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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仰望者们

第五十二章 仰望者们

  「学费是我们给你供的!家里关系都找好了!然後你现在跟我们说你不上医学院!?你对得起我们麽!?你说你对得起谁!?」

  「不就是钱麽?!我现在就借贷还你们!你们高兴了!?」

  「你闭嘴!我们没你这种不孝的儿子!!」

  「OK,我走。」

  一声剧烈的关门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我只觉得意识像裹满了泥浆一样沉了下去,我用尽全力挣紮着,身体仿佛又一次慢慢地浮了起来。

  然後我发现那并不是关门的声音,只是不知道哪个混蛋弄出的噪音。

  我醒了,并且感到挺高兴的,因为刚才的梦实在是让人难受。那是我最後一次和爸妈对话的情形,他们那个时候一定非常生气。

  如果还能有机会见到他们,我会告诉他们,我会回去上医学院的。如果当初我这麽做了,或许小锺就不会死。

  胖子正蹲在门边收拾打翻的饭盆,他笨拙的弯着腰,裤子都兜不住那肥大的屁股。

  我翻了个身,看到旁边的胡狼也已经醒了。他正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将一只胳膊放在额头上。

  「我觉得他不会回来了。」胡狼用干涩的声音说。

  如果这句话是艾丽娜说出来的,我并不会觉得有什麽大不了的。可是我心里清楚,胡狼是个天生乐观的家夥,绝大多数让人不爽的事情甚至都不会在他的脑子里存留一天以上。

  我们几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他们是什麽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们在一个社区长大,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当初胡狼为了跟我们上一所高中,破天荒的啃了整整一年的数学。你如果知道他有多恨数学老师,就会明白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我当初不想去外地上医学院,很大程度上也有舍不得这群家夥的原因。不过後来的结果仍然没能如我们所愿,克鲁格这个软胖子还是迫於家里的压力去了临市的一所大学。

  还有胡狼,没能考上大学的他去了几百公里外的一所体校,修炼项目是橄榄球。

  最後留在故乡的只有独自执拗着的我、艾丽娜以及已经离开的小锺。

  我们约好在游戏里继续厮混,却没料到会在游戏里永别。

  当我们天真的在游戏里扮演行侠仗义的英雄的时候,却没想到会有这麽一天降临到我们的头上。

  他们说,那一日被称为【末日】。有的人说是政府的阴谋,有的人说是某个企图毁灭世界的野心家计划,甚至还有的人说是外星人搞的鬼。而当时间慢慢流逝过去的时候,没有人再关心这些事情了,大家就只能够一心想着寻找能够果腹的东西。

  我们还是很幸运的,由於要去探险而在【末日】前做了远行的准备,其中就有弥足珍贵的食物。在事发之後,我们也没有惊慌失措的聚集在人口众多的大城市里,反而饶有兴致的在野外玩起了生存游戏。

  幻觉很快就终结了,当我们遇到了一个拥有极高战斗等级的家夥的时候。我们凭着默契、信任和良好的身体状况打赢了那个饥饿的家夥,可是小锺却在那场战斗中受了重伤。我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

  当他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的时候,我们才真正意识到,神经拟真级别已经不复存在了。这里和真实的世界一样,无论是死亡还是分别。

  听说了结晶大陆的消息,我们相互扶持着在绝望中开始前行。曾经身为A级战士的我们,在【末日】之後的战斗中似乎又成长了一些。但那些力量并不足以帮助我们,还有我们的良心与道德。

  在饥饿中我们见识到了无数的恶行,曾经天真的我们开始质疑人类的存在,并且像傻子一样对一夥食人鬼展开了攻击。这一切或许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是人类的办法。

  被包围的时候,我是觉得真的要死了,可是那个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的家夥救了我们。

  那是一个强大的可怕的战士,他一个人就杀了将近三十个敌人。当我看到他用那把奇怪的刀绞碎那些食人鬼身体的时候,心脏跳动的几乎要裂开一样。

  我们已经觉得自己很强了,因为在和别人争斗的时候我们从来都能靠着配合与默契打个胜仗。

  我们当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更强的人,但是我们还从来没见识过像那个男人这麽强大的存在。

  血液、死亡、胜利、性命……这些词汇仿佛根本就不会在那个人的脑海中划过,他在战斗的时候就好像信徒的每日祷告一样熟练。

  开始的时候我觉得非常害怕,在他看我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杀掉。但那个人身上似乎仍然有着和我们一样的人性。我不敢说他是一个好人,但他对弱小者所散发出的怜悯和同情让他看起来不再那麽可怕了。

  这或许就是强大吧。那天晚上我偷偷的在墙边看着睡着的那个男人,他手里握着那把奇怪的刀,静静的躺在床上,呼吸轻的像一只猫,仿佛我只要靠近他一步他就会醒过来。

  如果我也能强大到他这种地步,小锺就不会死,她也不会被砍掉一只手……我们也能救更多的人。

  想到她,我从铺位上爬了起来。

  那群食人鬼曾经伪装的非常好。如果我们没偷偷看见他们在暗地里淩辱她的话,我们或许真的会傻乎乎的成为那群家夥的一份子。

  艾丽娜虽然不是什麽温柔细心的女生,但是总比我们这些男的要更适合照顾别人。

  受伤的女孩在第三天的时候苏醒了过来,那只断手的疼痛让她的脸色发青,所以清醒的时间并不是很久。艾丽娜很用心的照料她,也努力试着在她清醒的时候喂她吃了东西。

  女孩的眼睛里一片死灰,但她还是吃了艾丽娜给她递到嘴边的食物。已经从那麽残酷的噩梦中活了下来,我想她没有理由求死。

  已经过了很多天,女孩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但是她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躺在铺位上,一句话都不说。

  是的,她几乎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有意义的话,除了谢谢之外。我们并不需要她的感谢,毕竟救她的又不是我们。

  那个男人答应过我们,说他会回来带我们一起去铁辉城。可他却把女孩安顿在我们这里,然後一去不复返了。一周以後,食物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都抱着越来越深的失望开始度日如年。

  胡狼是第一个把自己念头说出口的家夥。事实上我们早就开始这麽想了,只是没人说出来而已。

  想想也是。朽骨贪狼,那麽强大的家夥,怎麽会把我们这种人放在眼里呢?不久之前,我们甚至还只是一群1级神经拟真的玩家,而他早已经是把这一切当做真实世界而厮杀的战士了。

  大概他早就忘了我们的存在了吧,而我们却像傻子一样在等待着什麽,我不禁这麽想着。

  胖子给我们热好了饭,昨天负责值夜的艾丽娜吃了几口之後就去睡觉了。我接过饭盒,胡乱扒了几口。能量棒浓厚的奶制品味道让我有些反胃,不过在饥饿的时候这种东西已经算是不错了。

  胡狼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他从来都是这种坐不住的性格。胖子抓着他唠叨了半天什麽「别走得太远」之类的废话,烦的胡狼差点骂娘。

  我端起另一个饭盒,走向了女孩所休息的那张床边。虽然走到房间的那一段只有几步而已,但是我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作响。尽管我努力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手心的汗水还是出卖了我。

  女孩闭着眼睛斜倚在枕头上,细密顺直的头发铺洒在旁边。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不知道是在做着怎样的梦。从她的面容上我看不出任何种族的痕迹,大概和我的那些朋友一样也是混血吧。不过她的皮肤真的很白,或许其中也有身体虚弱的原因吧。

  我曾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因为在看到她的时候我确信自己看到了心目中的天使。现在她安全了,只是我没能如愿以偿的呈上英雄。

  令我恼火的是,原本还算是善於交际的自己甚至没有勇气去和她对视。每一次她将目光挪向我的时候我就退缩一般挪开了自己的眼睛,像是逃避捕猎者的猎物一样。

  也就只有现在吧,我才能肆无忌惮的注视着她柔若无骨的肩膀和樱花花瓣一样的嘴唇,并允许狂跳的心脏没有任何顾忌的发出震动胸腔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只觉得喉咙一窒,本能的转过了身去,脖子後面起了一层汗。这个尴尬的动作让我有种用头撞墙的冲动。

  我听到她窸窸窣窣的将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平静,端着饭盆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来吃点,额,吃点东西吧。」我努力遏制住自己的声音的颤抖,却磕巴了一下。脸颊有些发烫,但是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谢谢。」她淡淡的道谢,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女孩用仅存的左手接过饭盒在自己的腿上放稳,然後拿起勺子去舀汤。勺子推挤着饭盒的边缘,一个劲儿的往旁边滑动,所以这动作她做的很吃力。

  「我来吧……」我就是在等这个时机,不然我实在不知道该找什麽理由来和她坐的更近一点。

  女孩没有拒绝,她看了我一眼,然後直起了身。我替她捧着饭盒,她这才好好的吃起了东西。失去一只手是什麽感觉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但那一定是非常让人痛苦的经历。生活上的不便则会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已经失去的那一部分。

  女孩吃的很慢,下咽的动作看起来有些艰难。她白皙的脖颈上面还残留着没有消去的淤紫,这仅仅是那些畜生们留下的伤痕之一而已。

  看着她的样子,我非常想把她轻轻的抱在怀里,给她一点温暖或者慰藉,任何东西都好,只要能让她稍稍的开心一点点就好……

  「好了,谢谢。」就在我看着她的头发入神的时候,女孩放下了餐具,对我说道。

  「哦哦,没关系,给我就行了。」我端着饭盒从座位上闪了起来,因为我看到她似乎想要下床。

  我伸手想去扶她,但是她的动作缓慢而坚定,我只能虚托着手,小心翼翼的护在她旁边。女孩站了起来,迈着极小的步子向外面挪去。在这些等待的日子里,她身体状况好些之後就经常出去。她并没什麽事情做,只是在屋子後面的楼梯上坐下,整日的盯着不远处的小树林发呆。

  「我陪你一起。」我这麽说着,她一如既往的没有拒绝。

  我跟在她身後,看着她裹在厚重毛线毯子里面的纤细身躯,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一下她的顺在後背的头发。

  我们两个人在最近一直会来的位置上坐下之後,她就靠在铁质的阶梯扶手上静静的出神。我托着腮,用余光偷偷注视着她的眼睛。我发现,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睛里才会有一些神采,而我并不确定那是来自前方生机勃勃自然的反光还是她内心的一点点流露。

  很多次我都想要鼓起勇气问她在看什麽,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们所看的根本就不会是同一种景色。

  「你叫什麽名字啊?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僵硬着脸颊强作轻松的问道。

  女孩扭头看了看我,那目光带着某种你不得不退缩的力量。那目光就好像在责问我「名字这种事情重要麽?」,或许她不是那个意思,但我终究还是没办法解读。无论如何,她最终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多了解她一些,想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为什麽会玩这个游戏,喜欢什麽样的花,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知道。然而她就像是在鸟笼外飘过的一片叶子一样,当风不想把它吹过来的时候,你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抓到它。

  「我们……打算最近去铁辉城,你和我们一起吧?」我问道。

  女孩的嘴唇轻轻张了张,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为了照顾我在这里浪费了很多时间?」

  我们从来没和她讲这边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当时我们冲进这所房子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昏迷的状态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救她的人到底是谁。我承认我心里面带着一种非常卑劣的想法:希望她能把我们认作救下她的人,或许这样她能更有安全感,或许她会因此而对我多出一些好感……

  「哎,不能这麽说,我们其实和人约好一起,所以主要还是在等他。现在看样子可能还是我们自己动身比较好……」

  虽然我们交谈的内容枯燥,但能和她展开这种对话我已经觉得十分开心了。可是当我正准备借这个机会将话题引到她身上的时候,一股能量波动传了过来,距离我们只有十多米的样子。

  我慌忙站起来,拔出了腰间的剑,并示意女孩躲藏一下。

  「阿杰!!」楼上传来了胡狼叫喊声。

  我浑身一激灵,原本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因为胡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你别乱跑,如果安全我来找你!」我交代了女孩一句,然後用能量跳跃窜上了二楼。

  胖子、胡狼靠在窗边,艾丽娜也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卧室里多了两个人,看上去是挺厉害的战士。

  「他们是贪狼派过来接我们的!」胡狼看我跳进来,连忙说道。

  「你是阿杰?」为首的那个战士问我。他比我们的年龄大不少,可能快要三十了,头发有些杂乱,脸上也有疲倦的神色。後面那个战士要精神一些,大概比我们大五六岁的样子。

  我点头:「我们现在就走吗?」

  「应该还有一个受伤的女的,人呢?死了麽?」他扫视了一下房间,发问道。

  我连忙又从窗户跳了下去。女孩竟然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根本就没动,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害怕一样。

  不过我没有细想,而是借着兴奋的情绪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听见她的喉咙里轻轻嘶了一口气,但是没有拒绝我的鲁莽的动作。

  「我们可以走了!接我们的人来了!」

  我兴奋地大叫其实是为了掩饰心里的紧张。怀里像是被塞上了一团柔软的羽毛,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传了过来,这一瞬间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我重新跳回来的时候,胡狼在我身後发出了细微但刺耳的笑声。我默默的向後伸腿想踢他一下,他灵巧的躲开到了一边,以至於我踢到了胖子的腿。

  我从那个年长的战士眼睛里似乎看到了轻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能够和女孩靠的这麽近,我所有的思考能力好像都被破坏掉了。

  我偷偷看她的眼睛,却没能读出任何东西。

  「你把人家放下!」艾丽娜从後面锤了我一拳。

  我手忙脚乱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但女孩只是很安静的离开了我的怀抱,没有任何表示。

  「赶紧收拾东西,回去晚了就麻烦死了。」後面的战士露出了烦躁的表情说道。

  胡狼一边胡乱往背包里塞着东西一边扭头看他:「什麽麻烦啊?」

  二十出头的战士看起来比较爱说话:「你们从海蓝来的吧?现在你们的人都过来了,想入铁辉城就要走程序,你们也不想跟在几万人後面排队吧?」

  胡狼冒冒失失的大叫一声:「快走快走!我他妈最讨厌排队了!」

  ***   ***   ***   ***   ***

  我们在中午之前上了路,大家的食物都剩的不多了,幸亏那两个战士还带了不少补给。

  大家的精神都挺振奋的,胡狼更是拉扯着那个健谈的战士聊个没完。我们知道了他的名字是艾乐祖,那个年纪高的叫马歇斯。

  马歇斯一直在门口等着,似乎是嫌乱,当我们整装待发走出这座庄园的时候他才开始搭理我们。

  「都报一下能量等级,我们用能量飞行。」他说。

  胡狼嘴快:「我们几个都是9级,胖子是A。」

  胖子在旁边嘟嘟囔囔的发牢骚,怪胡狼不给他面子。

  马歇斯完全没把他们的态度放在心上,他又转向女孩:「你呢?」

  女孩摇了摇头:「我没有战斗等级。」

  虽然这游戏每个人都可以使用能量,但是大家只有练上一段时间以後才能在一些公共设施里测定等级。她说自己没有战斗等级,也就是说她是从来没战斗过的普通人了。

  马歇斯点了一下头:「我们保持A级速度行进,除了胖子意外,你们几个轮流带她。」

  「A级速度还带着人!?能量消耗这麽大,要是路上遇上危险怎麽办!?」胡狼叫了起来。

  「所以我们两个会保持全能量,有危险就由我们应付。你们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听我们指挥。」

  「你……」胡狼又想说些什麽,我立刻就打断了他。和这些人争执没有任何好处,胡狼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们就这麽启程了。虽然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一直带着女孩飞,但是那两个战士完全不是光嘴上说说而已,他们真的是全程在用A级速度飞在前面带路。很快我就感觉到了能量的压力,不得不让胡狼接过了带女孩行进的负担。

  巨大的能量负荷让我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一路上我们也看到了不少其他的难民,不过他们都没有找我们麻烦的力气。

  虽然中途我们休息了两次,但是到晚上紮营的时候我们仍然累的够呛。那两个战士和我们不同,他们没有露出疲态,所以我猜他们比我们高大概两三级。

  我们挑了一个远离大路的山坳处紮营,随便吃了些东西以後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唯独胡狼兴致勃勃的开始寻找可以聊天的话题。

  「艾乐祖,贪狼原来就是思灭者的人麽?我听说他好像是个很厉害的通缉犯来着?」

  马歇斯看上去对我们很冷淡,所以胡狼找了艾乐祖做交谈对象。在听到他发问之後,其他人都躺在睡袋里竖起了耳朵。

  我们其实在那场战斗之前都没听说过贪狼的名字,可是拉赫曼在听到他名字之後竟然吓成那个样子,所以他一定是在高级战士中比较有名气的存在吧。拉赫曼说过他是S级的通缉犯,胡狼完全是在现学现卖。

  「其实我们不是思灭者的人。」艾乐祖一边嚼着手里的蛋白棒一边说。

  「不该说的别说。」马歇斯扭头瞪了他一眼。

  艾乐祖却完全没把马歇斯的警告放在心上似的:「哎,没关系啦,他们早晚也会知道。再说了这也不是什麽秘密。」

  马歇斯没有再说话,他摆弄起了火堆,像雕像。

  「你们不是从铁辉城来的麽?怎麽不是思灭者公会的?」胡狼追问。

  「我们原来是一个叫破弈反抗军的组织,现在思灭者假托的就是反抗军的名号。其实是我们被思灭者给吞并了,就这样而已。燃墟你们知道吧?思灭者会长,现在的反抗军首领,他才不在乎难民什麽的。这次救援队的人基本都是原来的反抗军,我们和贪狼一样,都是跟着原来的副军团长出来的。」

  「副军团长就是那个穿黑袍子的大小姐对不对?特别漂亮那个!」

  忍不住发话的是艾丽娜,她自从见到那个女孩以後就特别憧憬她。我们都见过她,她的样子曾经盘旋在我们脑海里很长时间。那个时候她带着人,给饥肠辘辘的我们真诚的分发了食物,那是从天而降的恩赐。

  不过她离我们太遥远了,就好像触不可及的女神一样。虽然我们家是世代信佛的,不过那个时候如果由她来传教的话大概无论什麽宗教我都会改信。

  「葬敌初邪,那可是【神都】最强的法师,我们的领袖。」艾乐祖带着一丝自豪和炫耀的情绪对我们报出了她的名字,「一般来说法师都是需要战士保护的,但是她有一只葬敌法球,普通的战士连她的法球都打不过。」

  「你的话太多了。」马歇斯又责备了一句。

  艾乐祖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谈论初邪。

  「那贪狼呢?他厉害麽?」胡狼对那个男人的兴趣还是要高於一个触不可及的女性。

  「贪狼,也就那麽回事儿吧。」艾乐祖的态度来了个转弯。

  「之前他一个人就杀了二十多个吃人的垃圾!里面还有五个A级以上的!」

  「那很难麽?马歇斯就曾经干过差不多的事情。」艾乐祖朝他那边指了指。

  一直冷着脸的马歇斯这时候却说话了。

  「以贪狼的等级,这本来就不算什麽。不过你别忘了,他曾经可是和梅尔菲斯联手杀掉过天使之尘的。」

  「梅尔菲斯是什麽人,贪狼能和他相提并论?那次贪狼八成也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梅尔菲斯进行配合的。」马歇斯并没有和艾乐祖争辩,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贪狼的真实战斗力不是猜能猜到的。不过最有意思的是他这个人做出来的事情。」

  「什麽事情?」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你说D- 08那次?」艾乐祖不屑的劲头好像松软了。

  「D- 08当时的情况你也听说了,能保下来是个奇迹。还有心族那次,和心族交涉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最後还不是活着回来了麽?还是从噬族那边。他那个人……有很多别人看不透的东西,否则初邪也不会那麽青睐他。」

  「哈,他就是有点狗屎运。真是想不明白,哈哈哈。」艾乐祖带着一点点不甘心的意思笑起来。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女孩也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入神着听着。火焰在她的眼眸中跳跃舞动,如果我也能成为里面一部分……

  「那麽他为什麽要在反抗军里?」

  她竟然开口了!我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开口说话,而且还是向两个刚认识的陌生战士问话。

  马歇斯看了她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他的话,大概就是为了我们的副军团长吧。不过你想知道还是自己去问他吧,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他看起来不是什麽有雄心壮志的类型,没什麽野心,这是他的优点。」

  女孩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又低下头去了。我努力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马歇斯完全没把其他人的情绪放在心上,他只是叹了口气:「可惜现在反抗军已经不复存在了。」

  艾乐祖这时候也沉默着,我们不知道他们所没有说明的话中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虽然很想问,但疲惫很快就吞噬掉了宁静的气氛,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睡去,等待着未来的到来。

  ***   ***   ***   ***   ***

  几天之後我们看到了铁辉城的影子,这里建筑的风格和我们的海蓝大陆很相似。然而这座城市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就是人,满满的都是人。街道上支了很多临时的帐篷,几乎连迈脚的地方都没了;小巷子里充满了粪便和脓血的臭味,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人也太多了吧?」胡狼抱怨道。

  「过两天会更多。不是说了麽,海蓝的都已经过来了,还没到而已。」艾乐祖回道。

  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胖子呲牙咧嘴的样子。我们都觉得非常幸运,如果我们没碰上贪狼的话,自己过来就要过这种日子了。虽然不会担心挨饿,但天天在污水泥浆里面支帐篷实在不是一种理想的生活。

  我们跟着马歇斯他们从低空掠过城区,又飞了一个多小时,看到的景象和外围没有什麽区别,直到一个关卡出现在不远处的街口。

  「拿着这个。记住,一会儿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能使用能量,任何情况。」马歇斯回头非常郑重的提醒了我们一句,然後递给我一个小巧的徽章,示意我们从那个关卡进内城。

  「进去以後怎麽办?」我趁他俩还没走之前连忙问。

  「按守卫的指示做,走完程序以後在出口等着我们。」

  「什麽出口?!」

  「去了就知道了。」马歇斯说话的时候已经和艾乐祖飞远了。

  我们飞落到街上,看到这个关卡前面的街上已经排了一个不算短的队伍,大概有七八十人的样子。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战士。

  後来我才知道,这个关卡算是针对战斗力的快捷通道了。通往内城的关卡有十六个,这样的关卡只有两个。另外十四个都是面向平民的,每一个关卡都是人山人海。

  我们排队到了关卡前面,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屋子,而且看起来挺大的。门口站着一个战士,看起来杀气十足。大概是故意挑这种看起来很凶悍的家夥来吓唬人的吧,我这麽想着,然後第一个走了进去。

  我原以为要填表登记什麽的,结果什麽都没有。屋子中央画着一个大型法阵,旁边除了一个操作法阵的人以外这个地方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站中间,别动。」那人用手指着法阵中心,面无表情的说。

  虽然他的语气让人挺不舒服的,但我总不能和他在这儿抬杠吧。我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法阵在身下亮了一下,然後我感到左臂传来了一阵微微的灼烧感。

  我连忙卷起袖子,就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复杂纹身正在由红变青。

  「这什麽东西!?」我失声问道。

  那人一抬手:「去门口领守则,喝魔药,别磨蹭。」

  我悻悻的整理好衣服往前走,看到出口外面摆了张桌子。桌子上面摆了很多类似宣传单一样的纸制品,还有一个带着一个按钮的容器。桌子旁边的战士递给我一张纸,然後示意我用手去接容器里的东西喝。

  「喝了这个会怎麽样?」我忍不住问。

  「不喝就滚回去。」那人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虽然我有些排斥饮用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既然这是既定程序我也没办法抗拒。我把左手放在那个小小的出水口下面,伸手按了一下按钮。

  本来以为会出来不少魔药,结果却只有一滴血红的的液滴落到了我的指尖。我皱着眉头看了它半天,最後还是决定喝下去。马歇斯和艾乐祖都没提这件事,所以我安慰自己这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几乎没有味道,我咂了砸嘴,喝下去以後也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我几乎要觉得有点失望了。

  往前走,我又看到前面空地那里站着一个拿剑的战士。

  「这是我们特招的。」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我一看,正是马歇斯。

  拿剑的战士挥了一下手,示意我站过去。

  艾乐祖看着我笑:「那是测试战斗能力的考官,你有兴趣可以去试一试。」

  我脚步顿了顿,然後连连摇头。我最近的自信心下降的有些厉害,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在这儿被人给揍趴下了一定非常丢脸,能避免这个结果还是尽量避免吧。

  趁着等其他人的时间我开始读手里的那张纸。

  纸上介绍了我们左胳膊那个纹身的意义。原来那是一个特殊的魔力纹章,是用来作为换取食物和生活必需品的等价物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钱。

  纹章由二十道刻纹组成,一道可以换一顿饭吃。每日淩晨的时候会纹章会自动恢复一道刻纹。如果想和别人交易东西的话,这些刻纹也可以通过一点点魔力相互传递。

  想不到反抗军做了这麽充分的准备,连金融系统都安排妥当了。虽然我是学理科的,但也多少也知道一些这种货币系统存在的重要意义。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那张纸介绍了这个庇护所的法律。

  法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只有一条:平民必须服从反抗军成员,反抗军成员必须服从自己的上级。而惩罚措施也只有两条:第一次犯错剥离纹章,第二次犯错就直接杀掉。

  没有法院,没有陪审团,任何一个反抗军成员都可以做死刑的执行者。

  这种残酷的条例让我有些害怕,但也在暗自庆幸,自己至少也能加入反抗军吧,如果贪狼给我们说说好话的话。

  很快大家都出来了,我还有些担心女孩会因为无法战斗而被拦下来,不过令人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看到她身影的时候我也是松了一口气。

  马歇斯他们带我们去了属於反抗军的宿舍。不是新加入的战士所分配的简陋营房,而是原来反抗军的居所。虽然一个普通的两人间必须要我们五个来分享,不过也比睡大通铺要好得多了。

  稍稍安顿下来以後,大家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女孩经过几天的劳顿,虚弱的不行,所以我们直接把一整张床都让给她休息。

  胡狼吵着想出去转转,胖子懒得动弹,艾丽娜也不想再折腾。为了不让胡狼落单,我好说歹说才把他给拦了下来。

  我觉得现在人生地不熟,胡狼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出去乱转很容易惹祸。条例我们也都看了,在这个地方惹麻烦的话估计很难保住命。哪怕就是刻纹没了也很麻烦,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能保证一天三餐都是奢望。

  「我就在楼门口走走!你们别唠唠叨叨的行不行!」胡狼在屋里烦的直嚷。

  「你别吵!」艾丽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指了指正在熟睡的女孩,「要出去就出去!谁管你!」

  艾丽娜比我们年龄要大一岁,我们几个从小只要犯了错就会被她训得像孙子一样,现在都留下後遗症了。她一发火,胡狼连个屁都不敢放,灰溜溜的从屋里出去了。

  我跟着他屁股後面也转了出去。不远处有供新来的战士居住的临时搭建的板屋,而我们住的地方一看就是原来属於思灭者城堡的建筑群。这里的後勤和保暖都非常不错,能安排上这样的宿舍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得到了特别的优待。

  这栋房子挺大的,现在楼里几乎没有什麽人,估计住在这儿的人都在忙吧。我们逛到了後院,俨然发现有个小姑娘在院子里跑步。

  她比我们小几岁,紮了一个短马尾,穿着露脐的短背心,正在绕着院子猛跑。我也不清楚她这是跑了多久了,只是看她浸透了背心的汗水就知道一定时间不短了。

  「哈,这是要做运动员啊?」胡狼没心没肺的冲她喊了一句。我朝旁边挪了两步,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女孩回头瞥了我们一眼,没搭茬,继续跑着。她身上的汗像泉水一样在她充满活力的动作之下飞溅着,连地上都留下了潮湿的痕迹。女孩的年龄不大,身上的线条却锻炼的紧致而分明,几乎看不出任何的赘肉,那种健康而朝气蓬勃的感觉让人眼前发亮。

  胡狼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难道他喜欢这种类型的?不过看这女孩的样子,怎麽都像是未成年的……

  看她跑了两圈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为什麽有资格在这个地方呆着?难不成她也是战士?那也太可怕了,把这麽小的女生招来做战斗力怎麽说也有点过分了。

  胡狼脑子又抽筋了,他在这当儿向女孩凑了过去。

  「哎,我是胡狼,新来的。你叫什麽名字?」

  「龙雀。」女孩随口回了他一句,头也不回的继续跑着。

  胡狼傻兮兮的跟着她在内圈转悠:「你跑步干什麽啊?」

  「变强。」龙雀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停了下来,她身上的汗气冉冉升起,小巧的身体在夕阳下闪着光。

  「哈哈,那也不用这麽努力吧!让我们这些职业战士来保护你不比自己费这些力气简单嘛。」胡狼大大咧咧的说道。

  龙雀抬头看着他,就好像看傻子似得:「你们?保护我?」

  胡狼眼睛眨巴着,我知道他又准备开始吹牛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龙雀的手猛地一抬,直卡向胡狼的喉咙。

  胡狼吓了一大跳,连忙後退。虽然他没什麽防备,但也好歹是数字级别的战士,不至於被一个小女孩给掐住。

  然而女孩的一只脚早就等在了他的脚後,似乎早就猜出了他的躲闪动作。胡狼被她一绊,闷头往地上倒去,女孩圈着他的胳膊以他为圆心猛地一转。等我目瞪口呆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从身後用双臂锁住了胡狼的脖子——整个过程只用了两秒。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松开手,扔下了这麽一句话,站了起来走向了一边,开始做一种类似於拉伸身体用的活动操。

  胡狼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来没见过的神色。

  「早让你安生点儿,现在丢大人了吧?」我站在旁边揶揄道。

  胡狼坐在那沉默了半天,结果一开口就吓了我一大跳:「阿杰,我爱上她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一种模仿动画片摔倒在地的冲动。但现实中我只能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是不是受虐狂?!让人给欺负傻了?!」

  原来的话,胡狼绝对会跳起来和我一阵没头没脑的厮打。可是这哥们竟然完全没有反击的意思,他蹲那儿又愣了半天,然後跳起来悻悻的转身走了。

  我这下都傻了眼了,这家夥的神经病症状我是深有体会的,但是这一次可能得的是绝症。

  我赶忙追了上去,拿胳膊勾住他肩膀:「怎麽了?丢了魂了?刚才不是在那胡说八道吧?」

  胡狼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是我犯神经了。像她这麽厉害的,怎麽可能看上我。」

  「你还真看上那小妞了!?就这麽一下子!?」我努力用粗俗的言语掩饰自己的惊讶。

  「怎麽了!不行啊!你不觉得她很漂亮麽?」

  我支支吾吾的应付着。说真的,龙雀绝对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这种运动型女生并不是我锺爱的类型……想到这里,另一个女孩的侧脸不自觉得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面,也不知道她睡醒了没有。

  「我也想变强……」胡狼抽着气儿说,「像他那麽强。」

  「他?贪狼?」我顺嘴就说出了那个名字,大概是因为我和胡狼有着一样的想法吧。

  「要不然我们找他教我们打架吧!」胡狼突然像下定了什麽决心似的叫嚷了一句。

  这个想法早在我脑子里面成型过了。本来我抱着一种偷偷摸摸的想法,想要私下里向贪狼学习战斗能力,然後让这些家夥们大吃一惊。现在看起来已经没办法吃独食了,胡狼一开口,其他人肯定都会加入,也不知道贪狼会不会嫌我们人多……

  这种没头没脑的想法烦了我们很长时间,直到救援队回归的那一天才宣告结束。

  ***   ***   ***   ***   ***

  休息了一整晚,结果我们发现谁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领补给。大夥分头去附近找购买食物的地方,却没能找到。到最後肚子都饿的咕咕叫,连贪睡的女孩都给饿醒了,我们还一筹莫展。

  胡狼偷懒,在外面看龙雀锻炼。一向神经粗大如钢釺的胡狼突然自卑了起来,连招呼都不敢和人家打,偷偷的在楼梯口看。等到中午的时候,他跟着龙雀想看看她住哪个房间,结果却被阴差阳错的引到了这座建筑物最下层的附属食堂……

  听了胡狼的汇报,大夥像疯狗一样冲下了楼,连虚弱的她都动了。因为大家都知道,食堂的存在意味着新种类食物的存在,毕竟反抗军也没必要为了分发蛋白能量棒而专门开辟一个房间吧?

  整整一层的楼都被装修成了食堂,这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大学食堂几乎没有这麽区别。宽敞的食堂里几乎没坐几个人,显得空空荡荡的。我在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龙雀坐在一张靠中间的桌子上正在用餐。

  我隐约的在餐盘里看到了绿色和褐色,这意味着我们的猜测并没有错。当我们真正的看到柜台後面的餐点的时候,胡狼发出了一声欢呼,胖子也笑的满脸开花。

  柜台後面的黑脸厨师被我们的样子给逗笑了:「刚来的?」

  「嗯嗯!」我端着餐盘排在第一位。

  「想吃什麽?哦,对了,这个猪排是合成的。」

  「可以都要麽?」我只觉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当然可以。」黑脸厨师拿着厨勺给我的土豆泥上浇了满满一层肉汁,又用夹子钳了切的整整齐齐的碧绿豇豆,最後是一块喷香四溢色泽金黄的炸猪排。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三样而且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可是这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个月来吃上的第一顿真正的饭菜。

  大家端着满满的餐盘笑容满面的开始找桌子,黑脸厨师看到女孩的手不方便,还特意出来帮她端了盘子。也好在饭堂现在空空如也,不然他大概得摊上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胡狼领着头往龙雀坐的地方凑。艾丽娜看着他冒冒失失的样子一时没明白是怎麽回事儿,我给她和胖子使了个眼色,就近坐在了打饭柜台的旁边。

  龙雀抬头看了眼胡狼,胡狼刚想和人家搭话,龙雀就端盘子走了。胡狼憋的满脸通红,埋头开始解决盘子里的美食。不过我猜这些美味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是味同嚼蜡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们几个有点於心不忍把他一个人扔在空空的饭堂正中间。艾丽娜和胖子端着盘子先过去了,而我看向女孩,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过去吃吧?」

  刚才的事情女孩全都看在眼里。虽然她平时对我们都一副若有若无的缥缈态度,但胡狼毕竟也是粗手粗脚的照顾过她的。她点了点头,抿着嘴笑了一下,这抹微笑差点让我的心脏跳出胸膛。

  我帮她挪了过去,大家都没对胡狼说什麽话,只是把他围在中间不声不响的吃着饭。想安慰他两句吧?可是又觉得没什麽可安慰的,因为龙雀并不是故意要躲着他,而是刚好吃完饭而已。

  再者说,他这种神经大条的人,把他自个放那呆着大概就是最好的治愈方法了。

  「未成年少女啊?」艾丽娜小声偏着头问我,那声音里面带着笑。

  「可厉害了,揍得他没法还手。」我也小声说道。

  胖子满嘴塞的都是土豆泥,说话含含糊糊的:「别说了,你们不吃把肉排给我!」

  艾丽娜捶了他一拳,旁边的胡狼也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我抬头看去的时候,正看到一大批战士正从食堂的正门涌了进来。

  他们走的又轻又快,安静的像是暗流之下游弋的肉食性鱼类。能感觉出来,他们的气势和其他的战士不太一样,看上去似乎是久经战场的军人。

  人越来越多,他们那种带着压抑感的步伐和动作让我有些难受,像是头顶平白飘来一大片乌云。我看了看其他人,胡狼的脸上带着一点点本能的警惕,连胖子的胃口似乎都受到了影响。

  他们一个个去给自己弄了食物,然後迅速就坐。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带着一点人味似的交谈起来。空空的食堂很快就坐上了半个房间的人,他们中有几个在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还用很不友好的眼神扫了我们半天。

  就在这个时候,他和她出现了。

  又一次见到她,我听见旁边艾丽娜的呼吸声都凝滞了。那个叫做初邪的女孩带着无人能比拟的自信,在周围战士的簇拥之下大步走进了房间。我还能清晰地记着她在分发给我们食物之时所流露的温柔,那大概是艾丽娜最憧憬的东西吧。

  那是独属於女性的温柔,是一种超越了普通人所能触手的大爱,是一种让所有人都甘愿向她展示自己弱小的母性。那种温柔足以融化最坚强的男人,也能够让所有女人都为之向往。

  可是现在的她身上看不出任何温柔,而是充满了一种随心所欲的权力感,就好像刚刚回到自己家的主人,慵懒之中带着笃定的控制力。

  而站在她旁边的就是我们等待了很久的男人。和旁边全副武装着甲胄的战士们不同,贪狼仅仅穿了一件轻便的胸甲,腰间挂着那把又轻又薄的怪刀。如果不是我们被初邪吸引了注意力,大概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他是那种存在感不是特别高的人,如果不认识他的话大概很容易小看他吧。不过这种低调我是很理解的,毕竟我和他都是龙族的人,相对的内敛是我们族群的特点。

  贪狼从我们面前掠过,并没有看到我们这群正在自顾自激动的家夥。他排队在打饭队伍的末尾,似乎在思考什麽事情。

  而初邪却趾高气扬的跑到了队伍最前头,瞪了最前面的那个战士一眼,那个战士乖乖的退後了半步,任凭她插了队。

  当她端着盘子走回来的时候,还特地跑到了贪狼的旁边。

  「死脑筋,饿死你!」她带着笑,故意找茬。

  「我可不想被人在背後骂。」贪狼也在微笑。

  那种深沉的微笑是属於成熟男性才能够拥有的笑容,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在向往那种成熟吧。强大和成熟,这两种东西大概是相辅相成的。

  就在我们愣神着看他们的时候,初邪竟然端着盘子朝我们走了过来。大家全都像触电一样,不约而同的坐直了身体。

  「吃完了?吃完了让地方啊。」她爱答不理的对我们挥了下手。

  我们连忙收拾着盘子,然後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在这儿等贪狼过来。结果就这麽站了半天,看上去像一群被罚站的学生。

  贪狼终於走了过来,目光相对,他远远的就看到了我们。他把盘子放在初邪对面,然後依次打量着我们。我们看着他傻笑,谁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麽。

  「都过来了?决定加入了?」他平视着我们,微笑着问。

  「加入加入!就冲这个夥食也得加入!」胡狼叫着,我们也连连点头。

  初邪听到我们说话,扭头看过来:「谁啊这都是?」

  看来她并没有记住我们。

  「路上遇到的,挺有正义感,我想让他们加入。」

  「哦,你自己帮他们安排啊,我可没时间。」

  贪狼没有多说什麽,他回过头来,将目光放在了女孩的身上。

  我看到女孩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她用牙咬住嘴唇,直直的看着贪狼。

  贪狼低头看向她失去的那只手,他轻轻拉起她的胳膊:「看上去恢复的还不错。痛不痛了?」

  一句话之下,女孩的泪水一瞬间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她双肩不住的颤抖,抽噎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着一直冷静淡漠的她竟然哭成这个样子,我觉得心里难受到不行。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可以把她抱在怀里,收敛她的眼泪,给她一些力量。

  贪狼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意。

  「这个世界就是这麽残酷,就算坚持到最後往往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局。不过现在你能站在这个地方,说明也不需要我说什麽鼓励的屁话了。你是见识过真正黑暗的人了,接下来和我们一起去见见真正的光明吧,虽然路还有很远。」

  女孩努力的控制着情绪,她擦着眼泪,用力的点头。她在贪狼面前的失控我似乎能够理解……她知道是他救了自己,那种极度的委屈一直被她埋藏在心里,直到重新见到能够理解那种委屈的他的时候才像洪水一样喷薄了出来。

  贪狼扭头看向初邪,初邪也在挑着眉毛看他,似乎在等他给自己解释。

  「回房间吃。」他对她轻轻歪了歪头,然後端起盘子向食堂外面走去,「你们先休息,别乱跑,我会来找你们。」

  「好的,好的。」我回应着,心里面却突然变得空空荡荡。

  艾丽娜轻轻的把女孩拢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後背:「好啦,都过去了,不要难过了,大家已经一起走过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女孩慢慢的不再抽泣,她红肿着眼睛,看着我们,就好像心头那块沉重的坚冰已经被击碎了。

  「谢谢大家,谢谢你们带我过来。」

  「小意思,别一直哭哭啼啼的就行了。」胡狼哼哼唧唧的说道。

  听到她的话,我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她开始向我们敞开心怀了。只是,我的幻想似乎并没有和现实拉近太多距离。

  ***   ***   ***   ***   ***

  我们回到宿舍,怀着不安的心情等待着贪狼的到来。和上次不同,这次他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午後的太阳让人有些混混欲睡,不过当他敲响房门的时候所有的睡意都飞了个干净。

  我忐忑不安的打开房门,贪狼正看着我。他没说什麽,直接进了屋。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那个女孩也是。贪狼的个头不算高,比我要矮一些,他给人的压迫感没有其他战士那麽强,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攻击性吧,那是一种浩瀚沉稳的感觉。

  他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了。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他占了一把,所以其他人要麽坐在了床上要麽盘膝坐在了地上。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你们当初说,想要帮助别人。你们可以去招工处做工,理发师、厨师、机械师、护工……只要有技术的就可以。但我知道那并不是你们喜欢做的,你们站在这里就是想以战士的身份来帮助别人。然而很遗憾的是,在这个地方的战士并不是那种乐於助人的角色。」

  我们相互看了看,都没听懂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不适合做战士?」

  贪狼摇了摇头:「我是说,战士不适合帮助别人。普通人也没有资格帮助别人。这个地方,每个人只能帮自己。」

  我有些困惑:「我还是不太明白……」

  贪狼用锋利的目光看着我们:「你们要放弃天真的念头,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在接受这件事情之前,你们最好不要轻易下决定。善良和怜悯在这个地方只会帮助你们快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对痛苦和绝望视而不见。」

  「你这是在试探我们麽?」艾丽娜带着一种没反应过来的笑意问。

  「我不喜欢浪费自己的时间。」贪狼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艾丽娜的笑容了立刻就凝固了。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用老套的方式来考验我们是否有同情心,他是在认真的警告。可是如果他所说的都是真的,那麽……

  「如果怜悯和同情都不需要,你为什麽要让我们追随你过来?!」我用力问出了这个问题。由於紧张,我的声音显得很大,这让我在问完之後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从贪狼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温柔。

  「行为的矛盾和内心的挣紮会诞生无与伦比的力量,我想我会需要你们的这种力量,如果你们能活下去的话。」

  「我们听你的!!」胡狼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虽然他很冒失,但我们都没有拦着他来代表自己。

  「教我们吧!我想变的和你一样强大!」胖子抢着说话了,我没想到他竟然抱着和我、胡狼一样的念头。

  「你们别吵!」我打断了他们,又转向贪狼,「你是龙族人,对不对?」

  贪狼看着我,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也是龙族人,我……想拜你为师!」我借着发热的头脑说出了让我脸颊发热的请求。这听上去就像以前的拙劣电视剧上演员所说的台词,任何脱离了中学年纪的人估计都不会说这种话。但我总觉得这麽说会成功率大一些,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背後推了我一把似得。

  贪狼闻言哈哈大笑:「你以为这是在演武侠剧麽?」

  我看了看周围的朋友,除了女孩之外他们都一脸迷茫,大概除了龙族或者龙族的混血,谁都没听过武侠这种东西吧。

  「不,我只是觉得……」

  贪狼抬起手掌打断了我:「我没资格给人做师父,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学点什麽,我可以把你们介绍给指导我武学的人……如果还能遇见他的话。现在,我所能教你们的都是比较基础的。」

  看他的意思应该是同意了。我兴奋的扭头看向同伴们,他们的眼里和我一样跳跃着欢乐的火焰。

  「武器拿出来给我看看。」他坐在椅子上,对我们扬了扬手。

  我们老老实实的拔出自己的剑递到他面前,贪狼把它们依次拿在手里试了试。他掂量了几下,从里面挑了一把。接下来的事情让我们看的差点叫出声,贪狼手腕一抖,那把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就好像带着粘性一样,稳稳的横在了他伸出来的一根手指上。

  「用这把剑的应该是你们里面用剑用的最好的,对吧?」他抬头看向我们。

  我们惊讶的看向了胡狼,胡狼也愣住了。他说的完全没错,如果我们不用能量的话,单纯的比拼剑招,胡狼比我们都要强。

  看到我们的表情,贪狼微笑了起来:「人越厉害,武器的威力也就发挥的越好;反之也成立,一把好的武器会反过来引导它的使用者。你们几个应该都一样,在进来之前都没有战斗的经验。这把剑的平衡性和重量比最好,如果长时间用它战斗的话,对使用者的帮助会非常大。」

  胡狼一脸得意的样子。我心里不是滋味,有一种让人恶心的情绪在肚子里盘旋,是嫉妒麽?

  「你们回头去武器库,每个人按照这件武器平衡感领一件新武器。」

  「可是我这个是带魔力效果的……」艾丽娜连忙说。她那把剑是我们好不容易弄到的一把高级的女式剑,所以她并不是很想换武器。

  「魔力等级大概是多少?」

  「唔……很低……」

  「你们接下来要应付的不是战斗,是战争。你们的敌人是成百上千的魔兽,每一分能量都弥足珍贵,而在能量不足的情况下武器就很容易坏。所以简朴实用的替换型武器是首选,你们必须尽快适应。」

  贪狼的话很有说服力,哪怕艾丽娜再不高兴也不可能不听他的。

  「你们先去弄自己的武器,傍晚的时候我可以在下面的後院教你们一些东西。」他这样说着,起身要走。

  旁边一直沉默的女孩立刻就站了起来。她带着踟蹰的表情纠结了几秒的时候,贪狼已经离开了房间。她又思考了几秒,像是下定了什麽决心似得追了出去。

  我的好奇心旺盛的烧了起来,可是我总不能在这麽多人眼皮底下去偷听别人的谈话吧?这种难受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

  胡狼倒是很兴奋,他拿着自己那把剑玩了起来,完全不记得一个月之前自己还吵嚷着要换高级武器似得。

  之前的我们感觉特别迷茫,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了起来。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们找到了使自己变强的方法吧……我们要拿到力量,然後活着回到外面去……

  女孩这一去竟然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做什麽了。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和她一起去了,也免得在这儿思前想後的。抱着这种想法,我们去找人换好了武器,并且在约定的时间凑在了後院,等着贪狼的重新出现。

  当我们来到後院的时候,恰好又看到龙雀在锻炼。胡狼一看到她眼睛就拔不开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想耍流氓呢。

  在他犯花痴的时候,我满脑子却都是女孩。

  我觉得自己似乎很傻,傻得让我自己都生气。要知道,我并不是没有和女生谈过恋爱,初中和高中的时候我都有过女朋友,而且自认为关系处理的还都不错。可是现在,似乎那些自以为是的经验都变成了废物。

  喜欢她麽?非常喜欢。至少这一点我很确定。

  喜欢她什麽呢?非同一般的美丽?从不屈服的倔强和坚强?令人无法控制的保护欲?我也说不清。不过我知道说不清就对了,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能说清楚才怪呢。

  最关键的问题是,怎麽让她喜欢上我呢?

  我和她的距离总比胡狼与龙雀的距离要近吧?一直照顾着她的日常起居,还通过努力换来了她的一点点接纳。而胡狼呢?除了被人放倒了一次之外,一点进展都没有。

  可是这并没有减少我的烦恼。我很想知道女孩这个时候在想什麽,想让她把所有的心思都倾诉给我听,而不是贪狼。

  她真的是去找他倾诉了麽?他那麽强大,拥有着那麽高高在上的女人,肯定是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吧?而且……而且我们花了那麽长时间和关心才换来了她的接纳,她不可能对贪狼那麽容易就打开心扉吧?但是,他毕竟救过她啊,从那个地狱里面。

  我像蠢猪一样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安慰着自己,却丝毫减轻不了心里的不安。

  「在想什麽呢?」艾丽娜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没什麽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艾丽娜坏笑了一下,「放心吧,我们都会帮你的。」

  「什麽啊!我又没什麽要你们帮的。」我口不择言。

  「行啦行啦,等着我给你创造机会,现在不要想太多的好。」她依旧在坏笑。

  我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艾丽娜就老是这样,喜欢给我们每个人操心,自以为像姐姐。

  不过她确实做到了,我觉得心里多少平静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战士从院子的另一边悠然自得的踱了过来。我开始以为是贪狼,但是很快就发现自己是认错人了。那个战士比贪狼的年龄要大一些,脸像是磨过土的一样灰暗粗糙,留着短头发的头皮上留着疤痕,身上穿着贴身紧绷的轻铠甲。

  他并没有就这麽走掉。当看到我们的时候他好像改变了自己的行走路线,向着我们这边晃了过来。

  胡狼在和胖子拿武器瞎比划,我和艾丽娜坐在台阶上聊天,我们都没有太在意那个人。那个战士在距离我们二十米的墙角蹲了下来,盯着我们这边看。

  准确的说他是在盯着艾丽娜和龙雀在看。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来来回回扫视着两个女孩。

  龙雀跑的起劲,根本就没把其他人放在心上;而艾丽娜在发现他的行径之後皱起了眉头,本能的往我身後躲了一躲。

  他的目光让我非常不舒服。虽然算不上是淫邪吧,但一般来说男人用那种目光打量女生应该多少抱着一点不怀好意的感觉。

  於是我站了起来,挡在了艾丽娜前面:「你看什麽?」

  听见我不友好的质问,那个男的笑的更开心了,他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你们的活力像是深海的漩涡,」他一张嘴就好像在念诗,柔软无波的语句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抑扬顿挫,「单单这样看着你们,我都会觉得自己又找回了过去的激情。」

  我瞠目结舌的听着他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人实在是太诡异了,正常人哪儿有他这麽说话的?那听上去完全是神经质或者脑袋秀逗的家夥说出来的东西。

  「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艾丽娜偷偷在我耳边说道。

  那个男人又朝我们走近了两步。我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让人後背发痒的警惕感开始拽我的神经。龙雀正好跑到了我们附近,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膝盖一弓,好像要摆出战斗的姿势似得。

  「金伯利。」就在这时候,贪狼的声音传了过来。

  被叫做金伯利的男人回头看向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那里的贪狼。他和煦的笑了一下,然後转身走开了。

  贪狼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拐角处,这才向我们走了过来。他面无表情,但是我觉得那种面无表情似乎也意味一丝警惕。

  「那人谁啊?」胡狼一副後知後觉的样子,没心没肺的问道。

  「是你们海蓝大陆来的人,赌徒保罗手下。」贪狼随口答道。

  龙雀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她仰着脸看着贪狼,下巴还滴着汗珠:「我今天的练完了。」

  贪狼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在旁边等着。

  「来吧,武器都拿出来,A级能量限定,和我打。」他用手指点了点我们。

  我们犹犹豫豫的掏出武器,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知道,凭我们是不可能打赢贪狼的,所以大家都没什麽出手积极性。

  贪狼看出了我们的踟蹰,他笑了笑:「对你们来说,改掉旧的毛病要比学习新东西重要,想知道你们的缺点就必须交手。所以,用全力上吧。不用担心引起骚动,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他都这麽说了,我们再犹豫下去可就真的没有求他的资格了。

  我们一起玩了这麽久,争斗中几乎没吃过大亏,这全是依仗着我们的战斗默契。当胖子首当其冲举剑冲过去的时候,我们其他三个人已经呈包围之势站在了熟悉的角度上。

  贪狼没有躲闪,所以我们引以为豪的默契移动也没有发挥的机会。胖子双手挥剑和他打在一起,几乎将全部力量都灌注到了攻击里面。他的体格大,攻击力强,所以我们都让他打正面。

  贪狼的表情很是很认真的,他一剑一剑的接下胖子的劈斩,然後看准机会抬手反击。

  这就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我和胡狼从斜後方的攻击几乎在同时递了过去,长时间的共同作战让我们很有分寸的给对方留出了空间,不至於相互干扰。

  高级战士的局部能量加速是很快的,我相信贪狼可以轻松格挡我们其中一人的攻击。可是我们两个是同时出手,他再快也不可能连接两剑。

  贪狼单手持刀格住了我的剑,但那并不是撞上了障碍物的感觉。一股奇怪的力道顺着剑传了过来,手里的剑像黏上了滑溜溜的油漆一样从他身边滑了过去,攻击落了个空。

  另一边的事情就让我们目瞪口呆了。面对胡狼的攻击,他竟然用手背扫了过去,打在胡狼的剑背上。

  我完全不敢想象有人敢做这种动作,如果扫到了剑刃的话手可就没了。

  虽然惊讶,但是战斗还没结束。胖子趁这个机会挥剑横斩,一直没有出手的艾丽娜也从正上方直刺贪狼所站的位置。

  贪狼就好像後背长了眼睛,他直接向後出脚,狠狠地踹在了胖子的肚子上。胖子的进攻戛然而止,他捂着受伤的地方连退了几步,面色苍白,强忍着没跪倒。

  艾丽娜的攻击也到了,贪狼的肩膀一侧,剑刃擦着他的衣服刺了过去。艾丽娜想要变招,但是在那之前贪狼就用胳膊夹住了她的手腕往下一拉,然後用後背猛地撞击了她的身体。

  艾丽娜飞了出去,狼狈的摔在地上。

  我和胡狼无暇看顾同伴的情况,连忙再次出击。贪狼的刀轻描淡写的在他身周流动,像水一样,依次接下了我们的三次攻击。在我第三次出剑的时候,他神奇的用手抓住了胡狼的脖子,将他按到在了地上。

  「停!」

  贪狼抬手止住了高举武器的我。我喘息着,沮丧的垂下了剑,没有把最後一击送出去。

  差距很明显,这我们都知道。可是心里面特别不舒服,因为我们用的能量要远远比贪狼多。我原以为他就算赢也会是因为能量等级胜过我们,结果却是输了个莫名其妙。

  胡狼涨红了脸。这里面就属他输的最难看,尤其还是在龙雀面前。他一脸烦躁,我看他开口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说什麽好话。

  「好了,你们休息下。龙雀,你过来和我打。」

  还没等我们开口发表感想,贪狼就再次开口了。看着提剑靠过来的龙雀,最急着想要抱怨的胡狼也闭上了嘴。

  龙雀的武器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是那种很短的短刀。虽然比匕首要长不少,但如果让我用那种东西的话,似乎很难防御对方的攻击。

  「好好看她的动作,作下对比。」贪狼对我们提醒了一句,然後示意龙雀开始。

  龙雀反手拿刀,身体像猫一样弓了起来,用脚蹭着地面,以极低的姿态向贪狼开始靠近。

  和之前不同,贪狼没有在原地等她进攻,而是主动扑了过去。他的能量加速效率极高,几乎没有什麽能量外溢,却快的让人看不清。

  他那把刀从下向上朝龙雀撩了过去。龙雀没有躲闪,而是同时向前猛冲,直接贴入了贪狼的身内。

  她的动作很有效,因为贪狼的攻击被迫中止了。可是他接下来的变招既狠又快,以肘和膝猛击龙雀的身体。

  龙雀把自己的身体缩的紧紧的,用腿侧和臂弯承受下了两次重击。与此同时她还出了反击的一刀,逼的贪狼向後躲闪。龙雀也借力飞了出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立刻被再次拉开。

  龙雀在落地的同时用力一蹬,身体像弹簧一样伸展起来,在贪狼还没稳定身形的时候迅速冲到了他面前。

  贪狼抬手甩出两枚速度快的像炮弹一样的能量弹,胡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浑身都颤了一下。距离实在是太近了,龙雀恰好以极高的速度前进;如果贪狼攻击命中,那就和对着她脑门开枪一个效果了。

  如果是我们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减速一边加厚护罩防御。然而龙雀手中的短刀鬼使神差的舞动起来,干脆利落的劈碎了能量弹,那种反应速度让人看得脑後发麻。

  就在能量弹爆炸的下一瞬间,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了起来。龙雀的短刀飞了出去,她捂着手腕停了下来的时候贪狼的刀已经指在了她的面前。

  一个接一个超出理解范围的招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除了悻悻的感叹之外就没有什麽能做的了。

  「是我意图太明显了麽?」龙雀抬头问道。

  「是你速度太快了。能量爆炸的光芒一定会影响到你,那麽快的速度下,你的反应速度跟不上。」贪狼回答说。

  龙雀点了点头,往後退了一步,而贪狼重新看向了我们。

  「感觉到区别了麽?」

  我们面面相觑,相继点了点头。

  「我们的速度和她比差太多了!」胖子最先开口说道。

  「不完全是速度……」我努力总结着所自己感受到的东西,「她好像事先就知道你会怎麽出招一样。」

  贪狼用手指向我点了一下,那似乎是带着一点赞赏的意思。

  「任何人想要做出攻击动作都需要一系列的肌肉运作,通过观察细微的肌肉变化,就可以提前预判对方的攻击——这是所有格斗技巧里都可以用到的东西。总的来说,就是对战的经验的多少。你们现在开始试着去观察总结,很快就会有进步。」

  「我有一个问题!」艾丽娜举手说。

  贪狼嗬嗬笑起来:「不用举手,这地方又算不上什麽课堂。」

  艾丽娜脸红了起来,不过并不算明显。

  「我们和你打的时候,你根本不可能观察我们每一个人的动作,你是怎麽接下攻击的?」

  「钝角永远是最佳的格挡角度。正面接触对方的攻击就意味着你要吸收对方所有的攻击力量,而以钝角接触对方的武器则省力很多,自己的武器也不会完全丢失原有的速度。这就是我的剑显得很快的原因,让对手的力量浪费在空气里,我就可以积累优势。」

  我脑子一热,一个词脱口而出。

  「太极!?」

  我小时候看过很多武侠小说,里面最厉害的人物往往都会这种武术。太极给我们龙族人的影响很深,和这个词相匹配的几乎都是武林绝学。一想到自己真的能学到这种功夫,我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然而贪狼笑着摇头:「有那麽一点意思,但是很可惜,我的程度还差得远。这只是属於我的一点用剑技巧,你们想学的话要花很长时间,而且也不一定适合你们。」

  「那我们该怎麽练?」胡狼着急的问。

  贪狼扳着龙雀的肩膀让她面向了我们。

  「我没太多时间手把手的教你们,所以我准备让她做你们的代理老师。」

  要是放在以前,胡狼现在肯定会上蹿下跳的发表异议。现在就不一样了,嚐过了龙雀的苦头,又见识了龙雀和贪狼有来有回的对攻,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战斗不需要太精妙的战术,也不需要太高超的剑技,唯独体力和能量上限是最重要的。在真正的战斗来到之前,你们至少要跟上她的运动量。」

  说到这里,他又用力拍了一下龙雀的肩膀:「作为代理老师,只要给他们做做示范就行了。如果他们不努力的话很快就会死掉,不需要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听了贪狼的话,我打了个冷战,其他人也是一副吃了什麽脏东西的表情。不过他说的大概都是实话……想活下来终归还是要靠实力,而不是运气。

  贪狼又和龙雀轻轻说了几句话之後就离开了。我本想向他追问女孩的去向,但是我刚要追上去就被胡狼拦了下来。

  「怎麽着!?想偷懒!?」

  我气得不行,但是面对这个没脑子的家夥又不能多说什麽。

  龙雀给我们布置了一大堆让人瞠目结舌的体力训练,然後就拿着武器自己练习去了。这如同大山一样沉重的训练任务把我们折腾了个半死不活。

  ***   ***   ***   ***   ***

  我们回到房间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身体的疲惫让所有人都懒的再开口聊天。大家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全都趴倒在了铺位上,我也一样。在这种时候,我连女孩去向的问题也抛在了脑後,双眼像是进了沙子,只想狠狠地闭上他们然後将脸埋在枕头里面。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一阵吱嗝吱嗝的声音将我吵醒了。或许是因为这一路长途跋涉让我的警惕性提高了很多吧,在黑夜里一听到这种类似的声音我就立刻清醒了起来。

  我眯起眼睛,看到女孩正关上了房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屋里来。

  这本来就是个两人间,所以床也只有两张。本来我们安排好艾丽娜和女孩一人一张,其他人睡地铺的。可是临睡的时候胡狼一直嚷嚷着她不会回来过夜了,然後霸占了原本属於她的位置。

  唯一剩下的地铺就是我旁边胡狼的位置了,想到这点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砰砰的狂跳起来。

  女孩的步子看起来有些艰难,似乎也是非常疲劳,不知道她之前都跑到哪里去了。

  她支着身体躺了下来,恰好看到了正侧躺着的我。我试图挪开自己凝视她的眼睛,但是却没有那麽做,大概是因为之前的睡眠还没能让我仔细考量自己的行为吧。

  她也侧躺了下来,和我四目相对:「你还没睡……」

  在寂静的黑夜里面,她温柔的声音和轻轻的喘息声一起递了过来。

  「你去了哪里?」我狂跳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在她的嗓音中安宁了下来,否则我想那声音一定会非常嘈杂。

  「我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值得等候的未来……所以才去找……」

  我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是那并不妨碍我问自己的问题。

  「找到了麽?」

  「可能找到了吧……」

  她在笑,疲惫的笑,昏昏欲睡的那种笑容。但是她似乎很开心,那抹笑容撕破了我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浓厚愁云,阳光一样照射在我的勇气之上。

  我抓住了她仅存的那只手:「我想要听你的名字。」

  「苏裳。」她轻轻回答着我说,然後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大概我耗尽了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吧,她拉着我的手,一直一直没有松开,一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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