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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迈入死亡禁区

第101章 迈入死亡禁区

  一路上,我几乎都背着小奈美,和她一起前进。

  小奈美头两天还有点自卑和害羞,不过第三天就已经习惯了,完全依赖我,乖乖躺靠在我背上,让我背着攀登圣母峰。

  小奈美和我,也因此完全亲密起来。

  要说是怎样的亲密,我会说是更加没有隔阂的亲密,没有防备的亲密。

  或许是因为我不属於这个时代,所以小奈美面对我总会有点隔阂,不敢真正放开心胸的隔阂。

  不过,经历这段旅行,加上我又这样亲自背着她走上三天……

  小奈美还是会不时在我背上哭起来,像个孩子那样充满歉意的一直跟我说:「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也只能逗她笑,让她知道:「好啦,不要哭了,因为小奈美永远都是哥哥最可爱的小奈美,所以就算要永远背着你走,哥哥也愿意啊……」

  已经十五岁的小奈美,绝不是孩子。

  小奈美只是太纯真,太单纯,才会这样一直哭个不停。

  因此,比起情人,小奈美真的更像随时都需要帮忙的可爱妹妹……

  就这样,从基地营出发的第三天晚上,我们终於抵达死亡禁区的大门口。

  我和小奈美的三号营,彭巴他们的四号营。

  海拔七千七百公尺。

  这麽高的地方,已经属於国际线长途客机的飞行高度。

  因此白天如果天气好,或许会有机会看见客机远远的从蓝天飞过。

  不过,如果不说天上飞的,我们说属於地表的,这个地球总共只有三十个地方具有同样的高度,而且全都是高山。

  这三十处地方,其中十五处,都是七千七百公尺左右的山顶。

  剩下十五处,都是七千七百公尺以上的高山,直到第一名的圣母峰。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海拔就是这麽高。

  此刻的我们,距离圣母峰的峰顶不过一千公尺。

  再上去,就真正是任何活物都不能久留的地区。

  氧气浓度和大气压力,只有平地的三分之一。

  夏季至冬季,零下三十度至五十度范围的大气温度。

  人体处在这麽极端的大气环境中,不论是否愿意,大脑神经都会逐渐迟钝混乱,内脏会逐渐停止运作,此外还有许多难以预料的健康问题……所以,你看见了吗?身在这样的环境,死神几乎拿着镰刀站在身边,等待挥砍下去,是个真正的死亡禁区。

  不。

  要说已经踏入太空也不为过。

  因此,说真话,穿再多再厚的御寒衣物都不够。

  携带再多的氧气筒也不够。

  甚至就是穿上太空衣也不够。

  因为人类本来就不是属於这种极端环境的生物。

  人类能作的,只有早日离开。

  毕竟来到这麽高的处所,本来就是在找死了……

  ...

  和十二名雪巴在海拔这麽高的营地休息一晚之後,清晨两点,所有人的无线电几乎一起传出:

  「这里是基地营,沙拉布。

  这里是基地营,沙拉布。

  这里是基地营,沙拉布。

  已经两点,所有营地请醒来。

  已经两点,所有营地请醒来。

  已经两点,所有营地请醒来。」

  这样重复不间断的呼唤之後,我相信营地所有人一定都已经被叫醒。

  「沙拉布报告,基地营主帐棚,两人待命支援中。

  基地营呼叫观测台,请回答。」

  「观测台回答。」

  「请回报现在山顶目视状况。」

  「明亮星空,圆月,山顶轮廓隐约可见,微云,风速快,适合攻顶,报告完毕。」

  「基地营沙拉布呼叫前进营,前进营请回答。」

  「前进营,两人在,回答。」

  「请原地待命,随时支援。」

  「前进营了解,完毕。」

  「基地营沙拉布呼叫二号营,二号营请回答。」

  「二号营,两人在,回答。」

  「请原地待命,随时支援。」

  「二号营了解,完毕。」

  「沙拉布呼叫四号营彭巴,彭巴请回答。」

  大约五秒之後:「这里是第四营,彭巴回答。」

  「已经两点,所有支援营地开始待命,你准备带队出发。」

  「彭巴收到,攻顶队伍准备出发。」

  「那麽,开始点名确认,请第四营所有人,逐一使用无线电回报。」

  每个人逐一用无线电出声回答沙拉布,确认依然存在。

  然後,无线电通讯至此暂时停止。

  六顶阴暗的双人帐棚,手电筒灯光逐一从内部亮起。

  雪巴他们开始在各自帐棚内做准备。

  我也点亮手电筒,离开温暖的睡袋,开始和小奈美做准备,衣服重新一件又一件穿上。

  冰冷的高山强风一直吹袭帐棚,啪啦啪啦的。

  光听这样的风势,就知道帐棚外面肯定很冷,至少零下三十度。

  如果要说体感温度,也就是身体感受到的温度,肯定更低……

  至於零下三十度到底有多冷?把手套脱掉,赤手曝露在这样的环境,大约三十秒就开始冻伤,面临截肢的可能性。

  什麽是冻伤?冻伤之後为什麽要截肢?简单说,人体七成是水,是液相态存在,温度过低导致皮肤内的血液带着肌肉组织一起冻结,因此坏死,这就是冻伤。

  这样的人体组织坏死往往是不可逆的,也是可怕的,非截断不可。

  因为冻结之後细胞组织会遭受完全性的破坏,就算顺利解冻也只会得到一块开始腐败的烂肉,所以只能截断,避免冻死的肉体部份造成全面性的细菌感染,进而死亡……因此冻伤正是攀爬高山时,其中一项最危险的无形大敌。

  之前的时空线,一个人带着狐狸妹妹和无形守护神出发的小奈美,想必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截去三根脚指和一个耳朵……

  帐棚外的空地,隐隐看到有人影移动,也隐隐听到他们走动的声音。

  应该是雪巴,冒着冰冷寒风开始从附近挖雪,准备煮早餐。

  真是辛苦他们了。

  经过这几天的亲身体验和观察,我真的对雪巴的敬佩越来越深。

  我更相信要是没有雪巴的存在和带领,任何人想爬圣母峰都只会是不可能的任务。

  雪巴真的可以说是属於圣母峰的孩子啊……

  大约一小时之後的半夜三点,一名雪巴走到我们的帐棚外,伸手拍打。

  我确认小奈美的衣服已经全穿上,这才从里面拉开三层的帐棚门。

  寒冷又冰冻的山风立刻灌进来。

  是彭巴,全身裹的密不透风,任何一处肌肤都看不到,蹲在帐棚前,拿着两大杯奶油浓汤给我们。

  我赶紧接过。

  他低头看看我们,确认小奈美也平安,什麽不说的立刻重新站起来,转身回到他的帐棚。

  我把奶油浓汤交给小奈美,赶紧重新拉上三层帐棚门的拉链,重新把所有寒风挡在帐棚外。

  灯光下,我和小奈美各自拿的一杯奶油浓汤,赶紧用吸管喝。

  喝进嘴里根本不烫,连温热都说不上。

  不过没结冰,还能保持液态让我们喝进肚子,已经算是很好的成绩,无法再奢求了……

  大约三十分钟之後,三点半,我和小奈美已经喝完早餐,正在进行最後检查,沙拉布再次出声:「这里是基地营,沙拉布呼叫,谁还没有准备好?请回报状况。」

  短暂的无线电沉默。

  看来雪巴他们已经都准备好了,才会安静无声。

  「沙拉布呼叫小兄弟。」

  「在。」

  「这样的天候,就我看三小时前的十二点卫星云图,只能再保持今天一天,然後就都是坏天气,肯定要持续到七月之後。」

  「所以错过这次机会,今年一切免谈?」

  「没有错。你们如果错过今天,请期待明年。」

  「这样啊……」

  沙拉布坦率笑了:「说真的,在加德满都那晚,当我一知道你们一点登山经验都没有,可是打心底不认为你们能有这个能耐爬上这座山,更不用说基地营这里了。」

  我笑了:「我想也是。」

  「不过虽说有这样的机会攻顶,小兄弟也千万不要忘了一些事:攻顶只是成功一半,更困难的是要活着下山回来。我们带人攀爬圣母峰三十年,看过太多人虽然辛苦爬上山顶,却因为大意而死在半途,永远留屍在死亡区内。所以,小兄弟,就算爬上去峰顶,也千万不要松懈啊……」

  「我了解。」

  「另外一件事,希望你已经跟夫人说过,死亡禁区本身是个大坟场……圣母峰许多老练的登山人都承认一件事,攻顶不难,最难的是要亲眼看着那一具具冰冷遗体并且从旁边走过……他们都不想死,都还有大好未来等着,都单纯只是想踏上圣母峰的山顶,不论是挑战自我或是单纯只想留个纪念,但他们还是一个个倒下去死了,只能那样原地留屍……」

  「我说过了,她能理解。」

  「那就好,祝你们一路顺利。」

  「谢谢。」

  「彭巴,实际带队的事就交给你了,一切小心,准备好就出发吧……」

  「彭巴了解。呼叫第四营全体,穿戴好之後,大家离开帐棚集合吧。」

  我就此牵起小奈美的小手,和她一起离开帐棚,进到漆黑的雪地。

  十二名负责跟着我们的雪巴都已经背起各自的装备和物品,头上戴着已经点亮的头灯。

  彭巴走过来,亲手把安全绳绑在我和小奈美身上。

  另有两名雪巴在我们离开帐棚之後,弯腰进入,拿出我们正在使用的氧气筒,背在身上。

  我也独力把小奈美背在身上。

  清晨四点,大家就这样依靠一条安全绳,连成一直线,正式朝死亡区迈开脚步……

  ...

  山路是黑的,几乎什麽都看不见。

  不过天上的星星是明亮的,真的每一颗都能清楚看见。

  红的。

  橘的。

  蓝的。

  白的。

  还有清楚的流星……

  踏在这样的高度,尤其周围尽皆黑暗,真的会觉得自己已经走进宇宙空间。

  看着这样的星空。

  想着自己一路攀爬的圣母峰是这麽巨大。

  好渺小。

  好渺小。

  人类真的好渺小啊……

  最前头的两名雪巴,担任开路任务的他们,就那样持续排雪,开出一条路,持续但缓慢的向山顶迈进。

  一小时过去,队伍可能只有前进一百五十公尺左右。

  很多人可能会问:四号营抵达山顶的直线距离不过一千一百公尺,一小时也该走到,怎麽会才前进一百五十公尺?

  会这样问的人,肯定不明白所谓的高山地带究竟怎麽回事。

  首先,高山上可没有铺设完好的现代化马路,顺便给你几张椅子坐着休息。高山上是完全的自然荒地,粗旷又原始,几乎可比原始丛林,你认为人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可以走多快?

  接着,虽然走的是理应平坦顺畅的山脊线,不过也不是一路往上直走到底。山脊线上也有不少巨状的石台岩盘突起,这时不是想办法一段段的攀爬上去,就是走Z字型迂回上去,你认为人们能走多快?

  尤其,雪地本身就像烂泥,排雪开路就是从雪地挖出一条路,像挖壕沟那样,肯定是一项大工程,还能快到哪里去?

  最後,现在已经不是五月,现在已经过了攀爬圣母峰的尖峰期,再往前进就是死亡区,非必要任何人都绝不轻易踏入涉险,不论是自己的队伍或是其他队伍,所以要去哪里找事先设好的引导绳?

  这时的我们能依靠的,真的只有雪巴他们三十年来攀爬圣母峰的智慧和经验,亲手开挖出一条通往山顶的安全路了……

  五点,开始天亮。

  远方的景色,已经能看见。

  厚重云层都在底下大约三百公尺高的地方,只有邻近几座七千公尺以上的山峰依然耸立在云层之上。

  这个地方,真的已经成为云上世界。

  我们已经从刚才漆黑的宇宙空间,来到天上仙境。

  好美……

  真的好美……

  这样的景色,真的值得以命涉险,只为亲眼见识。

  背上的小奈美,肯定和我一样,一直感动看着……

  ………………

  …………

  ……

  「彭巴呼叫基地营。」

  「基地营沙拉布回答。」

  「队伍已经抵达一号岩,路上雪层有点厚,排雪花了不少时间。」

  「收到,祝好运。」

  看着云层美景的我和背上的小奈美,重新看着正前方。

  是一块凸出的岩台。

  大约三层楼高。

  左右宽度几乎沿着整座山过去,没有迂回可能。

  就我这几天的经验,看来只能从正面爬上去了?

  我正这样判断,走在我们後面的彭巴果然立刻说:「架梯攀登。」

  前头三名雪巴,立刻解开和大家绑在一起的安全绳,转而只有他们三人独自绑在一起,开始攀爬上去。

  他们攀着岩缝,动作熟练的持续把固定钉打进岩壁,用绳子作出自我确保,讲求安全第一的一步又一步持续向岩顶爬去。

  大约半小时,他们三人顺利爬上岩顶。

  两条绳子垂降下来。

  队伍後头,雪巴随身背负的一具单面铝梯被传递到最前头,先用绳子绑着,再固定到岩壁上。

  前头两名雪巴,逐一踏上铝梯,直到最後一阶,才把另一条绳子绑在身体,被上面三人吊拉着迅速攀爬上去。

  这真的是爬山的智慧,这样做後面的人真的能省力许多,不然光是在岩壁上一段又一段的自我确保,光时间来看就很够瞧了。

  六名雪巴上去之後,我照样背着小奈美,小心的一阶阶爬上铝梯,然後把绳子绑在身上,六名雪巴立刻合力把我们拉上去。

  我们都爬上来之後,我们後头的雪巴也爬上来,铝梯用绳子拉起,重新带着上路。

  「彭巴呼叫基地营,队伍已经攀上一号岩。」

  「沙拉布收到。」

  队伍重新绑在一条救命绳,继续排开万年雪,向前迈进。

  天色完全发亮。

  山顶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们前面的彭巴忽然按下无线电:「彭巴呼叫基地营。」

  「基地营沙拉布回答。」

  彭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动摇:「队长,不太对劲……」

  「发生什麽事?」

  「雪层一直太厚。已经快要七月,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沉默几秒:「雪层是否稳定?」

  「初步看来依然稳定。」

  又是一会的沉默:「不用担心,应该是我们回到加德满都那阵子,下的暴雪。」

  「彭巴收到,了解───」

  他才把话说完,忽然我们的右前方传来不自然的声音。

  隆隆隆~~~

  隆隆隆~~~

  隆隆隆~~~

  甚至,我们脚底踏踩的雪,好像都微微震动了。

  队伍立刻停止前进,甚至能感受到气氛的紧绷。

  我正怀疑怎麽回事,我背上的小奈美忽然讶异的一声:「啊?!」

  因为小奈美听到呼唤又传来了。

  你真的来了!

  真的来了!

  山是我的!

  山是我的!

  敢来挑战就来吧!

  这座山是我的!

  是我的!

  永远都是我的!

  不过我听不到小奈美这时所听到的呼唤。

  我听到的是彭巴用无线电紧张通报:「基地营!雪崩了!」

  雪崩?!

  我这才了解发生什麽事。

  不过其他雪巴人早已动都不动,只是紧张的向声音传来的右前方抬头看去。

  紧张中持续大约一分钟,隆隆声不再传来,脚底也不再震动。

  安静好一会,一直只有风声。

  沙拉布的声音有点紧张:「基地营,沙拉布。情况怎样?」

  「彭巴回答,雪崩已经过去,应该是在西藏那侧或是对侧,因为我们什麽都没有看见。」

  「你们所在的雪层是否稳定?」

  彭巴用无线电说:「开路的和最後的,测一下雪。」

  队伍最前头和最後面的两名雪巴,都拿出挂在腰上的雪杖,插入身边的雪地。

  他们逐一用无线电回答:

  「稳定。」

  「稳定。」

  听起来,雪层应该是稳定的……

  沙拉布再问:「彭巴,你觉得安全?」

  彭巴沉默几秒:「看起来应该安全……」

  「你在那里实际带队,你决定。」

  彭巴思考好一会:「我判断,可以继续前进。」

  「基地营收到,祝好运。」

  彭巴再次下令:「队伍出发!」

  最前头的两名开路雪巴,再次排雪,开出一条路,继续带领前进。

  大家前进的时候,小奈美终於开口:「哥哥……」

  「嗯?」

  小奈美的声音听来有点不安:「刚才雪崩的时候,我听到了……」

  我好奇的问:「你听到什麽?」

  「我听到……」

  它……

  这座山……

  好像在拒绝我们……

  一阵又一阵的强风再次袭来。

  笑声。

  如同笑声。

  狂野的笑声。

  疯狂般的狂野笑声。

  呼唤不再温柔了……

  ………………

  …………

  ……

  ...

  上午九点。

  队伍继续前进。

  也顺利爬上第二号石台。

  虽然都没有人说,不过我绝对相信我们的海拔已经越过八千公尺。

  我们已经进入死亡禁区。

  任何活物都不适合久留,类太空的超低氧环境……

  雪巴他们虽然有戴氧气罩,不过看的出来,他们的身体对於这样的大气环境,已经开始哀嚎了。

  喘气。

  每名雪巴人,都一直大口喘气。

  虽然看不见脸,被包的密不透风,不过看他们的呼吸就知道他们一直在喘气。

  不只他们,就是我背上的小奈美,明显也一直在喘气。

  这样下去,所有人的内脏真的可能会逐渐停止运作,危害生命,不是说笑的。

  不过他们虽然喘成这样,但是我……

  我依然感觉如履平地,脸不红气不喘,尤其我还背着小奈美和她背上的背包,到底怎麽回事?

  这已经不是什麽天生是否适应高山程度的问题了,是更不正常的因素了。

  因为这样,我开始怀疑,我真的是人类吗?

  我该不会真的是被那只胖狸猫变出来的复制人吧?

  听起来,我是复制人的推论比较合理,不过……我?复制人?

  如果我是复制人,就表示我真的只是的冒牌货。

  所以我真的是冒牌货?

  本质只是背後灵的冒牌货?

  只是一团能量般的立场,意外被实体化的虚无存在?

  我想着这个问题,跟着前头的背影走,越想越不安……

  因为我如果真的是由背後灵变出来的冒牌货,复制人,并非从过去来到这个时代的真人,这到底表示什麽?

  完成任务之後,我就会消失吗?

  完全消失吗?

  什麽都不留下吗?

  想到这,真是越想越不安起来……

  这时,一直紧抱着我的小奈美,不知道为什麽,身体忽然紧绷起来。

  她的双手僵硬抱着我,透露出不自在。

  我正好奇怎麽回事……

  左前方的雪地中,大约十公尺远,一具半埋的遗体,和他背上的背包,动也不动侧趴在那里。

  不知道他是哪国人。

  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不知道他的年纪。

  只知道他穿着水蓝色的御寒大衣和帽子。

  只知道他戴着黑色手套。

  只知道他留下家乡所有亲友,在这座山上孤独的死了……

  雪巴他们,沉默无语。

  或许是看多了。

  或许是完全接受了。

  继续开雪。

  继续赶路。

  一步又一步。

  持续向着山顶走去。

  因为在死亡禁区里,真正只有死人才能停下脚步……

  圣母峰上,总共有两百多具的遗体。

  自从有人开始攀爬的一百年来,圣母峰平均每年增加两具遗体。

  其中半数以上遗体,是在前二十年至一百年的这八十年间,高山用品技术不成熟的这八十年间,所留下的遗体。

  现在,高山一切御寒设备,一切生存设备,几乎都是为了圣母峰而设计。

  因为只要能在圣母峰使用,不论去到哪座高山肯定都能使用。

  圣母峰不只是登山人的圣杯,更是高山用品公司的实际测试宝地。

  在如此技术成熟之前的八十年间,你可知道死亡禁区的死亡百分比有多高?

  圣母峰死亡禁区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四十七。

  可以说,每十个人迈入死亡禁区,就有五个人注定要倒下死去。

  踏入那样的区域,真正如同签下生死状,非生即死。

  技术成熟之後的近二十年,死亡率才得以降到百分之十……

  人类的高山技术,征服圣母峰了吗?

  不。

  你出门去闹区逛街,走十次就有一次注定会死在路上,可怕吗?

  十个注定死一个,依然是相当可怕的数字。

  一百是平地,零是太空,以血肉之躯踏入三十的地方,你觉得呢?

  地球上,人类能以肉身踏入并且生活一段时间的自然野地,真的还能再找到这麽可怕的领域?

  自然,死亡禁区这许多的遗体,大多都被遗弃原地,无法安葬搬移。

  不是不愿意安葬他们。

  而是会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安葬他们,一脚跨入太空,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赌那百分之四十七,甚至是百分之十?

  这麽危险的山。

  不分男女老幼,就连专家都会死的山。

  但是人们还是一直前仆後继,不曾中断。

  真正是座魔山啊……

  「小奈美……」我按下无线电,轻轻的说,「不要看……」

  雪巴他们,虽然听不懂我和小奈美的交谈,不过应该都因为我说话的语气知道我正在对她说什麽,所以都没有人看我,更没人出声。

  不过小奈美依然身体僵硬的直盯着看。

  「小奈美……不要看了……」

  我背上的她,依然直盯着看,没有转过视线。

  唉……

  能在路上看见坏坏的黑烟是一回事。

  这麽残酷的看见被遗弃的遗体,肯定又是一回事。

  只希望这样的情景,不会给一向单纯善良的小奈美带来太强烈的冲击……

  队伍一步又一步的从雪地走过。

  那具遗体也离我们越来越近。

  十分钟之後。

  我们已经走到那具遗体旁边,距离他只有三公尺远……

  我一直不想看,不过双眼如同不受控制,还是跟小奈美一样,一直瞪着这具遗体看。

  我看到的,是一个人的死亡,是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但是,这时的我还不知道的是,背上的小奈美,看见的却不只是如此。

  吸引小奈美的,不是被众人遗弃的遗体的残酷。

  吸引小奈美的,是这具遗体的上方,依然没有消散的亡魂。

  冷白色的亡魂身影,依然站立在遗体上方。

  一切依然如同生前,穿着和雪地遗体同样的服装和装备。

  不同的是,她依然走着,走着,一直走着。

  如同脚下大地有条轮带,不管她是走或是奔跑,只能一直在自己的遗体上方行走奔跑。

  她不只持续走着,身边更一直刮着暴风雪。

  几乎要把她的身体埋没的暴风雪。

  凡人肉眼看不见的暴风雪。

  听声音,是个成年的女性。

  她边走边哭。

  既迷惘又困惑。

  既脆弱又坚强。

  「我要下山……

  我要下山……

  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我要下山回家……

  我绝对要下山回家……」

  她明显已经迷失时间感。

  她明显已经失去方向感。

  她明显已经被困在那场永恒的暴雪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她被困在那场看不见周遭的暴风雪中,温度肯定瞬间遽降的暴风雪中,就那样倒下去死去。

  小奈美看着她的魂魄,忽然了解这样的她。

  忽然了解,这就是人们对生命的一切执着啊。

  不论是爬山,或是想活下去。

  这就是执着啊……

  大风再次吹起。

  大风中,再次传来笑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呀哈哈哈哈哈──────

  小奈美……

  小奈美……

  你来了……

  你来了……

  苍天终究还是把你带来了啊!!

  看到了吧?!

  看到了吧?!

  我故意留你到现在,

  让你亲眼观看,

  因为那也会是你的命运啊!

  你胆敢听从呼唤,前来挑战我!

  我也敢和这座山一起挑战你!

  因为山是我的!

  是我的!

  这座山永远是我的!

  苍天别想夺走!

  没有谁可以取代我!

  绝对没有谁可以取代我!

  你更别想抢走我的山!

  永远别想抢走这座属於我的山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呀哈哈哈哈哈──────

  安静行进的这个攻顶队,忽然停下脚步。

  因为身为凡人的他们,都不知为什麽,这阵山风越刮越大。

  很快的,这阵强风成为最猛烈的大风,把周围雪地的白雪尽皆吹起。

  短短十秒不到,狂吹的白雪如同成为白雾,阻隔所有阳光热气,大气温度跟着剧降。

  甚至,白雪化为……

  「基地营,这里是观测台,不好啦!」

  「这是沙拉布,怎麽回事?!」

  「不过半分钟,山顶像是忽然吹起大雪,像被大云笼罩一样!这样根本不能攀登啊!」

  「怎麽可能?!」

  「队长,是真的!」

  「攻顶队?!彭巴?!回报状况!」

  完全不知道发生什麽事的我,听着无线电,背着小奈美,茫茫然看着周围。

  白雪……

  白雪……

  能见度甚至不到一公尺。

  我连前方三公尺,原本清晰可见的彭巴背影都看不见。

  真的什麽都看不见,除了茫茫白雪。

  身处这样的环境,不只方向感,甚至会丧失空间的深度感,绝对是最危险的状况,尤其身处圣母峰的死亡禁区,必然前无进路、後无退路。

  因此,他的声音,颤抖了:「队长,这是彭巴……」

  「山顶什麽状况?!」

  「队长……白盲天……我们忽然遇到白盲天了……」

  「你说什麽?听不清楚,你再重复一次!」

  「队长!白盲天!我们忽然就遇到白盲天了!」

  「你说什麽?无线电杂讯太多!你再重复一次!」

  彭巴,激动了,带有绝望的激动:「白盲天!我说,白盲天啊──────!」

  我茫然背着小奈美,听着彭巴的声音,看着这样的白蒙吹雪,不知所措。

  这时,我的身体忽然像是被什麽打到。

  一下又一下的被打到。

  因为衣服穿很厚,所以不会痛。

  背上的小奈美,也小小叫了一声,明显也被打到。

  不只我们的身体,我们身边的地面也开始传来什麽物体砸落击打的声音,就像机关枪射击地面。

  『枪林弹雨中』,雪巴们真正慌张了……

  「霜雹?!」

  「怎麽可能?!这里是圣母峰山顶啊!」

  「真的是霜雹啊!」

  彭巴用无线电大喊:「这里已经不能待了!大家拉着安全绳,放下能放的多余装备,回头跑!快跑啊──────!」

  这时,我隐隐的感觉到三三两两有人跑过身边,应该都是前头带路的六名雪巴。

  我转身,也想跑,忽然小奈美叫了一声:「啊?!」

  我自然关心的停下脚步:「小奈美?!」

  小奈美喘着气:「哥哥……氧气管……氧气管……」

  「氧气管怎麽了?!」

  小奈美只是大口喘气,左手慢慢举到我面前……

  他拿着两条氧气管。

  我和小奈美的氧气管。

  明显被击断的氧气管……

  我如遭雷击,瞬间无法反应。

  甚至,我注意到,绑在我们身上的绳子,和雪巴队友绑在一起的救命绳,明显也被霜雹打断,正在随强风飘荡……

  他们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吧?

  尤其是背着我们的氧气筒跟在後面的那两名雪巴?

  不过,在这样的白盲天中,他们能找我们吗?

  就是真敢回头,目视范围不到一公尺,能找的到我们吗?

  小奈美一直喘着大气:「哥哥……氧气……氧气……氧气……」

  我看着断裂的氧气管,颤抖起来。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更不知道事情为什麽会忽然变成这样。

  我只知道,我们生命所系的氧气供应,中断了。

  然後,脚下开始微微颤动。

  隆隆隆──────!!!

  隆隆隆──────!!!

  隆隆隆──────!!!

  是的,我认得这个声音。

  雪崩了。

  再次雪崩了。

  山顶的大雪,狂猛倾盆而下。

  无线电开始传来,雪巴们的惊恐叫声。

  我紧紧抱着小奈美,不由自主的全身肌肉紧绷。

  小奈美耳中,笑声不曾间断。

  疯狂的笑声,不曾间断……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呀哈哈哈哈哈──────

  苍天啊!

  你既然如此厌恶我,就是时候换我逆你了!

  看看你派来要取代我的凡人!

  快死了!

  就快死了啊!

  愚笨的小奈美!

  现在开始,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

  来吧!

  来吧!

  有能耐就来挑战我!

  来从我手中把这座山夺去!

  来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呀哈哈哈哈哈──────

  古人有云: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凡高山,或灵山,必有山神或山仙存在。

  海拔八千公尺以上。

  死亡禁区。

  圣母峰的山神,终於不愿让人活,发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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