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就说呢,这大白天没什麽事,又不过什麽节,又不娶亲、生子、嫁闺女的,也没有人来这儿宴客,怎麽会有人穿得跟《了不起的亡灵》里头的小日向文世似的……别说,您的气质跟这套衣服还真挺般配的!”
我半开玩笑、半讽刺地对他说道。
徐远看著我,笑了笑,“瞎说!小日向文世哪有我帅?再说了,我现在可是男人四十七岁一枝花,小日向文世都多大岁数了?你就算要把我类比成大叔,也得给我类比成师奶杀手寺岛进好麽!——给我来个大杯摩卡,一份辣味鸡腿三明治。”
嗯,别说,徐远的下巴跟寺岛进那个下巴,还真是一个型号的。
我记下了单子,收了钱,徐远便让我坐到了他对面。
“你上次抓捕崔烈之后,我们市局和检察院,在国庆日这段期间,按照你找到的证据和崔烈的供词,解救了一大批被胁迫卖淫的未成年少女。你虽然被记了过,但是这件事上,我还是给你申请了头功。”
“这事情还跟我有关系麽……”我拿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对徐远说道:“我现在不是员警,我就是一个服务员。”
“呵呵,服务员……别说,你做服务员,还做得真挺像模像样的——话说回来,你小子啊!知不知道警务人员打零工,属于严重违纪?需要被踢出警队的?”徐远严厉地看著我说道。
“踢就踢呗……”我侧著身子,不想看著他,“再说了,我不是给你跟沉量才递交辞职报告了麽?在我心里,我早就不是市局的人了,还用得著你们踢麽”
徐远拍了下桌子,对我问了一句:“你说你要辞职,是,你是递交辞职报告了,可我和量才副局长同意了麽?按照章程,你递交报告,得由我和副局长同意,之前还得由雪平和人事处长审批通过,你才能离开警队!你小子,当年可是一门心思地要进市局重案组,连国情部、安保局这样的单位你都拒了,现在你说走就想走?哼!哪那麽容易!”
我忿忿不平地歪头看著徐远,“照你这麽说,我还成了卖身了呗?”
“没错!要叫你这麽说,你还真就是卖身!我也是卖身!咱们都是卖身!卖身给社会、给咱们F市、给国家!”徐远眯著眼睛看著我,“别说你躲到这个欧洲文化镇里,就算你躲出了F市,就算你出了国,我都能把你抓回来你信不信?”
“抓我?我又不是叛逃!”
“呵呵,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今天得把你这小兔崽子给逮回去!”
徐远胡搅蛮缠起来,比谁都强。我是真心强不过他。
我看著徐远,对他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呵呵,”徐远又笑了,得意地对我说道,“你是不是以为这全F市,就他张霁隆一个人有自己的个人情报网?——哦,对了,说起张霁隆,他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你辞职的事情,国庆日前还特地气衝衝的给我打电话来著,我跟他吵了一架。在他嘴里,说得像是你在抓了崔烈那天晚上,我给你骂走的似的。”
“人事处,应该是有张霁隆放进来的卧底吧。”我接了话茬说道。
“或许吧,也不一定。我现在不动他,他也不会捣乱,顶多让你在我嘴边刮下来点芝麻粒,所以他爱把谁安插进来我也不管,终究是要给咱们市局卖命的。张霁隆这人,虽说我不喜欢他,但是他身上倒是有一股游侠作风,他明明知道我是有目的让你跟他接触的,他还对你的事情这麽上心,说明这个人对你还是挺仗义的。在这一点上,我佩服他。”徐远轻笑了一声说著,又看著我问道,“不过说起来,你到底是因为什麽要辞职的?难道就因为……”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茱丽叶端著一盘三明治、一杯咖啡走了过来,跟徐远打了一声招呼:“徐局长好!”
在她身后,还跟著老板杜总,“哈哈哈!老疙瘩!”
“竹竿子!这麽久没见你,又胖了!”
徐远和杜总两个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呵呵,我现在都快成胖成‘竹笋子’了,一年胖七八斤,减不掉了!你说你啊,老疙瘩,要是不冲这小子,你也不会来我这坐坐,是不是?”
“我最近太忙了,再说,我这不是来了麽?都这麽多年了,还总挑我的理!”
看著两个人,我忍不住问道:“我说,二位元……你们俩认识?”
“哈哈哈,秋岩,你还不知道吧?我跟徐远,我俩是同乡!我小学的时候他上高中,那时候我成天就跟他屁股后面混。秋岩啊,其实你那天晚上第一次进我们咖啡屋,我就把你认出来了。你是个优秀的年轻员警,将来还会很有作为的。快跟老疙瘩回去吧!”接著,杜总对徐远说道:“那你们俩聊吧,我就不打扰了。”
等杜总和茱丽叶离开了,徐远吃了一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看著我:“说吧,你小子想离开,难道真是因为我那天犯牛脾气了,给你骂的?”
我摇了摇头。
“是因为艾立威吧?”徐远又问道。
我歎了口气:“您既然清楚,干嘛还要跟我装糊涂呢?”
“……嗯,管个就比自己大7岁的男生叫‘继父’,是有点难为情了点;可你总不能让夏雪平一个人单著一辈子吧?”徐远正对著我的目光,故意对我半开玩笑地说道,并且他似乎正想从我脸上观察著什麽。
我之前还心中略微一惊,听完徐远这句话,我又鬆懈下自己的心防——原来他并不知道我对夏雪平的真正心思。
“你这话说的,真让人想骂葬话!……不过,听您这意思,夏雪平是答应艾立威跟他交往了?”我绷著脸问道。
“呵呵!你小子,不识逗!真是别人说什麽都当真,怪不得容易上当受骗呢!——她把艾立威给拒了。”徐远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对我说道。
“嗯?夏雪平……没答应他麽?那天晚上夏雪平告诉我,她给艾立威的答复是‘考虑考虑’……不是……那……她怎麽早不拒绝呢?”
“你这不是废话麽!实际上,那天晚上艾立威就明白自己应该是没戏了,儘管还有点贼心不死;但你第二天跟雪平冷战,那不就是给艾立威留下一个继续发挥馀热的机会麽?‘考虑考虑’这四个字,难道不是比较委婉一点的拒绝啊?你们年轻人啊,就知道绝对的二元分立!而且你都给人鼻子打歪了,那天晚上艾立威的鼻血流得跟洩洪似的,夏雪平还能跟他怎麽说啊?——给他身体和心灵同时造成双重打击?那夏雪平以后重案一组的队伍还带不带了?何秋岩,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多学学理解大人们之间的谈话之术?这多亏你是在生活中,听到的是夏雪平这麽说,被你误解了;这要是以后你跟犯罪分子、跟政客们打交道,你这种非黑即白的观念若是不改改,早晚得吃亏!”徐远接著说道,“不过说实话,艾立威这个小孩,局里还真有不少人觉得他不错。”
“操!”我又气又笑,“不是……您要是这样觉得,您吃完这顿饭,赶紧请回吧!”
“啧,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对艾立威有意见,但你难道不想救赎夏雪平麽?”
“救赎?”我不明白徐远的意思。
“对,救赎。你别看她现在冷冰冰的样子,看起来很坚强,其实雪平现在,其实挺需要救赎的,需要被人用情感来救赎。”
徐远吃完了三明治,点燃了一根烟,我帮他找了个一个烟灰缸,放在他手边。只听徐远继续说道:“我是你外公亲自辅导的最后一届警校生,那时候你外公除了在市局做行政以外,还在警院兼职做执行副校长,我算得上是你外公的关门弟子,因此在夏雪平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呵呵,我记得那时候,我跟一帮不愿意跟什麽‘警专帮’、‘考学帮’拉帮结派的警院生,没事就总去你外公家蹭饭吃,有男孩有女孩,热闹的很——哈哈,咱们一个个,全都跟逃饥荒似的。我记得,你外婆包了一手好吃的鸡汤馄饨,哎育!那个馄饨的味道,我现在有的时候做梦都想啊!……吃完了馄饨,我们这帮孩子就总愿意逗你妈妈雪平玩,那时候的雪平还小呢,她那时候才十岁,长得可爱、思维天真,说话做事都挺好玩的;我们当年那一帮男男女女全都17、8岁,正是有一身力气却不知道该淘气的时候,所以,呵呵,我们没事还总欺负她——有一回,我骗她去抓晾衣架上的塑胶夹,结果,谁知道怎麽回事,估计也是寸劲儿……她两隻眼睛的眼睑,全被飞落的塑胶夹子给夹中了!雪平当时就哇哇哭起来了……就因为那次整蛊,真的,我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被你外公给臭駡了一顿——喂,你小子可别再替雪平骂我了啊!我直到你外公去世,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说明白:其实那时候欺负雪平的坏主意,可全都是你舅舅夏雪原给我们出的!”
听著徐远的讲述,在我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揉著眼睛哭得形象——我其实很难想像,那小女孩就是现在的夏雪平。
笑了一会儿,又免不得歎了口气。
“后来又一次,我跟你外公一起抽烟的时候,你外公说,他这辈子都不想让夏雪平当员警——一个女孩当员警,确实太苦了;结果谁知道,我在警院兼职当教务副主任的时候,就在警院看到了你妈妈……再后来,她就怀了你,然后进入交警大队;我那个时候曾经因为得罪上级,正好被发配到了交警大队,所以雪平就这样,一路跟著我,在我的手下做事。”徐远抽了口烟,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也一定记得,在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婆死之前,雪平还依旧是个性格不错的女人,对吧?”
我点了点头,希嘘地说道:“嗯,记得。但是再后来,舅舅全家和外婆就都死了……警专的时候我就查过当年的档案……小时候我就知道姥姥和舅舅都死了,但对这个‘死’我没什麽概念;直到看了档案、看了里头拍的案发现场照片以后,唉……嘶!我才明白,夏雪平当年为什麽会哭得那麽撕心裂肺、并且一直到现在她也没缓过劲来:我舅舅,全身刀伤,躺在一滩血里,死的时候面目全非,脸皮都被人不知道拿什麽东西给锉烂了,脸上没留下一块好地方;我舅妈、外婆,全都身中数刀,还被人浇上了汽油,烧成两堆黑炭;就连我那被领养来的、本来才几个月大的表妹,也被人用钝器一下一下,生生捶成了一坨血淋淋的肉酱,报告上说骨头全都被人捶碎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婴儿的眼珠外凸著、脑袋都彻底没了形的样子……当时夏雪平一面对著我怒喝著、吓唬我不让我进屋,一面自己在屋里嚎啕大哭……现在想想,换成是我,看到这种朝夕相处的至亲死得如此血腥的景象,我也会崩溃的……”
说到这个,我突然很想哭。
“雪平那时候确实很崩溃,但还不至于性情大变。她跟何劲峰离婚的时候,她的性格还依旧是友善温柔的——你要知道,她刚离婚的那两年里,警队追她的人络绎不绝;只是后来,她就慢慢变成了一头‘冷血孤狼’。”
“这中间又发生什麽事了?”我问道。
徐远摇了摇头:“什麽都没发生,但根据我看到的,我所理解的是,那些追她的男人一半是趁人之危、妄图趁著雪平内心最脆弱的时候佔有她的美貌;还有一半,追求雪平其实是出于对她的可怜,而不是喜欢或者爱,至少不完全是喜欢。可他们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对于雪平来说,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送上门的廉价的可怜,于是渐渐地,夏雪平开始学会冷漠、学会刻薄、学会不近人情,直到现在——但其实我知道,雪平还是那个雪平,什麽‘冷血孤狼’之类的外号,都是别人给的虚名。要我说,雪平现在虽然40岁了,但是在她的外表下,本质上她还是一个特别单纯、特别容易被人戏弄欺负的、眼睑上夹著塑胶夹子的小女孩。”
“也是她开始被人叫成‘冷血孤狼’的那个时候,她开始学会了喝酒、甚至开始酗酒,对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她可是滴酒不沾的。”
“对。”徐远点了点头,无奈地笑著说道,“论起喝酒这件事,现在在整个局里,她要是说自己酒量第二,真没人敢排第一;五年前中央员警部的一个巡查大员来视察的时候,在自己身边带了4个专业陪酒员——那个大员是全国员警系统里出了名的变态,他自己也不能喝酒,但就喜欢看自己手底下的陪酒员跟其他人拼酒,喝趴下一桌子人——也不知道这是什麽怪趣味;结果,来我们F市,刚下飞机第一天第一顿饭,那四个陪酒员便被雪平以一己之力,一下子给喝倒了仨;给那个中央大员吓得,哈哈,此后的几天都不敢再提喝酒的事情了。而且,从那以后,那个大员再也不敢来东北了,他以为全东北境内的女警,一个个的酒量都跟雪平一样呢。”
徐远看我沉默著,继续说道,“我以为雪平一直就这样了,直到七年前艾立威从警院毕业,直接晋升到市局重案一组。他俩相处得起初还不是很融洽,但是慢慢在一起经过出生入死之后,艾立威开始主动跟雪平沟通,然后两个人的关系也逐渐有所改善……”
“然后他俩就暧昧上了,对麽?”我冷冷地看著徐远。
“暧昧?……呵呵,算不上。或许艾立威对雪平有暧昧之意,可是夏雪平对于艾立威,也就仅仅就是把他当成下属了。你要知道,现在的雪平,已经是一个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友善、信任和感激的女人了,因此有的时候,要麽表现得太无所谓,要麽就是表现得过了头。”
“那艾立威究竟是怎麽可以做到那样讨好雪平的?有些时候,有些事,夏雪平都要防著我,她居然能对艾立威放得开?就比如我在你门口跟艾立威吵架,还打了他一拳,她居然不来安慰我!……我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不喜欢艾立威,她为什麽要那样?哼,你们啊,都向著他!”
“那这你得问她。我估计,以我对雪平的瞭解,很大程度上,她这种行为是来自对于艾立威实际上的疏远。她因为对艾立威疏远,所以看起来,她才会对艾立威‘关怀’更多、捧他的场——你给艾立威鼻子打歪了,她先去看看艾立威有没有事,是因为她不想让艾立威对你产生更多的矛盾;你说的话,夏雪平不见得感动、不见得笑,要麽是你没觉得她感动、觉得她开心,要麽是她觉得你对她的关心是理所应该;而同样的话,艾立威说了夏雪平会感动得落泪、会被逗得笑起来,这正是因为夏雪平把艾立威当成一个外人来尊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依我看来,你跟雪平之间的关系,可比她跟艾立威的关系亲密得多了,甚至,亲密得都有点不正常……”
我听后,心中突然一颤……徐远这老狐狸,是看出来什麽东西来了麽?
徐远想了想,对我拧著眉毛问道:“再说了,你小子也有点忒不讲理吧——呐,你是夏雪平的儿子,你把人家艾立威打了,于情于理,夏雪平是当妈的,怎麽也都得先去跟人道歉,等过后再慢慢安抚你吧?还有,什麽叫我们都向著他?你小子没按照警局的规章制度办事,就是不对——我其实都听明白你跟艾立威那天因为啥吵起来了,但祸是你小子闯下来的,就算艾立威跟我撒谎了,我能因为你说的是真的然后我不办你?——给你记过是让你上一课,以后彙报工作别随便跟人偷偷摸摸就去了走廊,懂吗?”
我的心结似乎有些解开了,但是我还是继续多问了一句:“我就是有点看不惯,他俩关系那麽好——他俩是怎麽变得这麽亲密的,以至于能让艾立威以夏雪平的助手自居?”
“这个说来,话可就长了,七年的事情,我哪能给你讲得事事聚到呢?……让我理一理:其实,艾立威那小子说话带刺、心机重,平时也懒散得很、还三天两头总请病假——这个你可别说风凉话,这小子参加咱们警局内部体检,年年各项指标都有问题,不是过高、就是过低——呐,话又说回来了,你揍了艾立威一拳,夏雪平不先去管你而是去管他,不就是怕你给人打出来个好歹麽?破坏了团结不说,你搞不好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接著说:但是同时,艾立威这小子脑子够用、鬼点子多,胆子也大,关键时刻,他敢想敢做,七年里头,当时跟他一起入职的警员,就数他立的功劳最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雪平指哪,艾立威就打哪,这小子遇到匪徒和嫌犯,也是该开枪的时候绝不含糊;而且他俩配合起来,确实倒是挺默契的,夏雪平办案效率本来就高,跟艾立威搭班子工作之后,每次办案的速度都更快了——就仿佛这小子会算命一样,他把雪平的性格和行事风格,给彻底摸透了似的。并且最重要的是,夏雪平当场开枪击毙歹徒的事情,很多人对此都反对,我对此也持保守态度,而艾立威这小子却坚决站在雪平这边,处处都维护她——重案一组的其他人,我估计没有一个能对雪平这样,儘管实际上,雪平对他们每个人都挺好,但关键时刻,如果夏雪平个人遇到什麽危机,他们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往后躲,能跟夏雪平站在一起的,也就只有这个艾立威;还有一件事,我都不敢纵容雪平去做,但是艾立威不但对夏雪平绝对的支持,而且他还主动帮著夏雪平去查这件事……唉,那个事情其实非同小可啊,他俩既然那麽坚持,我也就不阻止了——到现在他俩还觉得我不知道这个事情呢。”
“那是什麽事啊?你别买关子了老狐狸!”
徐远低头想了想,对我说道:“关于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公夏涛的死。雪平本来就觉得你外公死得不明就里,而差不多在9年之前,她侦办过一个跟你舅舅你外婆全家死法差不多的一个灭门案,从那以后,雪平就一直觉得夏雪原的死,似乎在哪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当年这两桩案子结案得确实有些草率了点,现在又都是被省厅列为机密的东西,一般人是碰不得的;我也劝过雪平,逝者已矣,就别再执著了,但是她不肯。后来我听说艾立威好像说过支持雪平继续查这件事,并且到现在,偶尔艾立威会神神秘秘地跟夏雪平交谈过后,满F市的分局的警务档案室到处跑,我估计,应该是雪平在委託艾立威在帮她查这个事情,所以我估计,比起重案一组,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夏雪平那麽信任艾立威,跟她对你外公、还有你外婆和你舅舅的死的执著不无关系——呵呵,这俩人到现在还不以为,我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呢!查吧,反正我也管不住……”
我现在,才算是对夏雪平对待艾立威的态度稍稍恍然大悟。
徐远继续说道:“但他俩是他俩,外人是外人啊。再后来,不光是我,局里的很多同事都发现,全局能把雪平真正逗笑的,也就艾立威一个——苏媚珍和丘课长都不见得能做到的事情,让这小子做到了。于是,无聊的人和事情就都出现了——人不就是这样麽,一闲下来没事干了。遇到自己身边,有一男一女在一起配合得比较默契的,就总想搞点大事;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好多人就有意想要把艾立威和雪平撮合在一起——呵呵,咱们局里的人一个个的,有点意思吧:雪平被省厅和社会上的媒体恶整的时候,他们那帮人都没有一个这麽积极帮著雪平开脱、没有一个公开表示自己支持雪平开枪的;反倒是一谈论到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那群人每一个都特别地热衷于掺和!唉……再紧接著,咱们局里就收到了你的入职申请,于是,我当初就算淮了,你小子来了局里,尤其是去了重案一组以后,肯定会发现艾立威对夏雪平的态度过于热忱了,那麽到时候,你跟艾立威之间,肯定会结下难解难分的梁子;我怕横生枝节,我还跟量才亲自找了你们重案一组那帮吃饱了撑著了的一对一谈话,让那帮好事之人先就此罢手——哪知道,这人都閒不住啊!现在看来,一切都被我猜中了。”
“但你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啊。在我抓了崔烈,也就是9月30号那天晚上,一组的那帮閒著没事儿干的,还是鼓动艾立威表白了。”我转过头对徐远问道,“您也看好艾立威和夏雪平在一起谈恋爱,对吧?你今天过来,不只是要我跟您回去,还要说服我,让我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
“呵呵,我没这麽说啊!你们这帮90后,就爱胡乱揣摩别人的意思!我说我要强迫你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了麽?我说我看好他俩之间的感情了麽?”接下来,徐远又说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对于艾立威这个人本身,我还是很看好的;但是‘看好’,可不一定代表‘放心’。”
“老狐狸,你这话什麽意思?”我对徐远问道。
“呵呵,我这麽跟你说吧:对于有些人呢,我是既看好又放心,比如雪平,还有你小子;对于有些人,我是不看好,但是放心,比如沉量才,还有丘康健;但是对于艾立威,我是看好,但是却并不放心。”
“嗯,说得好,真棒!——局长,听你这麽一解释,我就更糊涂了。”
徐远看著我,正经地说道:“糊涂不糊涂无所谓。我有不让你糊涂的法子。”
“什麽法子?”
“跟我回去。”
“我不!”
“任性!——那你可真就是在等著,夏雪平慢慢地被艾立威追到手了。我告诉你:我可跟艾立威谈过话了,虽然雪平已经给他明著暗著都拒绝了,但他现在提出的口号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子,雪平的本性就不是一个冷酷绝情的人,你要是真就这麽算了,艾立威说不定哪天,就真成了你的继父了,那到时候,你可别追悔莫及!”
徐远看了我两眼,见我不答话,起身就要走。
我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您等一下……”
“哎,这才对嘛!”徐远继续跟我说道,“我说要‘救赎’雪平,让她跟艾立威谈恋爱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把你放在局里,通过你跟她的关系来救赎她;改变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让她跟别的男人谈恋爱,让她跟自己儿子相处也可以的,毕竟子女是改变父母的最好良药。在将来,雪平的性格是否能变回原来那样子,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想改变她的心境——她现在这个样子,太痛苦了。你外公生前还总跟我说,如果以后雪平要是到了我的手下,你外公希望我能好好照顾她。她要是一直痛苦下去,我可愧对夏涛老局长的嘱託哦。”
“但我也不能就这麽回去了……我离开之前,我还跟夏雪平绊了两句嘴呢!我怕……”
“怕什麽?怕你回去以后,她接著跟你吵?”徐远对我说道,“你知道你离开这七八天里,夏雪平现在每天都成什麽样了麽?——你其实到这个咖啡屋的第一天,我就通过老杜,把你的位置给锁定了,但我故意没跟夏雪平说。于是呢,她这几天又把酒瓶子端起来了!苏媚珍告诉我,现在雪平每天下了班之后,就自己一个跑去居酒屋里,一喝就喝到半夜,一点东西不吃、只是喝酒喝到饱。艾立威要陪著她,她没让;有一天她借著酒劲儿,居然还给艾立威劈头盖脸痛駡了一顿,虽然她是故意找艾立威的茬儿,骂得都是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但是也给艾立威说的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弄得艾立威这阵子都不敢跟夏雪平坐在同桌吃饭了;而且,这段时间,她只让媚珍陪著她。雪平一喝上酒以后,就一句话都不说——没办法,媚珍这一周成了她的代驾。今天我来之前,我还找藉口去了她办公室一趟,表面上,她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但是只要一不工作的时候,她就一直盯著你的办公桌发呆。”
听徐远这麽一说,我心里也开始默默地有些酸楚。
我开始思考,我这次出走,是不是真的任性过了头。
“好吧,我跟您回去。”我对徐远说道。
徐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可他紧接著,却对我说道:“又想回去啦?嘿嘿,也没那麽容易!”
“……您什麽意思?”
“回去之前,你得先答应我几个安排再说;而且,你必须答应,不得反悔!”
我无奈地看著徐远,看著这个倨傲狂狷的老狐狸。
我不知道他这几个“安排”,会不会有什麽猫腻;但是我已经被他攥在手里了,我还能有什麽办法呢。
“我既然答应了跟您回去,您就还是我的局长,我也就还是您的一名警员。我对于您来说,还不是您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麽?”我对徐远说道。
“嗯。好,那我可就说了,你不反悔?”
“我不反悔!哎呀,您就快说吧!”
徐远想了想,对我开口道:“这第一,回去以后,你依然还要受到一次记过处分,当然停职是不用了;你这段时间在外打工……我就算你出侦查外勤任务了。你之前的辞职申请,我和沉量才,就当做没收到过。”
“嗯,这是一定。您接著说。”
“这第二,你暂时不能回重案一组了。”
“什麽意思?”
“停职可免,调职不可免——我得给你调到别的部门,你得帮我做成一件事。”徐远看著我说道,“我要把你调职到风纪股,改组风纪股为风纪处……”
“啥?”我还没等徐远把话说完,我便大叫了起来:“——算了!老狐狸,赶紧,您请回吧!您就当您没来过这、没找到我,行麽?夏雪平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风纪股那个地方,你就算把我打死也不会去的……”
“你给我闭嘴,你个臭小子!老子今天就是给你绑了,也得把你带回去!”
“那我也不去风纪股!”我对他吼道。
“你不去谁去?——是你之前先斩后奏抓了崔烈,害得我在地方党团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你又不告而别,数罪并罚,去风纪股就是就是对你的惩罚!”
我看著徐远皱著眉头撅著嘴的样子,欲语还休。我挠了挠头发,又对他问道:“……那你说吧,让我去风纪股干什麽?”
“哼!……没等我把话说完你就跟我嚷嚷,你小子!我就算不是你上司了,我也还是你的外公的学生呢!跟我这什麽态度这是……跟你说,这毛病你可得改改!”徐远训了我一句,继续说道,“我想改组风纪股,变回原来的风纪处,然后让你做处长。”
我的天,徐远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这才进警局一个月,何况还因为魏蜀吴的死和擅自行动逮捕崔烈背了两个记过处分,他就敢让我去做处长?
“我说,老狐狸,您没发烧吧?我就一个小小的一级警员!而且我才多大年纪?我既没资历又没经验,简历也不丰富,您就敢让我做处长?”
徐远眼睛都没眨一下,对我说道:“屁话!你知道当初新政权刚成立的时候,风纪处的第一任处长才多大?当年才19岁!你知道第一任市局局长上任的时候多大?也就比你现在大两岁左右吧!年龄和资历根本不是问题,有谁是打从一出生以后就会当干部的?至于警衔提升的事情,你用不著操心——你小子可别觉著我在给你画大饼,我徐远在用人这上面胆子大、唯才是举,全省员警系统可都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而且,你何秋岩出警第一天参与过追击周正续,成功阻止了他暗杀夏雪平;抓捕周正续的时候、你还瞎猫碰死耗子、打中了他两枪,没让他逃跑,捎带手你还挺幸运地抓了一对毒贩夫妻;紧接著,你击毙了段亦澄,然后捣毁‘喜无岸’会所,我给你和廖韬申请的和都是一等功——凭这些,我就可以跟省厅申请,破格提拔你为三级警司,升任你做处长,而且我说到做到!这样的话,别说现在风纪股那些家伙全都也只都是一级警员,艾立威这下可就跟你平级了,而且他是普通办事员,你是处级干部职务;平时还则罢了,如果穿警服戴警帽的时候,他可得对你先敬礼——我就问你一句话,何秋岩,这个处长,干,还是不干?”
这个诱惑对我来说可真是太大了,如果我回到警局,我就一定要先找机会杀一杀艾立威的锐气,徐远既然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何乐而不为。
“那您需要去风纪股做什麽?”
“风纪股现在有个外号,叫‘市局丧家犬’,这个说法你听过吧?”
我对徐远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这几隻‘丧家犬’身体里的热血给我点燃咯!让他们这帮‘丧家犬’,各个变成一条条能撕咬能嗜血的猎犬!想把风纪股改制成原来的风纪处,我就必须需要你这小子来帮我完成,你小子干活有冲劲儿,有热血!之前你不是说过,在高澜夫妇死的那辆车里发现的红绳,是属于‘香青苑’的妓女身上的东西麽?而且周正续也指认,杀死高澜的是一个叫刘虹莺的女孩——可是我们一直就没办法动‘香青苑’,你知道为什麽吗?”
“夏雪平住院的时候,张霁隆找过我。听他的意思,香青苑的背后应该是有一股庞大的势力。他口口声声劝我别查香青苑,我还以为那背后跟他有关系。”
“呵呵,他?就他张霁隆?……不至于!他这个人阳谋搞得一套一套的,阴谋这方面从来都不是能手,并且他还经常被玩阴谋的人给算计呢,所以他跟香青苑那帮人,不是一路人……要我说,这个姓张的,给人家提鞋可能都不配呢!”一提起张霁隆,徐远似乎有些气极,他接著咽了口气,说道,“再说了,他也基本上不怎麽沾色情会所的生意。这个人虽然是个坏蛋,但是在这方面,他还是乾淨的。跟你说正经的:我们不敢动香青苑,不单因为它背后的大老板或者组织很可能位元高权重,而且,他,或者说他们那帮人,其实一直以来都在钻F市的空子——因为当年风纪处的职能被人给恶意搞坏掉了,所以在F市本地,甚至全省范围内,都没有一个可以正当进行扫黄打非的专业部门;的确,我们可以让经侦处或者二组来对付那些地下淫窟,可是毕竟分身乏术啊,用来削铅笔的刀总不能也拿过来切菜吧?炒完了吃进嘴里不嫌牙碜麽?所以,咱们市局对于这帮人来说,就像是一匹被人阉了的雄马:可以横衝直撞,但是到头来还得被他们牵著嚼子走。如果风纪股能够重新焕发生命力,那麽今后,市局针对这一批人的执法力度将会更大,那到时候,破获高澜命案的效率,也会更高——秋岩,你别忘了,杀了高澜对你来说可能没有什麽,但是桴故鸣的最终目的,可是要杀了雪平!”
我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答,足足思考了几分钟。
我又想起了张霁隆的劝说。一切的一切都被张霁隆说中了,因为刚才徐远越是鼓动我,我就越是明白,对于徐远来说,我离不离开市局、夏雪平受不受到死亡威胁、风纪股是否能恢复往日风纪处的荣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很想剷除一直盘踞在F市里黑暗的色情交易市场这只大毒瘤。张霁隆告诉我,没必要跟著徐远一起死,可是现在对我而言,没办法:于内,艾立威在威胁著我在夏雪平身边的存在,于外,就像徐远说的,杀了高澜的那个所谓的名叫刘虹莺的女孩,她的终极目标也是杀了夏雪平。因此,徐远的这个邀约,我没办法拒绝。
“如果……如果风纪股真的恢复了以前风纪处的建制和职能,如果香青苑的背后势力可以被一网打尽,如果F市的地下色情市场可以被彻底灭绝,我还可以回重案一组麽?”
“怎麽?你觉得风纪处处长这个职位还不够?你难不成还想取夏雪平而代之?”
“不,不是这麽回事!”我低著头说道,“……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吧:就算您徐大局长现在主动禅让,让我坐局长的位置,我都不稀罕;我只想在夏雪平的手下,默默地给她当一个警员。”
徐远困惑地看著我,接著他突然笑了笑:“行!有点意思!我答应你。不过前提是,你得帮我把这件事做成了再说。”
“成交!”
紧接著,我跟店里的所有人道了别。道别的时候,茱丽叶紧攥著我的手,双眼含著波光盯著我,她似乎对我有些依依不捨。
可对我而言,该舍的必须舍。茱丽叶这个女孩,的确是一朵很漂亮的花朵,而我注定是一粒随风飘摇的蒲公英,风一吹,在风中的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之后,我必须要继续往前飘摇。
坐在徐远的车子上以后,徐远接了个电话。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不悦:“喂?哦,石副主席呀,您今天又有何见教啊?……哼!石副主席,你别怪我说话不客气:你们地方党团联盟还能要再不点脸麽?……说了多少遍了,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检察院了,您还来找我?……程式正义与否,我是市局局长,我说了算,用不著你来说三道四!……哎哟,上次您给我打电话,还没等我把话问明白呢,您就说要投诉我们的警员?……您别客气!您可别想著息事宁人!我徐远最烦的就是‘息事宁人’这四个字!……行啦、行啦!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别的话我不多说了,你们要是想救那个姓崔的,就一条路:早点帮他找辩护律师吧!不过提前跟您说好:在那些色情会所和火车站前宾馆发现的一系列证据,真实有效、证据确凿!再加上那些被诱骗的未成年少女的证词,姓崔的这次,不是无期徒刑也得二十五年以上!……石副主席,作为F市的警察局长,我奉劝您一句:洁身自好,别因为只为了救一隻粪坑里的蛤蟆,惹上一身恶臭!”
说完,徐远怒气衝衝地挂了电话。
我恍然大悟,两眼发直地看著徐远:“我说……局长?我何秋岩先斩后奏、没按规章抓了崔烈这件事,到底是让您在地方党团那儿没了面子,还是您让地方党团的人没了面子啊?”
徐远转过头看著我,故意绷著脸,一言不发。
“……不是,您说句话啊。上回您说他们要起诉咱们市局的事情?”
徐远转过头目视前方,接著哈哈大笑。
“……我的天,老狐狸!你套路我!”
徐远狡猾地笑著,然后又换了一副严肃表情:“回局里以后可不许叫我外号了,没大没小的!要叫局长!”
坐在徐远的车上,我把自己的SIM卡换了回来。
这几天未接来电数目最多的,是父亲的电话。我连忙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说那天晚上我从家里离开之后,陈月芳放心不下,便马上给父亲叫醒,父亲给我打电话发现我没接,因此把电话打到了美茵和夏雪平那里。父亲说,他跟夏雪平还吵了一架,因为他对我悄无声息的回家、有悄无声息的离开不明就里,而他问夏雪平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夏雪平也吱吱唔唔地跟他说不清楚,因此他只能埋怨夏雪平没把我照看好。
“算了吧,老爸……”我对父亲说道,“她还来照看我?她啊,平时其实连自己都找看不好呢。她挺不容易的,别指责她了。”
“嗯,我知道。所以后来我也发资讯跟她道过歉了。”父亲说道。他说,虽然他跟夏雪平吵了起来,但他很清楚,夏雪平这几天心情差到了极致。打电话的时候,父亲不停地问我,跟夏雪平之间到底怎麽了,我都只告诉他三个字:“别问了”。
我也马上给美茵打了电话,这几天里她也在不停地找我。我跟她刚说了没三句话,她便对我问道:“你跟夏雪平,因为立威哥哥闹彆扭了吧?”
“你怎麽知道?”我对她反问道。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跟我很侥倖地一笑,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嘿嘿,这下可好了,我俩现在扯平了:我这边,爸爸身边有个陈月芳;你那边,夏雪平身边有个艾立威。”
我听了美茵这话,真有点想骂人——现在想想,老爸请客吃饭那天,夏雪平临了跟艾立威告别的时候,又脸红了一次,是不是因为美茵这坏丫头拿夏雪平跟艾立威开了什麽不对劲的玩笑,说了些什麽多馀的话,让夏雪平又羞又尴尬的,这丫头是不是有可能一直在我看不著的地方坏我的事——艾立威和夏雪平之前,不是一直在谈论何美茵跟艾立威的聊天记录麽;但是,我再一看身边的徐远,我便强忍著没骂出口,忍了半天才说道:“你以为这是什麽比赛啊?你可真幼稚!”
再说了,我跟她之间真的算是扯平了麽?我没觉得。
美茵只是乾笑了两声,没就著这个话题继续跟我聊下去。
她后来只是告诉我,自从父亲跟陈月芳领了结婚证以后,自己一直在张霁隆家里住著。
后来,在我离开家那天,父亲把电话打到了美茵那,美茵在那个时间跟韩琦琦还都没睡——她俩在做什麽,倒是没告诉我;于是,第二天早上,韩琦琦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刚回家吃早餐的张霁隆,张霁隆听了这消息,直接扔下了手里的半根油条,回到了书房里,敲了半天电脑键盘,然后就打了个电话,打电话的时候,张霁隆的语气很激动——我估计,那个电话就是打给徐远的;而且我想,张霁隆对徐远发火,并不是因为徐远处分我,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徐远的套路,他早就看明白,徐远这次对我处分以后,是铁了心想要把我调去风纪股,然后让我帮徐远实现他的行动计画。
“算了……美茵,哥哥不想再多说你什麽。你要是在人家琦琦家住,就好好的听你韩阿姨的话吧。”
“我知道了。”美茵缓和下来了语气,对我说道,“哥,我爱你。”
等我挂了美茵的电话,我便给张霁隆发了条短信:“霁隆哥,我已回去。已决定接受局长对我的任命。勿念。”
张霁隆只给我回了两个英文单词:“Good luck(祝你好运)。”
这几天小C和大白鹤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每个人轮流给我发一条微信内容大概都是这样的:“今天找藉口去了趟一组/今天在走廊里看见夏警官/今天在大门口看见夏警官,夏警官看起来很不开心;艾立威/丘课长/苏处长在安慰她,没有任何效果。你快回来吧,等你。”
而唯独夏雪平,除了那天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接到以后,她就再也没给我来过任何电话。
徐远的司机把车停在了市局大楼前,在我准备进楼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什麽,便对徐远问道:“食堂还开吧?”
“开啊?大锅饭视窗关著,但是小灶窗口还开著呢。”徐远看著我,开玩笑说道:“怎麽,你这一趟‘离家出走’,还把自己给出走失忆了?你先回趟组里吧,今天是活动日,一组跟二组在进行篮球比赛。你回办公室去看看雪平去吧,我估计她没去看比赛。下午三点钟,上我办公室领档和内部任命书。正式任命书,一周之后会发给你。”
我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接著我直奔食堂,点了一份热乎乎的淋上乌梅酱的酸萝卜沙丁鱼紫菜饭卷,然后直奔办公室。
果然,如同徐远说的,办公室就只有夏雪平一个人,她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抽啜著。
我把饭盒放在了她胳膊旁边,接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早已是湿漉漉的手背。
“呜呜……哼……唉!……我没事……你把饭拿走吧,艾立威我不吃!”夏雪平一边哭泣著,一边说道。虽然夏雪平对于艾立威的称呼又由亲昵地叫一声“小艾”、“立威”转变回原来的直呼其名,但是看起来我不在的这几天里,艾立威可真没少去安慰她。
——唉,我真是傻!吵架之后的出走,是一种愚蠢的、最不能解决问题的行为;我的负气离开,不就是给艾立威提供了最好的机会麽?我太任性了……这可真是个错误。
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办公室里除了夏雪平自己以外,就再没其他人,对于这个想要进一步跟夏雪平发展男女关系的艾立威来说,不正好就是他应该想要的最完美的环境条件麽?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跟夏雪平独处啊?可是现在,艾立威他人去哪了呢?他不是说他很爱夏雪平,想永远陪伴她照顾她麽?那他现在人呢?这哪像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态度呢?
——呵呵,管他呢!
我想完这些之后,从自己裤兜里拿出那包面巾纸,抽出了两张,走到了夏雪平的侧面,从她的胳膊下麵把纸巾给她递了过去。
“谢谢……饭……我不饿……我没事的……我跟你说过了多少次了,你不用再来管我了!你去打你的篮球吧,别管我了……我都说了,你拿走吧,我不吃!我以前怎麽没发现,你这人怎麽这麽烦?”
“还是多少吃两口吧。”我对夏雪平说道。
她擦眼泪的动作瞬间僵住了,连忙迅速地抬起头,用著她那一双婆娑的泪眼,十分惊喜地看著我,转瞬间,眼神由惊喜变成哀怨、又变成了愤怒。
“听说你这段时间又开始酗酒了,你也真不怕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别再喝酒了,多少吃点东西吧,要不然对胃不好。”我对她继续说道。
夏雪平流著泪,愤怒地对我撇著嘴、咬著牙,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捏著手里刚才擦过眼泪的面巾纸团,狠狠地往我的身上砸了下来,打中我的身体,我向后退了一步。
让我后退这一步的不是那纸团,而是夏雪平的眼神。
她又瞪了我一眼,接著站起来朝著办公室门外走去,用食指背擦拭著眼泪。我见状,连忙追了出去,只见夏雪平匆匆往前走著,往左边一拐,直接进了女洗手间。洗手间门口这片区域一般不会有内部的监控摄像头,局里大部分人还都去看了篮球比赛,但是毕竟其他办公室里还是留了人值班,因此我怕如果被人看到了尴尬,就没跟著夏雪平进到洗手间里,乖乖地在门口等著她。
她拧开了水龙头,不断地用冷水冲洗著自己的脸庞,洗脸的时候她依然啜泣,但是等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她的样子的确比刚刚没精打采时候的状态清丽了许多。
她带著满脸的水,站在女洗手间门口,对我皱著眉头瞪著眼睛。看见她这个样子,我又连忙拿出两张纸巾,走上前去,托著她的后脑勺帮她擦著脸上的水。
“你还回来干什麽!”她对我咬著牙质问道。
听了这话,帮她擦著脸的手的动作僵住了。
“接著跑啊?乾脆别回来了!”她又继续说道。
我咬了咬牙,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也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不是麽?”但我还是继续帮她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很委屈地看著我,眼睛里又流出了两股泪水——我这才清楚,她其实故意嘴硬罢了。
我连忙充满歉疚地说道:“对不起,我错了!夏雪平我错了!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
“对!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你走吧!上次也是不声不响就跑掉了麽?这次还进步了,一连跑出去七天,电话还关机!——你就会跑是吧?有能耐你别回来啊!”她对我继续斥责道,而且越控诉,她流出了眼泪越多。
看著她的泪水越流越多,情绪也越来越不受控制,我又实在不会哄她……
我难为情又心疼地捧著她的脸,一瞬间,我把心一横,索性什麽都不管了,一个反身把她压在牆上,对著她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我亲吻住了,而且我还把舌头送入了她的口里,用舌尖寻找著她的舌尖……
她整个人都像被电击了一般,僵住了身子,靠著牆站在了原地。
我温柔地用舌头讨好著她口腔里的神经,她的嘴里,还有浓浓的酒精味道,我不知道她在上班的时候会不会也偷喝两口酒;她躲避著,儘量不想与我的舌尖发生正面接触,但是她的口腔就那麽大点的地方,舌头就算再躲,也躲不到肚子里去……
于是,很快地,我和她的舌头,便缠绕在了一起。
于是,她缓缓闭上了眼,眼泪也终于止住了……
事实证明,对于一个哭泣中的女生来说,最好的安慰就是一个亲吻;无论她是追求对象、女友、老婆,还是妈妈。
这次的吻,是我从对她产生禁忌之恋以后,与她保持时间最长的一次亲吻。
我的心脏越跳越快,我也能感受到她的心脏也在扑通扑通地跳著。
但最终我还是被她推开了……
“小混蛋!你每次都只会这样!”夏雪平双手握成拳头,顶著我的胸膛,在我的肋骨上用拳头猛撞了一下,然后指著我的鼻子,对我用颤抖著的嗓音斥道:“下次!没有下次!再有下次,爱去哪去哪,我不认你了!”
说著,她自己先回到了办公室。
看著她的背影,我在心里十分地自责;但同时,我也被她训的心里好舒坦。
她确实是关心我的。
“不跑了,再也别跑了。今后发生什麽事,我都不跑了”我对自己说道。
回到办公室以后,夏雪平又恢复了往日盛气凌人的状态,正襟危坐于办公桌前,挺著腰板看著一份份递上来的报告。在她手边那盒紫菜饭卷的盒子已经打开,并且看起来她已经吃了好几块。
我看著她的样子,对她笑了笑,她微微抬起眼睛,斜著眼瞟了我一下,继续看著报告。
我舒了口气,回到了我的办公桌。
我的手枪、弹匣、手铐和警官证已经全都摆在了桌面上。我定了定神,接著从桌子下麵找出了一个纸箱子,把我抽屉里的所有属于个人物品的文具、材料、纸张全都放进了箱子里。夏雪平听见我在收拾东西,马上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盯著我:“你还要去哪?”
“徐远要给我暂时调职到风纪股,他要把风纪股改制回去,让我暂时给他当处长。”我对夏雪平说道,“他没跟你说麽?”
“还没有呢,我估计等下他会发全局通告吧……”夏雪平面无表情,讽刺地对我说道:“你很威风啊,出逃这麽些天没受罚,回来反倒升官了呢!”
我听著她傲娇的语气,忍不住笑著没说话。
“哼,你还特别高兴呗?是不是徐远把你调离一组之后,你很开心啊?”夏雪平听著我笑著,仿佛更是不悦,对我问道。
我想了想,故意气她说道:“是啊!特别高兴!但是也高兴不了多长时间,我之前还跟徐远说了,要是等风纪股改制结束,我还得让他给我调回来,拿掉我的处长职称、只保留三级警司的警衔——唉,你说我怎麽好像就离不开这重案一组了呢!”
“哼!瞧你那得瑟的样!”夏雪平气衝衝地瞪了我一眼,接著从餐盒里捏著两块紫菜包饭送进嘴里,闭著嘴、忍著气吃著,把泡菜萝卜嚼得直响。
我抱著纸盒站了起身,经过夏雪平办公桌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对我语气温柔地说了一句:“你等下……你记著,风纪股的事情複杂得很,我不一定能插得上手帮你,你自己可要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哼!说得像谁对你期望过似的?”夏雪平轻声说了一句。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秋日中的夏雪平,看著那温暖的阳光透过她的头髮,照射在了我的眼睛里,然后我走出了办公室。
在我出门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一声令人十分欣慰、却转瞬即逝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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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布一个事情
鄙人因为个人家庭紧急原因,《风雨里的罂粟花》会停更一段时间。
有可能是几个月,有可能是半年,或者一年。
因为事发突然,我也很不想,但是不得已我必须离开。
但我承诺,《风雨里的罂粟花》一定会回来。
谢谢大家的厚爱。
祝大家,以及你们所有关爱的人,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