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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巨大的贔屭铜鼎里盛满了冰块,在一旁的掌扇宫女双臂反剪别着长长的扇柄,一刻不停的摇着身子,将一缕缕寒气散开。好飘散到主位四周藉以降暑。主位凤座上,李婉婉面无表情的坐着,淡淡的问下首宫中管事女官:「陛下的一切用具可有全部搬往清凉殿吗?」那女官恭敬回答道:「回禀娘娘,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

  李婉婉继续问:「那陛下可已经搬进清凉殿了?」那女官接着回答:「这倒还没有,陛下怕是还有些国事未曾处理,便先让坤妃娘娘住进去了。」

  李婉婉唔了一声,便吩咐她下去了。

  旁边馨嫔颇为气愤的说:「娘娘,难道您不生气?」

  李婉婉瞧了瞧她,淡淡问道:「本宫为何要生气?」馨嫔着恼的说:「娘娘糊涂,您与陛下成婚几年,年年清凉殿避暑都是一同前去。何以今年便不能去了?若不是那坤妃从中作梗,还能是什么原因?」

  李婉婉扫了她一眼,目视前方,静静的回答:「无凭无据之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免得扰乱了本宫清静。」馨嫔见她如此说,也只能住嘴不说。

  旁边侍立的金珠却也插起嘴来:「娘娘,请恕奴婢斗胆。」

  李婉婉看了看她,说:「若是与馨嫔娘娘一样的意思,便可不用讲了。」金珠急了,喊了声:「娘娘!」

  李婉婉制止了她,随后缓缓说道:「本宫知道这其中必有关窍,只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坤妃得蒙陛下专宠,平日里的待遇比我等得天独厚一些也是无可厚非。若本宫就为此等小事与他计较,反倒是失了大体了。」馨嫔便忍不住说了:「可是娘娘,他如此恃宠生娇离间您与陛下的感情,本就触犯了宫规。您若放置不理,他得寸进尺日后变本加厉,岂不是更要搅得宫中不宁?且一直放任他嚣张,也有损您的凤颜啊!」

  她停了停,看李婉婉若有所思的样子,忙接着补充道:「娘娘可知,这宫里发生的事情,满朝都盯着看呢。坤妃如此行事,如果再不管教,日后我大魏的伦理纲常岂不是要名存实亡了吗?」

  李婉婉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她动容道:「你说的虽然夸大其词,但是也不无道理,只是…」

  她沉吟半晌说道:「仅仅为这事发难,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且也会惹陛下不快。若要管教坤妃,也得要寻个名目才是。」馨嫔还要再说,李婉婉抬手制止了她,淡淡说道:「你先退下吧,这事容本宫再思量思量。」馨嫔无奈,只好起身告退。

  李婉婉看着她离去,然后微微偏头问金珠:「你怎么看?」金珠抿嘴一笑,说:「馨嫔一股心思的要报复坤妃,现在是急不可耐的要与娘娘您结为同谋呢。殊不知她不过是娘娘的一颗棋子,一个枪手罢了。」

  李婉婉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化,继续说道:「对于一个满怀仇怨冲动却没什么脑子的人来说,这是最适合她的角色。」金珠笑着说:「可不正是!」

  李婉婉微微一笑,说:「现如今,我们是要找点事给她做做才好,免得浪费了她这个人才。」金珠想了想,说:「坤妃有陛下护着,一般事情怕是难以扳倒他。除非,他有犯了陛下忌讳的地方。」

  李婉婉赞许的看了她一眼,问:「你有什么想法?」金珠便回答道:「奴婢一直盯着承欢殿,明显的动静没瞧出来,只是有件事奴婢觉得有些蹊跷。」

  李婉婉问何事,金珠说:「前些日子,陛下宣了妇科圣手蒋太医去给坤妃诊脉,之后蒋太医便开了大量调理身体的药给坤妃。」

  李婉婉点头,说:「这事本宫知道,坤妃他现在难以受孕。本宫也觉得蹊跷,他先前曾诞下五子,为何现在反而难以受孕了?」金珠便说道:「可不是,于是奴婢打探了一下,据说是坤妃前几年曾服食了大量的避孕药物,所以导致现在受孕困难。」

  李婉婉脸色微变,说:「竟然是这个缘故。」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莫非是因为那个……」金珠点头,两人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李婉婉皱起眉满脸的嫌恶,评价了一句:「无耻!」金珠继续说道:「可据说蒋太医当时并非无比肯定是这个缘故,他模模糊糊的提到了另一种可能。」

  李婉婉抬头看了她一眼,金珠往左右瞧了瞧,随后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有可能是坤妃一直到现在也仍旧是在服用避孕药物。」

  李婉婉表情立刻锐利起来,她问:「此事当真?」金珠点点头,说:「绝不会错。」

  李婉婉想了想便说:「承欢殿坤妃饮食一律都是经过他心腹之人,旁人不可插手。外人在他饮食中下药的可能性极小,那么,更大的可能是……坤妃自己服用的药物。」金珠微微一笑,说:「娘娘所说的,与我的猜测一致。」

  李婉婉的表情便非常古怪了,似嘲讽、似愤怒、似困惑的说:「能诞下龙子,地位便能更加稳固,他为何要避孕呢?」金珠也有几分不解的说:「奴婢也不清楚,但是听说倘若有孕,便是不便承宠。难保他不是怕有孕后被人分宠,故而如此。」

  李婉婉听了冷笑一声,凉凉的说:「别人千方百计想要受孕,他却极力避孕,真是不知福!」

  她叹息一声,有所感悟的说:「陛下,您对他的心思,全都浪费了啊!」金珠不语,李婉婉也没多发感叹,直接对她吩咐道:「好好盯着他跟前的那三个掌势女官,宫中对避孕药忌讳,他若是有,一定是从外面弄的。那三个女官出入宫禁随意,要弄这个给他不难。你就盯着她们在宫外的活动。如果真是狐狸,早晚要露出尾巴的。」金珠低声应了。主仆二人稍做商议后,李婉婉便说道:「行了,你也下去吧,本宫要休息一下了。」

  金珠答应着退下了,李婉婉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长久地凝视着摆在面前的铜鼎。那冰块已经稍稍融化了些,看着仍是寒气逼人。

  李婉婉突兀的一笑,喃喃道:「陛下,您爱错了人,您知道吗?」

  一早便看着宫女内侍们来来往往的搬东西,虽然他们动作极轻,但毕竟做不到悄无声息。恬熙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便只好躺在床上,隔着邹丝销金纱帐看着人来人往。躺久了也无趣,懒懒的唤一声,栀香立刻带人上前来服侍他起床。梳妆的时候栀香在一旁低声说:「陛下让娘娘先过去,他先要处理些朝务,晚上才会去呢。」

  恬熙嗯了一声,却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栀香停了停,又意有所指的问一句:「娘娘,可是要将您日常所用的所有东西都带上吗?」

  恬熙目光一停,立刻转眼瞧了她一眼,随后若无其事的转开,懒洋洋的说:「都带上吧,免得需要用时还要等。」栀香低声答是。

  梳妆完毕,他便带着宫女们浩浩荡荡的搬入了清凉殿。一踏入阔别已久的大殿内,看着熟悉的一切,心头顿时涌起一物是人非的感触。多久没再进来了,恬熙微微想了想:怕是有九年了吧!严炅出征后,他自己不能来。然后,便一直再没有来过。

  他的神色有些黯然,独自绕着大殿走了一圈。一切的格局都没有变,唯一变的,是它的主人。恬熙走到一座黄梨木香案前停下,偏头问旁人:「本宫记得这里摆的是一个汝窑天青瓶的,怎么现在换成青花了?」旁人忙答道:「先前皇后娘娘住在这的时候,说青花比汝窑好,便让人换成青花了。娘娘若是喜欢原来的,奴婢这就让人给摆上。」

  恬熙听了静了一会,便说:「不必了,就这样吧!」

  他转身,栀香便说道:「娘娘许久没过来,要不,到处转转、瞧瞧吧!」

  恬熙本无意,但耐不住栀香劝,只好四处走走。清凉殿有三层,从一楼的起居游戏大殿到二楼的各个厢房,都是无甚看头。只有走到天井处,恬熙又一眼瞧见了那株芭蕉,还有一旁的屏榻,微微出了会神。用一种不知算是什么情绪的声音说:「这芭蕉,都长这么大了。」

  旁人不解其意,恬熙也不想再看,转身上了楼。三楼,便是皇帝的寝殿了。恬熙一踏进去,眼神便有些恍惚。屋脊上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一阵阵带着潮气的清风浮动着帷帐,每一处都在点醒他的记忆。

  他站在门口,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都仿佛重演。

  他似乎都看到一个宽阔的肩膀,拦着他的肩走进去,然后回头,对他笑着说:「如何?在这地方你若再胡闹,朕也可奉陪你到底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耳边反复响着那句话:「再胡闹,朕也可就奉陪到底了!」那个人,最终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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