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苑。
高墙环绕犹如边城墩堡,南墙铁门之内狮吼虎啸,腥风四起,摄人心魂。
趴在高墙栏杆上的丁寿找到了后世动物园的感觉,吹着口哨调戏着这些百兽之王,不亦乐乎。
丁寿顺手丢下一扇羊肉,用力过猛险些把自己都给丢下去,吓得身旁陪同的中年太监险些丢了魂儿。
“哎呦,丁大人,您悠着点。”陪同的壮年太监一脸苦色道,这太监名叫张忠,北直隶霸州人士,因生的孔武有力,颇为苗逵所喜,升其为御马监太监,现提督豹房、虎城、牲口房事。
本以为今日的差事就是陪人看看豹房旁的场地,谁想眼前这位宫中红人和那位皇帝陛下一样是个想一出来一出的性子,看完了豹房又要跑到旁边的虎城玩,脚下还没个轻重,这要是掉下去喂了老虎……,张公公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丁寿倒是不知道自己给身边这位造成多大心理压力,擦了擦手,宽慰道:“放心,以本官的身手,就算掉下去了,这几只病猫也不奈我何。”
“是是是,丁指挥武艺超群,这帮连驴马都对付不了的畜生如何是您的对手。”张忠连连点头道。
张忠只是随口附和,丁寿听得却不是味儿,“你这意思,本官也就是等同驴马一般了?”
二爷倒是不反对某些部位被比作驴马货,家里那几个女人被肏得死去活来时常有这样的抱怨,可也不能由这太监来说吧。
“不不不,是奴婢失言。”张忠一边自己掌嘴,一边连忙解释,“其实奴婢所言是前朝典故。”
“哦?说来听听。”二爷来了兴致。
张忠想着早点把这位爷应付了,好办正事,只得说道:“宣德年间,内府由乌斯藏得一黑驴,据说擅长斗虎,可一日千里。”
“这驴成精了么?宣庙能信此荒谬之言?”丁寿揶揄道。
“宣庙老爷自是不信,就从虎城里选出了一只雌虎与之相斗……”张忠一指身下虎城道。
“那头驴撑了几个回合?”
张忠笑笑,“哪有几回合,一蹄而毙。”
“我就说么……”丁寿随口道,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是说老虎死了?!”
张忠点点头,尖着嗓子道:“后来宣庙又选了一头雄虎,这老虎总算给咱们爷们争了口气……”
“结果赢了?”丁寿追问。
“没有。”张忠摇头,“不过比那头母老虎强多了,撑了三蹄子才死。”
擦,这什么驴啊,估计这头黑驴的蹄子连旱魃都镇得住,二爷又想歪了。
“天顺朝的时候,番邦又进贡了一匹宝马,号称可以搏虎,英庙老爷就把那匹马放入了虎城……”张忠往下面一指。
“马又赢了吧?”丁寿已经见怪不怪了。
张忠一挑拇指,“大人明鉴,老虎果然不敌而死。”
丁寿饱含同情的看了看城下的百兽之王们,一次又一次的被食草动物完虐,得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不过虽然偶尔会碰上些神奇物种,也总好过那些活活饿死的后辈们,那位一心要做圣明之君的崇祯爷认为“民脂民膏,养此何用”,硬生生把这些老虎饿得叫都叫不出来,参观的大臣士子都看不下去,报以“可怜”二字。
“张公公,咱这皇城里又是虎城豹房,还有什么象房的,这么些活物都是哪儿来的?一共有多少?”丁寿好奇问道。
“来处可多了,咱大明朝威名远播,四夷宾服,这些野畜除了一些从宁夏、榆林、奴儿干等边地征收,大多是西域和海外番邦进贡所得,至于数量么,各朝不等,先帝爷时达到鼎盛,共有二万九千四百余只……”
小皇帝诶,养虎蓄豹这罪名只能由你背了,丁寿暗道,谁教你爹在文官那里人缘好呢,“那这一日得耗费多少肉食粮秣?”
“这哪有准数,历代先皇各有定例,不过弘治爷倒是给它们定了职秩品科,按职俸豢养就是了,”张忠掰着手指道:“什么虎将军啊,象指挥啊……”
丁寿脸色难看,张忠自觉失言,连声告罪,道:“奴婢多嘴,真没有将大人您比象的意思……”
“好了,不须说了。”丁寿没了兴致,“办正事吧。”
谢天谢地,你总算记得正事了,张公公暗祷上天。
“丁大人,您请看这片地,便是新建豹房之所在,共有十顷。”张忠指着西苑的大片空地道。
“十顷?这么多!”丁寿眼睛有些发直。
“不多了,大人,陛下要在这里演军,得设置校场吧;陛下既然要常驻临于此,总得有处落脚啊,预计得建新屋二百余……”张忠一笔笔账盘算着。
丁寿掐着手指配合心算,总觉得二十万两银子挡不住。
“还有那儿,那儿,是为着建禅寺的……”张忠跳脚指着肉眼已无法所及之处。
“还要修庙啊?”丁寿觉得心口有些发紧。
“万岁爷好习梵语,修乌斯藏佛法,总不能每日操演已毕,还要赶着往大内跑吧,您说呢,丁大人?”张忠一脸赤诚。
丁寿无话可说,狠狠一点头,咬着牙道:“修。”
“还有这边,奴婢想着从太液池引水过来,种上荷花,边上再栽上两排绿柳,夏天万岁爷也好纳个凉呀……”
“陛下酷爱乐理,常召教坊乐工侍奉,这里该有他们安置……欸——”张忠扭头见丁寿转身离去,不由惊呼道:“丁大人,您哪儿去?”
“本官今日心口有些疼,回头你把这些拉个单子与我就是了。”丁寿捂着胸口,弓腰塌背地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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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闺内布置典雅,东北角的紫檀书柜内经史子集不乏孤本,两侧高几上罗列着几件钧窑名瓷,暖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上的霞影轻纱,零碎地洒在一张愁容上。
“爷有日子没到这院子里来了,怎么一来还愁眉苦脸的?”杜云娘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绉纱,如笋般的玉指从丁寿眉心间的疙瘩上滑过。
枕在杜云娘柔软富有弹性的大腿上,享受着十根修长有力的玉指在头部的按动,丁寿舒服地轻哼一声,“最近要花一大笔银子,有些肉疼。”
“寿郎如今这么大家业,还在乎这一笔开支?”楚楚斜依绣榻取笑道,灵活的手指正在专注挑剥一只葡萄。
“善财难舍。”杜云娘笑着低下螓首,如满月的雪白脸庞凑近腿上男人,在他鼻子上轻点了一下,“楚楚妹子还不知道么,咱们爷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顺手在头下丰腴滚圆的肥臀上拧了一把,丁寿笑骂:“有这么说自家老爷的么,该打。”
杜云娘呼痛,娇嗔着拍了丁寿胸口一下,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爷下手老没个轻重的,要是那事上对妾身有对楚楚妹子一半温柔,妾身真是死都愿意。”
“云娘姐姐,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楚楚娇颜上瞬间红霞满布。
“你倒是恶人告状,以你那股子浪劲,若不大加征挞,如何填了你的胃口?”丁寿说笑着,一只鬼手已从杜云娘领口滑入,握住了丰硕饱满的一只乳峰。
胸前的挑逗让杜云娘快感连连,也不晓得自己怎么被这小子吃得死死的,忍不住呻吟道:“是,妾身是淫妇,就是喜欢爷的……狠劲。”
一只纤纤玉手忍不住下探,隔着裤子握住了那根硬邦邦的巨物。
撩起九尾妖狐淫性,丁寿反倒抽手而出,“说点正事,爷有事让你去做。”
忍着体内燥热,杜云娘又羞又怨地嗔道:“还有什么事要紧的过这个?”素手直接伸入男人裤内,握住了那根火热坚挺的根部。
丁寿也觉得火大,还是强忍着,道:“帮我去盘个底……”
杜云娘附耳过去,细细听从丁寿吩咐,那只小手却不曾片刻停歇,抚摸套动忙个不停。
好不容易吩咐已毕,杜云娘直起身子,轻捋云鬓,笑道:“好办,不过完事之后该怎么酬谢?”
“浪蹄子,和爷分得这般清楚。”丁寿笑骂,“开价吧,爷绝不还嘴。”
“陪妾身姐妹好好乐乐。”杜云娘眼含笑意地瞥了眼楚楚,“不过爷那些元阳可要全得填了她的无底洞,省得这丫头一天到晚拜求子观音。”
“云娘姐姐,胡吣些什么。”楚楚晕染双颊。
“好好,依你。”丁寿笑道,心中也纳闷,这一年多来阅女无数,怎么肚子都没个动静。
“你们都欺负我。”楚楚被二人促狭的眼神看得无地自容,赌气地将手中剥好的那粒葡萄塞到了丁寿嘴边。
奈何这货死活不张嘴,只是眼神不住示意。
“好妹子,还是按以往的规矩来吧。”杜云娘提点道。
楚楚红着脸,轻启贝齿,含住葡萄,向着丁寿嘴边渡了过去。
汁水破裂,丁寿无暇品味那酸甜果味,含住了嘴边雀舌,回吻了过去。
香津暗渡,肉舌纠缠,楚楚鼻息咻咻,身子瘫软无力,整个娇躯贴在了丁寿胸膛上,男人双手也攀上了她的纤腰臀峰,身上快感袭来,不由自主地娇喘吁吁。
热吻之时,鼻腔一声嘤咛,楚楚忽觉胸前两团软肉也被握住,抬眼瞧见杜云娘眼中笑意,心中气苦,可是身上游走的四只手不断探幽寻秘,让日渐成熟柔媚的身子不安扭动。
轻哼娇吟声中,香舌纠结的愈发勤奋,楚楚春心荡漾,身子也愈来愈热,幽谷处已春泉泛滥,无处可放的玉手熟练的攀上了杜云娘柔软丰满的胸膛。
眼看三人恋奸情热,纠缠一起,忽听屋外倩娘禀报,“老爷,二位姑娘,晚膳好了。”
丁寿唔了一声,吐出滑腻甜美的鲜红香舌,“进来吧。”
房门推开,倩娘领着两个下人进了屋,只见榻上丁寿正轻拭唇角,面上尽是回味之色;楚楚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襟,秀颈通红;杜云娘衣衫半解,毫不在意。
倩娘命人将榻前矮案上瓜果撤去,将刚刚做就的饭食一一摆上。
丁寿打量身前一个眉眼端正的妇人,“你是王六家的秀红?”
妇人点头。
“从堂堂巡抚家眷沦落为奴,你可怨恨与我?”丁寿由着二女将他身子扶起,倚在蓝缎靠枕上,问道。
秀红连忙跪倒,唯唯诺诺道:“奴婢不敢。车霆身犯国法,罪有应得,若不是老爷收留,奴婢还不知是如何凄惨下场,老爷天高地厚之恩,奴婢只有来世衔草结环,才得报答。”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听得倒是顺心。”丁寿轻勾着楚楚下巴,漫不经心地对秀红说道。
楚楚羞怯地推开丁寿魔手,捡了一碟菜肴喂了过来。
“嗯,什么菜?”丁寿点头问道。
“这是奴婢做的胭脂鹅脯,不知可遂老爷的意?”秀红忙回道。
“手艺不错。”丁寿赞道,随即道:“王六那里领了爷的差事,这阵子不在家,你有什么难处,尽可与爷说。”
“蒙老爷恩典,婢子一切都好。”秀红跪着回道。
“这秀红是个伶俐人,灶上是把好手,平日里帮衬不少。”倩娘帮着说话。
“好好干,爷亏不了你。”丁寿抬手让她起来,张嘴又吃了杜云娘喂的一勺碧粳粥。
“爷,您传唤的程澧来了。”谭淑贞进屋禀道。
“让他进来。”丁寿又一指一旁的秀红,“回头赏她二十两银子。”
秀红又要跪下,被身旁的倩娘拉住,笑着嘱咐:“在内宅里,咱们爷随便得很,不喜太多俗礼。”
不多时,程澧已被领了进来。
“小的给老爷请安。”程澧垂着眼皮,内宅里都是女眷,他可不敢多看。
丁寿一边由着二女喂食,一边说道:“老程,帮爷做件事。”
“老爷这话折煞小人了,有事请吩咐。”程澧太了解这位主子了,话说得客气,事情就越要抓紧办。
“给爷寻摸一个精通算学的人。”丁寿揽着榻上二女,蹙眉道:“爷最近要大兴土木,担心让人给阴了。”
程澧领命退下,丁寿暗暗点头,这个家奴长袖善舞,经商有道,难得的是交待事情从不多问,只是琢磨如何办妥,当日真没想到捡了这么个人才。
丁二爷自然不知道当日运河上一时兴起,白捡了徽商的祖师爷,他现在正咀嚼着嘴中的一块肉脯,品咂其中味道,“这是什么肉?”
在旁服侍的秀红连忙回道:“回老爷,这道菜是”风腌果子狸“。”
“拿走!!!”丁寿从床上蹦了起来,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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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宫内遍寻不到,最后丁寿在永巷夹道内发现了小皇帝。
此时的朱厚照手中拿着一张图纸,比比划划,还不时用手中铅笔勾画几下。
您没看错,就是铅笔,华夏文明传承至今,基本上能用来写写画画的东西都被老祖宗琢磨过了,从石器时代的动物骨笔,先秦时的刀笔、竹梃笔、还有“静女其娈,贻我彤管”的芦管笔、各种矿物粉末制成的“粉笔”,到天然石墨等矿物和胶搓成“怀铅握椠”的古代铅笔,再到“对秉鹅毛笔,俱含鸡舌香”的鹅翎管笔,种类繁多,后二者更是千年以来朝野间用来手工制图的首选,二爷着实佩服那帮子穿越后一门心思想靠着发明西方“羽毛笔”和“铅笔”混饭的同道们,真是心大。
到了明代,各种制笔材料种类更加丰富,笔头选材丰富多样,仅毛笔就有羊毫、紫毫、貂毫、狼毫等等,还可以根据软硬书写的需要,合称“兼毫”,其中紫毫笔取兔子项背之毫制成,价格昂贵,笔锋坚韧,“尖如锥兮利如刀”,适合硬笔书法,如今丁寿府上就不乏“紫毫”精品,但用得不多,只用来摆谱。
“琢磨怎么赚钱啊,老刘那里有难处,外朝也指望不上,朕只能靠自己了。”朱厚照继续勾画,没好气道。
打量了下夹道两侧的高墙,丁寿没发现有什么商业价值,不过他来说的是另一件事,“听闻今日廷议国用不足之事,陛下就不想去看看。”
“不去,廷议结果反正也要呈上来,费那心作甚。”朱厚照不屑地撇了撇嘴,“何况他们说什么朕也知道,无非是减少宫中用度,痛惩奢靡之风,我去添那堵干嘛。”
“满朝大臣不会尽是食古不化之人,总会有为陛下着想的。”丁寿不停撺掇小皇帝,“再说知道了这些大臣都是怎么想的,也方便今后朝上应对不是。”
朱厚照一拨楞脑袋,倔强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我去还有个屁用,丁寿暗道,转头看旁边有一个年轻太监,又高又瘦,猴里猴气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灵动,随手一指,道:“你,过来。”
瘦太监连忙小跑过来,“万岁爷,丁大人,有何吩咐?”
“瞧着挺机灵的,叫什么名字?”丁寿问道。
“奴婢张锐。”太监躬身回道。
“去朝房听听众位大人都说些什么,回来一字不落的禀明皇上,清楚了么?”丁寿自顾给张锐安排了差事。
“清楚了。”张锐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脚下却不动,偷眼望着朱厚照,毕竟这是紫禁城,谁是主子还是拎得清的。
朱厚照却恼了,“看朕作甚,没听到丁卿的吩咐么。”抬腿就是一脚。
“听到了,听到了。”张锐连声应和,喜滋滋地撅着屁股挨了一脚,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谢皇上给臣面子。”丁寿嬉皮笑脸道。
朱厚照哼了一声,收起纸笔,道:“朕已经让刘瑾在地方上开设皇店。”
“皇上要开店?”丁寿蹙眉,后世评价朱厚照的一项弊政就是开设宝和店等皇店与民争利,天知道嘉靖年间开设的宝和店怎么就算到正德头上的。
“开店也是在宫里啊,那些店铺是帮着朕收集各方土产,不然将来卖什么。”朱厚照理所当然,指着两侧高墙道:“朕要在这里修盖店铺,将各地土产方物售与宫人,你觉得怎样?”
“皇上觉得好就行。”丁寿应和道,看着朱厚照的眼神满是同情,多可怜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背锅侠了,背完自己老爹的,又得背堂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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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张锐吐沫横飞地描述着朝房廷议时情景。
“英国公说了:海内虚耗,以有限之财供无穷之贵,若不痛惩侈靡,岂能转啬为丰!”
没看出来,这张锐也是个戏精,学张懋的时候挺胸腆肚,腰带往肚子上一扳,还挺像那么回事。
“韩部堂也说:理财何来奇术,国用不足,唯有规劝陛下节省开支,裁冗食、节冗费,将各处的脏罚之银尽数解往太仓……”
嘿,正德听得黑了脸子,合着所有的节省办法都是冲着我来的,多出的银子继续入户部,我不还是一样办事没钱么。
“就没一个长人心的大臣替万岁爷考虑的?”丁寿突然问道。
张锐也瞧出正德脸色不对,忙不迭道:“有,有,吏部焦右堂就给咱们万岁爷说了几句公道话。”
“他说什么了?”已经快气炸了的朱厚照急忙问道。
单手背后,张锐一手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装出一副捋须状,模仿焦芳道:“百姓家也有日常用度,何况是极贵天子之家?要说办法,老夫倒有一个……”
“什么办法?”朱厚照来了兴趣,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御书案。
“天下间逋租匿税者不知凡几,俗话说”无钱拣故纸“,有司详加查盘追索,可解国用不足之急,身为人臣者,为何只知一昧损上?”
“说得好。”朱厚照一拍御案。
张锐被惊得一哆嗦,刚刚腰板还挺得笔直,一副诤臣之貌,瞬间胁肩谄笑:“不过阁部的几位老大人都不同意,谢阁老还说焦老大人是残民以逞,一意媚上,非君子之行,要不是李阁老调解,怕是在朝房内就要吵起来。”
“他们还想怎样!!”朱厚照大怒,刚刚萌生的一点希望又被浇灭,心中更是委屈,“从登基到而今,他们哪项奏本朕没有准奏,即位诏书中裁撤锦衣卫与内宦上万人,仅御用监就裁掉了七百多人,如今张永那里连造龙床的人手都不够,难道非要把皇庄也交给户部才遂了他们的愿?”
龙颜大怒,张锐被吓得跪地不起,抖若筛糠。
“陛下息怒,皇庄是成化爷用来孝敬两宫的,若是转交户部,怕是宫中连琐碎小利也不可得。”丁寿温言道。
“朕当然知道,可朝中大臣们只知道盯着朕的开销,几时顾虑过朕这一国之君的感受!”朱厚照呼呼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
“这朝中遍布老朽,难免有些昏聩之言,陛下不要往心里去。”丁寿暗中打量皇帝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说不是还有人为陛下考量么,只可惜位卑言轻……”
“焦芳?”朱厚照似乎想起什么,从案上翻检出了吏部尚书补缺的廷推奏本,打开细看,主推吏部左侍郎王鏊,陪推吏部右侍郎焦芳。
大明朝选官有内外之分,内廷选官任职是皇帝的家事,外臣看着不顺眼可以一直反对弹劾,按规矩没理由干涉,至于外廷就有太多操作空间了。
吏部选文,兵部选武,文官中五品以下京官、四品以下地方官,都是由吏部拟定名单,交给皇帝画勾走个过场,称为部选。
再高一级的中层官员选拔,称为“部推”,吏部推出人选名单,给个面子让皇帝自己选,不过谁是主推谁是副推已经注明了,识相的就在主推上画圈,不然副推那位上去了,不多久也得被挤兑走。
当然做皇帝的非要找别扭,把整个名单推翻了,让重新选也成,换一拨人么,反正大家时间多的是。
再有就是廷推了,六部九卿及卿贰大臣,地方督抚的任免,在明中期以前都是皇帝“特简”任命,不过从弘治爷开始,演变成了“特简”同“廷推”并行。吏部尚书领衔,内阁六部和六科凑到一起,一个空缺推两人,仍然主推副推分清楚,皇帝不爽可以重新选,但想从下面火箭提升一个人上来是越来越难了。
成化帝倒是想插手部推和部选,将选官范围扩大,百官各举所知,由他钦定,结果被言官好一阵冷嘲热讽,话说得难听点,被皇帝一顿暴打,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实话说这种选官制度往好了说是民主集中制的体现,各方角力起码相对公平,但要是文官抱团了把皇帝当傻子,结果就很尴尬。再说会坏规矩的也不只是皇帝,三杨内阁水涨船高,杨士奇就把廷推部推的领衔权由吏部尚书那里拿到手里,直到数年后太监王振掌权,才把这权力又还给吏部。
看着眼前这份廷推名单,朱厚照默默念叨了几句,瞧着已经被自己圈定的老师的名字,再想想这阵子被大臣们添的堵,犹豫了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提起朱笔,将王鏊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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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府,书房。
“此番多蒙丁指挥襄助,老朽感激不尽。”新任吏部尚书焦芳眉开眼笑,亲手为丁寿奉上香茗。
“焦部堂过谦了,依老大人的才干阅历,早该位居这九卿之首了。”丁寿说得客气,眼中也难掩得意之色。
“时运不济,宦海生涯尽是彭华、谢迁这一等小人拦路,若非丁大人谋划,老朽真不知何日出头。”想起数十年命运多舛,焦芳仰天唏嘘。
“祸福离散,人生起伏,本是平常。老大人如今苦尽甘来,即便是刘洛阳当面也可昂然不屈,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啊。”丁寿笑道。
“哪里哪里,皆是丁指挥提点有方,老朽铭感五内。”焦芳也是开怀,吏部尚书握有文官铨选之权,即便相遇内阁首辅刘健,也不用避道退让,更不用说老冤家谢迁了,算是一吐这些年胸中恶气。
“老大人蒙圣上恩典,贵及天官,自当恪守本分,任才选能,使野无遗才,各得其用才是。”丁寿举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看似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
“那是自然。”焦芳恍然,起身从书案上取出一封公文,双手呈上,“老朽年老智昏,一时得意忘形,让丁大人见笑了。”
“老大人位高权重,不减赤子之心,乃是下官楷模。”丁寿笑着将公文接过。
“岂敢岂敢,丁大人年轻有为,简在帝心,将来必然飞黄腾达,老朽少不得还要受大人提携。”难得焦芳身为六部之首的身份,对着丁寿不吝阿谀之词。
“老大人言重了,该是你我二人携手并肩,同步青云才是。”丁寿笑道。
“不错,正是此理。”焦芳点头附和。
二人相视大笑,眼中俱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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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院。
时候尚早,宾客未至。
院里的姐儿们刚刚起床梳洗,少了分胭脂粉气的靡靡,没有铅华遮掩,更添了少女情思。
或者慵懒地倚在雕花轩窗边,摆动着粉嫩藕臂,幻想着何时能同三姑娘般遇上才貌双全的多金情郎;或者与姐妹嬉笑打闹,不为讨好金主,只由女儿心性。
与自家姑娘们难得的逍遥自在相比,一秤金此时虽不情愿,还是满面堆笑,奉承着眼前这个矮冬瓜般的胖子。
“朱爷,什么风把您老吹到这儿来了?”一秤金手挥香帕,媚眼如丝地娇声说道。
“苏妈妈不必明知故问,还不是睡婊子的时候,你说爷来这干嘛?”曾经大闹长风镖局的朱瀛,在这里说话更不客气。
“哎呦我的爷,不是日子还没到么,不然奴家早就把银子送到府上,哪还劳您大驾辛苦这一趟。”一秤金扭动娇躯,攀着朱瀛肩膀细声细气地说道。
朱瀛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将肩上玉手拍开,傲慢道:“规矩变了,以后都是这个日子,还得加一成。”
一秤金面露难色,“朱爷,这怕是……”
“怎么,不愿交?”朱瀛眉毛一挑,眼神中尽是挑衅之色。
“哪儿的话,宜春院能有今天,都是朱爷照拂,岂能逆了您老的意思。”一秤金香帕掩口,吃吃笑道。
“算你识相。”朱瀛满意地点了点头,“要不是有保国公的面子,你这婊子窝能开到今天。”
“还不是朱爷您多方维持,奴家这里感激不尽。”一秤金继续逢迎,“您且稍待,奴家这就去取银子。”
回到自家布置香艳绮丽的卧房,一秤金恨声道:“贪得无厌的死胖子,若不是为了魔尊大计,老娘早把你剁了喂狗。”
喃喃咒骂声中,一秤金缓缓转动雕花香案上的三脚香炉,咯咯声中,墙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一秤金闪身而入,不一会儿,点数着几张银票走了出来,重新合上暗门,推门而出。
轩窗倏开,一道倩影如同落叶般飘入房内,朱唇轻抹,浮起一丝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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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三部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药对……”
身着绛紫色对襟粉纱的小长今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今日功课,酷暑难捱,不时轻抖薄衫,妃色绣花抹胸若隐若现。
“若不读五经,不知有仁义之道。不读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不读诸子,睹事……睹事……”一时卡壳,小姑娘实在想不起下句了,小手摆弄着颈间银锁,愁得五官都聚在了一起,就是想不起下一句究竟是啥。
“睹事则不能默而识之。”手捧医典翻阅的谈允贤一心二用,头都未抬,随口提点道。
长今小手一拍,“对,睹事则不能默而识之。”
“先生博学,长今之幸。”丁寿忽然出现门前,抚掌赞道。
“东翁谬誉。”谈允贤敛衽施礼。
“师父!”长今如同小兔子般,蹦到了丁寿身前。
丁寿故意伸手在长今头上用力揉了揉,把小丫头的飞仙髻弄得一团乱,看着小丫头皱着鼻子的委屈样,二爷心情大好。
“不才有药方一副,请先生指教。”丁寿回身向着谈允贤正色道。
“方在何处?”提及医理,谈允贤来了兴致。
丁寿由怀中取出一份无头信封,递与谈允贤。
谈允贤抽出信笺,一边展开,边问道:“不知此方应对何症?”
“此方堂堂正正,有国家之法度,又温存深意,慰手足之亲情,专治亲人远隔,先生之心病……”丁寿抱臂倚门,悠然自得道。
谈允贤似已被纸笺上寥寥数言吸引,缓缓坐在绣墩上,专注入神,不发一言。
“先生有心病?什么方子?”小长今起了好奇心,几步到了谈允贤身边,探头探脑地想看清纸上内容。
丁寿倒是自顾继续道:“令弟文瑞,博洽有史才,区区府城训导实是屈就,恰好湖广德安府有缺,谕令弟谈一凤出知应山县。”
“此乃誊抄,吏部公文已快马奔赴广西,此方先生可还遂意?”丁寿慢悠悠地说道。
“好,妙。”谈允贤终于回过神来,转头对丁寿道:“东翁隆情厚谊,允贤无以为报。”
谈允贤确是由衷之言,她父亲谈纲是成化五年的三甲进士,最终只在莱州知府任上致仕,小弟谈一凤只是举人出身,入仕便出任县令,待得九年任满,再行迁转,成就未必在乃父之下,更重要的是德安府临近南直隶,家人往来探视也更为方便,不必忧心南陲瘴疠危及小弟身体。
“只要有心,何愁无报偿之机。”
这样肆无忌惮的挟恩求报之言,让谈允贤一愣,举目见丁寿目光灼灼,不由粉面一红,垂目低眉。
“哼,又在打漂亮先生的坏主意了。”看着无良师父火辣辣的眼神,长今如何不晓得龌蹉之人的想法,可低头看看自己干瘪瘪的胸前,鼻子发酸,眼泪险些没流下来……
ps:看有朋友说本文为刘瑾翻案,其实也谈不上,刘瑾有毛病,可实事也做了不少,不过史书上一提这些就说是假大义之名,看历史记载经常是某宦官怎么怎么混蛋,后面做的事呢感觉不错;文官们前面评语怎么怎么好,后面的事迹一看这不混蛋么,量体裁衣,双重标准。
总得来说吧,宦官也是官,内臣也是臣,臣分忠奸,官有好坏,总不能因为人家没有小鸡鸡就都一棍子打死吧。
目前看过的穿越文里刘瑾都是被主角用来打脸升级的,还是小怪那种,还不如传统武侠剧里那些武功屌炸天的终极boss太监呢,作为自幼受港台武侠剧毒害的一代人,自然给这些公公们的智商武力加分,起码不能都是弱智吧。不过若是大家有意见,可以让老刘提前领便当的,反正人物够多再树立一个就是了……
说到武侠了,有朋友建议避实就虚走武林线,怎么说呢,写这文开始的时候就是没书看了,yy一下做个推土机就算了,结果某个星座的强迫症逼着去查资料,查到现在一个路人甲都快成皇汉明粉了,所以文中私货开始增多,比如上章就是打脸那些说宋朝如何如何富庶的,再上一章吐槽些网上传的各种“奇葩”死,不过貌似私货没人care,失败……
就武侠来讲,个人觉得用心写的是蓬莱客栈那部分剧情,全部是历史人物,插入点是正德年间的山东倭警,情节全部虚构,各方势力矛盾冲突聚集在两日夜一个小客栈内,结果那几章的红心和回复能把我哭死,都对不起那阵子失眠服用的安神口服液。
“(许)进以才见用,能任人,性通敏。方进督团营时,与瑾同事。……一日操毕,忽呼三校前,各杖数十。瑾请其故,进出权贵请托书示之。瑾阳称善,心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