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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9)

第五章(9)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陈月芳,我内心难免复杂。

  病房里留下我跟她两个人。沈默,并非是因为相顾无言,只是无法开口。

  “我也有任性的地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陈阿姨,之前是我不对,我确实是在故意找茬。我以後不会了,请你原谅。爸,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我不得不承认,美茵要比我勇敢得多。

  其实美茵从小到大,很少对人主动认错。哪怕是在利用我勾引父亲、完全没顾及我的感受这件事上,她也只是用把自己低三下四地当作一个任由我在床上支配的准性奴,以及在我上吐下泻时不离不弃地照顾我来进行补偿的。从她闪着坚毅的眼神,以及那盏明显是靠着扮演却依然可以表现得很自然的微笑,和那个肢体动作僵硬却快速利落的鞠躬,让我清楚,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了帮着父亲维系他和陈月芳这稀里糊涂又来之不易的婚姻,而与此同时,我也可以确定,美茵从今天开始,她的阴唇——她的肉体和灵魂的大门,将不会再为父亲敞开。

  有的话出口伤人,有些事情弄明白了,比话伤人。

  我是因为当初成绩不好,再加上跟夏雪平赌气,所以补报了警务中专,然後在当警察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警务中专加上警官学院六年,外加我进入市局以来到现在两个月,发生的这麽多事让我觉得,事情的真相其实很残酷。

  可是当有一天,当我发现我正准备接纳的,这个时而温暖时而令人看不透,或许跟自己一起犯过错、或我在其身上犯下错的这个人,在自己的家里似乎在酝酿着什麽阴谋,已经参与着威胁我心中两个曾经的最爱的时候,即是很残酷,我也要面对。

  “陈阿姨。”“秋岩。”

  ——没想到沈默了一分半多钟以後,我和她竟同时开了口。

  这异口同声,弄得陈月芳脸颊瞬间扑红,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似的。

  下一秒,仍然是陈月芳先开了口,因为我伸手示意。毕竟她是长辈。

  “坐吧。”陈月芳说完微笑着看着我,这微笑比美茵刚才那个笑还僵硬,但又确实温暖许多。

  “好,”我搬了椅子,凑到她身前,当我看着她那双同样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我竟然觉得有种忐忑的感觉,“月芳姐身体如何了?”

  陈月芳听了我的话,先是有些大惊失色,接着又温暖地微笑了起来,侧过了身子看着我,一言未发。

  我这才发觉我一着急,竟叫错了称谓:“啊哟,您看我这……是我失礼了!陈阿姨!”

  “没事,呵呵。你爸爸妹妹都不在,这儿就我们俩,你这样叫错了,也没人会较真。”陈月芳对我说道。说完,她脸色更红,但看我的眼神似乎也更大胆,像是已经在心里下了什麽决定一般。

  “行,那我私底下叫您‘姐’,平时我还当您是‘阿姨’。”这句用来感觉蕴含着丰富的调戏意味的话,说得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我在这个事情上也没多纠结:“身体怎麽样了?听说美茵不小心把蚝油喂给您了,差点要了您的命?”

  “嗨,也没那麽夸张……当时是晕倒了,有点哮喘的症状,过後全身起了红疹,的确是痛痒难忍,打了两天针、输了两天液之後,就治好了。”陈月芳宽慰我道。

  “哦,是麽?没事就好。”

  我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病房里。

  窗台上摆着一堆空输液瓶,我仔细一看,总共分成三种:其中一种是甘露醇,普遍是用来降颅压的,剩下两瓶分别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补充基本营养、防止脱水的;但没有一瓶是针对食物中毒或者过敏的。按照美茵之前给我形容的陈月芳的状态,若是这段时间里,在急救之後医院一直在给陈月芳输的是这三种溶液,要麽是医院判定陈月芳已经救不了了,只能用这三种东西维持生命,要麽是陈月芳早就脱离了危险,或者她的症状根本就没想象的那麽严重。当我病房里的所有东西的时候,陈月芳也一直在谨慎地盯着我的眼睛,为了暂时让她不起疑,我便将自己的目光最後落到了病床旁边的床头柜摆着一篮子没拆塑料包装瓜果上,“这水果不错!”

  “这是劲峰的同事送的,听说我住院了,就买了送过来看望看望我。呵呵,以前不知道,现在一看你老爸在传媒集团内部人缘还挺好的。”

  “好什麽啊……依照老爸的资历,他现在不当副总,也早应该有股份;可实际上呢?美其名曰‘副总编’,到头来也就是个头衔听着还算响亮的外勤记者罢了。”说着,我从自己的钥匙扣上解下了折叠刀,打开了果篮上的金属丝,对陈月芳说道:“这麽着,我给您削个水果吃吧!”

  “用不着了,你这忙忙碌碌的,来这还忙活什麽?”

  “得削得削。您这病不是从吃错了东西上头来的麽,咱们吃点水果,养养肠胃。”

  陈月芳似乎还没察觉到我说话做事都是带着一股故意的劲儿,老实地对我说道:“那就给我削颗梨子吧。我爱吃梨。”

  “吃什麽梨啊?梨属寒,您这胃肠不好,寒性食物吃多了更容易让这病复发;还是吃苹果吧。英语里有句话,叫‘每日一苹果,医生远离我’,苹果寓意也好,吃了苹果,平平安安。”说着,我便拿出一个苹果来,“这个好,红富士,闻着就香。”

  “呵呵,那就听你的,给姐削个苹果。”

  我笑了笑,手上削着苹果,嘴里接着说道,“唉,您说说美茵这丫头,真是的!从小吧,她就这麽马马虎虎的,老爸和夏雪平对她管的少,我那时候调皮,看见她做事不认真不但不管她,反倒是总那她取乐……现在一看她这个样子,相当於我也有责任啊!给您陪不是了,陈阿姨!”

  “没事没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陈月芳微笑着,但她眼睛里也显露出将信将疑,“也不能怪美茵……搞不好真像美茵说的,是我自己一着急弄错了调料也说不定……”

  “您别这麽说!”我连忙抢过话茬,把戏做足了,看了一眼病房门,又对陈月芳悄声说道,“您可别忘了,她跟您到现在,对您的捉弄、拿来骗我的谎话还少麽?……您也别替她开脱了,我才不管她怎麽说呢!我现在反正是认定了,事就是她干的!您放心,我已经骂过她了,她以後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干了!”

  陈月芳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我,停顿了半天才点点头,应了一句:“嗯。”

  我笑了笑,继续问道:“欸,不过说起来哈,您这到底是个什麽病啊?海鲜河鲜不能沾,严重到连蚝油都不能沾——那一瓶蚝油里头总共才几颗蚝肉啊?然後辛辣的东西也不能沾,连葱姜都不能吃?您这……也太……哎哟,我听着都心酸!”

  “可不是麽,换成是你这个小馋猫,生了这个病还不得折磨死你呀?”陈月芳眯起眼,柔声说道,说完了开怀地笑了起来,“这病叫啥我也说不清,听大夫说是一种血液病。”

  我也跟着不禁笑着,笑过之後,我又恻隐得有些说不出话。因为我又想起那天她带我去大排档时候,跟我手牵着手走着,我又想起那天我借着酒劲,在大排档老板面前管她叫了好几声“妈”。或许刚刚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她的内心里,应该是会把我当成自己的继子的。

  “怎麽了?”陈月芳看着我,问了一句。

  “没怎麽……”——可人有的时候,狠下心来,就是一闪念的事:“嗯……您这病叫啥名啊?之前我真没听过。哎,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市局那个艾立威,就是救过您和美茵的那个夏雪平的助手,他跟您好像也是这病吧?您说有趣不?这一千个人里也挑不出来一个得您这病的,结果上一次他跟您倒是就坐在老爸请客吃饭的餐桌上了,之前他还碰巧把您救了,然後现在还都跟我们家挂上关系了。呵呵,弄的跟写小说似的,要不是故意设计过的,一般人还真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事。”

  “……哈哈,是挺巧的哈?”陈月芳抿了抿嘴,把头转了回去,却又忍不住警惕地斜着眼睛看着我。

  “之前您就没见过艾立威?现在像您和他这样的,患上这种疑难杂症的,不都有自己的讨论组、互帮互助病友群麽?”

  “这个真没有。我跟他还真就是那次他出手相助的时候,第一次碰见。然後你父亲跟他联系过、感谢过了,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有这种病,完全一样的!你说我跟他,这都是上辈子做了什麽孽呢?我也就算了,艾警官可是个好人啊。”

  好人?哼!

  这心一乱,刀刃遍在手指肚上划了一条伤口。

  “哎哟……嘶——”我连忙把手指含在嘴里,又扯了两张纸巾,包在手指肚上摁着。

  “没事吧?也不知道小心些……让我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陈月芳见了我给自己割伤了,神色似乎要比自己受伤了还紧张。

  此时我内心是动容的,因为差不多有十年间,我没被人如此地关心过了。

  然而,我更接受不了的事情是,这样一个可以给我关心的人,却在暗地里进行着一系列可能会给美茵、给父亲带来危险的行为。

  我用手指摁着那团面巾纸,轻松地对陈月芳笑了笑:“不妨事的。等下离开的时候,我去医院一楼买一包创口贴就可以了……唉,传说当年人家十里洋场的杜先生削水果,从头到尾一条皮下来,而且捎带手连水果上烂掉的地方也可以一并剜了,我这种用惯了‘傻瓜削皮刀’的人,算是学不了人家的功夫喔!”

  “着什麽急呢!有些人天生就会一些技术,咱不会的就别跟人学,踏踏实实的,多好!”陈月芳还语重心长地教育着我。

  “是、是,您说的对……但是您这病说起来,也是天生的吧?”我在眨眼之间,想到了这麽个问法。

  “是啊……从小就是贱命,人家家庭好了,改善夥食都吃大鱼大肉,我这个样子的,就算是到了後来的老公家里,也一口都吃不到的。”

  “那您真是厉害了!您烧那些大鱼大肉的菜,自己吃不了一口,还做得这麽好吃!看来我爸还真是捡到宝了!”我故意笑道。

  “哪的话……平时我做菜都是让你爸爸在旁边尝一口的,就这样子,每次做得咸了淡了,还会挨美茵的嫌弃呢。”陈月芳自嘲道。

  就知道她得这麽说。“那真是辛苦您了。还好我这血没滴在果子上,这苹果不错!您吃吧。”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陈月芳後,我转而说道,“但我记得艾师兄说过的,这种病是後天得的。好像是喝了某种含重金属的水,残留在体内排不出去了,於是遇到鱼虾里的蛋白质和DHA,以及辣椒、葱蒜姜里的某种维生素,就会产生反应。”

  陈月芳很明显地皱了下眉,本来嘴巴刚要咬下去一口苹果,结果又不由得把嘴巴收了回去,右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直视着前方对我问道:“哦……是吗?他……是这麽说的?那……也可能是这麽回事吧。呵呵,你陈阿姨我念书少、见识少,搞不清楚的,你别介意。”

  “不会不会,我念书也不好嘛!不好意思,您可别以为我在嘲弄您!”我开玩笑道,只不过是在心里想着,刚刚还一口咬定自己的“病”是先天顽症,现在居然就改口是因为喝了重金属污染的水了,陈阿姨啊陈阿姨,您这可真是“薛定谔的病根”。

  我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他人也太好了,只救过一次您,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您住院了,美茵不在,我爸也不在的时候,他居然来看您了。这事您知道麽?”

  “我……”这句话我彻底把陈月芳给的脸色发白,而且也似乎有点不知道怎麽回答我,因为这句话就算是对於一个清白之人来说,也是两头堵的。

  我顺着我的思路,便跟陈月芳说道:“唉,也可能是我多心。你说这艾立威这人,我也不知道该说他什麽了……现在在咱们市局,全局的人都知道了他是我妈夏雪平的男朋友,然後您昏迷不醒的时候,又一个人来看您来还偏偏赶上病房里没其他人,您说,他是冲着我还是冲着老爸呢?我没别的意思啊,陈阿姨,不是我故意往脏处想,而是我爸爱多心;我爸那人看着敦厚,但是挺小心眼的,心理脆弱,爱吃醋。他跟美茵的事情是另一码,但您在这个事情上,可别马虎咯!”我真是佩服我自己,说起话来越来越流氓。

  “你放心吧,秋岩。谢谢你提醒了。”陈月芳迟疑了片刻,狠咬了一口苹果,脸上已经明显写着不悦了。

  我轻叹口气,佯装思量片刻,继续说道:“唉,这都两党和解的新时代了,城郊乡村的环境保护问题,看来仍然不容忽视呢!陈阿姨您是J县人,喝的水是J县旁边契丹河的水,这艾师兄也没说过自己的籍贯,难不成也是J县人麽?”

  “这个我还真说不好……J县是个小地方,也就沾了个辽道宗邂逅萧观音的虚名。在J县一般的人家,我没见过也听说过的。姓艾的人家,我只知道在本县有五家,但是具体家里都有谁,我可真不知道。”陈月芳嚼得满口汁水,一本正经娓娓道来。

  “瞧,您还说您见识少,我连耶律洪基跟他那美女老婆在哪遇到的都不知道!呵呵!”我犹豫了一下,接下来的问题很可能是我还有夏雪平,我们俩胡乱对号入座而已,但是当然也可能会打草惊蛇,可最终我还是决定跟陈月芳问出来,想看看她到底会有什麽反应:“欸,说起这个J县,我提一个人,不知道陈阿姨您认不认识?”

  “谁呀?你在警校时候的同学麽?”陈月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继续咬了口苹果,对我问道。

  “不是……但我在K市上学的时候,J县出身的同学倒是经常会提的一个人。”我假装咳嗽了两声,说道,“当年Y省四巨富之一,J县的实业大王,绰号‘东霸天’,复姓慕容,名叫慕天择。”

  我最终还是把这个名字在陈月芳的面前提起了。我并非是一个不琢磨事情的人,虽然一直以来我只考虑着自己和美茵、和夏雪平的风花雪月,包括中间蔡梦君的那个插曲,有些事情我只是不喜欢也别放在心上。夏雪平一直在试图从陈美瑭的身上来找到某些蛛丝马迹,来论证陈美瑭就是陈月芳,这个事情,从早先我还没进入市局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经开始在做了;但问题在於,陈美瑭这个女人从户籍资料上来讲,已经是一个失踪的人。

  而我想试试另一个方向,也就是从陈月芳身上反推她就是陈美瑭。

  或者,干脆用一种“莫须有”的方式,先假定陈月芳可能会或已经出现了犯罪行为,这就够了。

  相对於普通的刑侦和调查工作来讲,与其讲我这样是一种偷懒、走捷径,不如说是一次豪赌式的尝试,要麽赌中,要麽输得一败涂地。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麽当初安保局那麽迫切地希望我加入他们,可能我真的更适合干特务的工作,而不是当一名刑警。

  听到这个名字,陈月芳的眼睛里似乎在闪动着谜一样的光,嘴巴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但她仍平静地问了句:“谁?”

  “您没听清麽?慕天择,兴燕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他还有个儿子,叫慕容流风。”我顿了顿,眼睛根本没从陈月芳脸上离开过,继续说道:“大概在七年前、距今没到八年的时候,在一个早上,慕董事长驾驶自己最爱的老爷车‘奔驰600’,行驶在J县丘祖观路东,被南北双向的两辆逆行大货车同时夹击,那辆当年在全省仅存的‘奔驰600’当场报废,而慕天择和他当时年仅6岁的儿子,当场丧生。”

  陈月芳一直在闭着眼睛听着我叙述着,等我说完了话,她居然很淡然地笑了笑,然後继续啃了口苹果,平静地对我补充道:“这个事情我当然知道。七年前,这在俺们那儿可算得上是个大案子叻!我当时还看了电视报道,就是那种在地民生新闻栏目里交警直播类板块。按照J县警察局交通处交通调查课的说法,当时其中有一辆大货车逆行,而与此同时,你说的这个慕先生因为着急带儿子去上学,所以在路口未观察就加速前行;呵呵,这赶巧十字路口的四个红绿灯全都出了故障,也没办法认定事故方在哪,所以最後,就按照两个货车司机过失杀人、外加其中一个逆行进行判刑处罚了。啧啧,唉,当年多风光的人呢!到最後闹个家破人亡……”

  “是啊,可怜的很。他那个儿子,据说是个挺活泼的孩子呢。如果活到现在,也比美茵小不了几岁吧?——正是上国中的年纪?传说慕老总年轻的时候是个帅哥,那孩子随爸爸,估计也应该是个小帅哥,估计这个小弟弟得有一大堆女孩子追求,怕是也够他妈妈操心的了。”

  “那孩子长得更像妈妈。”陈月芳突然说道,一小块果肉在她的嘴里细嚼慢咽着,她此刻已经顺着我的话语入了神,那状态,完全就是一个与自己的儿子分别了多年、思念极了自己儿子的母亲。

  “是麽?我是没见过那孩子。”我盯着陈月芳说道。

  “哦……呵呵,我也没见过。不过普遍的,儿子的长相不都是随妈妈麽?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陈月芳尴尬地冲着我笑了笑。

  我跟着不住地点了点头,接着讲道:“啊,说起这个,慕老板还有个遗孀,叫陈美瑭。听说这贵妇人长相甚美,不敢说倾国倾城,但是从相貌到气质,在J县可以说是人中翘楚。不知道这个女人,您认识麽?”

  “哈哈,你听谁说她长得‘甚美’的?”陈月芳眼中带着七分警戒和三分笑意,没回答我的问题,却忍不住对我问道。

  “当然是夏雪平咯。七年前这个案子,因为涉及到J县的土豪名流,然後还牵扯了副市长的远房亲戚,因此省警察厅和市警察局对这麽一起疑点重重的交通事故十分地重视。因为夏雪平早年也是市局交通处出身,所以她便自告奋勇地参与到了案件调查中去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夏雪平见到了这位慕容陈氏。关於陈美瑭的事情,都是夏雪平告诉我的。”

  “原来是别人告诉你的啊……”陈月芳说完,笑而不语。

  “这个别人,可不是一般的‘别人’。夏雪平毕竟是我的亲妈,我还是了解她的,您不是也见过她麽,她是何等倨傲的女人?号称F市第一女警的‘冷血孤狼’,但她现在对陈女士依然念念不忘。”

  “那你自己觉得,这个叫陈美瑭的女人,应该是什麽样的啊?”陈月芳扬着眉毛,从嘴里咬下一大块苹果,然後用手拿着,一口一口地品着那果子的味道,她侧着擡起头看着我。她的脸,虽然还是那张看似饱经风霜的相貌平平的脸,但是她的神采,已然不像一个从贫苦农户家庭出身、从小被人当成童养媳的苦命寡妇的神采。

  我缓了一口气,对着陈月芳说道:“要让我说,这个女人,应该跟您一样。”

  陈月芳脸色微变,眉毛不禁皱了一皱。

  我连忙笑笑,接着说道:“——都是好女人呗!听说那慕老板能把生意做大,少不了他老婆的支持和辅佐。只是可惜了,这个女人在案发之後就失踪了。有人传说她去了南方嫁了个富商,也有人说她自杀了。”

  看着陈月芳挂着假笑的脸,我最终还是把心里编了许久的这句话说了出来:“——当然,还有传说她不守妇道,原本就是她跟那个高澜通奸,为了平分她老公的财产,跟那个高澜合夥导演的一出凶杀案……”

  “这话谁说的?”陈月芳的说话声音瞬间比刚才大了三倍,身子都挺直了;但是下一秒她又连忙假装摆弄了两下背後靠着的枕头,背对着我调整着情绪。

  “这个可不是夏雪平说的,老早我上警校的时候,我J县的那帮同学就这麽传。这种事情,也说不准……不过我觉得,倒也不太可能吧?就算这女人是个道貌岸然、表面贤淑背地里淫荡的女人,她也应该不至於拿自己儿子的命去献祭,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也不尽然。不是有句老话麽?‘无风不起浪’。”陈月芳冷冷地笑了笑,眼神带着些许落寞,“那女人肯定不清白了……”

  “这话什麽意思?难不成陈阿姨您知道关於这个女人什麽事麽?说起来,她还算得上您的本家呢!”

  “哈哈,我可不敢高攀!人家是豪门!……我又是谁呀?这嫁了豪门的女人,咱们外人看着是光鲜亮丽的,实际上过得日子,可能还不如咱们舒服。这要是在外人嘴里没点儿花边新闻?哼……”陈月芳说着,遂恢复了往日里一副有些老实的市井小民的模样,又悻悻对我笑着,“——阿姨这也就是说说,也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你可别当真了。”

  “嗯?我当什麽真呢?我这也就是跟您好些日子没聊天了,跟您瞎聊胡扯一会儿,呵呵。”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应和着陈月芳。

  “是麽?我怎麽觉得你从进屋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在审问阿姨呢?”陈月芳看着我,“和蔼”地笑着。以往,她同样的笑让人打心底里感觉暖洋洋的,而今,这种“和蔼”让我觉得背後发凉。

  “哪有?我审问您干啥呢!您是涉及刑事案件了,还是涉及不法色情交易了?——哎哟,我这嘴!该扇!拿您说这话……我真是大不敬了!您别见怪了!”我故意说道。

  “呵呵,你这孩子,‘大不敬’的事情早干过了,还差这麽一次呀?”陈月芳面含笑意,也像是故意把话甩给我一般,但说完之後,自己的脸都红了。

  我只能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心里却隐约长了草:“您这话什麽意思?我……是之前做错什麽?”

  “没,呵呵,没有。”陈月芳低下了头,想了想,又擡起头对我问道,“欸?说起来,还有个人好像也是J县的吧?”

  “谁啊?”

  “你那小女友啊,”陈月芳斜着眼看着我,她手中的苹果已经吃掉了一半“姓叶的那个。”

  呵呵,她在说叶莹麽?她是真把叶莹给当作我女友了,还究竟是故意学着我,跟我装傻再来恶心我呢?

  “咋的?您之前在J县见过她?”我试探着问道。

  “不是,她亲口对跟我说的。”大口嚼着苹果的陈月芳,目不转睛地眯着眼盯着我,就仿佛这苹果不够吃,等下恨不得把我也吃了似的。

  “那她可真是不认生呢,上次跟您见面总共就见了那麽一会儿,就自报家门了?她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挺腼腆的说!”

  “老乡见老乡麽,听着乡音辨认的。”陈月芳嘴里的苹果还没嚼碎,又贪婪地继续咬下了一口。

  “是麽?她的口音听起来不像J县的,倒像是Y省西边地方的口音。”

  我说完这句话,陈月芳刚要说些什麽,被我直接用另一句话给堵住了:“欸,对了,上次我喝懵了,她小莹怎麽就来了呢?我记不住了,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给她打的电话……”

  “秋岩,你当初选择当条子,而不去考电影学院表演系,简直是屈才了。”陈月芳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狠狠咬下一大块苹果,一口吞进嘴里,只嚼了几口,便直接一口咽下。

  “哈哈,您这是夸我长得帅吗?”

  “我是夸你入戏太深。”陈月芳满眼敌意地看着我,“叶莹是你的女朋友麽?你倒是说说,在什麽机缘巧合之下,能交个当妓女的女朋友?”

  “哼,她根本就他妈的不是我女朋友!我从一开始就没说她是我女朋友!倒是您啊,月芳姐,从一开始您就故意把我圈进这个设定里头去,您到底是什麽意思?而且你跟叶莹,你们俩到底是什麽关系?”

  “你呀你,还真是个21岁的孩子……也是,你爸爸经常出差,一年能有几天在家里教育你?你妈妈在你那麽小的时候就离开家里了,自然也没办法管你。所以你也肯定不知道,大人们有的时候故意说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就是不想让你打破沙锅问到底。”

  陈月芳这一系列的话,简直是在变相骂人,我看得出她是想要故意激怒我,但我偏偏不想按照她的剧本来,於是我诚恳地对她点点头,微笑着说道:“那真是受教了!不过更巧的是,您大概忘了我上的是警校,我当的是警察。警察干的,还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事情。”

  “你是真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麽事情,是吧?”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朦朦胧胧记得一些,如梦似幻。我还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麽呢?”我坚定地看着陈月芳。

  陈月芳挺直了腰板,把苹果核放在了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如你去问叶莹。在她那儿,有差不多七十多张照片和三段加一起长达40分钟的视频。秋岩,这件事我本来不想提,可是如果万一叶莹或是我,手一抖,把这些东西全都传到网上去了,该怎麽办呢?”

  我心中确实有些害怕了,但更多的是一丝愤怒。

  那天晚上喝多了,去跟陈月芳一起出去喝酒聊天的确是个错误,我没控制住我自己,更让我悔恨——而这一切,又成为了陈月芳胁迫我的把柄;现在看来,她是不是陈美瑭、叶莹是不是刘红莺都无所谓了,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俩全都有问题,可我却没证据,又被她堂而皇之地要挟着。

  冷静了下来後,我对陈月芳问道:“看来叶莹跟您真是一夥的。您也一定应该知道她现在在哪了。”

  “你想找她的麻烦麽?想威胁她、引诱她,让她把那些视频交给你?呵呵,我劝你还是算了。你没有她聪明。”陈月芳此时的微笑,越来越狰狞。

  “那您想怎麽样呢?”

  “我希望你能别管我的事情,这样对谁都好。”陈月芳说着,表情突然柔和了许多,甚至显露出来由衷的脆弱,她又诚恳地说道:

  “秋岩,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不得已。在过去那段噩梦似的时间里,我承受了太多的苦痛,我是个伤痕累累的人;而自从我遇到了劲峰,我的那些伤痕才逐渐愈合。我之所以在知道了美茵和劲峰的事情之後,选择了容忍,就是因为你们的这个家,给了我太多我曾经失去的东西,有些东西来之不易,我不想再失去了,我想珍惜。秋岩,放过我好麽?我答应你,我不会伤害美茵,我不会伤害劲峰,我也不会、也不想伤害你!我不想伤害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尤其是你,秋岩,我知道你是个好男孩,你从小缺乏母爱,而我何尝不是想找一个可以倾注我的母爱的人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把我的那份爱送给你,甚至……对你而言我是你的‘陈阿姨’也好,‘月芳姐’也好,如果你想,我都愿意把那天晚上,对你而言如梦幻般的事情,做为我们两个之间的‘特殊的母子秘密’!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愿意跟你们三个一起,组成一个美好的家。可以吗?”

  换做是一般情况下,她的这个出价实在是太诱人了,尤其是作为一个继母,他居然对我这个儿子提出了可以和她保持乱伦关系的暗示。

  但问题还有一个:

  “别的我先不谈,您说您‘不想伤害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那麽,夏雪平呢?”

  我冷冷地看着她,含着嗓子眼的一股邪火对她问道。别说她那不正当的性关系来诱惑我,就算是她以她整容之前,那副艳绝J县的妩媚风情的皮囊,脱光了来诱惑我并说出刚才那番话,我也依旧会对她冷漠。

  陈月芳看着我的眼睛,说不出来一句话。我跟她的对话由相顾无言而始,至相顾无言以终。剩下有些话,不必再多说。

  正在这时,父亲和美茵也恰好走了进来,美茵脸上红红的,一言不发。父亲则带着尴尬,对我和陈月芳笑着问道:“你们娘俩在聊什麽呢?”

  “哈哈,没什麽。我刚给月芳阿姨削了个苹果,一不小心把手指头剌到了。”我故意自嘲地对着父亲笑道,“您说我这成天玩枪的,到了了却连个苹果都削不好。”

  “来,我看看。”父亲关切地看着我,不由分说直接把我的手指捧在手上,拿掉了上面包着的纸巾,对我训道,“你也不小心点呢!这苹果这玩意非得削什麽皮?这是你龙阿姨岑叔叔他们夫妻俩,在郊区自己包的地种的有机水果,化肥、农药啥都没用,说夸张点,用这面巾纸擦擦就能吃了。”

  “呵呵,我不寻思着,让陈阿姨吃口舒服的嘛!带皮吃多难受?”

  “唉,你小子就是没有你妹妹稳当。以後别逞能!”父亲严肃、又有些无力地说道。

  “那您也是。”我看着父亲,认真地说了四个字。

  “嗯?”父亲疑惑地看着我。

  我瞟了一眼陈月芳,又看着父亲说道:“您给水果削皮的时候,也别被割了手;危险的事情,咱爷俩也都少干点。”

  “那还用你教我?呵呵,臭小子!一段时间不见,也不是跟谁学的,有点没大没小了啊!哈哈哈!”父亲笑着骂着我,又把目光移回到靠着病房门站着的美茵身上,对我问道:“你妹妹这身衣服,从哪搞到的?”

  “哦,美茵这几天穿的少,天气又这麽冷,我去总务处要的。”

  “看起来还挺合身,”父亲看着穿着这套警服风衣的美茵发了几秒钟楞,又转过身补了一句,“还以为是雪平送的呢。”

  “从某种程度上讲,倒也算。”我点点头对父亲说道。

  “听说雪平跟那个艾警官在一起谈恋爱了,有这麽回事麽?”父亲对我问道,眼神里居然充满些许期盼。

  “呵呵,这个你还是直接问夏雪平吧……”我含糊其辞道,然後又打了两句哈哈。

  於是,父亲又跟我聊了两句闲谈。看着正不耐烦地站在病房门口的美茵,父亲迟疑了一下,只好对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等一下你去带你妹妹吃点东西,然後你就送她直接回家吧。”我点了点头,象征性地跟陈月芳到了别,然後我便带着美茵离开了病房。

  但刚走出两步,父亲又突然叫住了我。

  “哥,我在前面等你。”美茵沈着脸,走到了这层楼接待站旁边的塑料椅上坐了下来,根本没看父亲一眼。

  这时候父亲也走到了我面前,脸色有些阴郁地对我说道:“秋岩啊,爸爸跟你说个事……”

  “怎麽了,老爸?”

  “你近期要是没什麽事情,你就回家住吧。每天早上你上班的时候,耽误你一点时间送你妹妹去上学,等她晚上放学了,你也好,你从你们风纪处派俩人帮忙也好,把你妹妹从学校接回家。”父亲对我笑了笑,但也显得有些焦急,“本来不想耽误你的,知道儿子你越来越忙了。本来我是想着,跟张霁隆先生联系一下,让你妹妹暂时住他们家的,跟他女儿正好也做个伴,谁曾想我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接;今天我看手机新闻才知道,原来人家张总裁在南方参加洽谈峰会呢。所以这个事情,只能指望你了。”

  “我最近倒是没事……不过老爸,您这是有什麽事情吗?”

  “嗨,我没事!我这边不是还要照顾你陈阿姨麽,而且待会儿晚上十点钟,我还要去趟外地……”

  “您不是才从外地回来麽?又让您出去?我说老爸,这报社可真有点欺负人了啊!实习记者都没遭受过这种虐待,您一个副总编,天天往外面跑外勤算是啥啊?”

  “能者多劳麽,呵呵。”父亲有些敷衍地笑着。

  “那,您今晚走了,陈阿姨这边呢?”

  “我还是请两个看护轮流倒班吧,你就不用过来了。毕竟你是个大男孩,照顾她也有些不方便。光让你送你妹妹上下学,就已经够累的了。”

  看着一脸焦虑的父亲,我满脑子都是他背包里那把CZ75手枪,说不定就这会儿功夫,那手枪还在他背包里放着——妈的,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只顾着跟陈月芳玩心理战,忘记拿起父亲的背包翻一眼了;要是能仔细翻翻,说不定我还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老爸,咱实话实说:您最近没遇到什麽事吧?”我小声对他问道。

  父亲深沈地看着我,然後又对我笑了笑:“用不着担心,没事。快跟你妹妹回家吧。”

  说完,父亲对我点了点头,然後转身低着头,迈着急促的步子回到了病房。

  我担心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带着在一旁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美茵离开了医院大楼。

  美茵说她没有胃口,於是我就找了个快餐店,买了四个炸鸡汉堡,两份沙拉两碗清汤,叫了一辆计程车。在往常的时候,当只有我跟美茵一起坐出租车时,她都会近乎偏执地让我跟她一起坐在後面,而今天这一次,她很主动地坐到了副驾驶上。车门一关,她呆呆地目视着前方一言不发。老天爷很巧地在此时让空中下起了冰凉的秋雨,劈啪敲在车玻璃上,纵使车里立即开启了暖风,一股浓浓的寒意也止不住地从车窗边沿的橡胶封边,不,甚至是直接透过玻璃闯进车舱内,吹着美茵那颗逐渐冰冷的心。美茵仍旧傻傻地看着前方模糊的霓虹闪烁,从左後侧看去,一滴晶莹如水晶的液体,自她的眸中滚落。

  “小夥子,你这是跟这姑娘吵架了?”司机看了一眼美茵,对我问道,问得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只能礼貌地笑笑。而美茵这次算是彻底丢了魂,以前在外面,尤其是在的士里被司机当作情侣的时候,美茵都会显得十分开心,有时候还会借着引子故意拿我撒娇、做一些暧昧的举动;但是这一次,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让以往有些不禁害羞、甚至是烦躁的我,觉得似乎有种东西,彻底离我远去。

  仔细一听,流着眼泪的美茵,嘴里正在哼着一首歌,我之前只听过几次这首歌,只知道里面有几句是这样唱的:

  和我跳舞吧/洛丽塔/

  白色的海边的沙/

  爱情还是要继续吧/

  十七岁/漫长夏

  喜欢一个人/洛丽塔/

  只喜欢一天好吗/

  或许从没有爱上他/

  只是爱了童话/

  那棵野菊花开了的窗台/

  窗帘卷起我的发/

  我把红舞鞋轻轻的丢下/

  不在乎了/洛丽塔/

  ……

  ——我不知道美茵刚刚去找父亲聊了这麽东西,让她现在魂不守舍,但我也不想问,问了也不过徒增烦恼、庸人自扰。

  到了家门口,雨也停了。我在心里算了一下这几天的安排,决定今晚还是等美茵睡了以後,回宿舍取点东西,夜里再返回家里。於是我拿出买的快餐,和美茵一起开了电视看着剧,草草吃了,然後让美茵去洗澡。楼上淋浴喷头开着,我一个人面对着电视坐着,无聊得很,便穿着拖鞋在客厅里到处转了转。走到父亲和陈月芳的房门前,我好奇地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想到这门居然没锁。

  我迅速地打开门,开了灯,从房门旁的衣柜开始到梳妆台、床头柜、床下储物柜和床底、以及卧室壁橱,每一处无关主次,连存放樟脑丸的药盒都被我搜了个遍。可没想到,竟然一无所获——当然,如果说床头柜里最下面一层的三盒超薄安全套和一下面垫着两盒消毒擦片的紫色按摩震动棒也勉强能算作“收获”的话。

  不过我是不相信,陈月芳会在家里不留任何痕迹的。我离开了父亲的卧室,听着美茵从卫生间里出来尽到自己房间里,我便仔细想着陈月芳平时在家里经常去的地方,以及家里最容易藏东西的几个地方:

  首先,父亲的卧室被排除;

  其次,陈月芳倒是会经常去我和美茵的房间里清扫卫生,而且她经常去美茵的屋里使用电脑,但是美茵是很喜欢翻东西的,陈月芳的东西如果放在美茵房间里,怕是早就藏不住了;而至於我的房间,算是一个选择,但陈月芳也清楚那里之前是父亲和美茵父女进行乱伦私会的一个处所,并且上次我悄无声息地回来,怕是也会让她增加十分的警惕,所以也不可能;一楼父亲从饭厅和厨房隔出来的小书房,似乎也不大理想,因为那里除了两个书架之外,东西寥寥无几,除非她把父亲的几本精装硬纸板书皮的厚书挖开了,用来做藏东西的容器,倒是也有可能,但还是会被父亲发现——这个,作为最後的需要探究的地方;然後就是厨房了,这里可以说是完美的场所:我、父亲、美茵,咱们三个无一例外地都在烹饪上是个白目人,除了偶尔端饭、盛菜、刷碗、搬东西,我们三个基本不会再去厨房做些什麽;而厨房後又连着一个将近十平米的大阳台,但那里倒是会存放一些美茵喜欢喝的果汁汽水、我之前喜欢喝的运动饮料,以及父亲收藏的红酒……不多想了,过去看看。

  我空着手进去,拿了一瓶西柚口味的维生素饮料和一罐橙子汽水出来,除此之外还真就没发现什麽……哦,倒是黏蟑螂用的纸盒似乎该换掉了。

  那麽,还有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就剩下那个狭窄的只能容得下洗衣机和烘干机的地下室了。

  “哥,你在干嘛呢?”美茵穿着浴袍,踩着一双干净拖鞋,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把汽水递给她,认真地对她说道:“我也觉得咱们家有问题。”

  “有什麽问题?”美茵启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後,掩嘴打了个嗝。

  “你那两片生死果,是从什麽地方拿到的来着?”

  “陈月芳的行李啊?……哦,我之前好像没跟你说明白,”美茵一拍脑门,端着汽水对我说道,“她的行李箱都放在地下室了。”

  ——是了,看样子地下室才是最有可能让她藏东西的地方。

  我没说什麽,直接去了地下室,美茵在後面跟着,帮我开了地下室和楼梯间的灯。

  果然,在洗衣机旁有两个规格158cm的大行李箱,一红一黑。在红色的大行李箱旁边,还很突兀地放着一盒洗衣粉。

  “真是的!别的东西放的倒是整齐,这里多摆了一盒洗衣粉干嘛呢!没事总放这里!而且我记得上次那盒还没用完呢,这又打开一盒……哥,你看见了吧?就这样,父亲还夸她勤俭持家、收拾东西整齐呢!”美茵说着,便走到那盒洗衣粉旁,将其拎起,放到洗衣机上打开了盖子……

  “唔——这什麽鬼东西啊!”

  在美茵掀开那盒洗衣粉的盖子之後,地下室一时间飘起一股浓郁的鱼腥味。美茵立即把嘴巴捂住,差点没呕出来。

  ——这个味道,我真是太熟悉了。

  “美茵,你起来,让我看看。”我上前去,捏起一些放在手心里,又仔细嗅了嗅——不错,这个东西,正是当初我在段亦菲家地下室发现的,将燕江里的肉食鱼类引来,导致封小明的五脏六腑被吃光的那种香味剂。

  但是陈月芳怎麽会有这种东西?放在洗衣粉的盒子里,总不能使用来洗衣服的吧?而且她还故意把这东西放在自己的行李箱里……

  “上次你是在哪个箱子里发现的生死果的?”我对美茵问道。

  美茵捏着鼻子,对我指了指那个黑色的行李箱。

  我连忙盖上香味剂的盖子,悄悄地放回了原处,然後又将黑色的行李箱放倒,却没想到行李箱的拉链已经上了锁。

  “打不开的,哥。这女人真有心机!她之前从来就没给自己的行李箱上过锁,一定是发现我之前翻过她的东西了!”美茵又嫉愤又气馁地说道。

  “海关锁……”我观察着陈月芳的箱子,念叨了一声。

  “嗯?”

  “美茵,你去楼上,把你的那个挖耳勺借我,再给我带下来一根水性笔。”

  美茵听了我的话,立刻放下手里的汽水,匆匆跑回楼上;没一会就把自己的那支不锈钢挖耳勺和一只水性笔拿了下来,递给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挖耳勺用来钩出耳垢的那一段对准密码锁的海关锁孔插了进去,朝着弹簧推闩的方向一顶;然後用水性笔笔尖,在海关锁钥匙孔的侧面一个黑色圆钮上往下一按,两只锁头便自动弹开了。

  “啊?居然撬开了!”美茵惊讶地看着我,“哥,你怎麽会开这东西的?”

  “你猜猜你哥我在警校的时候,除了跟人打架以外,都是因为什麽被学校记过处分的?”我平静地说道,“我以前的光荣历史,之後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聊吧。”说着,我拉开了陈月芳的行李箱。这里面确实都是衣服,而其中还有一套全身上下俱是黑色的防水运动衣,上面没有任何其他的印花图案,旁边还配了一只黑色的棒球帽、三只黑色口罩。而在一堆衣服下面,一个看起来像是果汁清新含片的金属盒子里,正装了十几粒的生死果。

  “如果这不是用来倒卖的,那就说明咱们俩这位继母可真有钱。”我讥讽地对美茵说道。

  “这东西,很贵麽?”美茵对我问道。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们同学去肯德基写作业,跟你们一个学习小组的有个女孩,炫耀似地背了个路易威登的皮包?”我对美茵说道,“这东西一粒的价格,等同於三个LV皮包。”

  “这麽贵!……那她一个做家政服务出身的女人,怎麽能买得起?就算是她花的是老爸的钱,我觉得也是买不起的啊!”美茵仔细地看着我手里的这盒生死果,又认真翻了一遍陈月芳的衣服,惊愕地说道。

  我没有回应美茵的话,毫不犹豫地站直了身子,又把那红色的行李箱放倒,用同样的方式撬开了锁,打开了箱子。不出预料,这个箱子里大部分的东西也都是衣服,不过其中一半是厚重的棉服、羽绒服,而另一半,居然全是透明的蕾丝睡裙,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味,这些睡裙里有很多件连三点处用於遮挡的绣纹都没有,这种衣服穿了跟没穿几乎没有区别;把如此轻薄的情趣睡裙跟那样厚重的冬衣放在一起,倒是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对立统一。

  不过我此刻倒是没有心思对这些产生兴趣,而是伸手翻了一下那些厚衣服。万万没想到,在第一件棉服里,就一下子让我翻出了六支被衣服里芯包裹着的装着粉末状物质、插着胶塞的试管。

  “这是什麽?”我跟美茵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我思量了片刻,还是决定打开试管看看。结果一打开,美茵又差点要呕吐。不错,试管里的东西,看起来主要也是这种香味剂组成的;但是里面似乎又些许白色颗痢☆的东西,像是什麽东西碾碎後被混进去的一样。

  这到底是什麽呢……

  “糟了……我没带那个药啊!”——我在这一刹那,忽然又想起之前跟陈月芳一起在大排档喝酒的那个晚上,我唯一记住的三句话里,最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一句来。我印象里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里的“那个药”,指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

  我拿出手机来,没有多想,直接打了个电话:“喂,小C麽?”

  “哟,呵呵,我这是睡没睡醒呢?你居然能打电话过来了……哈——呼!”

  “哦?你和大白鹤你们俩在睡觉麽?这麽早?”我诧异地问道,要知道现在还没到晚上八点钟;仔细一听,电话那头大白鹤的呼噜打得确实像打雷,我印象里他能把呼噜打得这麽响,除了以往的校运动会,也就夜里执勤站岗轮到他的时候才会这样。

  “我的秋岩大公子,你是真有日子没联系我和老白了!”吴小曦对我哀怨地说道,说完之後又打了个哈欠,“你以为就你之前一直在忙?我和老白俩都在各自部门连轴转了五六天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俩得了空就得睡一觉,不睡根本熬不住啊;可是算起来,每天也就能睡个两三个小时,弄得我最近别说性欲,连食欲都减退了……”

  我电话通话的音量很大,小C说的话全都能被美茵听得清楚,於是我连忙不好意思地跨过陈月芳的行李,上了楼对小C讲着电话:“你等下,我家未成年人就在我身边呢,你说的东西全被她听见了……现在好了。”

  “呵呵,你在你们家小恶魔面前,还避讳这个嘞?”小C狡黠一笑。

  “嗯?”

  “你忘啦?你之前跟我和老白,去你妹妹的国中找她玩的时候,你们家小恶魔还没等我俩自我介绍,就觉得我们仨关系不是‘一般的关系’……你们家美茵当时那小眼神,弄得我都脸红。”

  “啊?什麽时候?我都不记得。”其实就连小C和大白鹤曾经是见过美茵的,这件事我都不记得。

  “算了,闲嗑以後再聊。怎麽今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你是想通了……”

  没等小C把话说完,我便心急火燎地对她说道:“是这样,我得打扰你一下,帮我一个忙……”

  “唉,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小C又把我的话给打断了,而且听来她似乎有些生气,“每次你跟我俩闹别扭,过後哪次不是需要用我俩其中一个了,才知道找我俩呢?”

  “我……”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麽。不过我真的是这样的吗?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好啦、好啦!你都找上我了,需要我做什麽,告诉我吧?”小C貌似抻了懒腰,像只小猫一样慵懒地对我问道。

  “我需要你去实验室,帮我化验一样东西。”我端详着手里的试管,对小C说道。

  “哈?你这是又让我加班啊?哼!坏蛋何秋岩!你都一周多不理我,一打电话就让我往实验室跑啊,你什麽人啊你!”吴小C拖着长音,对我不情愿地说道。

  “但……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十分的关键,我好不容易才搜到的。”我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鼻子,“我求你了,小C!帮帮我行吗?”

  “你就这麽求我啊?”

  “那……怎麽办?”

  “……叫‘老婆大人’!”小C顽皮地对我说道。

  “这……”我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在确定美茵没上楼之後,我又连忙溜进了厨房,对着话筒那头叫了一声:“老婆大人。小的何秋岩,遵从您的一切指示!”

  “嘻嘻嘻!”小C开心地笑了起来,却又有些不满意地说道:“……这就能答应你帮忙,好像也有些太简单了……你得叫辆车接我!然後,再给我带一份‘楠师傅家’烧腊照烧双拼饭和一份海陆双汇炒面,你记住了,双拼饭里要两份酸黄瓜,不要芝麻酱素鸡,要是弄错了,我就杀了你!还有,饮料一杯要热橙汁,一杯就要你何秋岩发明的那种喝法:冰红茶走冰块,然後再加可——口——可——乐——全都记住了咩?”

  “好好好,记住了。”我看了一下客厅里的挂钟,对小C说道,“你收拾一下吧,半个小时之後我到你家楼下。”

  接着我又下了楼,跟美茵一起把陈月芳的行李重新归置好,然後同样利用水性笔和挖耳勺把行李箱重新锁上,立起摆放好。随後我便哄美茵去刷牙洗漱,让她上床睡觉。

  “早点睡吧,你这两天在我那也没睡好。我还有点事要回局里,明早我还会回来,送你去上学。”我抚摸着美茵的头发,又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躺在床上的美茵看着我,眨了眨眼,然後突然问道:“哥,你之前参加警专升警院的入学考试的复习材料,还留着麽?”

  “你怎麽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送给我行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干嘛啊?”我看着美茵问道。

  美茵恬美地笑着,却不说话。

  想起今天下午她穿着我给她要来的制服风衣的时候,她对着镜子臭美了半天,然後还问了我一句“我这个样子,有没有很像夏雪平”,我才恍然大悟:“你可别这样!我无所谓了,但如果是你,无论是老爸还是夏雪平,肯定都不会同意的!”

  “你能做的事情,我为什麽不能?”美茵想了想,又说道,“有时候想起来,一个拿着枪穿着西装的女人,倒也挺帅的。”

  “唉,从小到大真是没少跟你一起放肆,”我捏了捏美茵的小鼻头,对她说道,“我知道啦,但这是最後一次!等我找到了就拿给你,快睡吧!”

  美茵闭上了眼睛,我帮她关了灯,又把家门锁好。直奔“楠师傅家”按照小C的吩咐点了两份饭,要了一杯热饮,去饮料机打了一杯混合了冰红茶的可乐,又叫了一辆顺风车,来到了小C的公寓楼。车子还没停靠在路边,便看见小C穿着件桃红色的长裙、海军蓝的短款风衣,脚上还穿着一双深褐色的高邦皮靴,一条柠檬黄头巾绕过她的长发,两端的尖角在她的额头上紮成一只蝴蝶结。

  “你这是要去参加宴会是怎的?”下了车之後,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小C好几遍,“回局里加个班还穿得这麽漂亮?臭美死你算了!”

  “怎麽着?我这成天整日的泡在那实验室里,吸酒精灯比你们寝室老头佟大爷吸的烟都多,我还不能穿漂亮一点啦?”小C对我嘟着嘴笑骂道,“哼,你干脆说我看起来像是站街去的算了!”

  “就算是站街的,那也是全F市最高雅、价格最贵的站街的!不过说起来,你也真不怕有色狼出没?”说着,我把海陆双汇盖饭配热橙的那一份打包袋递给了小C,这份是给大白鹤留着的。

  “我腰里可别着枪呢!咱们这些‘科搜研之女’,开枪的功夫也不能撂下吧?要是遇到色狼更好,抓来了之後直接扭送你风纪处,也算是为了公共安全多做了一份贡献了!”

  小C逗完了哏,拎着外卖上了趟楼,随後又跟我坐上了车。

  当着司机的面儿,小C居然直言不讳地对我说道:“才发现你叫的这辆,还是Lexus今年新款高配轿车。但怎麽感觉都没你之前的那辆更舒服。”

  还好开车的司机是个从穿着到气质都很“卡哇伊”萝莉风的姑娘,而且实际上看起来要比我和小C的年龄都大,心情看起来蛮好,车里飘着玫瑰花的味道,音乐也在循环播放新垣结衣的那首《小小恋爱》,所以并没介意小C这麽说,而且听着小C的话,她还看了一眼後视镜,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和小C笑着。

  “你说什麽呢?我哪有车?”我带着歉意地与司机姐姐对视一眼,又对小C说道。

  “就是那辆日产奇骏。”

  “那也不是我的车啊,那是夏雪平的。”

  “我知道,我故意这麽说的。”小C眯着眼睛盯着我看着,给我看得有些心虚。

  “干嘛这麽盯着我?我又不是猫粮。”

  “你就是我的猫粮,你还是小鱼干!让我看看小鱼干的表情……”小C故意把脸挡在我眼前,随我的眼睛怎麽躲,她连抻脖子带探身子的,一对坚实的酥胸都贴到了我的身前,而且这麽一贴,我隔着我的毛衫都感受到了她那件裙子抹胸下面的乳头——敢情这小妞又懒得穿胸罩了,“哎呀,你干嘛呀!你要是饿了,待会儿到局里你就吃饭!光在这看我是能饱腹还是怎麽着?”

  “哼!喂,我说何秋岩,还没看夏雪平的视频呢吧?”

  我低下头,又摇摇头。

  “我的天!大哥,我真崇拜你了:这换做是一般人,早就忍不住了,哪怕是单凭自己的好奇心,也应该点开了;你说你成天心心念念的都是夏雪平、根本就容不下别的人,结果你居然到现在了还没看?——啊,不对,都这个日子了,按照老白当初的程序设定,估计那视频现在应该是被系统自动抹除了……”小C说着,一脸狡猾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一掐算,从那天晚上的事情到今天,也差不多是那个“大千之眼2.0”自动更新内存的日子,看样子当时那视频现在也应该不存在了。

  “哦,行吧……”我叹了口气,点点头道。

  “这麽淡定?你可真行,那天你骂了老白那麽长时间,然後到现在,对於这个事情你就表示一句‘哦,行吧’——何秋岩,‘哦,你可真行’。”小C收起了笑容,有些失望地斜瞟了我一眼,对我说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给老白骂哭了?他那人,从小到大是挺老实的,而且从生理上到性格上一直都不怎麽能‘硬的起来’,但我也没看他脆弱成那晚上的样子——那天他因为你骂他那一通,上火得一晚上没睡觉!还亏得他一时机灵,为了撮合你跟夏警官,故意把你上次多点的冰淇淋蛋糕让DQ去送给夏雪平家去;我说秋岩,你咋这麽狠呢?你咋不用给咱家白铁心骂哭的劲儿去收拾艾立威呢?和着你就会窝里横?”

  小C这番话给我说得有些羞愧难当,也给不明真相的司机小姐姐听得目瞪口呆。

  “确实有点对不起老白……但是谁教他未经过我同意就看那种视频了?而且看的还是夏雪平,都已经看完了,还好意思跟我说什麽‘我绝对不会对夏警官有任何过分的想法’?他是以为我忘了上次偷窥孙筱怜的时候他的那副轻佻的样子了吗?”

  “其实是我怂恿他看的。”小C对我说道,“我敢保证从头到尾看下来的时候,老白没有一丝的轻浮举动。”

  我看了看小C,实在也是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只好说了一声:“好吧……”

  “我让他看的,你倒是骂我呀?”小C有些愤怒地对我喝道。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郁郁道,“我确实不应该迁怒於老白,而且我也再没必要因为这事情纠结了。就当作我现在,还是个青春晚期患者,还在像一个刚接触到A片的躁动男孩,对一切都有着执迷的性妄想吧。这种执迷,很快就该过去了。”

  “怎麽了?”小C疑惑地对我问道。

  於是,我把那天晚上跟夏雪平一起整理材料时候的对话,都跟她毫无遗漏地讲述了。讲到一半的时候,我们俩就到了市局大楼,我跟着小C直接进了鉴定课的实验室。讲完了之後,我叹了口气,跟她继续说道:“……也真是炸心呢,越是不想回想那天晚上她跟我说的话,越是要给别人讲;这两天给你讲一次,给美茵讲了一次,什麽情况呢这是……”

  “你这种话还跟你妹妹说?你看上你的老妈了,因为你老妈有别的男人你吃醋了,你这样的话你也能跟你妹妹说得出口?嘻嘻,何秋岩你个小色狼,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节操呀!”小C惊讶地看着我。

  “哦……不是,我说错了,不是美茵……是谁来着?网上那种论坛上的一个暗恋自己老爸的女网友……”没想到自己一下子说走嘴了,我赶紧编了个谎话,又跟小C找茬搪塞了过去,“你先赶紧吃饭饭吧,要不然都凉了!”

  小C果断地打开饭盒盖子,取了竹筷,放着饱满多汁的照烧鸡排与沾着晶莹剔透XO酱的叉烧肉不吃,直接夹了两大口蒜蓉酸黄瓜放进嘴里,连米饭都没吃。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因为什麽竟如此地嗜好酸黄瓜,嗅着酸黄瓜的气味、看着吴小曦吃得连嘴角都留下两粒黄瓜籽,弄得我满嘴也跟着都是口水。看样子如果要是再给她点东西,下一次我真应该问问“楠师傅家”有没有酸黄瓜盖饭。

  “夏警官真的是跟你这麽说的?”嚼完了酸黄瓜,小C对我问了句,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奇了怪了,你怎麽跟美……跟那个网友问的问题一样呢?难不成夏雪平说的这些话是违着良心麽?”我反问道。

  “我还得提一句关於那个偷拍夏雪平家监控录像的事情,你可别跟我急赤白脸的。”小C说着,又夹了一块酸黄瓜。

  “你说吧。”

  “我要是说,夏雪平跟艾立威俩人,压根没事你信不信?”小C直勾勾地看着我说道。

  “啥?”我一下子楞住了。

  “这麽说吧,我只跟着看了一段,我也不能跟你把所有细节都说准了,而且好像是因为扫地机器人的视角问题,好些东西录得也不全,具体的东西一直是老白在弄,不过我敢打包票,从你真正把夏雪平给办了,到艾立威和夏雪平躺在一张床上的那天,他俩之间真的什麽都没发生。”

  “吴小曦,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如果按照夏雪平说的,跟我印象中发生的事情对得上的话,我那天早上离开之後,艾立威则是出现在了夏雪平家里,而且艾立威是趁我不在、夏雪平还没清醒的时候上了夏雪平;而在我从M省回来的那天,艾立威又出现在了夏雪平家里,这次夏雪平就算是受到了生死果的控制,她的神志多多少少也是清醒的,夏雪平甚至说是她自己“主动的”。

  结果今天到了小C的嘴里,一切居然都没发生,难道我遇到了障眼法?

  “你看看?你连我说话你都不信了!老白刚刚在我第二次出门的时候,还跟你赌气,嘱咐我干脆不跟你说这个事情呢!我也真是自作多情!”小C一副哀我不争的样子,直接把筷子拍在了实验台上。

  “不是……但是你告诉我,我怎麽可能相信你说的话呢?那天我毕竟看到了夏雪平和艾立威是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床被子的!小C,这不是我故意跟你和老白赌气的事情,你说给我听的事情,跟我眼前看到的、还有夏雪平跟我说的那些,差得也太远了,你说我该信哪个?”我跟小C解释道。

  “何秋岩,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麽吗?四个字:刚愎自用!你对待一切的事情都特别的主观,主观到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只愿意相信你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容不下别人的一点意见!亏你不是写小说的,否则你肯定会以你自己为第一视角,写不出来任何客观事实,是个读者都容易被你给带进沟里!算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秋岩。要知道丘课长也劝我别管你这个事情,但我只想提醒你,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个样子,而且夏雪平……算了,按照丘课长的话说,你若是知道了真实情况,对於夏雪平来说反而是个累赘。不提了。”

  “你还把这事情跟丘课长说了?”我对吴小曦质问道。

  “你看!你可真会抓重点!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也肯定没听进去是吧?”小C彻底怒了,差一点就把饭盒给掀翻,“是丘课长从夏雪平那听来一些事情之後,主动找了我和老白!真是够了……从现在开始,到我吃完饭,你不许跟我说一句话!”

  “我……我错了。”看着小C这样委屈,我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闭嘴!说好的不许说一句话的!”小C嘟着嘴指着我的鼻子,对着我叫道。

  於是我也只好噤了声。

  我也委屈啊,我眼前看到的和夏雪平说的,还有小C刚刚告诉我的,我到底该相信什麽呢?我现在倒是有点後悔没早点看夏雪平家扫地机器人上的监控录像了,不过後悔也来不及了……该死的内存自动清理功能!我自己也真是蠢!

  小C跟一只刚被渔民网到的刺豚似的,闷了一嘴的气,吃了几口就把筷子往碗里一甩,端着大纸杯开始气呼呼地怒视着我喝着饮料。喝了几口,小C擦了擦嘴,没好气地对我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跟我提夏雪平的事情——你自己弄不明白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麽了,算你活该!把你要找我化验的东西给我吧。”

  “哎呀呀,总算是到了今晚的正题了!”我硬着头皮微笑着,找着话辙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然後又从怀里把刚才从陈月芳行李箱里偷出来的那个试管递给了小C,“就这玩意。”

  小C白了我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玻璃圆盒,然後拧开了试管,准备把里面的东西倒在玻璃盒上,结果刚一打开试管上的胶塞,她跟美茵的反应一样,也差点呕吐出来。

  “我的天……我说何秋岩,你是故意的吧!先给我吃这麽好吃的的东西,然後拿这东西恶心我?”小C缓了口气,赶忙从抽屉里找出来一只口罩戴上,对我说道:“这玩意不就是封小明屍体里的那种香味剂麽?”

  “对,但是你仔细看看。”我指着倒在玻璃盒里的粉末,对小C说道,“首先这里的药剂大小不一,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明显要比其他的颗粒大很多,感觉像是手动研磨的,而且还不是很细致……而且,那种可以吸引鱼的香味剂,虽然是白色,但多多少少会有些泛黄;而这种大颗粒的,颜色有些发蓝,但也有些泛粉的感觉,你想想这东西像什麽?”

  小C想了想,立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生死果’?”

  我点了点头:“我就怀疑这东西是生死果。”

  “生死果混合香味剂……这麽混在一起,能干什麽呢?”小C不禁疑惑道。她边说着,边打开了自己手机的录像功能,摄制着Vlog。

  我看了一眼镜头,又对小C说道:“说起来,当初在段亦澄家地下室的时候,我就记得段亦澄这麽弄过。当时跟我在一起的蔡梦君还误尝了一口磨碎的生死果……前不久,我遇到了一点事,有人差点要给我下药,当时我不知道她们准备给我下的药是什麽,但是今天,我在那个人的所属物品里偷到了这个东西。所以我急急忙忙扰乱你的睡眠把你叫来,我就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是干什麽用的,人吃了会出现什麽状况。”

  “你设想跟这个香味剂混在一起的是生死果,但是也证明不了啊……”小C挠头道,“要知道在之前的实验里,生死果跟这恶臭的骗鱼用的玩意,可都是易溶於水的,现在局里所有收缴上来的生死果和相关资料,都被人破坏污染了,因此我都没办法确定生死果真正的配方是什麽……”小C说着,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把腰间别着的手枪取下,让我放在她的衣帽柜里。待我回到实验室,她又戴上了橡胶手套,换好了白大褂,回过头对我说道:“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帮你多少,我尽力。”

  “多谢你了。”

  於是,小C取来了一瓶生理盐水,又取了一些药粉,将两者彻底调匀混合,然後找了一堆试纸,用滴管一点点测试着;接着又把药剂溶液滴进了不同的试液里,放进了一个电子箱内,十几分钟後,她对照着上面的数值做着记录;然後,她又把一些药粉倒在了另一个玻璃圆盒上,取了一些洒在载玻片上,用显微镜观察着。

  “秋岩,我大致知道这个东西的成分了。”

  “是吗?”

  “可以确定的是那种香味剂……其中还有麻黄素的成分,但不能完全确定那就是生死果……还有另一种东西……”

  “那是什麽?”我问道。

  “你再稍等一下……”小C说着,又把刚调好的溶液放在烧瓶里,连接了一个分液漏斗和玻璃管,点上了酒精灯,进行了一系列我根本看不懂的操作之後,对我说道,“确定了,准确来说还有两样东西:磷酸化……就是俗称的‘过氧糖’,这东西是工业废料,人吃了倒是不至於死,至少现在普遍用这东西做胶水来的;还有一种东西,就是普通的食盐。”

  “过氧糖……食盐……”我念叨着这两种东西,突然想到在我刚来到市局那天大清早,父亲跟我说过的一些话:

  “只有当人体的钠摄入量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中毒,其症状跟一氧化碳中毒一样……”

  “在水利部门,我查到了J县有一辆运水车里面,从这个月22号开始,就检测出一种俗称叫‘过氧糖’成分的东西……”

  “我去问了饭菜里的化验结果,没错,含钠量要比普通人家的饭菜高很多,不过在农村很多人依旧用粗盐做饭,当地警察认为这也没什麽可疑的……”

  想到这,我立刻对小C说道:“亲爱的,能不能再做个测试这东西的毒性检验?”

  “正有此意。”说完,小C却倒吸了一口气,“但我没权限用动物样本啊。”

  正发愁呢,我和小C身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给我俩都吓的全身一激灵:

  “你们两个小鬼,这麽晚了不回家睡觉,在这干嘛呢?”

  ——丘康健端着一个装满了牛奶的烧杯,穿着整整齐齐的白色衬衫,却打了一条上面印满了黄色小鸭的领导,而领带上的温莎结打得棱角分明,在外面还套着一件像是用孔雀尾巴的羽毛绣成的西装马甲。他微笑着,站在我和小C身後。

  “我的天!丘叔?您走路是没有脚步声的吗?”我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对着丘康健大叫道。

  “课长啊,您又故意吓人!”小C对我指控着丘康健的恶趣味:“他总爱这麽吓人!本来咱们一直都睡眠不足,脑供血、心肌供血都容易出问题,教他这麽吓唬,估计一个个的早晚都会被吓出心梗!”

  “我这也是在做员工测试呢,”丘康健神气地喝了口牛奶,提了提自己的黑框眼镜,“我得看看我手下的这群小朋友们,有哪几个拥有一颗强心脏,这好让我决定在将来的时候,该对谁予以重任呢。”

  “咱们能有什麽重任……终究不就是解剖和现场采集麽?”小C的嘴巴跟连珠炮似的吐槽着丘康健,“真的,课长,徐局长总夸您是‘一人鉴定课’,等到您把咱们都吓死了,您就真成了‘光杆课长’了。而且您这天天这个时间跟幽灵似的出现,弄的跟《千与千寻》一样,您是住在局里麽?”

  “这个嘛……”丘康健摇头晃脑地放下烧杯,清清嗓子,刚要说什麽,却被小C把话题拦住了:“哎,行啦行啦!不想听你讲童话故事!”接着,小C换了个甜腻发嗲的嗓音,对丘康健说道:“我帅气的丘课长呀,求您一个小事情呗?”

  “噫!”丘康健皱起眉头撇着嘴,脸上摆出一副无从消受的表情,义正严辞地说道:“吴小曦警员,请收起你这如同用30伏电压电过的草原狐的嗓音,这会令我的大脑对我的神经发出恐惧指令,刺激我的交感神经,使肾上腺素增高、让我的立毛肌收缩,继而让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简直令人肉麻,这让我感到不适。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这样了,有事说事,下一次不要这样了。”说完之後,丘康健还全身打了个寒噤,逗得小C前仰後合。

  我指着桌上那个还装着大半试管的药粉,对丘康健重述着我的目的,接着补充道:“现在已经确定的是,里面含有过氧糖和盐,以及香味剂,再加上疑似生死果的东西。现在我还想确定这种混合物是否对人体有害,而且有害到什麽程度?所以我想让小C帮我做个动物实验。”

  “生死果麽……吴小曦,带上你现在所有的东西,到我那里去。你们俩一起在这个实验室里,还是有些太显眼了。”说着,丘康健从抽屉里拿出一台试管架和一只铁托盘,小心翼翼地帮着小C把所有东西放好,然後自己端着试管架,带着手里拿着托盘的我和小C出了实验室,沿着走廊往里,走到了在整个楼层跟原来风纪股正好相对称的走廊另一个尽头。

  到了一扇干净的门前,丘康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小C,接着自己在门锁上用大拇指按了个指纹,听着一阵电铃的响动,门立刻开了。

  跟着丘康健进了门,小C不禁惊叹,而我则更加羡慕——同样是走廊尽头的地方,原来风纪股那个不足30平米的办公室跟间储放垃圾的杂物柜似的,而丘康健这里差不多得有六十平,而且还有个里间;屋里有座宽敞的沙发,有两只折叠躺椅,有台装满了牛奶的透明门冰箱,有台带着三个显示屏的电脑,有扇宽大的窗户和崭新的百叶窗,到处干干净净的;最重要的,这对於小C来说简直是奇幻乐园般的存在——丘康健居然在这个房间里摆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具,最大的冰箱旁边的穿西装泰迪熊看起来两米有余,放平了简直可以给我做单人床用,沙发的靠背上摆满了各种姿势各种表情的多啦A梦,窗台和桌子上,还用万能胶粘了一行的毛绒史努比,甚至在沙发与办公桌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放着芭比娃娃、并按照四季给她们穿衣服的四层书架。

  “天啊,哈哈!”小C偷偷捂着嘴,悄声对我说道,“怪不得咱们丘课成天穿的花里胡哨的!谁能想到平时抽烟喝酒、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四十多岁老男人,居然是个少女感爆棚的花样乙男!”

  “您平时就住这啊?”我朗声对丘康健问道。

  “哦,没错。从徐远接任局长之後,我就住在这了。是不是很不错?说起来,你们两个小鬼还真是荣幸,你们两个是暨雪平和徐远以及苏苏之後,得到我的带领和允许来到这的第四个和第五个……呃,等我找一下,我会给你俩颁发荣誉勋章。”

  我这时也算是终於明白,为什麽丘叔四十多岁了居然还没结婚,起初我有想过他是不是一直暗恋夏雪平;现在我算搞清楚了,在他那个年龄段的女人,若是知道了丘康健没有不动产、寄宿在办公大楼里,而且还弄了这麽一堆小女孩玩的东西,普遍怕是会被吓跑。

  我其实也有点被吓到了,所以在这个时候,美茵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告诉我,“韩琦琦突然约我喝东西,我准备去见她,哥,你别担心,我一会就回去”,我甚至都忘了回复。

  丘康健让我俩坐到了电脑桌侧面的的一个操作台上,自己用一个铁勺从我拿到的试管里去了三勺药粉放在一个干净烧瓶里,接着他打开了这个房间的里间,对小C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鉴定课第五十三号鉴识官吴小曦,请你从这里把七号保温箱拿出来,放在实验台上。”

  小C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她对我吐了吐舌头,然後缓缓站起身,咬着下嘴唇迈着小碎步走进了里间,没过一会儿,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保温箱。

  保温箱里,躺着一只正在睡觉的小白鼠。小C端着保温箱的动作很轻,因此那小白鼠在保温箱里也睡得很踏实,甚至透过箱壁,我还能看到它的小鼻子在一抽一抽地,应该是在打着鼾。小C轻轻地把保温箱放在操作台上,望着里面熟睡得香甜的小白鼠发了十几秒钟呆,然後像是对我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你说我当初为什麽一定要做法医鉴定这一行呢?我要是在警校的时候,把辅修的会计学和档案管理学得好一点,现在是不是也不用这样残忍了呢?”

  丘康健也从里面端出一只保温箱,里面同样有一只小白鼠,由於丘康健的动作利落迅速,直接吵醒了那只鼠。丘康健倒是没在意,放到了背对着我俩的操作台上,开了台灯,并对小C说道:“这就是锻炼你呢。你好歹警务中专三年,警官学院三年,明明对於生物和法医鉴定很偏爱,却偏偏连这关都过不了,到现在还怕这个?”

  被丘康健这麽一说,小C原本嬉皮笑脸的状态立刻不见了,整个人情绪都低落了下来。丘叔哪知道,小C从小到大,第一喜欢的动物是小猪,第二喜欢的动物就是小老鼠。她跟我也很少讲自己从农村出逃之前的日子,但偶有喝多了,还是会很幸福地跟我讲,以前乡下那些谷仓里的小耗子,就是她小时候陪她睡觉的洋娃娃。

  我温柔地把双手放在了她的肩头,安慰式地用食指刮了刮一下她的侧脸。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然後又把刚才调好的溶液灌到了注射器里,打开了保温箱的盖子,眼睛里噙着些许泪水,口中念念有词:“可怜的小杰瑞,千万别恨姐姐啊!下一世希望你可以命好些,最好转世成人;哪怕再当个老鼠,也千万别被人类抓来做实验咯!唉……对不起啦!”然後她闭上眼睛,把针头往小白鼠的颈部一紮,迅速地把药液往前一推,拔了针头喘着粗气,盖上了盖子,难过地把头别了过去。

  在一旁鼓捣着另一堆东西的丘康健,也真的是很会找时候,转头对小C训道:“喂!不许给实验对象取名字!真是受不了你们这帮小姑娘!……还有,它不叫杰瑞,它叫汤姆。”

  只见刚刚还在熟睡的小老鼠顿时醒了,缓缓地在保温箱里游走了两圈,丘康健见状,连忙放下了手头的东西,认真地观察着小白鼠的反应;紧接着,小老鼠突然瞪大了眼睛,全身痛苦地挣紮了好一会儿,整个身躯连打了两个滚,并且从它的小便处不断地在往外喷着鼠尿;片刻过後,小老鼠再次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等确定了小老鼠的生命已经结束之後,丘康健又回到了自己的操作台,貌似来了像是烘干机一样的东西,然後用笔记记录着。

  在一旁难过的小C等保温箱里安静了,便打开了盖子,把小白鼠的屍体从里面拿了出来,并赶忙拿了胶头滴管取了一些老鼠的尿液;接着她又拿起了手术刀,从老鼠的头部一点点切开,进行着解剖,并且又用载玻片取了一些老鼠的血液样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着;接着又找了另一个电子箱,把刚才盛放了老鼠尿液和血液的两个玻片插进了仪器里。

  “吴小曦,结果已经出来了吧?”丘康健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对小C问道。

  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比着上面的数字,小C对我说道:“白鼠血液和尿液里,碳氧血红蛋白高达48%,尿蛋白呈阳性;皮肤和器官黏膜呈现樱红色;肺部与大脑出现水肿——症状与一氧化碳中毒基本相同。秋岩,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了!你在怀疑沈福财全家的死,对吧?”

  “没错!”我果断地对小C说道,“看来沈福财全家的死,确实是有问题的!当初判定沈福财死於煤气泄露,分明是J县警方粗心大意。”

  “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这里还有一部分东西的成分,就是那生死果……”小C有些气馁地说道。

  “谁说不能确定的?”

  只见丘康健端着一个培养皿,走到我和小C面前,指着培养皿里的粉末说道:“这东西就是生死果。”

  “嗯?您是怎麽把它给分离出来的?”我对化学物理什麽的近乎一无所知,只觉得神奇。小C也很不解,但她再一回头看到丘康健刚刚忙活的那个操作台上,留下一烧杯食用油,她便立刻明白了:“啊!我怎麽就没想到呢!”

  经小C一解释,加上丘康健一演示,我才发现,原来这个混合药剂里面的东西,虽然都会溶於水,但并不会溶於油,而食盐、香味剂和过氧糖这三种东西在被倒进食用油里之後会迅速沈淀,但生死果这东西再磨碎之後,居然会漂浮在食用油表面或者中间,而并不会沈淀。丘康健经过过滤、吸油、烘干、二次吸油、二次烘干之後,再用当初他做过一遍的化验操作进行简单的测验,发现粉末里的物质跟自己脑子里记住的生死果所含有的成分,有百分之72.6%的相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七点四,是丘康健没记住或者也根本没检测出来的东西,但这个百分比在科学实验里,已经算很高的机率了。

  “剩下就差最後一步了,反推证明。”丘康健说着,从自己装的满满的都是牛奶的冰箱的旮旯里,翻出一个小密封袋,那里面居然还有三粒生死果。取出其中一粒後,丘康健对着我和小C得意地笑笑,“呐,早就说过了,喜欢喝牛奶还是有好处的。”

  我和小C相视一笑。丘康健便捏着那粒生死果,用锉刀磨碎了,从自己的药品柜里拿出了过氧糖、香味剂,以及一瓶浓度为百分之二十的盐水,倒在试管里调匀了,用注射器紮进了另一只小白鼠的身体里。

  这只小白鼠,跟刚才那只“汤姆”如出一辙地亢奋、小便失禁、然後丧生。

  丘康健点了点头,对我赞许地笑了笑:“干得漂亮,秋岩。又有一个案件差不多可以告破了!”——是啊,现在好了,杀人手段和工具都找到,凶手的身份也已经基本确定了;接下来需要探究的,就是要证明那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出现在沈福财的家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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