着武库中取来的精制铁甲,应该是刘建的亲信一系。另外两人一个穿着北军制式的皮甲,多半是北军的残余,另一个只有腰甲,大概是召募的武者。刘建的手下来源混杂,王邸原有的军士,暗中豢养的私兵、刘氏宗亲的家奴、临时召募的亡命徒,还有各方倒戈的军士、宫卫……只怕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看到程宗扬的模样,众人神情微松,“还穿着冬衣——真是刚进来的?”
程宗扬陪笑道:“可不是嘛。谁知道里面这么暖和?”
“那个宫女呢?也出来!”
吕雉站在程宗扬身后,微低着头,垂手不语。
其中一个说道:“能把我的箭拍开,这宫女可不简单。”
为首的军士道:“是你自己射偏了吧?”
“我看得真真的,就是她拍开的!”
“弩矢才几寸长,她能拍到?魏将军都没这本事。”
程宗扬陪笑道:“军爷说得对,她就是个宫中洒扫的侍女,哪儿有这本事?方才是不小心跘了一下,手正好抬起来,看着跟拍到了一样。”
“我就说嘛。”为首的军士抬了抬下巴,“你,怎么进来的?”
“建太子登基,听说有手下不小心陷身秘境,派我们来接大家回去受赏,一道享受荣华富贵!”
几人都兴奋起来,“这地方能出去?”
“当然能!要不是有人出去,说里面还有不少兄弟,圣天子也不会派我们进来,对吧?”
军士眼神不善地看了吕雉一眼。
程宗扬连忙道:“她也是失陷的,刚才在路上遇见。”
“你说你是建太子的身边人?”
“我本来是宫里的,前几天刚投诚圣上。”
那军士嘟囔道:“我说呢,看著有点面生……你们别动,我们商量商量。”
几人凑到一起嘀咕几句,然后收起刀弩,为首的军士走过来道:“实话告诉你,跟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位魏将军。他这会儿去逮只兔子,人没在。张公公,我们一块儿去见将军。”
“是,是,是。”
“你过来。”为首的军士叫来那名只配了腰甲的杂兵,让他在前面带路。自己与其余三人将两人围在中间。
路上问起封赏,程宗扬信口开河,声称有功的军士,个个都是重赏,光是列侯就封了十几个。新天子抄了一大堆权贵的家,手里有的是钱,金山银海的大把封赏,只要他们出去,都少不了一份重赏。
“襄邑侯府也被抄了?”
“可不是嘛!要不说新天子圣明呢,吩咐抄家的军爷们,府中财物,任其自取。前去抄家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发了大财!”
听到同袍们把襄邑侯的家产全瓜分了,几名军士呼吸都不由粗了几分。谁不知道吕氏富可敌国,襄邑侯府更是奢华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自己听信魏将军的鬼话,跑路跑到这鬼地方,眼下早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家翁。
几人听得入迷,不知不觉都凑到那位宫里来的使节身边,听他吹嘘。
程宗扬道:“还有田地,圣上把襄邑侯的苑林全都分了,功臣一人百顷!”
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百顷田地,这下发家可发大了。
有人问道:“襄邑侯的老婆呢?”
众人哄笑起来,“你这泼汉,想什么呢?”
“想想怎么了?那个襄城君,我以前当值的时候远远见过两次,生得那个妖娆。要是我去抄家,非搂着那美人儿在她的象牙榻上快活一番。”
“比你祸害的那个宫女还漂亮?”
“你们在宫里就没祸害?老大别说老二!”
“还襄城君,你怎么不说你还想搂太后呢?”
“失势的太后不如鸡,这会儿指不定怎么着呢。”
“你们不知道吧?建太子起事之前,就私下跟太子妃说过,等拿下太后,要把宫里的人都叫来,让她当众唱后庭花开香满院……”
众人一阵怪笑。
吕雉脸色铁青。刘建此前竭力讨好自己,谁知他心思如此龌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他下狱处死!
为首的军士道:“少说几句!”
刘建手下都是一帮召募来的乌合之众,军纪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何况大家都是跑路的,彼此也不熟。有人当即反唇相讥,“姓魏的搂着那小宫女快活,我们过过嘴瘾都不行?”
程宗扬心里一动,“什么小宫女?”
“宫里的逃奴,被我们撞上了。姓魏的追了一整天还没逮到。”
“屁!他是怕咱们捡便宜,专门把咱们打发开,好吃独食。嘿,让他撞上那些兽蛮人才好呢。”
程宗扬道:“那宫女长得什么样?”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那个见过孙寿的军士道:“我瞧着吧,比襄城君还美上一点。”
“她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姓魏的带着两个心腹,把她堵在谷里了。”
“咦?”有人猛然醒觉,“这位公公,你嗓音怎么变了?”
“哦,忘了装了。”程宗扬摸清底细,懒得再跟他们啰嗦,拔刀一记横扫千军,杀气狂涌而出。周围三名军士魂飞魄散,来不及躲避就被齐齐拦腰斩断,只有一名军士离得远了些,未被刀锋波及。但他刚跑出两步,就被一根玉簪射穿后脑,当场毙命。
仅剩那名杂兵在前带路,听到动静,他回头张望了一眼,拔腿似乎想逃,已经被程宗扬拦住。他一边后退,一边用变调的声音央求道:“公公饶命,小的安安分分,什么都没做过……”
程宗扬皱起眉头,刘建手下这帮败类全都不是什么好鸟,有杀错无放过,冤枉就冤枉了。不过刚才连杀四人,死气进入丹田,带来隐隐的胀痛感,让他心头警铃大作。为自己的小命着想,不如留他一命。
程宗扬收起刀,“先饶你一命,前面带路。”
吕雉瞥了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满满的,都是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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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间一条狭长的山谷,两旁的峭壁如同刀斧劈成,上面寸草不生,险峻无比。抬头望时,高耸的危崖仿佛随时都会倒覆过来,令人心头发沉。
不过置身其中的魏疾此时很快活。他可不是苍鹭那种不识相的蠢货。精通兵法又如何?自己随手一招撤兵,就把他治得死死的。等看到苗头不对,自己更是杀伐果决,没有半点迟疑就远飏千里。这不,苍鹭都凉透了,自己还好端端的。
魏疾临走时想着捞一把,带了几名铁杆潜往增喜观,结果不知怎么被送到这里来。好在这趟也没白来,居然遇到一个稀世绝色。魏疾色心大起,唯一的麻烦是那小美女灵巧得很,而且还有一点点遁影移形的法术,竟然让自己生生追了一整天。
幸好老天开眼,这小美女自己把自己给送到了绝地里面。整条山谷只有一个出口,三面都是悬崖,进了里头,这小美女就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魏疾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慢悠悠拉开长弓,一边眯起一只眼睛,往山崖上瞄去,贪婪地看着上面那个娇美的身影。
赵合德身子紧贴着崖壁,站在离地面将近十丈的高处。她脚下只有一块突起的石棱,勉强能够放下一只脚,她甚至不得不斜着身,用手指攀住崖壁上方一道裂隙,才能站稳。
赵合德全靠着出自太乙真宗,又被卓云君强化过的遁形术,才能屡屡逃过魏疾的魔掌,凭借山崖上细小的突起一路攀到此处,可现在她已经无路可去。离自己最近的落脚点远在三丈开外,可她奔逃多时,早已经精疲力竭,本来就不多的真气几乎耗尽,此时站在这里,已经用了莫大的毅力。
往下看去,少女一阵眩晕,她连忙闭上眼睛,胸口不停起伏。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绝望中,她不由想起姊姊,想起姓程的他,想起那座梦幻般华美的宫殿,还有黑暗中的殊死搏杀和无边无际的鲜血。
她一直都羡慕姊姊,羡慕她的幸运,羡慕她的锦衣玉食,羡慕她的尊贵和所受的宠爱。然而直到亲身经历之后,她才了解到,那些奢华和风光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血腥的杀戮,令人作呕的阴谋和无法想像的邪恶。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怀念自己那处位于陋巷的旧居,怀念自己脾气不好,但还是抚养她们长大的养父,怀念那时清贫却没有风波的生活。她甚至怀念起在上清观的日子,自己沉浸在道教经卷里,身边还有明师的指点,生活宁静而又平和。可自己那时满心煎熬,白白浪费了那些难得的光阴……
“小妞,看箭!”
魏疾一声大喝,接着风声响起,赵合德闭上眼睛,便是被人一箭射死也就罢了。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姊姊,还有……
生死关头,赵合德忽然间想起那个血腥与淫靡交织的夜晚,自己蜷缩在那人怀中,被他的手掌在身上抚摸的感觉……
胸口突然一痛,赵合德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谁知长箭竟然没有射穿衣服,就被弹开。
山崖下传来一阵充满猥亵意味的怪笑,赵合德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人射来的不是长箭,而是一根树枝。
“本将军箭法准不准?”魏疾淫笑道:“小美女,捂好下边!下一箭可要射你的小妹妹喽。”
赵合德玉脸涨红,她身体悬空,根本无从躲避,而且一只手还攀着岩缝,想掩住身体都不容易。她就像一只被困在半空中动弹不得的猎物,被一个下流的猎人当成戏耍的靶子。
又一根树枝射来,赵合德勉强侧身,树枝射在她大腿内侧,带来一阵剧痛。
“啊!”赵合德痛叫一声,眼泪不由淌落下来。
“小美女,这一箭射你的奶子,站好了,看本将军能不能射中你那只娇滴滴的小奶头……”
忽然身后一声惨叫,响彻山谷,魏疾赫然变色,转身喝道:“谁!”
一名身着乌衣的年轻人飞掠而来,他衣上满是鲜血,手中长刀却是雪亮。自己在秘境遇到的一个逃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敢抬眼。
魏疾在谷口留了两名亲信把守,看来已经凶多吉少。那年轻人速度极快,魏疾只略一愣神,便掠过十余步的距离,杀至近前。他大吼一声,一箭射出,仓促间却忘了自己弓弦上搭的只是一根树枝。那年轻人不闪不避,直接一个虎跃,挺身将树枝弹飞,接着长刀紧贴在肘后,横抹过来。
魏疾弃弓绰矛,双臂一抡,作势刺出。接着他看到自己飞了起来。下方一块大石头上,一具无头的身体摆出恶斗的架式,其实脚尖向后,正扭着身,试图逃跑,断开的颈腔内,鲜血像喷泉一样狂喷而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搜刮的财宝还没拿,这么上路,到了黄泉地府也是个穷鬼。
“妈的……”魏疾心里嘀咕一声,然后脑袋撞在山崖边上,一路滚进草丛,再无半点声息。
赵合德红唇颤抖着,然后哭出声来,“你怎么才来……呜呜……”
程宗扬脸色很难看,他弯腰吐了片刻,然后一脚把魏疾的尸身踢开,叫道:“别怕!我来救你!”
赵合德忽然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从崖上跃下。
强烈的危险感袭上心头,程宗扬回首一刀,往身后劈去。背后那名军士仿佛变了一个人,当初的猥琐和怯懦一扫而空,眼中透出无情的杀意,那柄制式的环首刀在他手中脱胎换骨,杀气骇人。
他鬼魅般一闪,避开程宗扬的长刀,刀锋斜挑,刺向他腋下要害。程宗扬就地一滚,避开刀锋,随即弹起身,扑向山崖,试图接住赵合德。
那人面无表情,挥刀往坠落的赵合德掷去,一边张开手掌,抓向程宗扬的背部。
程宗扬高高跃起,浑然不顾自己背后空门大露,长刀同样脱手掷出。
“叮”的一声,双刀撞在一起,各自飞开。程宗扬张臂抱住赵合德,随即那人的手掌拍到他的肩后,手掌触到衣服的一刹那,那人手背后面突然翻出五支锋利的甲钩,深深刺进程宗扬肩内。
程宗扬虎吼一声,奋力挣脱那人的甲钩,他一边疯狂地运转真气,将赵合德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化解开来,一边横身飞开。落地时,他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但危险仍未过去,那人手上的甲钩在程宗扬肩后撕出五道血淋淋的伤口,接着左手一抬,袖口弹出一柄古怪匕首。那匕首呈椭圆形,状如桃叶,边缘遍布着锋利的锯齿。要被这种匕首刺中,伤口极难愈合,即使受伤的并非要害,也有极高的致死率。
程宗扬有些后悔自己把吕雉留在谷外,她在的话,至少能分担自己一半的压力——但也不排除她发现自己落在下风,趁机落井下石,与对方联手,先把自己干掉。凭自己对吕雉的了解,这可能性还真不小。
那人的锯齿匕首以一个阴狠的角度,往程宗扬腰腹刺去,然而此时却出了一点意外,程宗扬高高隆起的裆部明显超出他的常识,让他不由怔了一下。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程宗扬一记膝撞,把他撞开。再站稳时,已经扳平局面。
那人的招数虽然阴狠古怪,但论修为,程宗扬稳胜他一筹。眼看错过偷袭的良机,那人毫不迟疑,回身就走。
吕雉已经闻声赶来,两人快要撞上的刹那,那人身旁突然冒起一团浓紫色的烟雾,等烟雾的散开,整个人就像消失一样不见踪影。
吕雉皱起眉,此人出手诡异,身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仔细想时,却捉摸不定,“建逆手下竟然还有这等人物,难道是江都搜罗来的异人门客?”
“什么江都异人,”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东瀛的忍者!”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跟那人走了不短的路,又刚刚交过手,可居然想不起他的相貌,“哪儿钻出来的忍者?这鬼地方不会跟扶桑连着吧?”
赵合德惊魂未定,娇躯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吕雉凝神看了她一眼,“这才是赵氏的亲妹妹?”
幸好自己到得及时,赵合德安然无恙,程宗扬大感欣慰,笑道:“如何?”
吕雉淡淡道:“国色。”
赵合德颤声道:“你受伤了?好多血……”
“没事,一点皮外伤。咦?”
程宗扬忽然发现,肩后的伤口居然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微微震颤的麻痒。
“糟糕!甲钩上有毒!”
程宗扬扯开外袍和上衣,将伤口暴露在阳光下,随即盘膝坐下,一边运功驱毒,一边对吕雉道:“去把朱老头叫来!快!”
吕雉沉默片刻才道:“他在哪里?”
“去会合点!”
“会合点在哪里?”
“你不会去找吗?蠢!”
吕雉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顺着河走!”
程宗扬跟着朱老头和死丫头厮混多时,对各种毒物和驱毒的手法并不陌生,身上也备有常用的解毒药物,此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取出服下。可肩上所中的毒药极为诡异,各种解药如泥牛入海,毫无效果。他接连换了数种驱毒的技法,都未能奏效。那种麻痒的感觉反而顺着血流进入身体深处,连自家那个一直在充血的物件也不例外。
程宗扬浑身火热,由于频繁运功,丹田传来撕裂般的痛意,显然丹田的气轮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这样下去,自己用不着被毒死,就会爆体而亡了。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程宗扬索性不再运功。看来甲钩上用的并非沾血即毙的剧性毒药,被毒死好歹还慢点,一味运功反而死得更快。至于能扛多久,只好听天由命了。
忽然肩后一软,却是赵合德俯在自己肩后,用温软的唇瓣吻住他的伤处,小心地吸吮了一口。
程宗扬连忙道:“有毒!”
赵合德啐了一口毒血,“我听别人说,被毒蛇咬中,要赶快吸出来。我帮你吸。”
“会中毒的。”
“我知道。”赵合德道:“我不怕。”
这会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程宗扬只好提醒道:“千万别咽下去。”
赵合德不避血污,帮他吸出毒血。可吸了几口,她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身体也开始热热的发烫起来。
程宗扬身上热得更厉害,胯下的擎天一柱也越来越不安分。尤其是少女的唇舌在肩后碰触时那种柔软的触感,使它像打了兴奋剂一样霍霍跳动。
升腾的欲火使程宗扬几乎忘了伤口的痛楚,忽然间,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别吸了!这不是毒药!是他娘的春药!”
程宗扬心里充满了荒唐感,那名偷袭者伪装成逃亡的军士,骗过了魏疾,也骗过了自己,一路隐忍,最后抓住机会突施暗算——这么一个阴险毒辣的忍者,甲钩上用的居然不是毒药,而是春药——这孙子是有病吧?
“唔……”赵合德吃力地说道:“什么是春药……”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少女娇靥犹如桃花,红艳欲滴,一双美目仿佛要滴出水来。
程宗扬心跳越来越快,下体也涨得越来越厉害,几乎有种快要爆裂的感觉。
眼前少女的绝美风姿更如同火上浇油,使他脑海中绮念丛生。
望着眼前那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程宗扬用尽最后一点克制力,长吸一口气,压下欲火,然后没头没脑地说道:“我要娶亲了。”
赵合德抬起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新娘是云家的小姐。”
赵合德听懂了,她美目瞬间蒙上一层薄雾,一边勉强扯起唇角,微笑着轻声道:“恭喜你啊……”
程宗扬道:“你知道,我宅里养了一堆的母老虎。”
赵合德笑着,却突然淌下泪来。
程宗扬硬下心肠,自顾自说道:“前几天,我运功出了点岔子。有人找了个法子,说要找个处女当鼎炉。那帮该死的奴婢居然推三阻四,谁都不肯让一个女人进入内宅。”
赵合德眼泪越来越多,如同断线的珠子顺着玉颊滚落下来。
“只有死丫头怂恿我来秘境——知道为什么吗?”
赵合德怔怔看着他。
“因为你在这里。”
“其实即使她不说,我直接让你进入内宅,她也不会反对。因为我高兴,她就高兴,而只要她高兴,我就高兴。”程宗扬道:“但因为我高兴,所以我尊重她。”
程宗扬笑了起来,“是不是很绕?”
“我听懂了。”赵合德轻声道:“你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你。比什么都喜欢。”
“没错。不过,”程宗扬放缓语调,柔声道:“我也喜欢你。”
赵合德红唇颤抖了几下,不知道是哭是笑。
“最开始我是喜欢你的美貌。臭不要脸地说一句,我见过的美色也不少,而你绝对是最出色的一类。坦白地说,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种冲动,为了不在你面前出丑,我装得跟大尾巴狼一样,你都不知道我压抑得多辛苦。”
赵合德破涕为笑,小声道:“色狼。”
“后来我发现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知道,我家里那窝母老虎,都是些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匪类。像蛇奴她们几个,甚至都能算是虐待狂,属于心理特变态的那种,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而你呢,柔恭畏礼——对,你总是怯生生的,害怕别人说你不知礼仪。那种尽力的样子,让人禁不住心生怜爱,有种强烈的保护欲。”
“再后来,那种保护欲就成了占有欲。刘骜那种废物也想要你?做梦去吧!这么出色的姑娘,只能我来珍惜!别说他一个天子,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让!我的女人,谁敢抢?”
赵合德红着脸道:“我才不是你的女人。”
“别啊。”程宗扬道:“一想到你还不是我的女人,我就觉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心丧若死,生无可恋。”
赵合德又是欢喜又是害羞,不由得捂住耳朵。
程宗扬贴在她耳边道:“我是说真的!有一句假话,立刻让雷劈了我!”
赵合德顿足道:“别乱说!”
“你瞧,我没有被雷劈吧?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合德羞赧地低下头,把沾着泪痕的玉脸埋在膝间。
“还有……”程宗扬说了一半停下来,摇头道:“现在不能跟你说。”
赵合德抬起眼睛,“为什么?”
程宗扬饶有意味地坏笑几声,在赵合德被他笑得羞窘之前收起嘻笑,正容说道:“我现在能承诺你的是:我一定会珍惜你,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来爱护你。而且有死丫头罩着,我可以保证你在内宅不会被人欺负,但是啊,像白眼、怪话、私下的排挤之类的。我猜是少不了。还有,我不能明媒正娶,纳你为妻,给你相应的名份。那么,你现在愿意来我家吗?”
赵合德轻声道:“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我说不清楚。”
程宗扬精神一振,“没关系,我们可以来分析一下。比如:你刚才为什么要跳下来?”
“我怕你死……”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说明你很在乎我啊。那你再想想,我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
“……你一直在保护我。”
“我本性就是这么善良!”程宗扬拍着胸口,厚颜无耻地自我吹嘘,然后笑道:“你想想,我有没有什么你不能接受的缺点?”
见赵合德低头不言,程宗扬提醒道:“比如女人太多什么的?”
赵合德沉默半晌,然后道:“我姊姊在宫里。”
“哦?”
“那里也有很多女人。”
程宗扬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一个错误,他一直以为像合德这样充满幻想的小姑娘,向往的会是夫妻恩爱,你侬我侬的生活。但他忽略了赵合德生长的环境完全不同,别的不说,就是她最信赖也最崇拜的姊姊,身为正宫皇后,母仪天下,可还要跟三宫六院分享天子的宠爱,而且还天经地义,谁要敢专宠后宫,反而会被人当成妒妇祸水痛詈。所以自己三妻四妾,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个事,甚至是理所当然。
程宗扬恍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懂,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明白了。”
赵合德抬起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跟皇后娘娘说了要成亲的事,她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提醒我先来找你。我猜,你姊姊也不是很反对我们在一起。”
赵合德害羞地低下头,“姊姊说过,只有你能护得住我。”
程宗扬笑道:“咱们姊姊眼光很准啊。”
赵合德鼓足勇气,怯生生道:“我可以做妾吗?”
看着少女娇怯的美态,程宗扬一阵心疼,险些就要答应下来。他定了定神,“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想当妾?”
“我想要一个名份。”赵合德小声道:“免得阿爹生气。他脾气不好……”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我不想骗你。但老实讲,我内宅那帮女人关系特别复杂,当妾不见得就比奴婢好。”
赵合德低下头,半晌道:“我害怕她们。”
程宗扬满腔绮念像被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了下来。以自己现在的身家,锦衣玉食的养着赵合德,根本不算事,就是再多养几个也不费吹灰之力。可赵合德想要一个名份,这恰恰是自己无法承诺给她的。
给赵合德一个妾的名份并不算难事,但程宗扬不想伤害她。像她这样有着倾城之姿的娇弱少女本来就惹人嫉妒,再以妾的身份入自己家门,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被那帮侍奴明里暗里欺负。甚至自己想把她接入家门就是个错误,这样美好的绝色尤物,实在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赵合德低着头,粉颊红得像火烧一样,声如蚊蚋地说道:“你刚才说,你需要一个处女……我可以给你当鼎炉……”
程宗扬略一错愕,然后涌出一阵狂喜,“真的?”
赵合德螓首以几乎看不出的幅度,微微点了点。
“不后悔吗?”程宗扬半是玩笑地说道:“你还是处女,我可早就不是处男了。”
赵合德抬起眼睛,认真说道:“我的命都可以给你的。”
程宗扬笑了起来,“我的命是死丫头的。”说着他在少女鼻尖一点,“也是你们的。”
赵合德含羞侧过脸,小声道:“要怎么做?”
“别担心,我会很温柔的。”程宗扬搂住她的腰肢,遗憾地说道:“没有洞房花烛,委屈你了。”
说着程宗扬轻轻拉开她的衣带,却发现她衣服全都用丝线紧紧缝住。
“我和姊姊在宫里,怕被叛军攻进来。”
程宗扬试了一下,笑道:“缝得好紧,我来帮你拆。”
“不要。我自己来。”赵合德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山谷外,本来应该去找朱老头的吕雉却没有走远,她背靠着崖壁,仰首默默望着天际,眼中神情变幻莫测,不知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