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的是在嫉妒他们吗?看着互相打趣说笑个不停的刘鑫和小雪,淩尘越发觉得迷惑了。这样一对珠联壁合的才郎貌女,自己有什麽理由,又有什麽资格嫉妒他们呢?
淩尘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便悄悄摇了摇头,正想起身,刘鑫却突然止住笑声,说道:「小雪,好久没听你弹钢琴了,最近是不是退步了啊?」
一边说,一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淩尘一眼。
「乱说,我这麽天纵奇才,英明神武,怎麽可能会退步呢。」
萧雪跳起来,蹦到钢琴面前,「不过,就算我弹得好,你这种榆木脑袋只怕也领会不了吧?唉——真是对牛弹琴啊。嘻嘻……」
萧雪夸张地叹息一声,随即又做了个鬼脸。
淩尘连忙微笑着站起来,说道:「我去准备晚餐。小雪,弹新练的那几首曲子给你师哥听吧。」
刘鑫略一愣神,立刻也笑着起身。「我去帮忙,小雪,你弹琴给我们伴奏。」
「你们也太不象话了吧?我的钢琴是要坐下来认真听的,怎麽可以当你们切萝卜淘米的背景音乐!」
小雪娇嗔着叫道,顿了顿,乾脆就一甩手,走过来。「要去一起去,我放CD给你们听好了。」
淩尘这才松了口气,命令道:「不行,你们谁都不许去。刘鑫,你是客人,好好坐着听小雪弹琴。我一个人就够了。」
「我可不能算是客人……」
刘鑫看看小雪,又看看淩尘,还想再说些什麽,终於还是被她坚定而锐利的眼神给制止了,只好无奈地笑笑,「那好吧。师母您去忙,有什麽要帮手的尽管出声。我随叫随到。」
如诗如画的钢琴声很快就开始在客厅里回荡。淩尘洗好菜,切好肉,总算慢慢恢复了平静。
刚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肯定不足以让他们确定关系。否则刘鑫就不会始终这麽从容自在,小雪也不可能掩藏得住自己的喜悦。想到自己浪费了那样一个绝好的机会,淩尘越发感到懊悔。得赶快想办法弥补自己的过失才行。这要万一被萧森知道了,还不定会怎麽责怪自己呢。
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似的,客厅里忽然就响起电话铃声。钢琴随即停下,然後是小雪欣喜的叫声:「爸。师哥来了,在这儿坐着呢。师哥,我爸问你好。」
「也问萧教授好。」刘鑫尽量热情地说。
「我在弹钢琴呢。妈妈在做饭。要她听电话吗?那你等等。妈——爸的电话,叫你听。」
「哦。就来。」
淩尘擦了擦手,快步走过去,接过电话,面向阳台。「老萧,什麽事?一切都顺利吗?」
「顺利。你那里进展如何?」
没想到萧森会如此直截了当迫不及待,淩尘只好斟酌着句子,简单答道:「还行。」
「什麽叫还行?刘鑫到底喜不喜欢小雪?」
「不太清楚,不过……」
在落地窗模糊的影子里看到刘鑫正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淩尘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应该很有可能。」
「你觉得有什麽用?我不是叫你尽量制造机会给他们吗?」
萧森刻意压低了的嗓音,在听筒里走形得象个张牙舞爪的怪兽。
淩尘顿了顿,轻轻答道:「有啊。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哦,呵呵……你就不会先探探小雪的口风?不行的话还来得及再想办法。」
「好吧。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你多动动脑筋。他走之後给我一个电话。」
「好,再见。」
淩尘放下电话,对着刘鑫歉疚地笑笑,转过去看着小雪。「你接着弹啊,我正听得来劲儿呢。」
回到厨房,淩尘慢慢准备着饭菜,直到想定了主意,才快手快脚地炒好两个,拣一个曲子结束的间隙,喊道:「小雪,过来端菜!」
「哦——」小雪高声答应着,走进来的脚步声却异常沉稳。淩尘心中诧异,回头看见在厨房门口含笑站着的赫然竟是刘鑫,胳膊不由一抖,手中的筷子便掉了一根下去。「你来干什麽?小雪呢?」
淩尘说完,眼睛在刘鑫背後转了好一阵,盼望着小雪能及时出现,做她的救命稻草。
刘鑫走近两步,弯下腰,停了片刻。淩尘只好也退了两步,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和眼神,想说些什麽,却又不知该怎麽说才好,又怕小雪可能会听见,正犹豫间,刘鑫已经拣起筷子,笑着递给她,用一种颇为暧昧的语气,说道:「小雪弹得累了,正躺在那儿喘气呢。」
你也太过分了吧。感觉到刘鑫毫无顾忌扑面而来的气势,淩尘顿时有些恼火,便没抬手,只冷冷地说道:「你把菜端出去。然後叫小雪进来一下。」
刘鑫的手在空中僵了一阵,晃了晃,将筷子扔在菜板上,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然後带着成竹在胸般的微笑,端菜出门。
好一阵儿,萧雪才走进厨房,捏了根芹菜放在嘴里,一边就问道:「妈,什麽事?」
「你等下。」
淩尘找些事情忙碌着,尽快安排好自己的诸般情绪,又重新把刚才想定的主意回忆了一遍,这才转身笑笑,走过去,扫了眼静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刘鑫,然後拉了萧雪进来,低声温言问道:「你师哥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萧雪脸一红,随即装聋作哑地问:「表白什麽?」
「这孩子,还能表白什麽。跟妈还不好意思说吗?」
淩尘怜爱地笑着,一边伸手顺了顺萧雪的领口,然後仰着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你还真是长大了,穿上这件衣服,简直可以颠倒众生了呢。你师哥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萧雪无法再明知故问,只好低下头,轻声答道:「反应好象是有点儿,但我没太注意。表白就肯定没有了。」
「那你刚才还那麽高兴?」
淩尘托起萧雪的下巴,看着她嫣红的双颊。「骗我的吧?」
「真的没有啦。师哥就只是夸我好看,其他什麽也没说。」
萧雪这麽说着,脸色忽然就有些张惶。「妈,你说师哥会不会一直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淩尘想,越发有些担心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不仅会伤害到小雪,也肯定会伤害到她自己,甚至她们整个家庭了。她不能允许事情沿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不会的,傻孩子。一直都把你当小孩子的人,那才叫瞎了眼呢。你师哥又不是瞎子。」
萧雪点点头,勉强笑了笑。「那我该怎麽做呢?」
是啊,自己该再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是象萧森所一再嘱咐的那样,直接跟刘鑫挑明小雪的少女情怀呢?想到又要单独面对刘鑫,而且谈论的还是如此一个敏感话题,淩尘不由一阵心悸。然而,眼前小雪的无助模样,却让她更加怜惜难抑。假如她不设法推刘鑫一把,为了将他顽强的意志彻底融化,小雪肯定要经过相当漫长的煎熬。而万一小雪按捺不住首先表白却遭到他的拒绝,那就不是「煎熬」两个字可以解决的了。即使仅仅是冷置,小雪也未必承受得了。她很清楚那种滋味,也许比其他任何人都还要清楚。想到这里,淩尘咬了咬牙,尽量平稳地说道:「什麽也不用做,只要自然发挥出你逐渐成熟的魅力,你师哥就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保证。」
但让淩尘感到十分泄气的是:尽管她一再努力,餐桌上的气氛还是无法完全恢复刚才那样的快乐和谐。小雪的言行总带着几丝刻意,一点拘谨;刘鑫也很少再去和她说笑,而是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淩尘身上。几经挫折之後,淩尘只得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慈祥表情,放弃了对气氛的过高追求。
萧森出的这是什麽馊主意啊。假如不是他让自己探小雪的口风,气氛只怕也不会低沉到这种地步。为失败寻找到了这样一个恰当的理由,淩尘的心情立刻轻松了不少。那麽,自己还要不要按照萧森的嘱咐,设法跟刘鑫单独谈谈呢?这实在也有极大可能是弄巧成拙的一招。
本已下定决心要推刘鑫一把的淩尘,越想越觉不妥,犹豫了好一阵,终於还是试探着说:「小雪,你不是还有几个作业要你师哥讲解吗?你们上去吧,我一个人收拾就可以了。」
「好。」萧雪高兴地甩甩手,一边就招呼着刘鑫,「师哥,我有好多应用题都看不懂呢。」
刘鑫看看淩尘,又看看萧雪,忽然就摆摆手,「今天不行了,我晚上还有事,明天再上网跟你讲解好了。呵呵……」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淩尘一眼,「师母,谢谢您的盛情款待。」
看着楞在那里无话可说的萧雪,和她脸上不容忽视的失望与无助,淩尘再也无法犹豫下去,只得轻声说道:「小雪,你先上去吧。」
然後转身看住刘鑫,「请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萧雪斜了眼刘鑫,身子转了一半,头却转回来,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淩尘,见淩尘摆手示意她上去,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楼梯口,上了两级,停了停,又悄悄转回身,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
刘鑫拢起双手,在胸前慢慢地搓着。洋洋自得的脸上笑意越发浓重。眼神里锋锐尽出,旌旗摇荡,仿佛要在某个瞬间,将淩尘所有的理智悉数全歼在那双真实可感的魔掌里。淩尘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在渐趋懊热的风中,在逐趋暧昧的灯光下,那些始终无法完全清理乾净的潮水,也开始蠢蠢欲动,找寻着发展壮大并最终将她彻底淹没的最好机会。
但,除了设法在被征服之前尽快说完要说的话,她还能有什麽别的选择吗?想到这里,淩尘勉力抬起发软的双腿,走进自己的房间,开灯,开冷气,等刘鑫也跟着进来,关门,落锁。
刚一转身,刘鑫已经一点点逼了上来。淩尘连忙低叫道:「请先听我把话说完,好麽?」
「你说啊,我在听。」
刘鑫漫不经心地答道,眼睛仍在盯着她的脸,身体仍在缓慢而坚定地逼近。
淩尘後退两步,倚在门後的墙上,喘息道:「你别这样。你这样我还怎麽说。请你放庄重些,去那边坐下。」
刘鑫顺着她的手指,扫了眼床头那张小巧的梳妆凳,又回头暧昧地看着她,笑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但他的眼神和身体,却在光影之中越来越锐利,越来越高大,很快就聚合成一股内外交征的磅礴气势,继续向她横压下来。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身不由己地瘫软在地,再也无法抗拒那双魔掌的每一个诱惑。
淩尘看着那双昏光中朦胧而庞大的手,狠命咬咬舌头,用疼痛撑起自己伤亡近半的那几分神志,尽量坚定地说道:「你再不去坐下,我可要叫了。」
刘鑫不置可否地笑笑,停住,盯了她好一阵儿,这才渐渐收敛了气势,抖抖双肩,转身走去凳子上坐下。随即又回头,看看正犹豫着是否也要坐过去的淩尘,低声揶揄道:「你就站在那里说吗?不怕小雪在外面偷听?」
淩尘悄悄喘了几口粗气,知道刘鑫说的有理,便道:「你再坐远一点。」
刘鑫顺从地向後靠在窗下。淩尘畏缩地走过去,站在床边,想坐,又怕自己会不小心软倒,便先静下来,努力在热潮与理智间寻找着可怜的平衡。
「你怎麽不坐?有必要这麽居高临下吗?呵呵……」
刘鑫一边笑,一边就作势欲起。「你不坐我也不坐了。」
知道站着会让两个人的脸离得更近,也更难抵挡刘鑫的动作,淩尘连忙叫道:「坐,坐。你别起来!」
然後尽可能轻巧自然地坐在床上。
然而,还没等淩尘坐正身子,刘鑫已经直压过来,两条胳膊也一左一右,按在她身後的床上。淩尘躲闪不开,又不敢伸手推拒,也不敢真的喊叫,只得闷哼一声,仰倒在床上。
「你……你……」
看着刘鑫得意洋洋的神色,淩尘被乍起的热潮激得几乎无法呼吸。而眼神和身体的洪流,也已经再度缓缓倾泻而下,转眼就和蓄势待发的热潮混合在了一起,将淩尘的身体一点点吞没。淩尘不知道自己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沉在身体里,渴望着那双摧枯拉朽的魔掌,随时准备着用松软或挺扭配合它们的节奏;一半附在眼睛上,腾入头顶的那一片虚空,冷漠无情地俯瞰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而她既控制不了身体,也控制不了眼睛,只能咬唇强忍着呻吟,等待刘鑫罢手的时刻。
刘鑫显然也还记得小雪就在外面,在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之後并没有更多进一步的举动,而是侧身竖耳,一边仔细捕捉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轻重缓急地抚摩着她全身,从上而下,从外而内,很快就完成了一个轮回,停留在那片热潮汹涌的茂草中央。
「你刚才是要说什麽?现在还用不用说了?」
刘鑫得意地笑着,手依然按在那里,又重又硬。
淩尘叹息一般地轻喘了几口气,把灵魂分别拉扯回来,在胸口努力拼凑着,低声说道:「你让我起来。」
刘鑫笑了笑,那只手猛地抖动了几下,刻意让热潮荡起最後一阵波涛,然後迅速松开,用另一只手斜斜地撑坐在床上,看着她,一边又将手指伸进嘴里,露出那个难以言喻的纯真和邪恶交织在一起的表情。
淩尘转头不敢看他。好一阵儿,才总算拼好了险些又被劈开的灵魂,坐起来,坐直了,回身扫了一眼,见刘鑫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是在看自己新婚的妻子,脸不由就是一热,连忙又回过头,顿了顿,清清嗓子,说:「请你以後再也不要这样了。」
说完,立刻又有些懊悔。她本来是要警告刘鑫的,声音却被刘鑫的眼神在刹那间泡软,变成了半推半就般的哀求。
「你真的不要?你确定?」
刘鑫的声音平静而自信。
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不敢要。淩尘暗自叹息着,知道这时候已经没必要再拐弯抹角,玩弄花招,便开门见山地说:「小雪已经爱上你了。我不能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事。」
刘鑫静了好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问:「肯定吗?你怎麽知道的?」
毕竟还是青春少女更有魅力。淩尘忽然又有些悲哀,转身看了刘鑫一眼。「肯定。她已经跟我承认了。你天天跟她说话,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刘鑫苦了苦脸:「我一向不懂女人。小女孩就更难懂了。感觉倒是有一点,但没想到会这麽严重。」
「已经很严重了。她最近学习退步很明显。」
说到这些,淩尘的声音渐渐就稳定了许多。
刘鑫露出同情的神色。「我会尽量帮她的,你放心。」
「你要怎麽帮她?」
「鼓励她好好读书,多辅导她的功课……」
「你觉得有用吗?」
「总会有些用处的吧。不然还能怎麽样?」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不明白?淩尘怀疑地观察着刘鑫的脸色,没发现什麽异样,只好反问道:「你喜欢小雪吗?」
「喜欢啊!」
刘鑫不加思索地答道,忽然意识到些什麽,紧接着又问:「难道你是想叫我以恋人的身份来督促她好好学习?」
淩尘盯住他。「对!」
「你们以前不是一直都不准她谈恋爱的吗?」
「我们是不准她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家夥谈恋爱。而且,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直都相当重要,强行制止的话,只怕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也许就来不及准备明年的高考了。」
「那应该还不至於吧。」
刘鑫沉吟了片刻,又说:「万一高考完她发现真相怎麽办?」
淩尘楞了楞,「那会有什麽问题吗?我这麽支持她,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刘鑫又再苦笑起来。「我说的不是这个真相,是我其实并不爱她的真相。」
淩尘心中一动,尽量不动声色地说:「小雪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聪明美丽的女人,绝对够格做你的爱人。」
「不是够格不够格的问题。」
刘鑫的脸越发苦了。「我一直都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淩尘心跳更加剧烈。「你们又不是亲兄妹,不过是师兄妹罢了。」
无奈和苦涩在刘鑫脸上缠绕着,旋转着,终於变成了如泣如诉的声音。「可……可我爱的是你,淩尘。你难道真的不明白麽?13年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从此再没爱上过别人。」
淩尘忍不住问道:「那……安昭呢?」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你的替代品。但她根本就比不上你。任何方面都比不上你。」
心跳越来越快,很快到达了某个极限,似乎转眼就可以将淩尘的如意算盘摇成粉碎。然而,长期耳濡目染形成的对男人甜言蜜语的不信任,忽然又在一息尚存的理智鼓动下跳了出来,将淩尘的心跳猛地刹住。「我不会再允许你象今天这样子对待我的。」
刘鑫的脸色顿时一滞。「为什麽?」
「我不想背叛我的家庭。我更不想失去我的家庭。」
淩尘喃喃地说着,象囚犯在念自己的判决。「我太老了,折腾不起。我也不适合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
「你一点都不老。」
刘鑫动情地说,伸手拂了拂淩尘额头的刘海。「萧森也不值得你这样。他在学校里有过很多少学生情人,你难道完全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那无关紧要。他做什麽,并不意味着我也要做什麽。」
想起安昭,淩尘怜悯地看了刘鑫一眼,暗自叹道:也许自己这番磨难,其实都只不过是萧森造孽带来的报应罢了。
刘鑫直盯盯地看着她,脸色渐渐就冷静下去。淩尘不由感到奇怪,正想着是否该说些什麽,他却又抢先问道:「你到底是因为什麽才这麽急着逼我去爱小雪的?仅仅是为了摆脱我吗?」
淩尘楞了楞,终於还是没敢明确否认。「也可以这麽说。但小雪确实已经陷得很深,这一点我绝对没说谎。」
刘鑫紧接着又问:「你有跟萧森商量过吗?他什麽态度?他可是一向都不喜欢我的。」
「商量过。他也同意这是唯一解决办法。」
淩尘抿了抿乾涸的双唇,「他虽然不喜欢你,却很欣赏你的才华。有些事情,都已经过去那麽久了,你不像是个记仇的人啊。」
「我是。」刘鑫随口答道,似乎立刻就有些後悔,「小雪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有结果了再告诉你们。我该走了,再见。」
「你……」淩尘连忙叫住他,恳求道。「不上去给小雪讲解一下数学题目了吗?」
「不了,我确实还有事。明天再跟她联系。」
刘鑫淡淡地说完,转身开门出去。
门外随即传来小雪怯怯的叫声。「师哥……」
「你怎麽还不去做作业?呵呵……我有事要先走,你别送了。晚安。」
「晚安,师哥。」
小雪的告别简直可以用悲戚来形容。但开门关门的声音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迟疑。淩尘心中一惊,连忙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正准备出去看看,小雪上楼的脚步声又急促地响了过来。还没等到淩尘走出房间,楼上的门也已经「砰」地关上。
在楼梯口犹豫一阵,淩尘到底还是走了上去,轻轻敲着门,喊:「小雪?」
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门也紧锁着,像是再也不会打开。淩尘不由有些着急,耳朵贴着门,提高了嗓门。「小雪?你没事儿吧?你师哥确实是有事,不是故意不理你。」
这回算是有了些响动。先是床吱吱呀呀的叫声,然後是细微得发颤的脚步声,最後是轻巧的门把扭转声。淩尘退开两步,站好。门却并没有开,反而「哢哒」一声插上了插销。
萧雪依然没有说话。
淩尘连忙拍了拍门,轻声说道:「小雪,你别发傻!你师哥还是很喜欢你的。」
话音未落,淩尘忽然发现这无疑是确认了刘鑫并不爱她,只得又尝试着解释道,「他是怕你爸不喜欢他。而且你现在还小,明年又要参加高考,万一影响了你的学习,会让他後悔一辈子的。」
萧雪终於开了腔。「妈,你别说了,我没事儿,你让我静一静就好了!」
淩尘滞了滞,不知道是该相信小雪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很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她害怕自己的过去在小雪身上重演。很可能还不只重演那麽简单,以小雪从萧森那里继承来的怪异个性,说不定会自暴自弃,变成一个什麽都不在乎的浪女。那些报纸杂志电视电影里触目惊心的堕落情节,那些美女作家们笔下耸人听闻的悲惨故事,淩尘每次听到看到都会心疼不已,更不要说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了。而且,即使最後小雪能够顺利恢复,明年的高考也必定会见风化水,一败涂地。
萧森出的怎麽都是些这样的鬼主意?自己执行得可并没有太离谱,怎麽结果都和他预料的正好相反呢?淩尘越想越觉担心,一时却找不到任何解救挽回之道。她不敢强迫小雪开门,她也没有本事破门而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做事决断敢言敢行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她通常都会选择找些理由来安慰自己。
理由当然很容易找到。淩尘无奈地自嘲着。至少现在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小雪还在家里,看样子不是想要自杀。刘鑫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说会认真考虑。只要小雪能够熬得过这段时间,只要刘鑫不是在虚言敷衍,那就还有乐观收场的希望。得好好跟老萧商量一下才行。想到这里,淩尘看看那扇依然紧闭的门,转过身,轻轻走下楼梯,拿起电话。
「这麽早?别告诉我事情进展得不顺利?」
萧森的语气就象他的名字一样阴冷。
淩尘不由就嗫嚅起来。「我……我可是完全按照你的交代去做的。」
萧森「哼」了一声,勉强听淩尘把经过大致说了一遍,不无气恼地责怪道:「女人就是女人,这麽简单的事情,居然也有本事弄得一塌糊涂。算了,你先安抚好小雪,其它什麽都别做,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哦,那好吧。」
淩尘无奈地答道,又问。「你说,我该怎麽安慰小雪呢?我真怕她会想不开,或者自暴自弃……」
萧森没好气地打断她。「你怎麽连自己的女儿都一点也不了解?小雪没那麽容易认输。只要你设法让她保留希望就行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会加倍努力。萧家的人不是随便一点困难就可以打倒的。」
淩尘不得不承认萧森说得有理,便没太在意他话里暗含的讥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她现在不肯见我,会不会是因为她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萧森这麽说着,语气却渐渐平和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过火,或者是想到了什麽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也别太担心了。就算她今天不见,明天也会见的。小雪比你聪明得多,很快就能想明白什麽对自己有利,什麽对自己不利。我了解她。」
淩尘无法反驳萧森的大条道理,只得唯唯诺诺地应道:「我一会儿想办法再和她谈谈。还有什麽要交代的吗?」
萧森停了一阵,问:「刘鑫不是说会和小雪联系吗?你明天要注意观察小雪的动静。」
「我知道。」
淩尘说着,抬头看了看依然一片静谧的楼上。
「他跟你说认真考虑的时候表情是什麽样的?有没有得意或者高兴的味道?你有没有问他大概要考虑多久?」
淩尘没想到萧森忽然又问起这些细节,不免就有些心虚。「表情……很严肃,没有得意高兴的味道。我没有问他要考虑多久。」
「你……唉,算了。」
萧森叹了口气,却依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刘鑫和小雪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到底有什麽异常没有?」
「刘鑫很正常,小雪就很高兴。我跟你说过了,是因为刘鑫夸她好看。」
「你这两天如果有机会,不妨设法弄清楚他们在房间里到底都做了些什麽。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尽量找机会问小雪。」
还没等到淩尘放好电话,楼上的开门声就已经响了下来。淩尘心中一喜,正想赶快上去瞧个究竟,却被萧雪冷冷的叫声阻慢了脚步。「妈,你上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声音远得象来自天外。难道自己和女儿刚刚融洽起来的关系又要开始变得生疏了麽?淩尘一边上楼,一边懊恼地想。上到一半,听见小雪转身走回去用力坐在床上的声音,越发感到难过。早知道就不该这麽揠苗助长了,让他们自由发展多好!
淩尘暗自叹息着,走到低头坐在床沿的萧雪面前,看了看书桌前的椅子,没敢坐。「小雪,你不要紧吧?」
萧雪沉默了好一阵,又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就抬起一张泪痕依稀表情呆板的脸,问:「你到底跟师哥说了些什麽?」
淩尘预料到小雪一定是要问这个,却还是不知该不该老实回答,只得遮遮掩掩地答道:「也没说什麽,不过是告诉他你最近的学习情况,请他多费心帮助和鼓励你。」
「我最近的学习情况?我怎麽了?不是什麽都做得好好的吗?」
萧雪冷冷地看着淩尘,声音渐渐高亢起来。而且越来越快,仿佛担心自己要问的问题转眼就会被怒火吞噬掉。「你是不是怕影响我学习,故意叫他疏远我的?你一再套我的口风,是不是为了能够及时掌握情况?你那些体谅理解的话,是不是都是为了骗我相信你?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做就可以……」
淩尘无法再忍受下去,厉声喝道:「小雪!你太过分了。你……」
「我怎麽了?说中你的阴谋诡计了,是吗?呵呵……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弄不懂你们大人的那些花花肠子,活该被你们骗。老实告诉你,几年前我就已经什麽都知道了。你们自己不懂得爱情是怎麽回事,就看不得我有得到幸福爱情的机会,对不对?……」
萧雪还在不停地说着,但淩尘却一句都听不见了。泪水已经迅速淹没了她的眼眶,也几乎淌软了她的嘴,她的喉咙,她的心,以及她的整个身躯。她想走过去,抱住女儿,却怎麽也迈不动腿,抬不起手。她实在想不通,这个存心要为自己获得安静,要为女儿争取幸福的周六,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老天爷真的就总是这麽不开眼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雪动个不停的嘴才终於放慢了速度,涸辙之鱼一般急促地呼吸着。
淩尘擦擦眼睛,勉力迈开腿,伸出手,逡巡着,想碰碰甚至揽住小雪,却被她提前的抖颤给震了回来。
眼神里始终都还有着叫人不忍直视的怨恨。
「小雪,你错了。我……我真的没有叫你师哥疏远你,也一直都没有骗你。我确实不希望你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习,但我也知道你师哥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认同他的这种地位,因为他不是以前那种什麽都不懂的小男孩,而是一个经历过爱情,知道什麽是爱情,懂得怎麽维护爱情的男人。和你的那些谈话也让我相信,这次如果再阻止你,你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反抗,也许连学业家庭都可以不要……」
说到这里,淩尘不由悲从衷来,仿佛是在剜掉自己心头那块最软最嫩的肉一般。接受这馈赠的虽然是自己的女儿,却未必能真正懂得享受和珍惜。这叫她怎能不益发痛恨命运的捉弄呢?
房间里寂静如死。
萧雪的眼睛朦胧如雾。怨恨终於渐渐融化。
「那你跟师哥到底说了些什麽?你最好老实告诉我。我早晚都会知道的。」萧雪低声威胁着,却没有丝毫威胁的语气。
她毕竟还是个善良的孩子。淩尘欣慰地想,勉强定了定神,决心不再隐瞒什麽。「其实……其实我跟你师哥说的,是你有多麽喜欢他。希望他不要再老是把你当小孩子看待。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位出色的女婿。」
「妈——」萧雪哀叫一声,眼泪开始簌簌流淌,犹豫了片刻,终於还是站起身,抱住淩尘。「你干嘛要跟他说这些?我又不是非要求着他喜欢我。而且……而且,你这麽一说,只怕他以後都没办法正常跟我说话了。」
在萧雪紧密得近乎捆绑的拥抱中,淩尘竟有一种热潮汹涌的冲动。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将心思重新集中在刘鑫身上。「他是个明白人,就算我不说,他也会慢慢了解一切。妈实在不忍看你这麽辛苦。」
「我宁愿辛苦也不愿他疏远我。」
萧雪抽噎着,似乎要把自己融回淩尘的身体。
「不会的,不会的。」淩尘抚摩着萧雪的头发,喃喃地说。「你这麽年轻漂亮,聪明可爱,他怎麽会舍得疏远你。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我保证。」
心痛得越发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