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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晨光初露。

  春花楼最繁华的时间已过,前来买醉、找姑娘的客人倒的倒、睡的睡,让原本喧闹的楼房变得宁静许多。

  只不过,余安却清醒着。

  在宫采良身旁小憩了一会儿后,她早早便醒来,摸索着下丁床,燃起烛火。便画起她心爱的春宫图。

  方才她坐在宫采良身上,将他的每个表情都看了个过瘾,因此一下笔便停不了手,顺畅得让她完全沉溺其中。

  一笔一画,交欢中的男女身形已然显现,女子身材娇小、跨坐男子身上,俨然是余安的翻版。

  余安仅披着外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彩笔,一心只想早些完工,然后抱着她的春宫图逃命去。

  因为如果她偷画宫采良、又偷偷与宫采良亲热的事被温娘发现,肯定会被教训得很惨,说不定温娘还会叫她去接客啦!

  所以她得快点完工,然后躲回房里去。这样宫采良醒来,大概也只会以为自己作了个春梦而已。

  虽然她是很想跟宫采良再多温存一会儿……回头瞧瞧床上的宫采良,余安面露不舍,因为与宫采良交欢的感觉,实在是让她舍不得离开。

  那些姐姐们对于自己喜欢的客人们所投注的感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因为喜欢,所以舍不得分开,更希望能长久在一起……

  不过余安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她们都是花楼的姑娘,肯伪她们赎身的男人太少了,大多数客人不过是求着一夜温存罢了。

  至于宫采良……她已将自己的初夜献给了他,甚至还留下了这幅图做为回忆,所以……已经够了吧!

  想着,余安再度埋首图面,手中彩笔飞快地为图面染着色调。

  渐渐地,春宫图已接近完成,只消再点上几笔,然后落下春花楼的印子,就完成了。

  “看起来还不错……”余安满足地盯着画中的男子,她将宫采良的神韵抓了个十足,日后借画思人时,也不至于忘却今日之事吧!

  “什么还不错?”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余安的自我满足,她倏地一惊,燕差没让手中的黑墨给滴上了图面。

  “啊!”余安转头一看,忍不住身子一僵。

  宫采良已醒。而且还身披外衣、半倚着床头想站起来……

  天啦!她刚才怎么都没发现?

  “你……确实是姑娘们……口中的小安吧?”宫采良扶着沉重的脑袋,觉得自己好像连喝了三大坛的酒,可事实上他仅是喝了一口。

  “我……我是。”余安尴尬地扯了扯身上松散的衣袍。

  因为她根本没想到宫采良会这么早醒,所以连衣服都没穿好,这下子她是跑也跑不掉了。

  “这么说……你刚才……”宫采良还记得,刚才伺候他的姑娘,就说自己叫小安。

  那么,刚才便是这个娇小的姑娘跟他在床上……

  蓦地,宫采良面色一红。

  他怎么也想不到,余安这个看来娇小又带点傻气的姑娘,居然会跟他在床上打得火热!

  可是瞧余安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再看看一床的凌乱,这证据可说是明确之至,而且根本无法漠视。

  “对、对不起。我刚才……私自……”余安觉得有些羞窘,因为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得跟宫采良当面解释刚才的事。’

  “是我不该喝得那么醉。”宫采良没打算怪余安,反正花楼的姑娘陪宿客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她们唯一的生存办法。

  说来说去,都是他不该贪杯。

  “那是因为……”余安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宫采良,说那个温娘特制的“一点唇”,至今还无人能敌。

  “因为?宫采良瞧瞧余安,“怎么了?”

  “呃……没事,总之……这件事你别在意就是了。”佘安低着头,以身子半掩着桌面,希望宫采良不会发现她正在画春宫图。

  “就算我不在意,我想……温娘还是会介意吧?”宫采良可没漏掉床上那摊细微血渍。

  它说明了余安的初次是给了他,而且八成没经过温娘的允许。

  虽然他不爱上花楼,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通常这花楼姑娘的初夜,都是叫价得来的,而今他却让余安落了红,若是温娘知道了,一定会把余安打得很惨吧!

  “这……”余安缩了缩肩膀,她本来是想事后再偷偷把床单抱去洗干净的,反正她总是在打杂,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件事。

  “小安,我不知道你的价码到底多少,但我会尽量让温娘满意,让她不会责罚你。”这是宫采良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虽说这整件事看起来,像是他这个客人被余安这丫头吃了,但现实就是,如果他没能给温娘一个交代,余安一定会被处罚。

  可他实在是不忍心见这个小姑娘被责罚。

  何况……虽然这么想是令人有些困窘,不过余安的主动亲热,确实让他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所以,就当是他买下了余安的初夜吧!

  “价码?你说陪宿的钱吗?”余安眨眨眼,先是一愣,然后才猛地连连摇头,“不用了!”开什么玩笑,要是温娘知道她做出这种事,肯定把她剥皮抽骨!

  “咦?”宫采良纳闷道:“怎么不用?”他从来没听过上花楼找姑娘却不用付钱的!

  “因为那是我喜欢你才这么做的,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嘛!”

  余安着急地劝着宫采良打消念头。

  这事,不说倒没事,说了可会出人命的。

  “你……”宫采良一愣,他还当余安是不想让人叫价拍卖初夜,免得留下痛苦的回忆,才情愿与他同欢,可是……

  余安却要他保守秘密?

  这秘密守不了多久吧?

  难不成余安想自己扛起责任?

  所以她才会说,她是喜欢他的……

  毕竟这样的事。除了心上人之外,有谁会如此地心甘情愿?

  可是……他与她才初次见面啊!

  “小安,你……”宫采良觉得要问一个姑娘家这样私密的问题,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不问个清楚,他心里又不好过。

  “什么事啊?”余安见宫采良即使是清醒了,也未曾对她大小声,或是抱怨她,甚至没有骂她、或叫温娘来处罚她,依然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心里着实高兴极了。

  所以,她才会这么喜欢宫采良吧。因为他与那些上花楼的客人完全不一样。

  “关于你说……你说喜欢我的事……”宫采良瞧着余安的小巧脸蛋,初见时只觉她年纪甚小,个头不高,模样不似一般姑娘病弱娇柔,反而神采奕奕,而今相谈之后,他发现余安的性情还真的与那写姑娘相差极大,虽不会撒娇,却是性子开朗。

  相较之下,他这个顾虑许多的男人倒显得别扭了。。

  “哦,你说那个啊……”余安被问得脸蛋一红,仰起头问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会这么做的。你会生气吗?”反正事迹早己败露,与其躲躲藏藏、避不回应,倒不如干脆点。

  “你是真心的?”宫采良微惊。

  “是啊。”虽然她是因为跟宫采良亲热,才知道自己是真心喜欢宫采良的,不过顺序不重要嘛!

  “这……我还以为花楼的姑娘们说喜欢,只是为了讨客人欢心罢了。”宫采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勾走了余安的芳心。

  这可不好,他该怎么办?

  虽然他是客人,大可以一走了之,不用管余安。但是想到余安是拿真心在待他,就让他无法丢下这小姑娘不理啊!

  “没错,大多数时候,姐姐们都是在说笑的。”采安点点头,并不否认。

  “可你是真心的?”宫采良面泛微红。

  说实在话,让个小姑娘对他当面示爱,像这种事……他可从来没遇过。

  身为闻名京城的美人图画师之一,他的生活向来宛若隐居,为的是清心作画,所以要说他会碰上什么艳遇,那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可偏偏……他就在春花楼里,遇上了余安这小姑娘。

  “不只是我,有些姐姐们也是真心的,只不过我们都知道,真心付出回应难求,所以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反而幸福。”

  余安虽不接客,却与春花楼的姑娘们感情融治,偶尔也听听她们的烦恼,因此多少明白身为花楼女子的无奈。

  “虽然这么说是没错,但你才几岁年纪……”宫采良突然摇摇头,叹起气来。’

  余安的话,他不是不懂。但她说得淡然,他却听了心里微酸。

  若是可能,既然他俩已有情缘,让他来照顾余安,倒也未尝不可。

  “我啊?我五岁就卖到这儿来,应该有十年了吧!所以现在应是十五岁。”

  余安从没想过这问题,倒是姐姐们总在每年年初替她送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线,说她又长了一岁。

  “你从来没出去外面过”十年来都在这花楼里?

  “没有。春花楼的姑娘是不许外出的。”这是温娘的规定。

  “我瞧你并不怎么在意……”宫采良还当花接里的姑娘,总想着哪天能有人赎身出去,可瞧余安却是开朗得很。

  “因为大家都待我很好。”余安可不觉得外边的日子会比里头好。像她这样的小丫头,出去了准在街头饿死。

  偶尔她也会从窗口看见街上有乞丐在乞讨,甚至被打,像那样的日子,不会比她窝在这儿画图好啊!

  “包括温娘?”宫采良忍不住想起那群姑娘对余安的评语。

  她们说,小安是特别的。

  也许,那特别,指的是她这开朗性子吧!

  光是瞧着她笑起来的模样,或是与她谈谈天,心情便会不由自主地放松。

  所以那群姑娘才会待余安如此亲切吧!因为余安确实够特别。

  “温娘其实待我挺不错的,因为她没叫我接客。”余安老实地应声。

  “哦?”宫采良这回真是愣住了。

  这倒鲜了,哪个老鸨会这么好心肠?

  “因为她说我长得不够漂亮,皮肤又不白,卖不了钱。”余安忍不住迸出笑声,“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长得不漂亮、皮肤黑一点,竟有这么大的好处呢!”

  为此,她还特地天天跑到外边去扫庭院,就为了保持皮肤看来既黑又不嫩的模样。

  只是她毕竟还年轻,肤色是晒黑了点,但只消一摸,依然是软嫩嫩的。

  “不漂亮?”被余安这么一说,宫采良忍不住往余安身上打量了下。

  确实,余安比起那春花楼名妓红烟是逊色许多,但若要论起那眼眸的清灵感,余安却比红烟可爱多了。

  也许一般人总觉得肤白胜雪,才是个精致美人,但他倒觉得,余安那被阳光晒过的肤色,看来比其他姑娘精神许多。

  而且那半露于衣袍之外的柔软胸脯,小巧浑圆、柔嫩滑溜,配着余安娇小的身躯,看来更是诱人之至。

  “大家不是都喜欢红烟姐那样的美人吗?”余安被宫采良瞧得有些羞窘起来,只好另找话题。

  “那倒是不一定。至少……我就比较喜欢你。”宫采良轻咳一声,连忙把视线移开。

  虽然这副柔嫩的身子,他早已尝过其甜美滋味,但那实在是场意外啊!

  “真的吗?”余安突然眼儿一亮,又惊又是喜地追问,“你真的比较喜欢我?”

  哗!她没想到宫采良居然会喜欢她呢!

  这大概会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回忆了吧!她喜欢的人也喜欢着她……

  “我喜欢你的眼睛。”宫采良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可以让这小姑娘高兴成这样,霎时,他忍不住兴起要让她更加开心的念头。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多少对余安有些喜欢呢?

  “不过若是只有我能欣赏你的可人之处,那倒也好。”

  知道老鸨不会叫余安接客,宫采良突然觉得安心许多。

  怪不得余安会说他用不着付钱,就是这个原因吧!

  依余安的情况,付了钱反倒会让老鸨知道他俩私通了……

  些许欢喜的心情染上了宫采良的面庞,令他绽出释怀的笑容。

  可他为的,却不是因为余安与他的秘密私情绝对不会被老鸨艘觉,而是因为——

  他希望余安不用抱着喜欢他的心情,强迫自己接客。

  也许,他多少是在乎着余安的,所以才会介意这些事情吧!

  “我也喜欢你呢!因为你一直都好声好气地说话,而且好温柔……”余安开心地搂住宫采良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汲取着专属于他的气味。

  “小安……”宫采良轻轻搂住余安,发觉与这小姑娘相处起来可真是轻松愉快,丝毫不需要虚应客套。。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余安吧!

  “谢谢你,采良,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余安露出笑容,开心地应道。

  “你真是容易满足。”宫采良笑道:“或许,我该替你画张图……”他从来不曾画过像余安这样的小可爱,画的总是美人。

  不知道余安如果入了他的画,会变成什么样子?

  “咦?”余安突然一僵。

  要替她作画?

  她是很高兴宫采良想面她,但是她的画还没面完啦!

  如果宫采良要替她面像,岂不是马上就会发现她在画他们两人的春宫图了!’

  “来,到桌边坐着吧,我替你画张像。”宫采良并不清楚佘安为什么究然紧张起来,只当她是没给人画过像。

  他拉着她往桌边走近,推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回头正想取来自己的笔。却没料到——

  “啊!你不能看啦!随着余安的阻止与惊叫,一幅色调鲜明的春宫图,已然映入了宫采良的眼里,而且——

  一览无遗。

  宫采良诧异地瞪着那幅尚未完成的春宫图,眼眸瞪大,几乎不敢相信。

  那画中的男女。不正是他与余安吗?

  而且画中的交欢姿态,亦与他们先前欢爱时相仿……

  “采、采良……我说过你不要看的嘛!”余安欲哭无泪地缩在椅子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宫采良。

  因为宫采良先前已经说过,他对春宫图没兴趣,偏偏她又把他入了画……

  这下可好,她该怎么说明呢?宫采良会不会因此而讨厌她?

  “你……小安,这图是你画的?”听见余安哀叫的声音,让宫采良忍不住做此联想。

  “嗯。”余安无奈的点点头。

  这儿就他们两个人,不是她画的,还有谁能画?

  “你……这是画我们俩吧?”宫采良瞧着那精致的笔触,再瞧瞧眼前这小姑娘,实在不知道该赞叹,还是先责问她一番。

  “对……对不起,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想画起来留做纪念的我没有别的意思!”余安连声道歉,把头压得极低,慢吞吞地续道:“所以请你不要把我交给官差……我……我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这么面的……”

  “交给胄差?”宫采良纳闷道:“就算我不高兴你这么做,也不可能把你送交官差啊!”当令律法,可没说画春宫图要判罪的。

  “真的吗?”余安偷偷抬头,瞧了宫来良一眼。

  “真的。”宫采良真不知道余安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此时并不是追究这些细节的好时机。

  比起那件事,他倒是比较想知道,余安这一手好技艺是怎么练就的?又是跟谁学的?

  他学多年,才终于小有成就,可是对于人物的刻画,反倒没有余安这春宫图上的男女表情来得细腻而生动!

  “那……你会原谅我把你面进去的事吗?”余安依然有些担心。

  “你是真心喜欢我,所以我可以理解。但是……”宫采良走近余安,低下头与她平视,沉声问道:“我想,你应该不是为了画春宫图,才与我亲热的吧?”

  “你是问一开始,还是后来啊?”余安贬了下眼,反问道。

  “什么一开始、后来的?”富采良真是越听越不懂。

  “我原本只是想画你,可是因为我不希望其他姐姐们碰你。只好自己来,可我一跟你亲热,才发现自己是真心喜敢你,所以……你这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嘛。”余安一口气把自己的心意道出,而且还是源源本本、一点不留。

  宫采良听着她那一长串宛若真心示爱的自白,唇边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气了。”富采良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余安的这个回答。

  喜欢这心情,他并不想为其加上罪名。

  尤其,他也对这小丫头有着莫名的好感。

  “那你就是原谅我了!”余安欣喜地重展笑颜,“我就知道采良的脾气最好了!”

  “别灌迷汤。我问你,这春宫图你是跟谁学的?”宫采良又好气又好笑地瞧着余安单纯的反应,她的喜怒哀乐总是如此的明显,教人不由得被她的情绪牵着走。

  “跟谁学的?”余安眨眨眼。心里有些纳闷。

  怎么?宫采良不是不喜欢春宫图吗?为什么还问她这个?

  不过既然宫采良想知道,那她什么都会说的!

  “嗯。你总有师傅吧?”在这春花楼里,若真有此高人,那他倒想讨教一下。

  “没有。”余安摇摇头,笑得甚为开心,“这春宫图啊,是我自己学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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