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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因诉冤刑加极恶 为报淫笔到投生

第十五回 因诉冤刑加极恶 为报淫笔到投生

  诗曰:

  醒得迷途已瞑眶,冤冤相报始彰彰;

  生前不结佳人爱,死后谁瞑才子狂。

  刑判泉台惊赫赫,身填孽海叹茫茫;

  前生再世君休问,欲债从来须尽偿。

  话说花春听了素馨、青莲这番言语,跪在案旁说道:“我与二位美人缔姻谐欢,皆出于两情相愿,就是事破丧身,亦是劫数所关,无可把恨。记得那年重至园中,于梧桐树下遇见二位香魂曾为我备述前情,绝无怨语,为何今日在大王案下伸诉,又另变了一种言词。”

  青莲、素馨答道:“我二人死之日,早已在大王案下呈诉过的了,那时园中相会,因你阳寿未绝,贯恶未盈,非伸冤雪恨之时,故耐忍不言。况埋土之尸骸,还望与我殡葬,记知你只恋生前之爱,不怜死后之身,竟将月下嘱恳之言咐诸度外,冤家愈结愈深矣。”言罢立过一旁。

  又唤满池娇到案,池娇道:“大礼必遵命于父母,一经定聘无可更移,那时我到香莲庵,焚香了愿,你竟潜身芸房,向我进言挑逗;后又乔扮尼僧夤夜入我闺房,密语甜言,百般狂淫非礼,偏说得栩栩动人,一时被你炫戚,失身之后因汪姓姻期渐近,自思节孝不能两全,只得自缢捐躯,甘为不孝女,且作守节妇。

  岂知前之从汝,乃后可失节后之死,并不得谓守节也,害奴节孝难全,空殒一命,你道是冤家还不是冤家?”

  池娇言罢,又唤红日葵到来,向花春道:“我与你玩月相逢,只因一念怜才订以瑟琴之好,虽缔盟私约,亦非闺淑所宜,然使仅蹈私盟之诮不成苟合之,愆则遣冰求合或者得了其缘;而秋莘虽抱狼心,亦无隙可乘,唆耸老爷矣,乃甫许乘龙。

  遂思夸凤屡言不听潜入香闺,致令祸生不测,嬖妾得乘机以生波,贻我父以割慈之痛汝,谓冤家然乎不然?”

  日葵言罢,又唤窦瑞香到案,向花春痛骂道:“士心恶行的冤家,你不知恶去,奴在大王跟前,须把你设计好淫的罪恶,重为诉一番,看你还有何说。奴未婚守义,誓不适人,即魂离家畔,难为交颈双鸳,而影支枝头,愿作悲鸣寡鸹;你与同恶尼纠合串通,涠迹香莲庵内,夜间乘醉相污,狂淫无忌,使奴含冤莫诉,负屈难伸数年,水洁霜清一旦玉瑕镜破事败丧身,既未能标节操于生前,又何面见亡魂于地下,即从前共姜之义守,班惠之贤声尽成画屏矣。”

  言罢犹恨声詈骂不已,后又唤颜金英到案,向花春道:“我与你前生有何孽债,乃屡屡与我结尽冤家也。那时舟泊河塘,我自与婢妇仰天论月,你何故隔舟接语眉眼勾情,后在山姑文署中小会,你就暗递情词,夤夜越墙至我卧室,仅暗图佳奸不为明订良缘,出京数月后应召进都,全不思率兵平寇,岁月久长,未了之缘,宜托其谋于月老以为后图,竟放了断线风筝,自向边关去矣,以致我情伤破镜,别梦时牵,恨锁长眉,红颜渐损,尤思积忧,一病流恹不久赴泉台之路矣。非有冤家相缠,我颜金英何至于斯?”

  金英言罢,又唤濮紫荆至案,紫荆出涕向花春声声骂道:“使我玷闺辱父,殒命贻羞皆是你这负心短命冤家之罪也。你既读孔圣书,岂不达周公礼,礼有云:男女巾节不同。又云:内言不出间。语言礼貌之间且谨严,若此你何故乔装女优入梨园,又在我房中吟诗挑逗卖弄才华,谩我合枕同衾,突然狂谑。那日因误坠计,玷不可磨,遂与尔有白头之订,岂知你一去都中,竟忘情负约矣,即因误期改武,留恋京师,未暇出都践约,而遣冰纳聘事有可为,乃竟蹉跎以过音信杳,如过值家又任广西,我只得留书一函于梅婆处寄汝,还祈你信不寒盟,远来践约,书中言语无不可悯可怜。岂汝占鳌得志后,路过广陵曾不至梅婆处探予消息,故未见此书耶;柳曾览过此书,竟尔付诸度外耶,哪比我到广西时犹眼穿肠断,盼望经年,后迫于父命赘婚入署成婚,不料其后偶被他检出所赠之图画,笄有几幅落款诗词,因即勃然怀怒,赴诉严君,将妃尽情羞辱,立写一纸休书。我无面偷生,竟尔含案赴瞑,今日相逢,即剖汝之心,啖汝之肉,犹不足以雪我之恨也。”

  紫荆言罢,又把那一众怨鬼为花春所贻玷亡身者,一一唤进伸诉一番,花春暗想道:“我在迷园中倚强设计霸占娇娃,令其丧身失节,死结冤家者,固无论矣;若十美人之与我婚欢成爱,皆是你愿我贪成佳人才子之缘的,即如瑞香事败投札,池娇临死寄诗,犹是缠绵恳切,绝不露半句怨言,为何地下相逢,把铭心镂骨的恩情尽变为切齿咬牙的愤恨。信乎,生前结爱死后成冤也。”

  那花春俯伏案下,正在腹内寻思,只听得阎王高声唱道:“你在生时恃了一副风流面庞,勾迷闺媛,宜罚你受粉骨扬灰之苦。”遂喝令小鬼把花春撩起双足倒竖,将头颅放入磨盘中,小鬼掠住,两鬼把磨挨动,痛得锁心刺骨,那其苦亦不可以言声,几经磨折,渐渐化为脓血,尔时是又过一遭矣。岂知鬼中又有魂,魄外尚有魄,渺渺飘荡远出,如欲遁一般,被两旁小鬼撩住,抓向阎王案前掷下,阎王道:“他在生时巧语花言,惯恃那一张利嘴引诱得仙子临凡,嫦娥想嫁,该罚他受割舌敲牙之苦。”小鬼听令举手揪住发根,仰面擎起,遂用斧将齿牙敲落,割去舌根流血如漂,倒地乱滚。

  那时痛犹未绝,阎王又道:“他在生时惯会飞纵重墙入闺淫谑,宜罚他受刀山之苦。”小鬼又把花春扭至一座山前,只见山上高高下下,叠叠重重,密鉴利齿锋尖向上,花春一见此山不觉心惊肉颤悚惕异常,被小鬼从空抛起,似近云霄倏时坠下,身着刀尖难免刺腹穿心,肝肠断裂,不时魂死飘魄,又被小鬼捞住,掷向阎王台下问道:“风流才子乐否?你道那长春岭上紫云道人还是有德于你,还是有冤于你?”

  花春挥泪道:“犯鬼在生时啮唯刻心铭感仙道,今追思前事,道人直是我冤家也。”

  阎王道:“今日不将前风后果与汝说明,你那晓冤冤相报之理。”遂令罚恶判官取冤报过来掷于花春,花春接过细览,见一页上写着自己前生姓梅名雪,与友人江潮交甚厚,江潮妻有美色,私与通焉。二人欲设计害江潮,江潮知觉,气愤出家,净修数十载尸化成仙,居于长春岭紫云洞内,号曰紫云道人。梅雪虽有一端淫恶,后因悔心改过,广行善事,故死后投于花富户为生,名春字金谷,品居上爵,寿享古稀,子贵孙贤,绵绵获福,只为江潮虽化凡身不忘冤债,因访梅雪再世为花春抱憾陋颜,动念风流,既起孽根可赏淫报,故于桃花印化骸,赠药坚其淫心,于水园中遇难相救,留其淫身于半桥,却吟诗教画,成其淫事,于紫云洞赐食授法壮其淫胆。

  花春看罢,含泪巅头道:“原来此事皆关前劫,我生时真如在梦中耳。”

  阎王道:“报虽如此,你又不可以是是非非皆前生劫报,试看后证,便有分晓。”

  花春又把后边狂语细细看道:若花春能悔心于淫欲风流,规身于廉耻礼义,则唯兹恶报,并可转为善缘;如陋颜脱化,不作风流举止,可为儒雅丰栽,补天丸即无所可用;而醉心丸亦可用诸除奸锄恶之用,诗成曰亦得救垂危之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至于教枪赐食力壮身轻,自可兼文武全才,树奇薰于王国。总之祸福无门,唯人自造,有改过悔非之一念,即转祸为福之一机也,可不戒哉。

  花春看至此,唯是槌胸跌足悔恨无及已,尔阎王道:“凭你在暗室屋漏中作一亏心事,我丰都中已闻,若雷见电识悉无遗,故阴阳虽然间隔,善恶无不昭彰。因你在生有散财济困一善,故地狱之苦今且免汝,至于你生前罪恶滔天轮回之下,该贬汝于毛禽兽族之中;但以你身前孽海深深,若不暂转人身偿得清欲债,且俟来生到我案下,然后你永坠兽胎披毛万世。”

  花春叩谢已毕,遂令书吏备下文书,差役解去投生,嘱令孟婆处迷魂汤可不必与他饮,使他前生后世如隔一梦,冤冤相报腹内了如。那花春随了鬼役,所过府县城隍处一一投了牒文,到了谈县城隍署中,那鬼役递了牒文自回了。城隍就当堂把文书折览,遂唤鬼差押去,投生鬼差领了牌票,一路押行到一所高大墙门首,立住了足高唤几声。只见里面有一白髯老者扶杖出来,见了花春遂拭泪叹气道:“孽根来矣。”没奈何引了花春,一重重行至内边楼上内房门首,把花春一拐打入房中。

  花春眼前一阵昏黑,霎时负痛异常,启眼开来看已成一婴婴矣,只听得稳婆在旁说道:“恭喜添了一位千金。”已自知转了女身,口中虽不能言语,而心内已洞然明白,知此身不投于别家,母即堂嫂杨氏,父即堂兄晴园也,上有两兄,一名花贵年方七岁,一名花荣年方五岁。晴园与他取名曰艳姣,却因父母性喜弄璋之庆,故于女不加珍惜。

  到了五周岁,偶至书斋游玩,见这须图书画幅,一一皆前生手迹之存。书休繁叙,未及二载,那生身亲母竟尔一病身亡,父亲续娶继母槐氏,凶悍异常,屡屡受她凌辱,苦不胜言。奈晴园又常不在家,日夜出外游荡,家中一应出入总帐尽托人掌理,日常来往之人俱是一班流涎富厚骗费金银的小人。

  艳姣虽幼,目击能知,暗想:“晴园这分家资,皆是我前生分与他的,怎奈他挥金如土日逐消磨?”心中未免愤愤不平,又见会了几场冤案官司,自己却毫无胆气才干,专托那几个流名讼棍,唯将银钱挥用而已,岂知人祸未消,天灾又至,遭了一场回禄,把一座峻宇雕墙的房尽变为瓦砾之场,其中明珠美玉、异玩奇珍亦俱付诸一炉。

  那时迁了住居,焉及得祖居之高大华美,正所谓沧垒变幻转眼,可怜无奈相犹不回头,唯将田产变卖以为挥用之资。约又过了数载,花贵、花荣已被晚母朝夕洒骂忧病死了;艳姣时已十二岁,不料长了一岁,那晚母欺凌之态更甚一年,饥无食,寒无衣,哑口吞莲,苦于谁诉。

  一日晚间偶从继母房前经过,听得喃喃有笑语声,心窍异之,因见窗外有块假山石,艳姣遂跨身攀上,轻将舌尖润破纸窗偷觑里边。只见槐氏与一少年坐在床沿裸体相戏,艳姣认得此人非别,即槐氏之表弟:“平日间不常来往的,不知何时勾搭上?今父亲不在家,乘隙行此勾当。”

  只听房内一阵啧啧亲嘴声,淫荡喘笑声,视内只见二人在榻上赤条条嘴对嘴搂成一处,那表弟腰下一件白松松、头粗根细约五寸余长的东西翘翘的,只见继母玉指捏住那东西,看一会,弄一会,用嘴含吮一会,那物被吮吸的渐粗渐长,青筋暴暴尖尖红头。

  继母把两脚高高翘起,那表弟就把这五寸长的东西向继母小便处插了进去,一抽一抽;继母双手扳住那表弟屁股,乱颠狂颤,口声嗷嗷声不绝。

  见二人欢态频形,娇声屡唤,看到出神之处,顿觉两颊微红,不觉一阵热烘烘从腹下流出,阴户似小解一般,伸手一摸湿淋淋的,不禁失声。

  声音惊动房里交欢之人,见槐氏顿时把那少年推开,顺手牵一汗巾,束好胸膛,口中嚷道:“哪个泼胆贱人,在窗外窃视?”

  艳姣急欲逃避,岂知闻声胆破,慌忙走下一足踏空,已倒身于地,负痛不止。

  此槐氏已持灯出外相照,不能遁匿。槐氏走近,一把揪住拖进房中,狠声骂道:“你这该死贱人,胆敢潜身窥探我们去,今日自投死网,决难饶你。”

  艳姣跪地哀告道:“女儿偶从此间行过,听得母亲在房不知与谁人言语,依儿听不仔细,只道是父亲今日回家了,故立于窗外一视,不知母亲与表母舅在房闲谈,女儿实无异心,还祈女儿无罪。”

  槐氏道:“你之泼贱尚敢巧言哄我,既道是你的短命父亲回家,明朝自见,何必在窗外窃探,及见我与表母舅在房,就该速避矣,你啊呀之声为何而出,这是你明明窥探我事迹,欲向你父亲跟前去搬弄事非。”

  艳姣道:“女儿若有此心,身随灯灭,母亲暂恕女儿数日,若果造言诽谤,然后处置女儿也未为晚。”

  槐氏道:“我看你年尚幼,倒会放刁藏恶巧语哄人,将来长大如何容你?”

  艳姣见话不来头,只得跪向奸夫身旁哀求救命,那人冷笑道:“此事我如何做得主,生死之柄在你母亲掌中。”那槐氏硬心如铁,就解下束腰汗巾重把衣襟钮好,然后将汗巾递与那人,两头拽住顿时欲把艳姣缢死。

  艳姣观物惊心,自叹今宵必死,唯是乞怜求救顿足呼号。正欲收缢,只听得晴园在外面嚷道:“奸夫泼妇休得如此无礼。”急急奔入内,却被那人当心一拳打倒纵身而出,艳姣颈上的汗巾,槐氏遂顺手牵去了,只见晴园倒伏于地,叫痛连声,指着槐氏骂道:“原来你这淫妇在家干出如此泼天大事,少不得死在我手。”

  槐氏被骂竟毫不知过,反而昂然与丈夫争论道:“你日夜在外伴宿青楼,全不念我在家中影只形单,孤帏寂寞,竟活活做了一个孤孀,是谁之过?我不去寄迹于秦楼,荡身于楚馆,这是放债于你处的了,你为何但知有已不知有人,狠心至此,我今日将此命拚了你罢。”遂尔乱恸乱噬。

  艳姣心内虽十分怀恨,不免上前动劝道:“母亲且请息怒。”反被槐氏举足跌开,艳姣只得吞声忍气,步回房内默睡,暗想:“槐氏如此狠心虎胆,我父亲旦夕要被她吞噬矣,教我弱质伶丁亦无力可救。”是夜神思恍惚,枕席难安。

  明日起来,并不见父亲出外,意欲进房问候,却又苦于槐氏不容。不意过了数日,一日到黄昏时分,听得槐氏在房咿咿哑哑的啼哭起来,艳姣正在疑惑,只见槐氏住哭出房说:“丈夫患病数日,适才已经气绝,叫那杨家表弟快通报亲戚,整备丧事。”

  艳姣心内明知父亲死得蹊跷,怎敢多言惹祸,不数日丧事已毕,槐氏的表弟竟常在家中坐落,一应家务杂事,槐氏尽托他料理掌管,正是权握令行,二人只是把艳姣狠狠凌虐,故自晴园死后,艳姣之受苦更百倍于往日。

  然究以艳姣在家,视眼中钉,一日竟把她远卖于武林钱塘门外一家姓汪的为婢。那家人是个大户,主人号雪塘,年约三旬余,颇能优侍下人,见了艳姣甚喜她眉目清秀,与她更名为艳艳。怎奈主母妒悍,暴虐更甚于槐氏,艳姣自到他家那为婢之苦,更不待言,吃打受骂。

  过了两载已是十四岁了,身躯渐渐长成,抚形自顾,竟婷婷一娇女子矣。一日窃镜相照,只见眉横翠黛眼净秋波,虽脂粉不施,而丰姿自尔,绰约一副俊俏面庞,彷佛与前生无二。更可异者,年虽尚幼,一点欲心早有,时勃发如火,不能遏过,只碍于主母拘束维严,故不敢通情奴仆。岂知主母见她年渐长大,面容又如许秀丽,心中愈加不悦,万般凌辱无事生非,那家法相加更甚丫鬟几倍。

  那日正值三春时候,后园中碧桃花盛放,命艳姣前去攀折。艳姣奉命来到后园,觉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一派春光,正是愠人天气。因恐在园留恋来去迟延,归房又不免见责,故不敢恣情观玩,只是急急欲欲觅那碧桃花树攀折数枝,无奈树皆高耸举手难攀,正在树下徘徊观望,只见那边来一园童笑吟吟对着艳姣问道:“姐姐呆立在此做甚去?”

  艳姣道:“我奉娘娘之命到后园折取碧桃花枝,怎奈树高不能相折,恳哥哥踏上与我折取数枝下来。”

  园童笑道:“你看如许高树,我又不是猴猿,如何教我扒上树枝。既然你要折花,那边假山旁侧有几株低矮的可以折取,你且随我前来。”

  艳姣随那童子行转过假山侧旁,见里面有一座亭子,两旁围着纱窗,中间设着杨妃睡榻,榻上枕褥齐备,即时被园童引进亭中,竟拥抱入榻上求欢。艳姣此时已是撩乱春心不能止遏,只得顺水推船,凭他宽衣解带,共赴阳台。

  岂知抚弄移时,唯觉痛苦交加,不能承受;那园童尚未肯止戈,艳姣只得厉声大喊,挣起下榻,将衣裙束好,自步向假山上折了碧桃花数枝,胆战心惊,急急到房内。

  只那主母竖眉怒目骂道:“你这该死贱人,我命你到园折取花枝,为甚么去了多时?”

  艳姣战战兢兢跪地禀道:“婢子奉娘娘之命往园内折花,见碧桃花树尽皆高耸层层,攀援不着,因在园中寻觅许久,始见有数株低矮的,旁着假山侧畔,婢子遂折此数枝到来,故尔略迟了,须乞娘娘恕罪。”

  那娘娘骂道:“你这贱人偏会胡言说谎,明明在园内偷闲,不知干须甚么勾当,还敢在此造舌么!”遂喝令众侍女将她上下衣裙剥尽,仰缚于春凳上,并用皮鞭痛抽一百。艳姣苦苦哀求才曾了十记,打得皮开肉肿,惨不可言,这种利害家法不止此一则,艳姣身受其苦,亦不止此一遭。

  话删絮烦,书提总令。又一日,艳姣偶从主人书斋经过,见主人在禀迨握笔吟诗,作吟哦之状,听得他吟成起二联,口中只顾念道:“一点娇黄点额头,怀春人倚隔江楼;六朝旧事凭谁问,三月闲情只独愁。”

  艳姣倚立门旁听了许久,那主人忽抬头看见问道:“莫非娘娘遣你到此,请我上楼去?”

  艳姣回言:“不是。”

  主人道:“既非娘娘差遣,你在此偷闲玩耍,少顷娘娘知道,怎免那利害家法相加。”

  艳姣道:“婢子岂敢偷闲,因见大爷在此吟诗,故停立窃听。”

  那主人笑道:“我吟的诗句,你哪里听得来?”

  艳姣答道:“岂说婢子能听,就是适才大爷来成的诗,婢子实能续下。”

  主人不信,遂唤艳姣进内,将诗笺付与她道:“你既如此说,试续下四句与我看。”主人话罢,遂自度开。

  艳姣侧立几旁,把尖纤玉手轻执银毫,即续四句道:“残月岸旁牵客梦,晓莺声里送君舟;最怜飞絮飞花后,又见萍飘付水流。”

  艳姣续罢,送过诗笺。主人接览不胜惊异赞道:“原来你竟有如此俊逸诗才,即残月一联尽,可压我前句矣。”又去书页中取出一题,上写着题苏小小墓,主人谓艳姣道:“我与你联句吟就此诗,你可必酬接否?”

  艳姣答曰:“能。”

  主人起句吟道:“花腮柳眼泣斜阳。”

  艳姣遂握笔题云:“不见苏家小小娘,谁把芳魂埋携李。”

  主人见了此句,沉思久之,然后接道:“空留残梦绕钱塘,春藏古巷浑无主。”

  艳姣不假思索遂接道:“月冷吴山怨自长,油壁香车人去后。”

  主人接道:“青螅聊复踏贤倡。”

  不知联句之后,又有何事,自有下回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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