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铁棠急着问道:“谷少侠见到金母,一定也见到小女了,她好吗?”
谷飞云道:“许庄主,在下晋见金母,但没见到令媛。”
许铁棠一怔,问道:“怎么?金母没让小女和谷少侠见面吗?”
“不是的。”谷飞云道:“在下此行经过,十分曲折,还是由在下从头说起的好。”
南山老人颔首道:“不错,你就从头说起好了。”
谷飞云喝了口茶,就从自己赶到崆峒山下,放开马匹说起,如何循着山涧,寻到山谷尽头,如何遇见宇文澜,她领自己进入石窟,就要自己一人上去。如何见到管事陆碧梧,由她领自己去晋见金母,自己如何把西凤三元失踪之事,向金母详细说了。金母先前只是否认崆峒门下,没有劫持三位姑娘,后来听说宇文澜领自己进入石窟,不禁勃然大怒,如何要陆管事立即派人彻查此事。
许铁棠听到这里,不禁咦道:“荆月姑、祝秀珊二人回来,明明说兰芬已拜金母为师,对你怎么会这样说呢?”
南山老人扬了下手道:“许庄主且等谷小哥把话说完了。”谷飞云接着说出,金母要自己看看她门下的剑法,如何命四名青衣女子向自己围攻,自己如何脱出剑阵,金母如何厉色相向,声称“从此不得再上崆峒一步”,详细的说了一遍。
许铁棠哼道:“她故意和谷少侠翻脸,那就是不承认小女在她山上了。”一面朝南山老人道:“老仙长,小女明明在她山上,她居然不肯承认,这可怎么办呢?”
南山老人白眉微攒,说道:“金母平时纵然生性乖僻,但终究是一派掌门,一向言出如山,这一情形,不类她平日为人……”
“在下也有此感。”谷飞云道:“金母当时虽然厉色相向,要在下记住从此不得再上崆峒天池一步,但在下走到门口之际她曾说要在下转告葛前辈的话不要忘了。她要在下转告老人家的,就是:失踪的三位姑娘,崆峒派自会尽全力把她们找回来的。这话她说得斩金截铁,似乎不像是敷衍之辞。”
就在这时,一名庄丁提着食盒走入,在桌上放好碗筷,端出四菜一汤,和一锅米饭,说道:“谷少侠请用饭了。”
许铁棠道:“谷少侠,我们都吃过了,你快请用啊,只是简单了些,你不介意吧?”
谷飞云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当下也就不再客气,盛了一碗饭,吃喝起来。
南山老人沉吟着朝许铁棠道:“谷小哥说的不错,老夫总觉得此中似乎另有别情。”
许铁棠道:“但荆月姑、祝秀珊已经回来了,她们亲身经历,明明说小女已拜金母为师,难道还会假的?”
醉道人道:“这件事当真令人堕入五里雾中,荆、祝二位姑娘已经回来,说的当然不会有假,但谷小施主面见金母,她何以又不认呢?”
“就是这样说咯。”许铁棠忧形于色,说道:“如果说小女真的蒙金母青睐,拜在崆峒门下,兄弟自可放心,偏偏谷少侠面见金母,她却又断然否认,那么小女到底去了哪里呢?兄弟担心的也就在此。”
醉道人望着师父,说道:“听金母的口气,好像有人假冒崆峒之名,江湖上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冒她呢?”
“江湖上确实没有这样的人,敢去捋崆峒派的虎须。”南山老人道:“但如果不是金母门下劫持去的,那么显然就有吃了豹子胆的人,在假冒崆峒之名了。”接着朝许铁棠道:“但不论令媛是否在崆峒天池,有一点老夫可保证的,那就是令媛决不会有半点危险。”
谷飞云吃了三碗饭,又把一碗汤喝了,抹抹咀,正想说话。只见孟君杰陪同荆溪生走了进来,说道:“师父,荆庄主说有急事求见……”
许铁棠没待他说完,已经站了起来,拱拱手道:“荆兄来得正好,兄弟正想叫君杰去请你老哥呢。”
“许老哥,小女又失踪了。”荆溪生个子高大,但声音却带着些沙,急着说道:“这里有一红字条,请老哥过目。”他手中拿着一张信笺大的白纸,随着话声递了过来。
“令媛又失踪了?”许铁棠听得不觉一怔,抬目道:“她回来才三天,怎么……”他看荆溪生把白纸递过,就随手接过,低头看去,只见信上写着:“请令媛协助侦查许兰芬失踪事宜,本派负责安全,毋念。”下面盖了一颗朱红小钤,是“崆峒天池”四个篆文。
一面立即把字条朝南山老人递去,口中说道:“令媛是崆峒派请去侦查小女失踪的,那么小女真的不是金母收为徒弟了?”
南山老人看完字条,说道:“这是金母的天池敕令,错不了……”说到这里,忽然笑道:“女榜眼大概也失踪了。”
果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从长廊传来,接着但见祝中坚从外走入,口中刚叫了声:“许伯父……”
许铁棠点头道:“祝少兄来得如此匆忙,可是令妹又失踪了?”
祝中坚一怔,说道:“许伯父原来已经知道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双手呈上,说道:“这是他们留的条子,请许伯父过目。”
许铁棠看过字条,和荆溪生的一样,这就说道:“两张字条,完全一样,令妹和荆姑娘都是被崆峒派请去,协助调查小女失踪一事,由此看来,令妹和荆姑娘有崆峒派保证,安全可以无虑,最伤脑筋的还是小女,如今不知究是被什么人劫去了。”
荆溪生惊异的道:“令媛不是拜金母门下了吗?这字条上却说要小女协助侦查令媛失踪之事,兄弟觉得事有蹊跷,才赶来向你老哥报告的。”
许铁棠轻唉一声,指指谷飞云道:“谷少侠刚从崆峒回来,小女根本不在崆峒……”当下就把谷飞云此行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荆溪生诧异的道:“这么说许姑娘是被假冒崆峒派的人所劫持,这……”
南山老人道:“许庄主,金母既已派门下弟子下山侦查,必定会有结果,令媛决无危险,你也不用太过着急,至于荆、祝二位姑娘,金母以“天池敕令”担保,安全更无问题,大概是为了只有二位姑娘和假冒崆峒派的人有过接触,需要她们提供线索而已,二位更不用担心了。”
许铁棠道:“依老仙长的看法,咱们该当怎么办呢?”
南山老人微笑道:“稍安毋躁,老夫相信金母会有圆满答覆的,大家不如静等她的消息为是。”
许铁棠经南山老人这么一说,心事放宽了不少,点头道:“老仙长既然这么说,兄弟就放心多了。”
南山老人转脸朝醉道人道:“谷小哥奉他师父之命,前来找你,这几天正好没事,你不妨带他去望仙观一行。”
醉道人恭声应“是”,说道:“弟子明天就和谷施主回桐柏山,你老人家……”
南山老人笑道:“为师难得来一趟,许庄主这里有的是好酒,一时如何舍得走?再说许姑娘失踪这件事,还没下文,为师自然要等几天了。”
许铁棠忙道:“老仙长说的是,平日里请都请不到,既然来了,自是要在敝庄多盘桓一些时候。”
今天,正月十三,俗称上灯夜。云不多,月色很好,大地好像铺了一层轻霜。现在初更已过,二更还差一点。谷飞云已经睡了,而且还睡得很香。蓦地,在睡梦中,耳边响起细小的声音:“小哥,快醒一醒,快到庄外西首一里外去,迟就来不及了。”
谷飞云矍然惊觉,蹶然坐起,他听得出来,这是南山老人的声音,以“传音术”在自己耳边说话。老人家决不会捉弄自己,那么真的有事了。心念闪电一动,那还犹豫,立即披上长衫,开门走出,双足一点,长身纵起,登上屋檐,接连几个起落,出了庄院,一路朝西飞掠。一里光景,不过转眼工夫的事,就赶到了。
这里地名叫做景家山,沿着山脚,是一片空旷广大的山地,这时正有两条人影,在互相追逐。不,应该说一个闪避,一个追逐才对,因为闪避的那人,一回向东,一回向南,身法轻快,就像苍蝇钻窗一般,到处碰壁。追逐的那人,身法高过闪避的人甚多,是以任凭你投向那一个方向,他只需轻轻一闪,就可挡住你的去路。这好比猫戏老鼠,欲擒故纵,放开了,也不怕你逃得出去。
谷飞云在一棵大树后隐住身子,凝足目力探首看去,这两人都是女的。闪避的那个一身青布衣裙,秀发束成一束,垂在背后,生得蛾眉凤目,一副娇而且黠的模样,不是宇文澜还有谁来?再看追逐她的人,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也是一身青布衣裙,面貌白皙,身材苗条,风韵甚佳,颇像大家闺秀。尤其施展移形换位,身法美妙,轻灵得宛如一缕轻烟,一阵轻风,令人不可捉摸。
宇文澜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声东击西,乘隙溜走,都被青衣妇人挡住去路,心头自是十分气恼,不由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叱道:“你一再拦我去路,要待怎的?”
青衣妇人平静道:“我问你要去哪里,你还没告诉我呢。”
宇文澜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青衣妇人冷声道:“你不肯说,咱们就这样耗下去了。”
宇文澜自知不是对方敌手,跺跺小蛮靴,无可奈何的道:“我到老爷岭去,总可以去吧?”
青衣妇人问道:“到老爷岭去作甚?”宇文澜道:“找人。”
青衣妇人问道:“找谁?”
宇文澜粉脸微红,说道:“你有完没完?”
青衣妇人道:“你还没回答我。”
宇文澜焦急的道:“朋友。”
青衣妇人道:“朋友总有姓名吧?”
宇文澜道:“我找朋友为什么要告诉你?”
青衣妇人道:“你非说不可。”
宇文澜忽然笑道:“他叫……看剑。”玉腕疾抬,长剑一颤,闪电般朝青衣妇人咽喉刺去,这一剑出其不意,去势极快,令人防不胜防。
“嗒。”青衣妇人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而且轻而易举的一下压住了宇文澜刺去的剑脊,轻喝道:“说,他叫什么名字?”
宇文澜赶忙缩手收剑,但剑被对方压住,竟如吸住了一般,挣都挣不脱,一时粉脸娇红,使性的道:“我偏不说。”
“你不说,我说。”青衣妇人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去找谷飞云的?”
谷飞云心里“咚”的一跳,她说得不错,宇文澜这里没认识什么人,找人,自然是找自己来的了。青衣妇人和宇文澜显非熟人,她怎会知道的呢?宇文澜的剑仍被青衣妇人压着,兀自收不回,一面急道:“你管我找谁?”
青衣妇人目光渐渐冷峻,说道:“你找谷飞云有什么事?”
宇文澜双颊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娇羞的道:“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找他来的呢?”
“我不管你找谁。”青衣妇人冷声道:“你给我站着别动,待回就可分晓了。”说话之时,左腕乍然一抬,一缕指风,朝宇文澜“华盖穴”上点去。
隐身树后的谷飞云,听出青衣妇人口气,似乎要出手了,急忙从树后闪身掠出,口中叫道:“宇文澜,我在这里。”他闪出之时,也正是青衣妇人抬手之际,谷飞云眼快手快,左手趁机轻轻一推。
这一推虽然出手不重,但正好推在青衣妇人肩背上,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一下把青衣妇人推得身向左转,脚下也跟着朝左首跨出一步。这一下纯是出其不意,把青衣妇人推得向左跨出一步,她压住宇文澜的长剑自然也松开了,左手点出的一缕指风,更落了空。这一瞬间,谷飞云已经抢到了宇文澜的身前。
宇文澜从没受过人家半点委屈,方才被青衣妇人逼得团团转,心知对方身手高出自己甚多,强忍着一口气,不肯屈服,这回骤然见到谷飞云,好像遇见了亲人一般,口中叫了声:“谷大哥。”一下扑入谷飞云的怀里。
谷飞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扑到自己怀里来,这真是艳福要来的时侯,连城墙也挡不住,软玉温香抱满怀,这是何等香艳之事,但谷飞云长到二十岁,从未和女孩子有过接触,连女孩子的玉手,也是那天在山腹里,第一次握过。这回宇文澜纵体入怀,可把他给愣住了,何况对面还有一个青衣妇人,一时之间,胀红了脸,双手把她扶住,口中嗫嚅的道:“你……没事吧……”
宇文澜也只是一时忍不住,很快就发觉自己扑入他怀里,不是太亲昵了吗?一时也羞得浑身发热,经他这一扶,慌忙直起腰,朝边上退开一步,微微摇头道:“没什么……”
青衣妇人看着谷飞云冷冷的道:“你就是谷飞云?”
谷飞云朗声道:“如假包换。”
青衣妇人道:“你为什么要包庇她?”
谷飞云笑了笑道:“因为她是我朋友,她是来找我的,我自然要替她解围了,请问大婶又为什么要为难她呢?”
青衣妇人冷声道:“你少管闲事。”一面朝宇文澜喝道:“宇文澜,你跟我走?还是要我把你擒回去?”
宇文澜冷声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跟你走?擒我回去,凭你配吗?”青衣妇人轻哼一声,身形疾然欺近,快如魅影,探手朝宇文澜肩头抓来。
“你这是做什么?”谷飞云怕宇文澜被她抓到,急忙一把握住宇文澜玉臂,右足轻旋,带着她娇躯闪了出去。青衣妇人抓了个空,清莹的脸上,不禁飞过一丝怒色,喝道:“谷飞云,我叫你少管闲事,你听到了没有?”
谷飞云挡在宇文澜身前,朗声道:“你要做什么,总该说说清楚。”
“让开。”青衣妇人冷声道:“我说过要把她擒回来,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宇文澜气黄了脸,叫道:“谷大哥,你以为我怕了她呢,你站开去,让我领教领教她的高招。”纤腰一拧,从谷飞云身边闪出,抖手一剑刺了过去。不,她恨透了青衣妇人,一剑刺出,迸出一簇剑光,这一剑至少刺了七八剑之多。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果然是妖女。”手中长剑一转,登时响起一串清脆的“叮”、“叮”之声,一下又压住了宇文澜的剑脊,剑尖一昂,抵住了宇文澜的咽喉,冷声道:“你动一动,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宇文澜大声道:“你杀了我好了。”
谷飞云看得心头大急,身形一侧,左手探处,一把抓住了青衣妇人执剑右腕,说道:“有话好说,别真的伤了人。”
青衣妇人虽已三十五六岁,但从未和男人接触过,这下被谷飞云抓住右腕,不禁心头发懾,脸上微微发慌,急忙用力一挣,但谷飞云这记手法,乃是南山老人教他的“抓蛇手法”,被他抓住了,整条手臂竟然使不出半点力道来,任你再挣也没用,一急之下,脸色更红,叱道:“你还不放手?”
谷飞云原是一时情急,才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此时看青衣妇人羞怒神色,急忙五指一松,歉然道:“对不起,在下……”
话还没有说完,青衣妇人娇叱一声:“小贼看剑,今晚饶你不得。”长剑挥舞,一片错落剑光,宛如孔雀开屏,缨络缤纷,急袭而来。
谷飞云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朝宇文澜道:“你快退后些。”一面大声道:“你来真的了?”
青衣妇人冷喝道:“今晚我要剁下你双手来,方雪我心头之气。”剑光弥漫,愈刺愈快。
谷飞云展开身法,身如逆水游鱼,就在对方一片绵密的剑光中闪来闪去,不住的游走,任你青衣妇人剑法快得如同闪电,却连他一点衣角也没刺中。宇文澜看得芳心喜不自胜,娇哼道:“这样的剑法,再练上四十年也不管用,还在这里现什么眼……呃……”话声未落,突然呃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另外响起一个妇人声音喝道:“四师妹,住手。”正在挥剑如飞的青衣妇人听到声音,立即长剑一收,疾然而后退了数尺。谷飞云听到另一个妇人声音,从宇文澜身边传来,心头不由一惊,这时正好青衣妇人收剑后退,急忙举目看去,果然不知何时宇文澜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瘦高青衣妇人。
这青衣妇人同样面貌白皙,但个子较高,脸型狭长,看去大概四十来岁,双目神光炯炯,正朝自己投来,宇文澜就站在她身边,不言不动,业已被她制住了穴道。这时那瘦高青衣妇人开口了:“四师妹,这人是谁?”
谷飞云朗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宇文姑娘是你把她制住了?”他在发出朗笑声中,右足尖已经轻蹴地面,飞射出一蓬八九颗细碎的石子,袭向青衣妇人背后八九处穴道,这是他师父孤峰上人独创的奇功“蹴石打穴”。
这门绝技,就是脚尖用劲,先把地面上的石头踩碎,再蹴飞出去,袭取敌人穴道。但同是打穴,分为正取和逆取两种,正取就是打敌人正面穴道,只要把石子蹴得激射出去就好。逆取就要把蹴飞出去的石子,射向敌人身后,再以回力倒打过来,袭取敌人背后穴道,这比正取要难得多,全仗内功火候和十多年的勤练,才能得心应脚,拿捏得准,使敌人防不胜防,可说是武林中别出心栽的奇功。
那瘦高妇人一身功力却是十分可观,她在谷飞云朗笑声中,突然发觉身后响起几缕极轻的破空尖风,朝自己身后袭来。心头猛地一惊,急忙施展“移形换位身法”,凭着一口真气,硬把身子朝横里移开三尺光景。说也真险,就在她堪堪移开之际,八九颗石子挟着劲急轻嘶,从她身后飞掠而过。
瘦高青衣妇人脸含怒色,回身喝道:“什么人在我后施袭,还不给我出来?”
谷飞云大笑道:“不用怕,你身后没人。”双足连蹴,又是一蓬十数颗碎石子,激射出去,这回是正取,急袭对方前身。
瘦高青衣妇人没想到谷飞云双手没有抬动一下,却有一大蓬暗器射了过来,但她岂是省油的灯,口中冷笑一声:“小子,原来偷袭我的是你。”说话声中,左手一把抓起宇文澜,身形再次横闪而出,右手却在闪出之际,迅疾化掌,朝右拍出,同时喝道:“你也接我一掌。”
原来她算准谷飞云打出这一蓬暗器的目的,是要逼她后退,谷飞云才好乘机抢上来救人,所以在闪出之时,横掌扫出。这一记谷飞云果然没有防到,瘦高青衣妇人闪出之际,他已同时扑身而起,朝宇文澜抢来。两人一退一进,就像打麻将换位一般,等谷飞云扑到之时,瘦高青衣妇人已经闪了出去,但觉一道轻风,迎面吹拂过来,谷飞云还不知厉害,也并不经意。
突听一个苍老妇人声音在耳边喝道:“年轻人,这是崆峒派的“天池水面风”,接不得。”话声入耳,另有一道掌风,一下撞到身上,把自己一个人往后推出去了四五步之多。心头不觉一怔,不知这说话的是谁?脚下堪堪站停,耳中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好像有人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接着只听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沉喝道:“小丫头,还不把我徒儿放了?”谷飞云抬目望去,敢情方才那声“啪”,是掴在瘦高青衣妇人的脸上,她神情错愕,左手抚着脸颊,还不知道是被谁掴的?
宇文澜被制的穴道,也在此时解开,她一脸惊喜,纵身飞快的朝谷飞云跑来,口中叫道:“谷大哥,我师父来了。”
瘦高青衣妇人及时惊觉,急忙喝道:“四师妹,快截住她,别让妖女跑了。”纵身朝宇文澜身后追扑过来,先前的青衣妇人同时纵起,截向宇文澜前面。两人身法均极快速,但就在她们扑起之际,但听接连两声“砰”、“砰”轻震,两个人在半空中好像遇上了什么,同时被震得往后跌出去。
这时,又响起苍老妇人的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胆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徒儿,要她们到一里外小山上的五谷神庙来见我。”她把两个四十来岁的青衣妇人,叫作“小丫头”,而且口气极为托大。这不仅看得谷飞云心头暗暗凛骇,这苍老妇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甚至连一点影子也没看到,两个青衣妇人就像草槁人般凭空摔了出去,这分功力,岂不骇人?
就在他沉思之际,大路上又有几条人影,飞奔而来,那是六个苗条少女,前面四个一式青色劲装,肩背长剑,另外两个不穿劲装的轻功较差,是以比前面四人落后了许多。等她们赶到之时,谷飞云已经认出来了,稍后的两人,不就是三天前已经回来,今天又告失踪的女榜祝秀珊和女探花荆月姑。
现在谷飞云差不多已可明白了,这两个青衣妇人很可能就是金母派出来调查西凤三元失踪的门下弟子,她们要祝秀珊、荆月姑协助,是为了认人。现在失踪的只有许兰芬一人,不用说是被宇文澜的师父收为徒弟了。
这时他不好跟荆月姑打招呼,正好宇文澜挺挺胸,朝两个青衣妇人哼道:“我师父叫你们到一里外小山上的五谷神庙去见她老人家,你们去不去?”
瘦高青衣妇人冷哼道:“我们当然要去。”
宇文澜没有理睬她们,回过头,一脸笑吟吟的叫道:“谷大哥,我们走呀。”谷飞云自然要去,因为这是南山老人要自己来的,总得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同时对方才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苍老妇人声音,更是心存好奇,颇想一见其人,这就和宇文澜一起走在前面。
先前的青衣妇人望望瘦高青衣妇人,迟疑的道:“三师姐,我们……”
瘦高青衣妇人不等她说完,挥了下手道:“一起去,大家跟我来。”
宇文澜走在前面亲昵的偏着脸问道:“谷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在半路上截住,赶了来的?”
谷飞云不好说出南山老人叫自己来的,只好含糊的道:“我晚上睡不熟,出来随便走走的,没想到会遇上你……”
宇文澜听得咭的轻笑了声,就抿抿嘴,没有说话,心里却甜甜的,很想说:“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咯。”但姑娘家这话如何如何说得出口?何况她知道师父修成了“通天耳”,心里的话,可也不敢说出口来,怕给师父听到了。
一会工夫,就已赶到小山脚下,宇文澜和谷飞云依然走在前面,当先登上山腰。宇文澜悄声嘱咐道:“待会见到我师父,要叫圣母。”谷飞云点点头。
五谷神庙只是一座小庙,坐落在山腰间,并没有堂皇庙貌,也没有庙祝。这时虽有月光,两扇山门敞开着,但里面还是黑漆漆的,也不闻一点人声。宇文澜走到山门口,回头悄声道:“谷大哥,我们进去。”
谷飞云点点头,跟着她跨过山门,门内是一个小天井,中间有一条路,本来铺着宽阔的石板,现在石缝间都长了没胫青草。两人登上石级,两个青衣妇人也已到了山门前,只听身后响起瘦高青衣妇人冷冷的声音道:“崆峒门下丁令仪、闻玉音求见。”原来她们在山门前停了下来,并没有跟着走入。
大殿上响起苍老妇人声音的一声沉哼,说道:“老身早就知道你们是崆峒门下,不然,还不会叫你们来见我呢,怎么,不敢进来了吗?”
丁令仪冷笑道:“崆峒派还没有不敢进去的地方。”她身后的闻玉音和六个少女相继跟着走入。这时,谷飞云已由宇文澜暗中拉着他衣袖走进大殿,悄悄退到边上。
大殿上适时响起苍老妇人的声音道:“掌灯。”她喝声甫出,登时有四盏纱灯同时亮起,那是由四名身穿青色紧身衣裙的少女手中提着,迅快走到上首神龛前面,分左右站定。神龛前面,放了一把木椅,椅上端坐着一个一头银发,脸色白皙红润,身穿青缎道装,手持乌木拂尘的老妇人。
谷飞云看得心头蓦地一怔,暗道:“原来就是金母。”端坐在大殿上的老妇人,赫然就是金母,他在崆峒天池见过,当然不会认错人了。
这时四名手挑纱灯的少女喝道:“崆峒门下见了圣母,还不跪下?”丁令仪、闻玉音两人并肩站在大殿入门处,看到白发老妇,不禁都变了脸色。
丁令仪冷哼一声道:“假冒崆峒派名义、假冒家师的果然是你。”谷飞云也有此感觉,她是宇文澜的师父,不可能是金母,那么自然是假冒的金母了。
老妇人接着喝道:“兰儿,过去给我掌嘴。”宇文澜唷了一声,立即闪身而出,走到丁令仪面前,叱道:“你目无尊长,就该罚。”右手抬处“啪”的一记耳光,打在她左颊上,反手又是“啪”的一声,打在她的右颊上,才行退下。
丁令仪在宇文澜走近之际,顿感四肢动弹不得,心知被人在暗中制住了穴道,只好咬紧牙关,把两记耳光承受下来,等宇文澜一退下,身上也立时一松,穴道顿解。心头气恼已极,冷声道:“难道不是你假冒崆峒派名义?假冒家师,劫持老爷岭许铁棠之女许兰芬的?我几时说错了?我奉家师之命,彻查这件事来的,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当然说错了。”白发老妇人冷冷一笑,又道:“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师父,老身何用假冒你师父?老身堂堂正正是崆峒派的人,更何用假冒崆峒派名义?”口气微顿,接着又道:“至于老身收许兰芬为徒,与你师父无关,她更无权查我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